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
时间：2019-01-28 17:47:47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阶级斗争的学说很早就出现了,但把阶级斗争学说引进到内部、党内斗争中来,好像是后来的事。按过去曾经的正统说法,中国共产党从成立以来有过若干次的路线斗争。建国以前若干次,如对陈独秀“右”倾路线的斗争,对王明“左”倾路线的斗争;建国以后若干次,如对彭德怀“右”倾路线的斗争,对刘少奇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斗争,等等。建国以前的路线斗争,一般都只称路线斗争,不曾同时说是阶级斗争,包括对王明,也好像从来不曾说过他就是阶级敌人,或者是阶级敌人在共产党内的代理人。但建国以后的路线斗争,在称路线斗争的同时,还强调是阶级斗争,而且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比如1959年庐山会议上对彭德怀的斗争,“文革”中对刘少奇的斗争和“文革”后期对邓小平“右倾翻案”的斗争,都纳入了阶级斗争的范畴,称他们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代表人物,是“反动的资产阶级分子”,必将对其斗倒斗臭,再踏上千万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这常常比对外部的阶级敌人还狠。不过,邓小平主政后审判“四人帮”,列举了他们的种种罪行,却好像再没有给他们贴上阶级敌人的标签,不再称他们是某个阶级的反动分子。
这种现象,确实很值得玩味――是建国前的路线斗争并非阶级斗争呢,还是建国后的路线斗争被强加上了阶级斗争?或者是此前的路线斗争“忘记”了同时称其为阶级斗争呢,还是后来的路线斗争才醒过神儿来补上了这“忘记”的失误?好像没有见到哪个“主义”家或“思想”家解答过。这似乎也是我们历来的行事规矩:某个事情错了,不能自圆其说了,从此不再提就是了。对路线斗争是不是同时也是阶级斗争,看来也作这样的“处理”了。
笔者不是阶级斗争学说的研究者,过去参与阶级斗争(也曾经狂热过――羞煞人也),也不过是人家指向哪里就打向哪里,人家指向谁就打向谁,所谓“某某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但随着阅历的增长,随着教训后的些许思索,也深感把一个集团内部的不同看法、不同做法,不分青红皂白地视为阶级斗争或阶级斗争在集团内部的反映,是多么的荒谬!
世界上有认识、看法、意见、行为完全相同、始终相同、一贯相同的集团或人群吗?没有,从来没有;相反,总有不同的认识、看法和意见,以及在此不同下的不同做法。比如过河,是架桥、乘船还是游泳,一个人群内部也会七嘴八舌。如果把这也视为阶级斗争,那不是荒唐至极吗?
我们就曾经这样荒唐过。比如在“三农”问题上,有人主张彻底的合作化、公社化,不留任何私有尾巴,有人则主张给农民适当的耕种自由,有自留地,还有人主张包产到户。当然,还有其他主张。主张者肯定都认为自己的办法最利于农业发展,利于农民生活。这本来是各自的不同见解,可以讨论,可以试点,可以互相比赛,看谁的最好。这不同的做法也可以上升到不同的路线,但与阶级不阶级绝无瓜葛。彭德怀认为“大跃进”太猛了,一些做法过了头,农业歉收,农民生活艰难,希望纠正。这不过是说出了事实,既与无产阶级无关,更与资产阶级无关。但一个反“右”倾,就把老彭钉在了“右”的耻辱柱上了。“右”就是反动,老彭自然也就是反动分子了。“三年灾害”,有人说是纯粹的“自然灾害”,刘少奇说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你可以指责他说错了,不合事实,但怎么这样一说就成了资产阶级反动分子?是不是某个人反过来说是“三分人祸,七分天灾”就是无产阶级?难道阶级有这样划分的吗?阶级成分有这样定的吗?
不但现实中的内部分歧是阶级斗争,历史上的内部分歧也是阶级斗争。李自成打进北京,杀掉了跟随他多年、功勋卓著的李岩。阶级斗争学说的理论家指出,这是起义军内部的阶级斗争,因为向李自成进谗言杀李岩的是牛金星,而牛是阶级异己分子。洪秀全打进南京做了“天王”后,策动“北王”韦昌辉杀了“东王”(太平天国的“二把手”)杨秀清,也被阶级斗争学说的理论家指为是太平天国领导集团内部的阶级斗争,韦昌辉是地主分子,杀了烧炭工出身的杨秀清。
在以往年代,我们整个社会不少人曾这样认识,把内部不同见解的,把不同于自己见解的一方视为阶级异己者,自己同其斗争则是阶级斗争。例如“文革”中的派别斗争,双方都指责对方站在反动路线一边,自己则是正确路线的信奉者和紧跟者。某一派若坐定天下,另一派的头头脑脑肯定会被当做阶级敌人受到审判。跟在他们后面摇旗呐喊的芸芸众生可以胁从不问,但也是受了蒙蔽,必须检讨、揭发、杀“回马枪”。
笔者曾经奇怪过这样的事情:阶级斗争年代,那样一次一次斗争,阶级敌人怎么反而越斗越多?而这敌人95%以上出自内部。路线斗争中那些被揪出被打倒的阶级敌人,哪一个不是原来内部的呢?有的还曾是“亲密战友”呢!后来笔者明白了,那些内部的不同于自己见解的人就是“一分为二”分出来的异己者,自己同他的分歧、对他的斗争就是阶级斗争,那他顺理成章就是阶级敌人了。
阶级斗争以后还讲不讲,不知道。但曾经有过的那种“内部的阶级斗争”肯定进了历史博物馆,因为它是民主的死敌,也是人性的死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