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名字写在水上:把名字写在水上济慈

时间：2019-02-09 05:39:50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从旧书铺买回来一本杂志，信手翻开，有一篇文章深深吸引住我，里面讲的是一些名人的墓志铭。那么，他们在墓碑上刻了些什么呢？　　作家狄更斯临终前，英国人民要求把他一生的功绩刻在墓碑上，而他却说：“我要求我的墓碑上只写‘查尔斯・狄更斯’，除此之外，不要再写什么。”
　　曾经“捕捉”天上雷电的美国科学家富兰克林的墓碑上刻的是：“印刷工富兰克林”。
　　法兰西民族英雄、法国前总统戴高乐的墓碑上刻的是他的名字：“夏尔・戴高乐”，仅此而已。
　　陶渊明的碑文刻着的是“陶公潜公”字样，没有其他记载生平的文字……
　　读墓志铭，我渐渐发现一个人的死法恰恰是其活法，“盖棺定论” 的铭文往往是余音绕梁的生命总结。也许会有人困惑，他们一生的丰功伟绩毋庸置疑，为什么他们的墓志铭如此简单？即便在名字前加上一个职称，也不是大家所熟悉的。譬如谁会把富兰克林与印刷工联系在一起呢？按照平常人的逻辑，自己哪怕做过印刷工，等名气大了，要么慢慢去淡忘，要么不愿意提起，甚至想方设法抹掉那“污点”，又怎么会刻在墓碑上呢？然而，富兰克林毕生引为自豪的，偏就是他青年时代做过的印刷工，而不是伟大科学家的头衔。
　　面对这样的困惑，我想到的是愈是简单，愈能彰显他们人格的伟大；愈是不显眼的名号，愈发可贵。他们拒绝在天国中求得永生，更不在乎死后流芳百世。陶渊明在《形影神赠答诗》中说道：“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其中的“大化”蕴含大自然之意。
　　英国诗人济慈的境界似乎更高一筹，他在墓碑上写道：“这里安息着一个把名字写在水上的人。”而西方谚语曰：“人生一世就是把名字写在沙上”，意思是潮水一来，名字被冲没了，一切都不存在了，人生一世也就这样，正如中国《古诗十九首》里所说：“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但是济慈却选择把名字写在水上，边写边消失，根本就不必等海水来冲刷。
　　如果简单代表云淡风轻，那么刻意就代表了想永垂不朽。杰弗逊是和华盛顿、林肯齐名的美国三大伟人之一，美国的第三任总统。他的墓碑碑文是他自己写的：“美国《独立宣言》起草人、弗吉尼亚宗教自由法令的作者和弗吉尼亚大学之父。”惟恐天下不识君？这样的刻意，难免有矫揉造作之味了。人生喧杂，热锅终究会变成冷屋，使人通身烦躁。叔本华说过这样的话：“要估定人的伟大，则精神上的大和体格上的大，那法则完全相反。后者距离愈远即愈小，前者却见得愈大。”那么在我看来，杰弗逊也不过是体格上的大罢了。
　　像杰弗逊这样的人，不把名字写在沙上或水上，在历史长河中不在少数。古代皇帝死后不都有很多贵重的陪葬品么？甚至活人也列在其中。秦始皇嬴政很早就有求得永恒的意识，从十三岁即位时就开始营建陵园，长达三十八年，工程之浩大，无与伦比。再看陵园摆放着各式的兵马俑，小于人形且形态各异，连同战马、战车和武器，又是何其的壮观。论兵马俑之规模，足见物质之发达，死后让它们守灵，却见精神之空虚。说穿了，历代皇陵多陪葬，是为皇者精神空虚使然。
　　还是把名字写在水上吧。墓碑上不必刻上众多的头衔，也不必写满一生的光辉事迹，更不必处心积虑地捧来陪葬品。在智者的心底，膜拜的眼神终究会有消逝的那天，若一切坦然了，就不会可怜地去哀求它，而是应该淡忘那迷人的眼神。
　　把名字写在水上，死后要这样，生前也要这样。国学大师季羡林不止一次公开说：“我就是个‘土包子’。”在《病榻杂记》中，季羡林正面辞去了“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和“国宝”的称号，他只是淡淡地表示：“三顶桂冠一摘，还了我一个自由自在身。身上的泡沫洗掉了，露出了真面目，皆大欢喜。”叔本华在《哲学小品》第二百七十八节中就说道：“思想家应当耳聋，大有道理。因为耳朵不聋，必闻声音，声音热闹，头脑就很难保持冷静。”
　　把名字写在水上，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人生观，一种价值观。盖茨、巴菲特是富豪榜上的冠亚军，却承诺把绝大多数财富用做慈善。巴菲特有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创造财富的目的是为了分享。苦心经营的财富像水那般流逝，也像水那般造福大众。从这个意义来说，他们在水上却成了永恒。
　　繁华落尽原无物。如果我们能深切领会《红楼梦》中《好了歌》说的“生时只恨聚无多，等到多时人去了”，或许就领悟了入世出尘的禅机：人，生不带来死不带走，那就功德圆满了。
　　题图／纪念／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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