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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距离”创作的背后:全球零距离

    时间:2019-02-12 05:42:55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关键词:池莉 小说 “零距离”创作 生存性状态 存在性状态   摘 要:池莉小说以温和的“零距离”的市民关怀,揭示了一个具有原生态特质的丰富的市民民间世界。但从“本体性否定”文艺美学观点来看,池莉小说仅仅沉溺于认同于市民生活的生存性状态,对市民人生、婚姻和爱情,知识分子的精神价值等均缺乏个体化的独到体验和理解,没有创造出一个具有哲学意味和灵魂启迪意义的存在性世界。她的小说只能给人带来阅读快感而不能给人带来艺术史意义的审美美感。
      
      一
      
      池莉小说向来以其扑面而来的浓郁的生活气息,热乎乎的人间烟火氛围,让人们感受到日常生活中所特有的繁乱、粗糙、质朴而又不乏温馨亲切的一面。这是在20世纪80年代文坛上知识分子启蒙话语系统中所发出的与众不同的声音,在经历了新时期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寻根文学、先锋文学的风水流转后,展示普通民众日日生活在其中的“一地鸡毛”生存状态的新写实主义文学终于浮出了水面,引起了文坛和读者的很大关注,作家池莉也愈来愈受到了众多读者的喜爱,成为新写实主义的领衔作家。随着《烦恼人生》的一炮打响,池莉的创作似乎一发而不可收,又陆续发表了《不谈爱情》《太阳出世》《金手》《绿水长流》《预谋杀人》《你是一条河》《来来往往》《小姐,你早》《怀念声名狼藉的日子》《生活秀》《有了快感你就喊》……直至最近的《所以》,创作的势头依旧不减。同时媒体对她也青睐有加,不断地将其小说改编为电影、电视剧,从而使她的名字为更广大的市民阶层所熟知。在当今“独领风骚三五年”的时代,她却能够声名显赫20年,这实属不易,也确实值得我们深思其背后的原因。
      在我看来,产生这种现象的表层原因是文坛上新时期以来此消彼长的文学热潮尤其是文化寻根和先锋文学的思想追求、艺术追求和普通读者的审美趣味相距甚远,与发生在身边的普通日常生活相比,前者显然缺乏内在的亲和力和吸引力。深层原因是当时的时代氛围正在悄悄转换,就是从“崇尚精神生活、高扬理想主义的80年代,向市场化、世俗化和物质利益化的90年代”过渡。在这一社会转型期,人们似乎幡然醒悟,以为自己多年来一直生活在理想主义的虚幻中,而现实生活中严重的物质匮乏,生活水平的低下和这种理想主义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于是,理想主义的东西渐趋遭到冷落,人们开始着眼于当下,希望改善自己生活现状的物质诉求在不断增强。而池莉充满现实关怀和平民情怀的反映普通市民生活的小说正躬逢其时,所以她的小说受读者青睐和喜爱也就不难理解了。
      池莉以关注市民生活而引起文坛注目,此后,她不改初衷。主动地、自觉地、执著地充当市民阶层的代言人,以亲历者的身份,感同身受的态度,“零距离”地描摹着普通市民阶层切身的生活处境,倾诉着他们人生的酸甜苦辣,情感的喜怒哀乐。她细致精微地,不厌其烦地,力图将市民阶层具有“毛茸茸”质感的生活常态原汁原味地展现出来,使普通百姓从她的小说中看到自己熟悉的生活,熟悉的面影,从而感到无比的亲切。她说:“我尊重、喜欢和敬畏在人们身上正在发生的一切和正存在的一切,因为这一切皆是生命的挣扎与奋斗,它们看起来是我们熟悉的生活,是生老病死,但是它们的本质惊心动魄,引人共鸣和令人感动。”正是这种指导思想使得池莉小说呈现出一种温和的市民意识和市民情怀,这种设身处地的关怀使得市民阶层感到强大的亲和力和吸引力,所以池莉小说的流行是自然而然适合时宜的。
      《烦恼人生》鲜明地体现了她的艺术追求。小说由印家厚4岁的儿子半夜从睡梦中跌落床下引发的一场家庭骚乱开始了主人公一天充满烦恼的生活。这里无非是吃喝拉撒,鸡毛蒜皮;锅碗瓢盆,此起彼伏。然而,这就是当时市民阶层的生活现状,是谁也逃脱不出的生活大网,人们从这些描写中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沉重和艰辛无奈,同时也感受到作家以平视的眼光与主人公同呼吸、共命运的温润体贴和关怀。而这些内容是崇高精神生活、高扬理想主义的20世纪80年代文学作品中所难以看到或不屑于表现的。然而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开始注重这些饱满鲜活可以触摸到的世俗生活。所以池莉的小说很快受到了广大的市民阶层的欢迎,一个后来被冠之为“新写实主义”的作家从此脱颖而出了。
      
      二
      
      池莉如此执著于描写市民阶层的琐碎的日常生活,难免会遭到一些批评。针对有人批评她的“俗”,池莉这样说:“‘俗’这个字在中国文字当中本意不俗,意思是有人有谷子,有人有了粮食岂不是一个美好世界?追求美好的物质生活,追求私有财产和个人权利以及对于这些追求与权利的法律保障要求,这是合理的人性;是有效管制人类的自私本性和动物性,构建宏大辉煌的社会体系的最基本起点,也是将贫困庸碌的小农社会提升为健康向上的市民社会的必需途径。追求、创造、认识和驾驭物质生活是精神世界提升的前提……是谁在支撑中华民族,是最广大的人民,是最真实的市民,是我们九死不悔、不屈不挠的父母兄弟。正是他们在恶劣的环境里顽强地坚持了对于生活的热情才有了今天的我们!”她以似乎让人无可辩驳的宏论为自己的创作寻找到了有力的支点,为自己小说的话语方式寻找了合情合理的解释。毋庸置疑,池莉对表现市民生活孜孜以求、乐此不疲的情怀是值得肯定和赞赏的,同时在表现市民生活题材方面也做出了自己独特的贡献,对了解和认识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市场经济转型期市民阶层的生活历程和心路历程有很大的意义。但是应该指出的是,池莉虽然关怀尊重市民阶层生活,勤勉地、执著地书写着市民阶层,但她往往拘囿于、沉溺于、津津乐道于以追求物质利益为终极理念,以“食色,性也”为核心的市民生存性状态,而不能穿越此种状态从而创造出一个有着个体性价值判断的存在性状态。“零距离”的创作方式使她往往以市民的眼光作为自己的眼光,以市民的价值判断作为自己的价值取向,对市民生活及其价值取向不分良莠,完全吸纳,缺乏独到的高层的个体化理解,缺少理性的批判眼光,缺少生命和人生终极价值和意义的理性思考和追问,缺少能提升人生境界的审美观照和人文关怀。这些无疑造成了其小说精神价值取向上的缺憾,致使她的小说产生了一些错误的引导和负面效应,为市民阶层追逐物欲、模仿时尚、盲从世俗、不思进取、向现实环境妥协的惰性和着眼于眼前利益、目光短浅、及时行乐、得过且过的劣根提供了精神安慰和心灵依托,进而挫败他们的独立意识和创造精神。
      池莉的这种市民化的价值取向主要体现在对市民日常生活的完全认同,对爱情和婚姻的完全对立和对知识分子精神价值的完全消解上。
      平心而论,池莉的早期成名作《烦恼人生》还是包含着一定的精神价值取向的。从印家厚身上,可以体会到“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意味,即使他的“志”是有限的,却是脚踏实地,可望而可即的。《太阳出世》写一对年轻夫妇赵胜天和李小兰因孩子的出世提升了自己的人生境界,也能给人一定的启迪。然而,越往后写,池莉小说越显示出精神价值取向的偏离。她对于市民阶层的庸常生活完全认同甚至完全欣赏的态度,《热也好,冷也好,活着就好》集中体现了池莉的市民化人生价值取向。小说题目本身好似“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同义语,并非什么“坚忍不拔的活”的赞美诗。作家怀着温情脉脉的态度美化这种生活,推崇这种生活,这样的作家立场,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关注市民生活是可贵的,“零距离”地表现市民生活也是必要的,但问题是不应该把自己等同于一个普通小市民,以小市民的眼光衡量一切,不应该只是还原人的生活表象,表现人的生存性状态,而是应该以独立的个体化的思考构建出人的创造性生活,人的存在性状态,也就是对人的生存性状态进行穿越,创造一个既有生存性世界又有存在性世界两个不同而并立的世界。这样才能使读者既产生阅读快感,也产生审美愉悦。
      这种市民价值取向在爱情描写中也非常突出,这表现在她往往将爱情和婚姻二者割裂开来,她认为理想浪漫的爱情绚丽无比却昙花一现,在现实中难以生存;而婚姻多的是琐碎烦恼,少的是诗意浪漫,虽包含着体贴和关怀,责任和义务,却是“非爱情”的。这当然从某些方面道出了爱情和婚姻的真实,但如果一味强调婚姻和爱情的二元对立状态,则未免失之偏颇。而且,她喜欢用世俗化、功利化的市民价值判断来描写男女之间的恋爱,更多地强调一些物质性实利性生物性因素,而将精神层面的东西束之高阁。她笔下的人物尤其是女性是“不谈爱情”的,她们非常务实,或者将男人当作“饭碗”或者“职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用心良苦,颇会算计;或者屈从物欲,视爱情如敝屣。前者如《不谈爱情》中吉玲之选择庄建非,后者如《你以为你是谁》中女博士宜欣出于移民国外对真爱陆武桥的“始乱终弃”。《来来往往》中康伟业和林珠之间的恋爱似乎超凡脱俗,但最终以50万房款作为放弃爱情的补偿。
      鲁迅曾在《伤逝》中说过“人必须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说明爱情不是生长在真空里,而要一定的物质条件作支撑。但这并不意味着爱情的缺席。但池莉的小说过分强调爱情婚姻中的物质利益,强调生物性需要,生存性需要,否认爱情的存在,忽视或轻视精神需要,缺乏自己独到的个体化的价值判断,这种价值取向在读者中所产生的效应恐怕是负面的。
      在池莉的有关知识分子的场景描写中,还出现了消解知识和知识分子、消解知识分子精神价值的倾向。她“对于知识分子的虚伪矫饰,故作清高等劣根性,进行了辛辣的嘲讽,让他们在蓬勃饱满的市民社会面前映照出自己的黯然和可怜”。在《紫陌红尘》中,她借主人公眉红之口,表达了自己对知识分子的定位:“现在的知识分子就是小市民”;《你以为你是谁》中的李老师“是个自认为很深刻很高尚的人”,实际上,经常说着“形而上”的话,办着“形而下”的事,甚至还不如小市民,因为小市民的“俗”是无遮拦的,而知识分子的“俗”是遮掩在清高的外表下的,尤为可憎和可恶;在《你是一条河》中,她塑造了一个“银样 枪头”式的男人王贤良,他以酸腐可笑的诗情画意的方式向嫂嫂辣辣表达着爱情,而这样的男人在讲求实利、拖儿带女养家糊口的辣辣那里是毫无用处,一钱不值的。
      《不谈爱情》中庄建非的父母,《一去永不回》中温泉的父母都是饱有学问的高层知识分子、大学教授,但他们都自视甚高,自以为是,待人冷漠,寡情少义,歧视底层市民。且缺乏实际能力,以刻板僵硬的方式教育后代,导致其强烈的反感和叛逆。如女儿温泉故意破坏别人家庭践踏自己,不惜付出身败名裂的代价。温泉的做法足不可取,而作家却把责任归咎于她父母严厉的教育方式。更有意味的是,在《小姐,你早》中,池莉塑造了一个名叫戚润物的中年女性知识分子,她执著于科研,成就突出,但生活能力相当低下,人情世事一窍不通,傻得可怜,迂得可笑。她的丈夫王自力在拥有金钱和权力之后,变得拈花惹草,道德沦丧。戚润物被他抛弃后,由心痛而“顿悟”,与两个市民阶层的女性联手,向丈夫实行复仇,以小市民的手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恶制恶,以小人对小人,将王自力搞得钱权皆无,一败涂地,让人感到既解恨又痛快。且不论小说逃避现实自欺欺人的“大团圆”结局,单是女主人公的前后巨变,就给人这样一种印象:知识分子百无一用,只有向市民靠拢,把自己变成小市民,才会变得机智聪明,无往而不胜。知识分子的精神价值在池莉的小说中全被消解了。
      其实,知识分子群体是层次芜杂的阶层,他们本来就置身于市民民间,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并非水火不容。池莉贬抑知识分子也许自有其考虑,但她将市民阶层和知识分子二元对立,对知识分子的精神价值揶揄嘲弄,显然是偏颇的,情绪化的,缺乏理性的思考和判断。这样做的结果只能减损和降低其小说应有的思想价值和水准。
      
      三
      
      “本体性否定”理论将文学作品分为生存愉悦性和存在启迪性作品两种。前者以快感为主,后者以美感为主。“生存性作品是以个性和风格差异给人带来舒服、愉快、温暖和刺激等快感,但作品意蕴方面缺乏咀嚼性、启迪性和震撼性,很难具有艺术史的意义。”纵观池莉的小说,我们可以看到,她以温和的平民意识和市民情怀始终关注着20世纪80年代以后至当下的市民生活状态,给我们提供了转型期中国市民的世俗生活图景和丰富的市民景观,有着不可替代不可忽视的意义。但是她只是给我们揭示了一个以物质性和生物性为基点的生存性世界,却没有创造出一个具有个体化理解和建构、具有深刻的精神价值意义的存在性世界,她全方位地认同于物质利益至上的市民生活趣味和市民价值取向,缺乏自己的独到体验和个体化思考。她的小说或许能给我们以舒服、愉快、亲切、温暖等阅读的快感,却不能给我们以诗性的观照或审美的愉悦,不能给我们以哲学的沉思或生命的体悟,不能给我们以灵魂的启迪或艺术的震撼力,这是相当令人遗憾的。我们希望有着厚重的市民生活底蕴的作家能够走出单纯认同大众价值判断的局限,尊重并穿越生存性世界,创造出一个“存在性世界”,从而留下让作家和读者感到心灵安慰的作品。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王桂青,文学硕士,上海金融学院人文艺术系副教授。
      
      参考文献:
      [1] 张志忠.人生无梦到中年[J].《文学评论》,2003(1).
      [2] 池莉.我[J].花城,1997,(5).
      [3] 程永新,池莉.访谈录[A].怀念声名狼藉的日子[M].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267-268.
      [4] “本体性否定”与艺术批评[A].吴炫.中国当代文学批判[M].学林出版社,20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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