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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是穷人六年级课文 [我们是穷人]

    时间:2019-02-24 05:45:57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事情是这样的。   当时我刚大学毕业,找了大半年工作,其间想开一家专门修理电脑的小店,终因资金不足没开成,倒是四处漂泊像农民赶集一样赶了几次招聘会。大多数招聘会都挤得一塌糊涂,好几次差点把我挤晕过去。当时我身心疲惫,不由得着急,赶紧写稿挣钱,一个礼拜能写十几个稀奇古怪的故事,还有散文呀什么的,反正能挣钱的我都写,然后到处投稿,过个把礼拜还真有稿费寄过来,勉强维持我生活下去。结果副作用也很明显,由于字写得多,右手手指特别发达,而人瘦得像只猴子,似乎一只苍蝇飞过来就可以把我撞倒。
      有天,我听见有人敲门,我以为是收水电费的人来了,所以坐着不敢动,假装屋里没人。后来,敲门声越来越响,我听见费阳在门外气急败坏地喊:“原康,你快开门,我从门缝看到你在看我,你嘴都动了。”本来我是打算去开门的,可还没等我站起来,费阳一脚就把门踢开了。我大声说:“你把门踢坏,我怎么睡觉?”费阳闯进屋,一把揪住我的衣领,衣领勒着我的脖子,我苍白如纸的脸立刻被衣领勒出了些许红色。费阳心急火燎地说:“我开了家广告公司,正在赶拍傻瓜减肥啤酒的电视广告片,你赶快去给我写解说词吧。”我还没有答应,费阳就把我揪走了。
      费阳是我的大学同学,和常人相比,他有更强的变富心态。他经常笑嘻嘻地告诉我,他已经看到他变成富人的样子了。费阳的思想和我不一样,长得也和我截然相反,他体态肥胖,双层下巴,还有一对灵活的大耳朵,就像儿童幼嫩的小手贴在他大脑瓜子两旁。不过,费阳的耳朵不是普通的耳朵,他的耳朵能在他的脑袋两边跳出步调一致的各种舞蹈。广告公司还有一个从美院毕业的落魄画家修凡,修凡喜欢穿件背后印着英文字母的马甲,一脸的络腮胡子,他的两只眼睛有点浮肿,跟没睡醒似的。修凡的双手也很特别,上面残留着各种颜料,让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一双五颜六色的艺术手。
      过去我对广告一直不了解,现在我知道了,拍广告就和拍电影一样,是演出来的。在我们拍的傻瓜减肥啤酒广告片里,我演瘦子,费阳演胖子,化妆师是这样给我们化妆的……我的脸照着费阳的脸化妆,费阳的脸照着我的脸化妆,最后我和费阳站在一起就像一个人一样了。那次广告拍完后,我看了样片,内容是这样的:一串滚动的广告词先潇洒地滚上屏幕,接着是一排傻瓜减肥啤酒瓶从天边射来,像一簇炮弹,刷地射来又定格,连续推出三次,然后是一瓶啤酒伸出两只细长的手,把经过化妆的胖子费阳拽上屏幕,费阳上去就拼命喝傻瓜减肥啤酒,并伴着白天黑夜的交替出现,一行字幕不失时机地滚上了屏幕:连续饮用三个月后……这时,干瘦的我也被一瓶傻瓜减肥啤酒伸出的细长手拽上了屏幕,我一上去就做着蹦蹦跳跳的动作,一副很快乐的样子。突然,一瓶傻瓜减肥啤酒飞到了我嘴边,噗噗地冒着白泡沫,我立刻吓得双腿哆嗦,对着啤酒瓶作揖告饶,嘴里吐出一串字幕:不敢喝了,再喝就瘦没啦……
      拍得多好啊。啤酒厂的方小姐对我们拍的广告片很满意,她说我和费阳是黄金搭档,比大牌明星拍的还好。后来,广告片在送审时因为有弄虚作假的嫌疑被枪毙了,但方小姐还是很大方地给了我们五千元辛苦费。有了钱,如何花就是个问题了。我们发生了争执,我说应该交房租,修凡说应该购置办公桌椅。这里需要交代一下,我们的广告公司就隐藏在一条曲里拐弯的胡同里,那是一间老式民宅,南墙临大街,东墙临胡同,房子被房主从中间砌了一道墙,一间房子变成了两间房子。房主在临大街的南墙上掏了个门,经营起百货店,另一间就租给了费阳。许多胡同里的人在途径我们广告公司时,都要驻足观望一番,对墙上那些由修凡涂成的怪异图画指指点点。有天,我像猴子一样把双腿蜷到一个捡来的破沙发上,把下巴顶到膝盖上正在胡思乱想时,房主来了。房主来得不是时候不说:“还刚喝过酒,满脸通红,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房主靠着墙,把双手放在胸前,面无表情地大声说:“快把拖欠的房租给我吧,我也是个穷人。”我看见费阳的耳朵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贴在了他的脸上。我知道,费阳现在也正在幻想和现实之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万般无奈地摊开双手说:“我们连吃刀削面的钱都快没了,哪有钱交房租?反正我们也不跑,房租先欠着吧。等我们有了钱,可以一次付给你一年的房租,还可以多给些。”房主用力揉了揉眼睛,眼泪吧嗒吧嗒落到了地上,把地都洇湿了一小片。房主背过身去,用额头顶着墙,用手拍着墙说:“你们啥时候才能挣到钱呀?其实,只要我的小百货店生意稍微好些,我就不催要房租了,这多难为情呀。”费阳一把握住房主的手,用力摇了摇,还用另一手感激地拍了拍房主的肩膀。这时,我看见费阳的耳朵突然竖起来了,就知道他有办法了,果然他一个急转身,“吱啦”一声从修凡的破衬衣上撕下一块布来,把修凡吓了一跳。费阳当场挥毫泼墨,在布上写下了气韵酣畅的一串字:本店商品,一律大甩卖!然后,不由分说就把布条往房主的脑袋上缠。房主吓坏了,双手抱头,弯着腰边退边逃,费阳紧追不舍,最后还是把布条狠狠系在了房主的头上。费阳一边把修凡往大街上推,让他去当托;一边把不断央求的房主往小百货店门口拽。最后,房主只好双手抱头,蹲在小百货店门口不肯起来,费阳要房主抬起脑袋,房主就是不抬,还吱吱哇哇地乱叫。两人怪异的举止很快引起了行人的注意,费阳瞅准机会猛地扳起房主的头,行人一下就看清房主脑袋上的字了,有人掩嘴窃笑,有人已经在修凡的带领下往小百货店里冲去。
      打发走房主后,我们又开始讨论如何花钱。费阳对我和修凡提出的花钱办法置之不理不说,还讥笑我和修凡小家子气,他说等做完傻瓜牌系列啤酒广告就会有十万元的收入,这点钱算啥。我说万一挣不来呢?费阳不以为然,还开导我说:“你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瘦?就是因为你没有胖起来的勇气。”最后,还是费阳提出了一个花钱的办法,就是去著名的同庆楼夜总会消费。后来,当我们三人走进同庆楼夜总会时,费阳突然兴奋地扭起了屁股,还故意蹭了一下一个端酒水的小姐的屁股,蹭得小姐踉跄了一下,差点把托盘扔掉。那天,我们坐在包间里,费阳打着饱嗝对修凡说:“原康可怜啊,他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今天就找个小姐陪他唱歌。”修凡马上大笑起来,还乐不可支地跟我碰杯。
      通常情况下,一顿饭顶多也就吃两个小时,可那天在同庆楼夜总会,就在我们推杯换盏时,我感觉时间嗖嗖地从我耳边飞过,转眼间我们就从中午喝到了下午。我都有点喝晕了,我扭脸看了我一眼费阳,他仍然坐在沙发里用手指梳理头发,还问我要不要换个小姐陪我唱歌。我说算了,我已经分不出左右手,也分不出男女了。那天,费阳的心情很不错,他的耳朵也挺高兴,先是简单扭了几下,算是先活动一下,接着就旁若无人地扭了起来,还扭出一串让我眼花缭乱的动作。很快费阳也受了他耳朵的影响,一下从沙发上滑到地上,从裤兜里掏出半截粉笔在地上画了一个飞艇。他说他要租架飞艇,在天空飞来飞去。听了费阳的想法,我顿时前言不搭后语地夸奖他,他立刻得意起来了,他的两个耳朵也自豪地朝我扭了两下。费阳说他之所以办广告公司,一是他学的就是广告专业,二是他对广告已经有了很透彻的研究。他说他要开创生命广告学。广告是有激情、个性和速度的,就像一面迎风飘扬的旗子,那哗哗的响声,难道不是充满激情的呐喊吗?费阳预言,在未来十年,中国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广告市场,每年广告营业额将突破数千亿元。我们的广告公司将跟世界上最著名的广告公司竞争,年创广告收入五十亿元。费阳刚说完,就连一向沉稳的修凡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从没见他笑得这么厉害过,连嘴里的酒都吐出来了。
      对费阳的预言,我认为是浮夸风,放卫星,大白天说屁话。不过我还是对费阳的预言充满了憧憬。想想啊,五十亿元是啥概念?那将意味着我们富得流油啊。当时,费阳突然很严肃地对我和修凡说:“地主很刻薄,放牛娃该咋办?”我说:“你这是脑筋急拐弯题,我的脑筋已经不会拐弯了。”费阳又问修凡,修凡不屑地说:“难道,还敢把牛卖了不成?”费阳说:“你说错了。放牛娃只有把牛放好才有饭吃,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孩子怎么能斗过老地主呢?现在我们的牛就是方小姐给我们的广告业务,我们只有把广告做好,才能迈出成为富人的第一步。”费阳正说着,他那对讨厌的耳朵又一左一右,一高一低地扭起来了。费阳也随即兴奋起来,他伸开双手模仿飞艇在空中飞翔的样子,在包间里转了几圈。最后他把修凡放在沙发上的马甲抓起来,舞来舞去,舞到墙边,他突然扔掉马甲,趴在门上用粉笔写了一串字:谁持彩带当空舞?写完,费阳一招手问我和修凡:“你们能理解这句话的含意吗?”我说:“这难道跟广告有关系?”费阳点点头,表明我猜对了。他说:“我打算租一架飞艇,在飞艇肚子下面挂上广告条幅在空中飞,这不就是彩带当空舞了吗?”我对费阳的这个创意坚决反对,这不安全呀。但方小姐知道后却很满意,她揪着费阳的耳朵说:“你把毛主席的诗词都用上了,你真聪明。”
      那天,我们离开同庆楼夜总会已经是深夜了,只是那天我们离开同庆楼夜总会时,一下又变成了穷人,我们说了不少好话才给同庆楼夜总会打了一张欠条:欠各类合法消费人民币八百元整。费阳写欠条时一点都不难堪,不断冲围观的小姐打飞吻,最后把笔一扔大声说:“我们还会回来的,等我们挣到钱,我们在这里每次最少要消费两万元。”小姐们听了立刻鼓起掌来,还冲着费阳嗷嗷乱叫。
      后来,真到操作飞艇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像骑自行车那么简单。飞艇没有刹车,在空中停不下来,至于拐弯,也不是想拐就拐,需要绕上一个大圈子,才能拐过头来。本来租飞艇有专门操作的人,但费阳为了省钱,非要自己操作,谁知他太胖超重,就换成我了,还把我培训了半小时。那天,我坐进形似小甜瓜,尾巴上装有推进器的飞艇操作箱里,多少有些紧张。随着飞艇启动,我的鲜血几乎凝固了,但飞艇升空后,我的血马上又沸腾起来了。我感到心跳像敲鼓一样,呼吸像拉风箱一样,腿柔软得像面条一样,几乎摊在飞艇的操作箱里。我扒住操作箱的沿,刚把头探出来,强烈的风一下就把我的头发刮得像草一样贴在了头上,我的衣服还有袖子都鼓了起来。我看见飞艇肚子下面挂的广告条幅被风刮得哗啦乱响,条幅产生的阻力迫使飞艇费力地翘着头,像是要极力挣脱条幅,腾空而去。飞艇一直绕着市中心繁华地带飞行,我看见在明亮的天空下,行人都拥挤在各类建筑物之间,街道上空还飘拂着许多巨大的商业广告条幅。远处是城市宽阔的引水渠道,渠中流水和渠边的柳树,像是交叠在一起闪着亮光。就在我不断祈祷平安无事时,挂在我脖子上的对讲机响了。费阳说:“再飞低一点。”我赶紧对着对讲机喊:“不行呀,再低就栽下去了。”费阳说:“没办法,这是方小姐的意思,你总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吧?”我别无选择呀,飞艇开始朝下俯冲。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飞艇肚子下面的广告条幅会被楼顶挂住。飞艇先是头一低,接着尾巴一翘,就一头扎到楼顶上了。我先是被飞艇甩出去,然后落到楼顶上。刚落地我就打了几个连环滚,弄了一身土,虽没受大伤,但差点从楼顶滚下去。飞艇栽下来,立刻成了特大新闻,本市的报纸第二天就登了。人们在谈笑之余,自然都想到了傻瓜啤酒,要是没有傻瓜啤酒,飞艇就栽不下来,于是人们开始买傻瓜啤酒喝,想从中喝出一些特殊的味道来。为了趁热打铁,费阳又在市中心广场四周插满了米黄色的傻瓜啤酒广告旗,还从一辆卡车上卸下来十几个用硬纸壳糊的傻瓜啤酒瓶,每个啤酒瓶的肚子上都开了个口,套在里面的人可以往外看。另外,瓶子两侧也开了口,可以把胳膊伸出来。那天,费阳站在大街上,笨拙地往自己头上套用硬纸壳糊的啤酒瓶,由于他太胖,一下把啤酒瓶给撑破了,引得围观众人哄然大笑。
      那段时间,费阳的广告公司里堆满了傻瓜啤酒,原因是我们在结算广告费时,和方小姐发生了争执,争执的起因就是那个飞艇。飞艇摔坏,该由谁赔?由于违规超低空飞行是方小姐的命令,所以她就要承担责任,但她嫌超低空飞行时间太短,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后来,方小姐看在我几乎丢掉性命的事上做了让步,她很不情愿地支付了飞艇的维修费,并扣除了过去送给我们拍电视广告片的辛苦费,余下的广告费,就用傻瓜啤酒顶账了。
      文明社会是讲信用的,我们用半吨傻瓜啤酒还了同庆楼夜总会的欠款,用两吨傻瓜啤酒抵了房租。渴了,我们就喝啤酒;饿了,就抬着整箱的傻瓜啤酒去换刀削面吃。有次,修凡从桌上抓起啤酒,一仰脖子,把啤酒瓶插到嘴巴里,咕嘟咕嘟地连灌了六瓶。喝完第六瓶啤酒,他将空啤酒瓶砸在地上,瓶子破裂,声音清脆。修凡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指着自己的胸膛,悲愤地说:“我,一个把艺术视为生命的人,一个可以用生命绘画的人,竟然陪你们在这里天天做着荒唐的发财梦,真是奇耻大辱。”修凡越说越激动,他离开桌子,双手捂住胸膛说,“我的心,哗哗地流血呀。”修凡抬起头,浸透了泪水的眼睛里,闪着悲伤的光芒。他又抓起第七瓶傻瓜啤酒,仰头就往嘴巴里灌。我看见冒着泡沫的啤酒像泉水样从他嘴里涌了出来,顺着下巴往下流。接着修凡打了个很响亮的嗝,他肯定是喝饱了,肯定是喝不下去了。他从嘴里拔出啤酒瓶,一甩手扔到了街上,好像还不解恨,又接着扔,边扔边骂!对修凡突如其来的莽撞之举,我和费阳都没料到,他很少喝醉,难道他疯了?费阳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口气能把烟抽掉大半截。后来,费阳终于忍不住了,他扔掉烟,抡起胳膊,啪,一个大嘴巴扇过去,把修凡扇得撞倒墙上,才站稳身子。可费阳没有想到,修凡突然身手敏捷地抓起一瓶啤酒,就像木匠敲击楔子那样,照着费阳的脑袋就敲。费阳吓得肩胛骨一下耸了起来,头急忙向左边闪,修凡手里的啤酒瓶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先是把费阳右边那只吓支棱起来的耳朵砸耷拉下去,又把费阳高耸的右肩胛骨砸塌了。费阳被砸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傻愣愣地望着修凡。修凡推了一把费阳的头,又在费阳屁股上加了一脚说:“你个穷鬼,长了两个讨厌的耳朵,我今天要是有一把刀,非把你的耳朵割下来。”修凡接着又说:“老子跟你干了一年,就挣了一堆啤酒,还是傻瓜啤酒,难道啤酒能当饭吃?”说完,修凡跑上大街,拦辆出租车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我在市博物馆的地下展厅里见到了修凡,他在举办个人画展。展厅里冷冷清清几乎空无一人,修凡趴在桌子上睡得直打呼噜,连电脑也跟着主人休眠了。所以我敢断定,他到现在还是一个穷人。至于费阳,我离开他时,他依然坐在广告公司里,信心十足地说:“失败是成功之母,我就是要在失败中成为富人。”我承认费阳是个内心充满幻想的穷人,他已把穷人变成富人的这个艰难过程,升华到了理论的高度。从理论上来分析,每个穷人都有变成富人的可能。正因如此,费阳一直以富人的心态生活在穷人的圈子里,也许奇迹真有一天会在费阳身上出现,但我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陪他折腾了。鸡蛋终究不能逞能往石头上撞,脑袋也不能劈开做水瓢,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还是穷人多。我想我还是当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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