【我与一个灾难的日子】灾难的日子
时间：2019-01-28 17:47:32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有个日子对我并不重要,但却不可摆脱,就是死后还会与它联系在一起,因为它已被记录到了一些关于我的档案表格和其他文字介绍之中。这个日子就是我的生日,是每个人都有的。全世界几十亿人总共分享着365个日子,属于我的那个日子是5月16日。
有名望的人的生日叫诞辰,我们老家的乡下人就叫“过生”,很简练。现在到了连城里的小学生和幼儿园的孩子都注重过生日的时代,可我老家乡下的“过生意识”依然淡薄,因为那里现在还不富,过去更穷。作为从那片穷乡僻壤里走出来的一个穷小子,多少年我对“过生日”一直没有什么兴趣,直到年近半百时才每年想到这个日子。由于写过一本地方史读物,我会想到这一天还是1949年林彪的大军浩浩荡荡开进大汉口的日子。
这一天真正让历史不可忽略的,是在这个日子开始爆发“文化大革命”,凡是关注和思考过中国命运的人都知道著名的“五一六通知”。因此,我相信大家不会笑话我这个普通人竟然将自己的生日与“历史上的今天”联系到一起。
“五一六通知”的标准名称是《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是“文化大革命”的纲领性文件,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北京通过这个文件的时间,是1966年5月16日。我曾经说过,那场席卷全国每个角落的运动,其实是一场史无前例的闹剧,亿万“革命造反派”并不知道刘少奇们“修”在那里,也不明白不让我们要打倒的人和许多被专政的人得逞,我们究竟好在哪里,或者说想象不出他们上台以后究竟危险在哪里,更多的人是在没有仇恨,也没有目的的状态下被卷入这场闹剧的。可谁都知道,从那天开始的一场长达10年的全国性灾难,使国民经济到了崩溃的边缘,几代人的宝贵生命时光被白白地耗费了。唯一得到满足的,可能是某种权力忧虑和个人好恶,以及沉浸与回味波澜壮阔岁月和斗争快意的变异心理欲望。
5月16日对中国人来说,好像是个不吉利的日期。1958年,中共八大二次会议在5月16日通过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明确要求工农业主要产量几倍、几十倍地增长,文教卫生事业也要“大跃进”,要“一天等于二十年”。这一天,标志着轰轰烈烈的“大跃进”运动全面展开。众所周知,这场不切实际而急于求成、极力夸大主观意志的经济建设运动,给几代人留下的是饥饿与死亡的恐慌记忆,给历史留下的是亩产十万斤,甚至几十万斤的荒唐数字“卫星”,还有由于掩盖真相而永远无法说得准确的数以千万计的饿亡记录。
世上没有什么比“自作孽”的灾难更为可怕的,“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无疑是1949年以后中国最为惨重的灾难。实际上在这两场大灾之前,同样发生在5月16日的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早已预示了灾难的来临。那就是从“大跃进”往前推3年的1955年,那天,作为新政权建立后第一场大规模文字狱的“主角”胡风被逮捕。所谓“胡风反革命集团”一案,共计2100多人被清查,近百人遭到逮捕。相对此后接踵而来的全国性浩劫而言,胡风冤案不过是一场毛毛细雨,可它明确地显示出了灾难的前兆。
我一向不屑于所谓的神秘文化,更不会故作高深地去做某些神秘推测。因为历史规律使然,几个必然的历史事件以其各自的偶然因素在发生日期上意外巧合了。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将那个5月16日与后来的两次运动联系到一起,即使你把这看做是一次文字游戏,也无法否认它们之间存在内在的因果关系。即使之后的灾难不发生在5月16日,也一定会发生于某个日子。总之,在当时的体制下,是避免不了的,因为它们折射了这段历史的运行轨迹,不是我的牵强附会。
可以说,5月16日是个让历史伤感的日期,而我的生日却“选择”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