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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后日记]病后心情日记

    时间:2019-02-13 05:40:02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作者简介:王必胜,湖北省荆门人。先后就读于武汉大学中文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新闻系。现为高级编辑。有《邓拓评传》、《梦中风景》、《缪斯情结》、《雪泥鸿爪》等文学评论、随笔集出版。
      
      四年半前,因蛛网膜下腔出血,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近日,翻看当时的零星日记,往事不堪回首,但又想起那浓浓的友情,那些给我无私的帮助和关爱的朋友们。情动于衷,感成于言。点滴残片,流水账单,难报涌泉之恩。
      ――二○○四年四月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日星期六
      
      发病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好端端的生命,有时脆弱如蝼蚁,渺小如草芥,瞬息倏忽间,就烟消云散了。人的命,有时就是一种流动的物体,抓它很困难。于是珍惜生命,关爱自己就变得更为有理了。
      没有想到有些事摊到自己头上,躲也躲不及。
      今天在中国作家协会大楼开过了一天的会。由中国作协、人民文学出版社、浙江省作协共同召开的会议,讨论两部长篇小说,上午是《茶人》三部曲,下午是《北大校长蔡元培》。利用双休日,上下午各研讨一部作品,这种“连会”不太多。外地同志来京讲效率,也是为了请人方便,偶尔为之。研讨会在时下虽不少,去多了也耽误事,可有些是熟人好友,也是工作,各方面关系所需,身不由己。
      双休日真好,路上不堵,离九点开会还有十多分钟我就坐进会场了。遂看到通常有的场景――人们围成一大圈,除了主席台外,大家随意找地方坐。会议没开之前,又有多少个小圈,许久不见,都是老熟人,严肃地寒暄着,随意地就调侃着。会议的规模较大,体现了组织者的能量,想来少说也有五六十人,有浙江方面、有北京方面、有文学界和新闻界的,其阵势为此类会议中较大的。
      上午会议仍是“老三样”:介绍,官员讲话,然后发言研讨。这样的会议程序有定式,气氛也雷同,各路诸侯高谈阔论,人人既是听者又是说者。因会场上人多,自由主义好产生,说者谆谆,听者藐藐,然后,说了的也有没说的,都伺机到外面一间休息室里聊天、放风、过烟瘾。我中间接了黄育海兄的一个电话,从上海打来。他原来在浙江文艺出版社当副总编时,曾抓了这次讨论会上的一部作品,还为推作品促作者奔波于京杭两地,同两位被讨论的作者也熟悉。他打电话来,也算关心吧,只不过,他已去了另外单位,恐怕也是出于我们这些老朋友们还到场,想起了往事,一点感怀而已。另外,有哥们潘凯雄和林建法兄自上海一大早坐飞机赶来,我们也好久没见了,特别是建法在沈阳来去匆匆不常见。这个会上,他们结伴自上海直奔会场,机会难得。那时候,我的烟瘾还挺大,听得乏味了又经不住外面烟香的诱惑,不由得加入其中。于是,这样的反反复复,一上午就过去了。
      中午,会议在楼内单位食堂聚餐,餐毕休会两小时。因为都是熟人,我即随李炳银、林为进到了他们在六楼的办公室,各自找沙发躺下。同去的还有朱晖、贺绍俊。坐下后,随便说了几句,看还有时间打发,林为进来劲了,说,这不是“三缺一”吗?平时里,有机会聚会就来几下“游戏”。林为进的招数不少,他找来扑克,教我和贺如何玩算输赢。没想到这兄弟二○○三年冬天因淋巴癌晚期,四十多岁就离开了我们。大家都以为他年轻、身体好,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小林,可是发病没两个月,就惨遭病魔击溃。那天在八宝山送他,想起了以往他常常叼着烟卷,用大多数人听不懂的广西腔说话,急公好义的情形,让送他的众兄弟不胜欷�。
      当时,真正的“三缺一”,贺、林和我。几番来去,约半小时,后轮到我出牌。在我对面观战的朱兄,看了他近旁林和贺的牌,又看我有些犹豫地琢磨着,想来我有一手好牌,不轻易地抛出。而正在他向我诡秘一笑时,我忽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两眼发黑,没了感觉。事后听朱兄说,他看我的眼神恍惚,摇晃着把手中的牌扔在地下,人往沙发上一窝。他发现不对头,赶快问怎么样、怎么回事。也就在他们急火忙乱之时,我也说了一句,我怎么了?清醒的疑问和糊涂的反问,让几位觉得我真是不行了。
      几位弟兄还算有点经验,尤其是朱兄,早先曾见过如此急发的病人。他说,不动,千万不要动,平躺着。这才让众人有点眉目,他立马按我人中,绍俊揿我双腿的穴位。大概是听到这边有点动静,还是有人去找了当时会议的主持者、作家协会的书记陈建功兄,他立即过来,也说不能动的。
      就在一阵惊乱之中,我也完全清醒了,说:我的头有点发晕。还说,我有半天不知咋的。朱兄说,看你忽然就不行了。我问,多大一会儿?朱说,五分钟吧。贺还有李、林几位都说,是呵,你都不知道吧。
      这边说着刚才的危急情景,按住我躺着,那边咚咚的有些声响。原来,有人已经叫来了急救车。穿上白大褂的大夫们跑着过来,我还不太清醒,看这架势,我要被送医院了。事后才知,炳银也有经验,他曾有一次脑缺血的经历,他知道这种突发病的危险,急着打了120。大夫来后,说可能是脑子里问题……医生的话,证实了炳银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几位,早年或插队当知青在矿区生活过,或在部队当兵多年,见多识广。众弟兄们及时把我送去求医,赢得了时间,让我活下去了,他们功莫大焉。这是后话。
      医生急急地催促把我抬出。当时,头痛难忍,精神有些恍惚,但大脑还清楚。医生说担架上不了电梯,只好让人抬着。当时在场的朱晖、绍俊、炳银、为进(我都没看清还有谁了)……几位在建功的指挥下,跟着医生,把我坐的沙发当担架,几位平时也不太干力气活的兄弟,把连皮带毛一百又五十斤的家伙,硬是从六楼抬下来了。我这时已十分清醒,可是心头发闷且胃里难受极了,憋不住呕吐,弄得走道里很不是个事儿。几位一路小跑,在救护车的警笛声中,我生平第一次成了抢救对象。
      
      入院
      
      好像是建功吧,问我合同医院在哪,我想了想,就去朝阳医院吧。虽然,协和医院也是合同单位,那里的名声大,可是离单位和家都远。我当时也不知自己什么症状、什么病,只考虑着进出方便,家人好照看,而且从发病处去那儿也快些,十几分钟就可到。
      在车上,我迷迷糊糊的,但清楚记得车子拐进二环又出二环,响着汽笛,飞快开着。我觉得身体发汗,头痛得厉害,直想呕吐。大概是朱晖用手抻着一个塑料袋接着,我放了几口,慢慢的,我的头感觉昏昏沉沉,不知到了何方。等我有点清醒后,才知已躺在朝阳医院的急诊室。
      医院方面很有经验,护士、医生都很沉稳。这类病经常有,急症室里多是一些被抢救者,有外伤的,有命悬一线的……人来人往,在拥挤、杂乱的过道里,我被大夫们指挥着、拨弄着。查验后,要拍CT、化验,才确诊为脑血管瘤病例的蛛网膜下腔出血,俗称的中风。送我来的建功、朱晖、绍俊三位,忙得跑前跑后,交费取药,与医生联系,还有我从会场上带的一些资料,我进入病房后要换的衣服……绍俊心细,腿脚麻利,上楼下楼送化验,交费;朱晖镇定自如,却不忘细节,连接尿端屎的夜壶也跑出去采购了;建功是总指挥,他先让我给家去电话。当天正巧是周末中午,家里习惯休息时拔掉电话,没人接。后来打到邻居张文那儿,让她敲门告知。怕老婆、儿子着急,只是说我得了急性肠炎什么的,让立即去医院。也是建功,不忘给我们的老总许中田去电话。他只是在会上曾与老许有过接触,不知他怎么就找到了电话号码,建功是个有心人。
      自己得病,本不想惊动他人,可当时大家看到我那样子恐疑有个三长两短的,就把此事通报了单位的主要头儿。而老许又告诉了部门的蒋元明兄,大概当时的情形让这些闻讯者,都有不安的感觉,我得病的消息就传开了。
      很快的,约摸下午四时,先是元明来,后来老许亲自来了。他和建功他们说着话,问了些情况,安慰我。老许是四年前才从吉林调至我们单位的,曾具体管过我们部门。虽然现在是单位主要头儿,但是为人亲和,特亲民,单位的人多把他视为朋友,也与他常说点心里话、家常话,甚至开点小玩笑。他特受下属的拥戴,工作也很有章法和能力。不幸的是,二○○二年因心脏病而壮年早逝,令单位的人甚为痛惜。要说我与他相识较早,还是他在吉林省委宣传部部长任上时,因吉林文学朋友宗仁发、张未民诸位的原因,后又共事七年,自以为还有点熟悉,引为朋友。故在他过世不久,我以《朋友许中田》为题,写过一篇怀念文字。现在,他离世两年了,期望他的在天之灵,再接受我的感念和尊敬。
      建功他们三位本来下午还有会议的,可都耽误了。看我还算稳定,他们几位先后离开。而朱晖兄觉得他应当留下,这位仁兄,从我发病起,一直到我出院,近一个月的时间成了我的治疗顾问和高级保姆。有时候,早上像上班一样出现在医院,晚上则比通常下班还晚才离开,还有几天是整夜值班看护。
      一会儿,凯雄、建法也来了。他们是从下午的会场上来的,本来他们中午在一个地方休息,以消解一早从上海飞来的疲劳,可到下午开会时,听说了我的不幸。据他俩说,会上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我病得危险,成了大新闻。半年后,我在张懿翎家里,见到南京来的傅晓红,她很惊讶我还好好的。她说,当时传得较为邪乎的说法是我已完了。看她当时说话的神情,一点不像是开玩笑。
      朱晖、建法、凯雄他们在建功、绍俊走后,为早点让我住进病房,跑上跑下,像接力赛似的同医院联系。大概六点左右,医院给安排到神经外科,住进了三○八号一个大病房。我也记不清了,是到了病房,还是刚送到急诊室的时候,我就交由了主治大夫孙永权先生,结识孙大夫,我成了他的病人,他成了我的朋友。
      进了六个病床的大屋,大夫很快把我全副武装上。插上吊针,吸着输氧管,胸口有心跳和血压的测量仪,从里到外的监视器,防范随时可能的不测。这些“行头”,让来探视的朋友,想象着我在生死鬼门关上挣扎,见面后不忍多看。自发病后,我头痛迷糊,时好时坏,痛时难耐,就昏昏沉沉的,也睡不着,没了思维。稍好一些,又很清醒,谁跟我说点什么,谁谁来了,都很明白。晚上,李辉、应红听说了,急急过来,带来饮料、食品。应红心细,说我应多喝鲜果汁,她当即到附近的商店去买西瓜汁,好像没有现成的,她又到一个大宾馆买了。正好我嘴里不是滋味,很解渴,喝了个痛快。后来,李辉、凯雄家里的水果大多都成了我的口福。潘夫人曾莉还专门买来一个榨汁机。她的刚五岁的小儿也知道,是为了有病的王伯伯。
      到了晚上,约是七、八点时分,安排停当,几位弟兄们被劝走了。可建法说他也没有什么事儿,要在这里守夜,他明天回沈阳,要在这里帮忙一下。可我爱人齐小光不同意,我不知她如何说服建法的。被说服后,回去了,可第二天一早,他又来了。在我住院的近一月内,他三次从沈阳来北京,令我感动。
      送走了他们,吃了药,想眯呼一下,可也不成。邻床的有几人是车祸外伤,要么因呼吸机发出声响;要么因疼痛难受,大呼小叫高分贝。还有,六个病人加上陪护的,十多人一屋,空气浑浊不堪,冬夜寒冷,不能开窗透气,只好痛苦地忍受。稍好一些,就思考自己这莫名其妙的病状。我是怎么了,得这个病,可没有一点征兆呵!
      是的,之前可没有什么感觉。细想也就是稍早前,头上总觉得有些痒,还以为是头皮脏,要洗头,或者偶在下午有点头胀,再就是自己的血压十五年前略有点高,这些年,也没有发展,就没在意,这也并不能构成突发暴病的原因。而大夫说,这类病因现在也不详,也许早就有了病灶,没有发作,目前还说不清,可能与身体条件有关。是不是一个富贵病呢?也不像。但对于我这样的,平时不太注意自己身体的人,也敲了一次警钟。孙大夫说,这样的病很普遍了,他一年也接触过数十人,已趋于低龄化。就在我之前,孙大夫接治过一名十七岁的男孩,那孩子没有能治好。这些话是当时孙大夫对我的几位弟兄们说的,是齐小光后来转述给我听的。我自发病一番折腾到现在,自己还是懵懵懂懂的。要说,对这个飞来的劫难,有些后怕,但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及,总以为,自己的命运之绳,早在阎王老子那里,人不可违抗。我这样的唯物论者,大事不糊涂,对自己放宽一点,搞点唯心迷信也罢,所以,对这次得病,也就随天意顺其自然了。
      听着邻床大喘气的呼吸声,我有时也烦躁,头痛仍一阵阵的厉害。晚上,小光也多次给我喝水、喂药,从血压和脉搏上观察我的动静。稍稍好些,就看她伏在椅子上,并没有睡,也不好睡。想来,一个人病就得有多少人的侍候,人得病就那么的突然,一个人救治了,可也有人为之要辛苦付出。人活着是容易,还是艰难?人有了病活着是好是坏?不好说,人有时是最为脆弱的,早上还是活蹦乱跳的,而下午就成了医院里囚徒。人之肉身,生之宿命,似不可测定。
      然而,想得最多的是――我这样子,惊动了众人,麻烦了兄弟,吓坏了亲友。有人说,在本命年时容易有个小灾小病,可是算来,我刚过了生日,与本命年少说还有一年,就这样的不可理喻。看到身上那副装束,冰冷的器械、长长的管子、闪着蓝光的监视器……听那夜半沉寂中一声声凄厉的喊声,我的头剧烈疼痛,心有紧张,倒不是有死亡的恐惧,人早已在这大半天的折磨中,没了精神,也不知命运何往。自进了这病房里,喝了点果汁,算是进食,见了这些平时里最为熟悉、亲近的哥们朋友,还有何不舍的。当然,也不就以为从此运交华盖,命犯不幸了。
      胡思乱想也容易过活,夜深了,头还是隐隐的痛,实在忍受不住就大声地喊,哼哼,发出声音也挺怕人的。稍好,也再寻思这病状,觉得医生的药是不是还不够劲,让人睡不了,也平静不了。如此这般,重复地胡乱思想、重复地喊叫。也可能是用脑过度,也可能是病灶的放松,一会儿似睡非睡的,也做起梦来。朦胧中,好像大脑有一条虫子,钻进去,兴风作浪,让人不得安身。
      
      十一月二十一日星期日
      
      “神仙会”
      
      难熬的长夜过去,与我为伴的除了小光陪护,就是那些在抢救的病友们时大时小的呻吟、叫喊,和各种各样的梦。一夜的折腾,大脑火辣辣的,但药石有了作用,头痛时有缓和、减轻。人生也怪,有时坚强的可以征服一切,睥睨万物,似乎无所不能,但人终究是肉身,除了精神能够存留之外,生命其实不堪一击。听说,昨夜二床的那位就没有抢救过来。这恐怕是命数已定吧。作这些想,多有不敬,是为自己找个理由: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可能,都不足为怪……
      天大亮后,这里车水马龙的,稍稍安静,觉得这地方又陌生起来。猛然,我觉得昨日的那番折腾,离我有如隔世。再看看床头的那些冰冷的器械,我只好又闭上眼听上苍的安排。
      早上,才正式与主治大夫面对面。每天的例行查房,是他们根据病人情况实施治疗的一道程序。当时,除了孙大夫外,其他几位白大褂中有后来为我治疗的李同大夫等。大夫们的神情多半是职业性的,我虽有些迷糊,精神不好,也能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对我的病的担心。
      这时候,因了药物的疗效,几项指标都有些恢复,血压、心率还好,头痛虽还是时不时来一下,但总的趋势是缓和了。这时,我不便同人多说话,只是看小光与建法,同大夫商量什么。中午,朱晖、凯雄先后来,他们是我病后的主要护理。其实刚住进来,一阵忙乱之后,稍步正轨,这里,也没有多少事可做。能做的,偶尔来我床前,随时观察我的脉息,生怕我重复发病时的状态。他们好像也紧绷着神经,虽然安慰我,找医生,但他们心情都很沉重,我看得出来。
      我只能作长叹。本来,正值大礼拜天,平时里几位兄弟在家享受晚起的休闲,可现在如同上班,早早往医院赶。朱晖也是快半百之年的人,骑摩托,顶寒风,从大老远北三环过来,少说也有十多公里。凯雄那时虽住在团结湖,离医院不远,可头几天是每天下班后都过来,有时送点鲜榨果汁,有时送来曾莉做的鱼汤什么。还有李辉、应红,晚上不时地过来,看有什么需要运输的,李辉的坐驾一时成为我送东西的主要工具了。
      因为这个病房里的嘈杂,还有一些外伤严重的病人,进住后,医院曾答应有了病房就给换的。凯雄他们提出找个好点的地方,至少也是两人的病房,不知后来谁的主意,找到了报社,大概是因为看到老许也亲临医院,就觉得这事靠组织好解决一些。于是,他们就活动着找关系、找单位,一来二去,从这天开始,就把找病房作为重点。
      恰巧,中午十二时左右,老许打来电话,问病情,有人把这个情况给他说了。周二上班,老许让社办公室主任吴奇带来公函,并与医院联系,安排一个单间。
      下午,黄育海兄专程从杭州赶来,突然出现在我病床前,让我十分感动。昨天会议时还和他通话,说到他曾参与审定的一部小说的讨论,我还说他是前人栽树功不可没。没想到,得知我病后,一天之内他通过多次电话,并径直来到病房。他的眼睛高度近视,平时过杂乱的街头,走远道还要人扶助,现在,从一千多公里之外赶来,而且是第一时间,难得他那份心意和情分。
      午后可以探视了,我一睁眼看到同事罗雪村手捧鲜花站在门口。有些诧异,他小声地对我说,别动。小罗是细心人,也真有他的,买什么花,还专门跑来一趟。我问他怎么知道的,小罗笑笑,他问要帮干点什么,朱晖他们劝说暂时不用。他说,以后我来帮忙。
      小罗的到来和他送的花,让我顿生感悟:因有病,成了一个麻烦大家的人,医生、朋友、同事……就连这些花也受牵连。后来,朋友和同事们送来二十多个花篮,大家的心意托付在这五彩缤纷的美好祝愿中,也让我老婆不断地说,你欠了那么多的人情。
      三点过后,当时育海兄在看护我。只听有人像在劝说,又像在问询。原来是育海把中国作家协会的两位领导,书记处书记张锲和高洪波先生挡在外面,不让他们进来。黄育海虽走南闯北,对文坛熟人熟路,但却没有同张、高二位熟识,所以,他把二位先生挡驾了。事后,洪波兄提起这事,说我住院时一些兄弟们看护森严。当时,潘凯雄是我的病情总管,好些人都从他那里得知情况,他一一谢绝探视。因病房拥挤杂乱,张锲、洪波二位仅远远站着,同朱晖还是谁说了几句,我是躺着目送他们的。二位走后,好一段时间,洪波兄手捧鲜花,张锲书记的和蔼话语,以及两位高大的背影和严肃的神情,在我心中久久难忘。
      下午,主治大夫孙永权与小光、朱晖他们谈我的治疗。他建议在两、三天内做脑血管造影检查,又说,前期做造影风险较大,但可以早了解病情,得到控制。孙大夫戴一副眼镜,是年轻的硕士,说话细心细语,态度也很和蔼,是一位对病人很体贴的大夫。对此类病他是见得多了,也做过不少手术,出于职业的原因,也出于不熟悉,他对诸位兄弟的疑虑,没有表示直接的态度。后来,我的“治疗小组”,并没有采纳大夫的意见,孙大夫也没有说什么。
      晚上,为寻找最佳方案,小光他们在医院旁边的小餐馆聚集。救驾的诸位,喝点吃点他们平时里多不屑的食物,主要是为了我下步的治疗。究竟什么时候做手术?是采取保守治疗,还是赶紧做?如何同大夫沟通?他们煞有介事地讨论着。
      意见有分歧,分为两派。黄兄从杭州来,之前,他就咨询过其父――杭州一家医院的老院长。据说治疗此类病分为南派北派,南派多主张以保守治疗为主,于是,黄兄来后,力主先不要,也不能做手术,那是原则问题。他是诸位中唯一与医生有些亲属关系的,他的话也有权威。可是,主治医生曾对家人说过,应当抓紧,拖一天就会失去机会。小光对此也拿不定主意,所以,在晚上,朱、黄、李、应、潘和齐,几位聚集,为此讨论出暂时的结论:先不做,保守一下,观察再说。对我,这是一次“救命的神仙会”,十多天后,我做完手术,小光才敢告诉我。我听了,说不出什么,任何感激的话都是多余。
      这个决定,后来事实证明十分不妥,险些误事。可,大家的考虑也有一定的合理性。朱兄也是保守派,曾为此三思。在这之前,一位据说是半仙的高人告诉他,近日里,要多加小心,可能要碰到点麻烦,或者有朋友不测。朱认为事关严重,他隐隐觉得,“高人”的话不能违抗,宁信其有。所以,无论从朋友角度,还是哥们的立场,他是想拖拖,为的是能多看兄弟几眼。(当然,这些话是他事后告诉我的)因为这种种原因,几位我的治疗高参们,为了我,竟把医生的方案搁置了。
      齐小光也没了主意,她曾问及当医生的嫂子,也问了一些明白人,都说这样的病风险大。好像作家朋友周大新也跟她说,他问过三○一医院的专家,也是这个看法。
      当然,也好,有更多的时间来证实弟兄们的那份情意。我好生有福。
      很晚了,丁临一兄悄然来探视,他现在去了武警一单位,我的消息大概是找凯雄问到的。不过,老兄心细,又身在武警,情报是没有问题的。平时里,我们虽军民两界,但常有聚会,记得见我那种受刑状态,他还幽了一默:好了,以后我们跟你玩。
      
      十一月二十二日星期一
      
      “高级护工”
      
      智囊团的主意已定,主治大夫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按部就班的治疗,以保守观察为主。
      换病房的事,还在等待。报社大地杂志的王德颖来,他同医院里的人认识,想推促一下。不知道这种作法效果多大,病人情况不佳,众人着急,从组织到个人,都在用自己的一切方便使劲,只是这样合情合理的方式,能有多大的作用,近乎私下的行为,让人想起来有点酸楚。
      无论如何,为了治疗方便,找个安静的地方,原来医院也曾答应过,大家都为此在出力。没想到,病和病之外的事,同等重要。
      这天是周一,上班的第一天,部门是例会日,会上我的病成了新闻。元明把情况通报给主任老丁,然后同大家商量,青壮劳力们排了一个值班表,为我护理。部门说是有二十多人,但真正的男性仅占一半,且又有老弱病者。中午后,李辉来送单位支票,以备住院之用。部门里派来值班的,好像小罗为第一个。以后,袁�、陈原、守仁、少波、建武、月海、向兵,另外我的研究生大波和老丁的研究生辟长,都来看护。特受感动的是年届六旬的刘虔,几次单独来护理,让小光都说:看,真把你当个人。护理如同上班,早早就来,下午三、四点钟,上下午各安排一个。后来,顺当后请了护工,才把同事们解脱。看着这十多天里,这十多人,有着副高、正高、研究生头衔的同事、朋友。他们抛公舍私,挤时间为我值护,帮忙吃喝拉撒的事,又精神安抚,真让我不知说什么是好。有次,我想说,等你们谁再有个好歹,我也这样来还情,可一想这不对,这不吉利的话,怎能随便说的。起初,我不想麻烦同事,可大家也许是看我危在旦夕,去日不多,作了安排,我也就作罢。一次,陈原兄床前为我按摩脚,我戏言,你这是干的平生最脏、最臭的活吧!那时候,躺得时间长了,全身零部件松弛,时不时要做按摩,让几位大员们,屈尊降贵,也让他们见识了一个重病者的无理。
      刚离开工作半天,我就觉得有好多事要做。不是因为自己还把自己当个人,也不因为少了我就怎么了,只是多年的习惯成了一种生活的规律,觉得这周一应当是最为忙碌的,所以,下午部里人来后,我就想到了最近的这个版面。因为报纸开办了一个大地文化周刊,其中虽有各类不同的版面,但主要的是周刊的头版,重点文章是门面,有些先前的计划,放心不下。同看护我的同事们问及,大家随便应答,多为一笑,后发现自己也是多余,此后也就是对来的同事们不谈工作,而在心里总想到还有点事,还有那档子事,那些堆放在案头的朋友们的文稿。有一天忍不住对陈原,还是刘琼说及到版面,他们都不接腔,一旁的朱晖还是谁,都一笑了之。那意思是说,什么时候了,你还那样子呢。
      下午二时,天坛医院的杨院长来,是科里请来会诊的,他建议早点做血管造影检查。小光说,是否先做个核磁共振扫描一下,她大概也咨询了行家。孙大夫在帮忙联系,说明天可以先做一下核磁共振。
      晚上,头痛仍顽固。我扫了眼那些输液瓶,写有莫尼通、甘露醇、头孢曲格钠等一些没听说过的药。心想,这劳什子的病,这哪门子的药。
      
      十一月二十三日星期二
      
      人与机
      
      朱晖他们帮助把我送推进核磁共振机房。
      也可能是头痛之后的麻木,仅在这个半封闭式的圆洞里,我平躺进去,头伸过去,机器发出的重金属声响,转化为一种射线,对我进行一次全方位的扫描,就像是进行了一次音乐洗礼。我屏住呼吸,为获取最佳效果,纹丝不动。二十多分钟的时间,我的大脑相当的配合,检查也很容易地完成了。岂料,后来出院一年,我再去做这样的检查,同样是在这家医院,同样听着音乐“共振”,而彼一时,此一时也。那个痛苦,才明白什么是地狱般的煎熬。也是二十多分钟,躺着,不能出气,不得动弹,有七、八种不同的声响和节奏,在大夫的操纵下,铺天盖地、嚣张恣意,像从金属缝隙里钻出来,像魔鬼一样地缠着你,用那些噪音加高分贝的东西,撞击你的耳膜,震荡你、压迫你,让你想到什么叫受刑,什么叫绝望。这种检查,人不知要死多少个细胞,损伤多少根神经。我是怎么样熬过的,真不敢相信。我想,如果神经脆弱的人,做这样的检查只会增加病情。可当时,第一次做,因为头痛得麻木了,核物理的作用对我已不那么敏感,二十多分钟,我没有特别的感觉。
      事后,我也想,难道这个叫核磁共振的家伙,就这样子摧残病人,让被检者非像入地狱不可?虽然大脑的“共振”检查应当这样,可这脑病患者,都是些脆弱的神经,被它这个大家伙这样一折腾,还不没病变有病了。看来,以人为本,高科技的东西,也要人性化。而大夫们在操作时,可不可以改变一下方式,比如让人先有点思想准备,让那里面的受检者,不至于惊恐吧?
      下班后,凯雄径直到了医院。他说,有一些同志听说后很关心,深切地慰问。凯雄还告诉他们,医院不让探视。并跟我说了都是谁谁,问我,行不?
      无所谓,谁来看,都由你去发指示了。倒是觉得,我这样子要让那些兄弟加革命同志们为之担忧了。虽刚得病,五官、形体还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没有销魂蚀骨,人还清醒,但是,这插着管子,打着吊瓶,乱糟糟的环境,不宜于人来人往。其实,他也是同我开着玩笑,他知道我那几下子。然而,这些弟兄们在以后的日子里,看我稍好些后,就开着玩笑,编排故事,打发时间,也寻着开心。
      先是说我病了后,呼机、手机抱着不放。当被推去检查,甚至上手术台时,我还吩咐别忘了我的呼机,“比命都重要”。出院后,朱兄以此为话把,说是某些人病床上还抱着两只鸡。其实,他们也知道,当着大家的面,当着家人的面,那个被可能怀疑有情况的手机、呼机,能有什么?不都是由你们看护、控制吗?来电显示什么,不也是由你们去接听的吗?
      我理解弟兄们的意思,在那枯燥的病房里,在那管子、药水充斥中,如何打发时光,也有策略和计谋。
      终于可以转到综合科的病房了。这也是三楼,带卫生间,还有电视。去的时候,护士们来迎接,几位陪同也脸泛光彩。在小光的日记里,写道:病人的心情很好,开始想吃东西了。当然,这天后,我可以吃点流质食物,是曾莉为我做的鸡汤面。进医院三、四天没有沾油星,也不觉得饿,有输液保命。今天的面汤,实在是一个新的开始。
      朱晖风尘仆仆过来守夜,这已是他连续三个晚上了。
      
      十一月二十四日,星期三
      
      “朱瓦辛格”
      
      来护理的同事,较多的有袁�、月海、少波等几位,或少壮派、或细致的人。真是难为他们。其实,可以找小工,医院里有专门的护理工,请一位也不难,可是,智囊团认为,头几天还是自己人尽心一些。晚上主要是小光和朱晖,白天,部里同事来。主要是看看用药和监护器,再偶尔处理点拉撒问题,我尽量地把这些脏活、难活控制在晚上。
      一大早,也就在六点,是小光在场时,我完成了这个大的活计。据说,中风病者,最怕的是在拉撒问题上,一时用力不慎,血管发紧,再次发作,所以,大夫特别的交代要注意小节。还好,住院后的第一次也是五天之后,顺利地完成了“大事”,虽然借助了药物,算是有幸。
      由于稍稍稳定,大家都很期待着这保守治疗有进展。有了食欲,面条、鲜果汁也消耗得频繁了。曾莉每天下班后就多了一件事,晚上凯雄再送过来。李辉、应红也送点东西。而朱晖也准时来值守。这些似乎成了个规律,后来,我戏言于朱,你就干脆在附近找个宾馆住下吧!他说,要宾馆干吗?就与你同居不得了。可以,他又说,那你不就没有机会了。
      这时候,朱兄看我情态稍好,就开起了玩笑,他可是京城文坛早已闻名的伶牙俐齿,俗称“朱铁嘴”,与女士、小姐们逗嘴他有这个本事。
      综合科与神经外科不属一个楼,但我的治疗还是由孙大夫们管,因是以保守治疗为主,大夫们一天例行地来二、三次,药物就由这边的护士们发送了。据说,这里是干部病房,多住些老领导,护士们都很有素质,护理得也较那边项目多。所以,朱兄来后,就凭他那一张嘴,把护士小姐们逗得开心。记得早晨专门有个扫床、清被工,护士小姐是个乐天派,而朱兄几句话,让那位小姐每次到我这里就多待一会儿,情绪明显好些。朱一袭紧身皮衣裤,如若刚从外面进来,被风吹得头发飘逸,很酷的派头,要不齐小光也不会送他 “朱瓦辛格”之美誉。这硬汉子形象,同那瘫在床头的我相比,相差十万八千。有了朱,这些成天同严肃的老者、领导们打交道的护士,多了轻松活跃的气氛,干活也不累。我的头痛也仿佛在这精神的理疗中有些见效。
      安静的综合楼里,除了每个房间的声响之外,实在是个疗养的好地方。朱晖来时,看我的情态还算安稳,我也找着话题与他聊。有时,他直瞪瞪地看我,生怕我是个假象,因为他是保守治疗的最大支持者。不过,几天来由头痛稍缓,到能进食,再到可以参与闲逗,我的进步是明显的。
      这样的状态,建法放心回沈阳,黄育海因公务在身,回杭州了。
      
      十一月二十五日星期四
      
      腰穿
      
      孙大夫早上查房时,提出做腰穿,以减轻颅压,说是从背脊处进针,抽脑脊液。黄澄澄的伴有粉红色的液体,从导管里流出来,让人心里好生难过。治疗大脑的病却从脊背上下刀,真新鲜。而出来的是这种可怕的、黏液状的,难道是这些东西作怪吗?难道,这精血就随便地被释放了?可惜!
      我是下午开始做的,也算是个小手术。局部麻醉,十多分钟,抽流出七十多毫升。刚下刀时,不太怎么有感觉,但过后得有六、七个小时不能动,就有点让人活受罪了。好在,我自进了医院后,一切准备都有,更何况这点小小的刀口和小小的疼痛。
      按说,那么锋利的针从背脊的骨头缝中插入,再把那些祸害的液体状东西放出,这个过程让人害怕。可是,比起从脑子里动刀,还是好些。何况这个小手术是在病房里做的。
      夜里,感觉有些反复,头并没有因腰穿见好。进得医院已有五天了,睡眠一直不好。是夜,仍为朱晖值守。约在后半夜三时左右,我有些烦躁,头又不是自己的了,就翻来覆去的。可能孙大夫已预感到,我的病灶未除,保守的方法,只能有所缓和,所以,让我做了脊背穿刺。
      这以后的一周内,我先后做过七次的腰穿术,从体内流出了大约有一斤左右的脑脊液。从入院吃药,到打针、照片,再到腰穿,想到的方法都试了。保守疗法,也即是如此,大家只是等待有奇迹出现。
      这几天值班,朱晖看我语言表达还正常,我也熬不住同他说些家长里短,于是,认识十五、六年,少有这样的机会谈得那么多、那么无所拘束。当然,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聊天,也是一个打发时光的闲聊。
      
      十二月一日星期三
      
      残脑与臭脚
      
      已经在病床上度过了十天,保守治疗的效果明显吗?我自己的感觉时好时坏,我是把自己交给大夫,交给送我来治疗且精心服侍我的人了。可是,从时间算,从大夫们的表情看,好像是有点什么。不敢做什么想,不必有担忧,既然是为了保险起见,选择了这种方式,只好听天由命了。我曾有过一次梦境,觉得有人老是在后面追赶,可我总是跑不快,后来面临很深的悬崖,我没有办法,梦也结束了。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如同梦境一样?面临一个危险的绝境,而最后是没有什么办法?不去想,走着瞧了。人有时被动的只是一个实验品,如同一个物件。说实验品有些过分,但你的病情不能够完全有把握,不就是走一着是一着吗?
      我相信几位挽留我生命的好友兄弟们;我相信大夫们的诚意和医术;也相信老天的善良公道。
      十天来,我在医院里跨过了两个月份,进入了冬天。所以,这房间的温度调节是个难题。室外的气温一天天的低,可室内暖气干燥得令人呼吸不畅。我对暖气平时就不习惯,半夜里常被热得不透气,但门也不能大开,冷和热的较量,难坏了护理的朱兄和小光。他们想,还是因为脑子里的那只“虫子”在作怪。
      连续几天腰穿,抽脊髓总得紧张几下。皮肉之痛事小,主要是每次都得躺上四、五个小时不能动。已在床上睡了十天,腿脚已渐麻木。那个在被子里已十天没下地活动的腿脚,已渐渐消细无力,还不时有麻木感,只好请看护我的诸位按摩。凯雄一次按摩时说,狗日的臭脚!我说,得了,给你们学习的机会,以后可以无师自通地开个诊所了。又说,得了,还是脑子有毛病的人开好,从头到脚,都有了。虽是轻松的玩笑,可我这恼人的病,让这些弟兄们……
      看着从脊背里抽出来的由猩红而变为浅黄的脑脊液,好生难过。守护我的弟兄们也觉得伤了身子,大伤元气。这些浑浊的液体,如今怎么了?在我那身体里,怎么有这些东西。
      想来,此生有几次得病,记忆犹新。上小学时曾摔过一跤,右手还是左手臂总不好,找医生看不灵,奶奶迷信,到十多里外找闻名乡里的巫婆神汉。印象是在身体上画了不少的符号,有的图案如人头马面似的东西。还去了一个小庙里烧纸、磕头,最后也没有结果,但也没有什么大碍;二十年前因为肾结石,疼得浑身不适,要了命一样,被同事急急送到空军总医院救治。也有一个多月时间,但如同疗养一样的吃中药,活动、跑跳、剧烈运动,没有生命之虞,也没有结果;再就是这次了,这样子的抢救,虽缓和了下来,可总还是没有见到效果。大家的担心还是像石头一样压在我的心中,虽然,我自己倒还显得无事一般。
      也许平生就没有对自己的身体有多大的在意;也许病魔就是你软它软,你硬它硬,同你较上劲了。还也许,你就是一个多病的身子,哪个部位、哪个部件,都是劣质货。
      晚上,依然与朱晖、凯雄说笑,只要脑子还配合,就潇洒一把。
      
      十二月四、五日双休日
      
      大夫发火
      
      周末的双休日,来的人多些。近几日,凯雄放松了探视的禁令,来的朋友稍多。但有几位都是在门外看看,就被劝走了;也有的不忍打扰,看看我的状态后,就离开。我感激这些在我危重之时,来探视的诸位,也记住那些给我不同帮助的友人。小光有心都把他们来的时间记录了下来。
      我们都有这样的经历,熟人朋友危重住院,不明病情、不明病状,听说后觉得,人之将至,能见一面,不会遗憾。人之常情,如此举动,如烧高香、如做善事。我真是十分的感激。
      可是,院方有些不快。先是护士们建议,少放花篮在病房,说是对治疗不利。再是大夫们,一次查房的李大夫看到有不少人坐在我的病房说笑,脾气火暴地说,你们想让病人快点死呀,你们就多来好了!一时弄得一帮人愕然。好在,我也不忌讳这个难听的死字。事后,大家想这也是大夫的好意。
      周日晚上,丁临一兄来,这次看我稍缓些,话较前次多了。
      王强来,这老兄在宣传领导部门,也知道了。他曾有过脑外伤,昏迷半个月,做了手术后,十分成功。现在,事过一年多,没有任何不适。他是要告诉我,脑病并没有什么可怕,现在的技术完全能看好。他是我等众人中,有才、有位的小兄弟,他现身说法,他的话我信。后来,在我做了手术,王强又过来看。那次,我笑他,没有你的安慰我说不准就倒在手术台上了。
      晚上,我的梦多了起来,说些语焉不详的呓语。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我的梦多是因这体虚力弱所致。朱兄曾在一次守夜中,想与我梦话对谈,不知是我的大脑电力不够,还是因为接不上线,或者有些防备,没能与其就有关话题深入下去,没有找到日后说笑的谈资。他是恶作剧,唯恐天下不乱,可我是早有防范,他没有找到时机。据小光的记载,我“梦话特多,全是工作上的事,如版面、稿件等”。另外,我老跟她说一些云里雾里的幻觉。
      我记得最清的是,像孩提时一样的梦:有大山、大海,有悬崖;梦见病房的天花板上,有好多好多不规则的图形,有如老鼠乱窜;梦见有人在后面追赶,动物凶猛,狼狈逃跑等等。这些毫不相关的片段影象,让我的大脑在高度的运转中,有些透支。说给大家听,都说,还挺文学的,真是病久了人也病傻了。梦,影响了睡眠。
      大夫提醒得对,来人多了,与大家说话,听大家说事,都影响着血压、脑子休息。凯雄又有些严格了。只是单位的同事和小光的同事,来后就在外面的接待室里坐坐。
      
      十二月七日星期四
      
      好口福
      
      治疗的效果还是明显的。几天来头痛有所减轻,主要是腰穿的作用。看CT片子,病灶上的出血点也有些缓和,大夫说今天后就可不做腰穿了。
      因为情况好转,就请了医院的护工。晚上,可以由护工全陪看护。但小光不放心,晚上,她有时也要亲自在场。
      脑子好点,肚子也跟着沾光。食欲增加了,早上竟然恢复了常人的饭量:一大碗牛肉面、香蕉,还有蜂蜜水。入院后清苦了多日,肚子和胃都跟着受罪,这几天,也渐渐过上好日子。看我的食欲见长,几位“后厨”也乐得服务。曾莉每隔一天就做点面或馄饨、米粥什么;应红还烧了苦瓜排骨汤,好像她还研究了病人的食谱;朱晖中午来,说门口店里的生鱼汤不错,他去连汤带罐子地买过来,我喝了还真不错。朱兄平时很少吃这些腥味的,他知道我的“鱼情结”。我怀疑为了试吃,他可能忍受着,也要弄个第一手资料,难为他了。
      品尝这些汤汤水水的,除了口腹之福外,其实还品味着这份友情、这份真诚,实在是难得的了。有些东西在平常的时候,在不经意间,容易忽略的,而在这种危急之时,在这天灾、病灾面前,更见出情分的重要了。是的,我的危急症状,我的濒危和急救是他们或她们施以援手的理由,但是,那份无私,对于我的真诚关爱,能以世俗之见解释的吗?
      单就这些菜饭来说,也是让人大开胃口的。我想,病床上的饭菜最让人难忘。有诗说:“江南好,风景旧曾谙”,也可套用:“饭菜好,病床格外香。”
      朱兄把单位的事打发后,又安排好了在我这里的时间。哪天,他能来;哪天,他来干点什么,像电视报上的广告节目安排一样,定点定时。看到他一次次地从老远跑来侍候、陪伴,我懂得,什么叫哥们。
      以至,一次新来的护士看他这么勤地往医院里跑,颇有疑惑:那个人是司机,还是秘书?在她们眼里,朱几乎天天都在这,除了领导、干部身边的人,还有这样实在的护工吗?
      当然,看他那副施瓦辛格的派头,又不像一个勤杂工。
      
      十二月九日星期四
      
      再出血
      
      也许这些天稍见好转就大意了。这一天,也许是应当记住的日子。上午九时左右,有些不对头,上了厕所,卸了包袱,轻松许多,可是,麻烦来了。先是头剧烈地疼痛,再就是血压也高。不好的征兆。
      后来,大夫闻讯而来,根据症状看,是第二次出血。大夫说,二次出血十分危险,一般生存的可能性很小。这不是危言,这种命悬一线的病,稍有不慎就会一气过去。脑血管病的状态,哪位大夫都像抱着定时炸弹,十分警惕。这下子可问题大了。孙大夫很着急,说,要早点做造影。
      我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在大夫和大家的提醒下,小心地吃着、喝着,也拉着。可是,不知今天是怎么搞的,用了点劲,撒不得当,也没有太多的在意,就出现了这可怕的、令人担心的事。小光第一时间,把凯雄找来。他很紧张,赶快给李辉还是应红打电话,又与朱晖在电话里商量,并把我给骂了一顿,说这家伙不想活,也不看看我们费了多大的心力。
      还有远在东北长春的仁发、沈阳的建法、杭州的育海,平时里少不了电话问凯雄情况,这一次更让他们着急了。特别是育海,他的南派力主保守治疗的方法,如果因为这二次出血而出状况,其罪莫大焉。
      我当然理解兄弟们的好意,我当然不会找任何人的责任。可我自己又负得了什么责任呢?是的,诸位为我所作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能平安过去,而我有什么资格,随便地掉以轻心。我负得了什么责呢!大家让我活着,在某种意义上、某种程度上,我自己的命也是大家的了。这不是什么大话吧。
      也好,事物的突发性,加快了事物的转化。病的治疗进程就由保守变为积极。这话是后来几位兄弟们总结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古人早已说过。命有所定,说不好,为什么。
      对此,我只好听之任之,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我沉默复沉重。
      只是,最焦急的是齐小光,她在当天的记录中写道:
      大夫讲,现在要从头开始。晚上我非常担心,并极度害怕,就让朱晖夜里陪着。心想,如果有个什么,还有人帮一把。整整一夜,我非常担心,还好,没出大事,只是病人头痛加重,老是在哼哼。又恢复了一天三次的甘露醇。
      她当着我的面好像没事一般。小光其实是一个对什么事都不太在乎的人,即使我住院。当天,她闻讯急急赶到医院,她着急,但并非那样的紧张。也许是众朋友们的撑腰,有大家的帮助;也许是她的性格,她遇事比较坦然。晚上,她很辛苦地几乎守了十多个通宵。朱晖兄都说,真是没见过像小光这样能熬夜的。她只是在我第二次出血后才意识到严重性,在所记录的片断中看得出。她也不期望让更多的人为此担忧,她甚至没有告诉她的父母、哥哥、姐姐和我家的父母,以及上高中的儿子,知道她自己能够顶着。但是,这次她还是有些不安。后来,她曾说:我当时,真不知事情还会什么样!她可能是在赌。
      
      十二月十三日星期一
      
      造 影
      
      多次提到的造影手术终于要做了。
      “狼来了”,像童话中对魔鬼的恐惧而麻木。这个可怕的检查搞得大家唯恐避之不及,不知深浅,不敢试试。其实,这个检查我早尝试过。当年,在十五年前,肾结石住院检查,就先后做过两次造影,只不过那不是危险地带的手术。局部麻醉,导入管线检索,激光照射等步骤都是一样的。等待着,早晚有一回,没什么可怕的。
      早在三天前就有护士小姐来,说要“备皮”。我不明白其意,后来大夫稍做解释,才明白为了手术方便,把体毛剃掉。和朱兄相视而笑,说看你的了,其意好像是把我那点隐私完全交出来似的。
      护士的手是麻利而职业的,小会儿就完成了我一生都很无奈而尴尬,也记忆尤深的事。半月的病床生活,冬日的天气里让一床大被捂着僵硬的身躯,找不到任何的感觉。这个时候,任何治疗都成为一种麻木求生的过程,便稍有了放松和疲沓的情绪,就那样子吧,反正都要经历的,我还是作如是想。
      两妹妹从武汉来,她们得知消息很晚,我没有想告诉,让父母担心。后来他们奇怪,多长时间了没有个消息,才被追问到的。作为家里的代表,她们来也是精神安慰。
      建法又从上海飞过来,他在沈阳主编《当代作家评论》,是一家品位高而赔钱,十分难办的刊物。他找好稿,化缘求助,四处出击,却还三番两次地来北京守护。他是个想别人比想自己多的人。人说,如今的人多半是利己不损人,而建法好像例外,是不损人又不太利己的。这大概不是我一人的看法。
      还有小光他们家的几位兄妹,姐夫、哥哥,都来守护。
      早上八时就被推到了手术室门口。天有些冷,我裹着棉被等着,大夫因为别的事稍晚一步。朱晖、李辉和凯雄三人陪我等待。一会儿说有人夹塞,把我的时间往后延了。李辉是个急性子,他觉得这样的事也太那个了,好歹我们也是从高干病房安排来的,好歹我们也认识个大夫的。说这些,他自己也觉得是个气话而已。他是我部门唯一的联络员似的人物。后来,总编老许还同我说,你住院时部门的人都很关心,派李辉联系,其实,说得不太对。李辉的帮助,纯系个人行为。如说有关系,我说,他是我们湖北老乡,出门靠老乡嘛。说这话是玩笑,而老许已过世一年半了。
      折回病房后,到十点半,才上了手术台。孙大夫和几位助手,在一台电脑前开始操作,用了四十分钟时间,做完了。当时,我是局麻,躺在无影灯下,由大夫指挥着翻身,头脑还清醒,不时回答大夫的问话,也是手术的必要程序。感觉明显的是一根管子从股动脉里进入,横冲直撞,稍有些不适,也就那么一点的异样感觉。及至后来手术结束,我也没有明显的感觉。大夫说,下次的正式手术大约也是这样子的。
      手术后,十二小时内不能动。说实话,回到病房有些后怕。才知这之前,曾有家属签字的程序,是怕有个三长两短的,责任分清。我好生的糊涂,一直在病床上躺着,都没有对这命的归宿有一点思想准备,是属于大大咧咧的人。比如,当你上了这个难过的手术台,面临危险,甚至是死神的考验时,你就没有想到还有另一种可能?想到点后事,向家人交代一下,有哪些必须处理的事。这些相对于一个生命而言,无足挂齿,可是,毕竟是有这样的风险,旦夕祸福,也不为鲜见。我也是在赌。
      我应该向夫人表示歉疚,近二十年的生活,任性和粗疏致使有许多无理甚至是伤害。生活琐细,少不了这样的磕磕碰碰,但自己的自以为是,也许到了夕阳老境才会有所知晓和明白。应当向儿子也交代几句:已近弱冠之年,也要慢慢地支撑这家的大厦,不能老是长不大的那副模样。凡事放在心上想想,不光是只有自己,对家、对长辈、对朋友都要有爱意、多关心,生活路很长,但正派正直,对一生有好处。正值高考前,不能分心,全力投入……这些,在那侥幸的心态下,没有机会,也没有想到表达。
      下午,造影结果出来。孙大夫认为可以做栓塞术,显示为“前交通动脉瘤,创面稍大”,主要是因为二次出血所致。大夫说要请他的导师、天坛医院的吴中学教授再看看。手术可以在这两天内进行。孙大夫马上去联系。
      从早上开始下了一场大雪,为年末平添了一景。多时的阴闷天气,也变得明净,大家的心情也好些。片子的效果明确,方案也明确,病房的气氛也较前活跃。护士盛小姐当班,她很细心,护理得很有条理。是夜,建法和我妹妹小军值班。盛小姐不时来看看,建法同她开玩笑:下次来了,等病好了请她吃饭。建法难得开玩笑。雪里放晴,空气温润,定下了手术日期,大家的情绪也不一样了。
      
      十二月十六日星期四
      
      手术
      
      “决定命运的时刻来了。”这是某电视节目的一个广告词,用来说我手术恰如其分。虽然经历了造影的热身,但危险仍然没有解除。
      手术是一大早八时进行的。
      之前,在昨晚九时,孙大夫详细地向小光说了手术的安排,介绍了这个手术目前的情况。他说介入术近两年发展很快,这次准备用最先进的导线栓塞,这种技术在九八年已是第三代产品,经临床实验最安全。不过,孙大夫也说,手术都会有风险。家属要签字,要有思想准备。
      因为有了前次造影,小光也没有什么紧张的。只是几位朋友打电话来安慰。
      几位兄弟把我推到手术室,又回到三天前做造影的地方。老远看到部主任丁振海来了,自住院后老丁来过,这次亲临现场,弄得我不好意思。他摆摆手说,没事的。不知是说我的手术,还是说他来督阵,或者是都让我不必介意,有负担。其实,朱晖、李辉、凯雄、小光,还有我两妹妹,这架势,已让我觉得问题严重。老丁当然是好意,这种场合出现,多少增加了我的紧张。老丁有说有笑同大家谈着,我被护士推进了。
      仍重复着前次造影的过程,但新的项目也悄悄地增添了。我虽然在麻药的作用下,除了身体灼痛和火辣的感觉外,没有什么大的刺激。一会儿,好像又来了一名大夫,大概就是主治大夫的老师、天坛医院的吴中学教授了,由他来主刀。只听吴先生还同我说了话,问我的感觉。然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我的头上脑部一带活动,后来才知是那些据说细如头发十分之一的金属游丝在我的脑中前行,听着大夫的指令,把我那些已溃口而崩塌的血管给修补上。手术是从我右颈下的动脉处下刀,大夫指挥着这根有着智能的金属线,伸张到脑中,最后在犹如沟壑网状的大脑中,连接修补填实,经过一小时四十五分左右,我的手术完成。
      外面有一台电脑显示屏,几位送我去的弟兄,通过电脑也看到现代高科技的手术操作,也如他们后来戏说的,可是看全了我脑子里的那点货。等待了二十多天的手术,终于在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等待、苦熬、期待……这块石头落地了,吴大夫说,没问题了,可以下床。孙大夫也断言,一周内可以出院。
      回到病房,大夫说,我脑子里埋上了三根金属导线。朱晖他们戏言,这下子不是一般的人脑子了。
      真不错,不知是谁说了这句;真命大,也不知是谁说了这句;真受罪了,这是我自己加的,当时几位参与我治疗全过程的好友兄弟们,都有同感。
      
      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五
      
      出院
      
      果然,手术后的第二天,一些指标趋于平缓,血压、体温、排泄,以及食欲都恢复了正常。自入院后近一月,我脚几乎没有沾地,也很少坐着,就是死死地在病床上躺了这么久。现在,当天的下午,可以坐在床上。而到了晚上,终于可以下地站着,可以起来活动两下了。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跨越。下地,站一站,多么简单的事,可是,于我,一个重病号,又是多么艰难的事。在得知我能下地了,电话那头,是朱晖还是凯雄还是谁,就说:你应当举行一个“下地仪式”嘛。是的,这个来得太不容易,为这个简单的站起来,能同正常人一样,诸友们付出了多少,而又期待了多久啊!
      说来也是,从手术后头几天,慢慢地在病房里练站、练走;然后到门外的走廊里,围着护士,服务台走;到可以坐电梯下楼,然后可以上楼再练习走。我是重新经历着人生的“从头学起,从走路开始”的第一步。大脑出事,让生活“重新”开始,让你历练世事,见识友情、亲情,或者比这更为值得珍视的东西。
      病后让你的收获不仅是身体上的。所谓祸也有福,病也是学校。
      调养了一周,朋友们陆续来探视,花篮仍然为护士、大夫们所不容。护士们看我的状态好转明显,也减少了对我的禁令。来的人可以多说一会儿,可以成批、可以不分时间段。印象中,社长邵华泽曾在我入院不久即派办公厅副主任许宇勇来探望,后来他从国外出访回后,也由许宇勇陪同专程来探视。印象中,探视者多为本部门和平时里文学圈里的朋友,再就是老同学、经济日报的冯并兄。上研究生时,同我一个房间,他来自宁夏,我们戏谑他,说他把衣服放到夫人从外地来探亲时才洗。平时六人处一室,常有说笑打闹,如今,已二十年过去,从青年到了中年,我们回首当年,不禁感叹时光迅逝。现在他虽当了总编辑,同学往事并不避讳;老凌是严谨的军人,曾为解放军文艺社社长,常在文学会上见面。他远在黄寺住,晚上来看我,令我不安;还有曾凡华、陈先义,军报的文化部的头头,穿军服来访,颇有风度,让护士们也觉新鲜;张懿翎女士,有同事亲属也在住院,她每次顺便来访,在门口就知道是她来了,声音大心很细,一大把百合花往床头一放,香味数日不绝;远在西郊的张志忠夫妇,老远赶来;我原来单位的同事黄勇、周莉夫妇,说是代表过去的多位同事来看;大学同窗元亮兄,得知后特别让也是脑外科医生的小姨妹来探望;当年的小冯而成了现在的老冯和老黄的我的两位大学女同学,几次电话都被谢绝,可她们嗅觉灵敏,还是找到了房间来探视;还有玉庆、焕荣二位,那天正是报社评审职称,他们才从华东、华南飞回,公干完后即到我病房;另外的老同事们、老同学们,以及夫人单位的,认识和不认识的都来了……感谢他们,原谅我这里不能一一列出。
      按孙大夫的计划,终于可以出院了。下午,把入院时的行头找回来,还是那双暇步士的皮鞋、那条裤子、那件外套,一如来时的装束。不知是小光有意,还是本来就都放在病房里,等我好了,一定要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中。
      三点钟,简单的行李,收拾在一个包里。与几位在班的护士们告别、与大夫们告别。小光没有忘记买来几包糖果,这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名堂,在她分发时,护士们推托了半天。趁着喜庆和欣悦的气氛,我稍有迟疑地离开了。迈出病房,我的心一激灵,近一个月,这里的一切都熟了。我回头望我住了一月的病房,看了看那门上的号码:“三一四”。
      走出住院大楼,后院的花园里几棵槐柏,虽挂着灰尘,但也有些许的绿意,算有点生气吧。远处,有人在放着风筝,几只信鸽划过冬日的阳光。朗日晴空,天气真好。
      出了医院大门,看到街边小店里,卖一些花花绿绿的杂品,有树、雪花和小人。呵,想起了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啊,真巧,我与这个西洋的节日,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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