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时常还会去那里走一走_听说他要走
时间：2019-03-09 05:46:04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麦子又一次爬起来看了看，窗户有些发白了，看来天是要亮了。昨晚，爸把地质队要走的消息带回家后，麦子也不知道她这一夜起了多少回。怎么这么突然呢？麦子心里又埋怨爸不早回来，不早把这个消息带回来，早说了她就早点儿去看一看那个人，哪怕不说话看一眼也好。那个人叫小李，是队上的技术员。他们是来这儿找煤的，却发现煤层太浅，也连不成片，不够开矿的规模。麦子其实早料到他们要走，从他们进村的那天起，她就知道他们早晚要走的。可是，她还是没想到他们会走得这样急，说走就走了。
麦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地，走到了衣柜前，找出那套牛仔衣，又翻出那件纯白色的圆领秋衣。第一次到小李宿舍时，她就穿着这身衣服，里面配的是一件淡粉色的秋衣。小李当时眼亮亮地说，你穿这身衣服真漂亮，里面要是再配上件白色的内衣，会更好。麦子记住了这话，没过几天就到镇上买了一件白秋衣，后来常搭配着穿。
麦子洗了头发，坐到了镜子前，一边用梳子梳，一边用毛巾擦拭，她知道这样拨弄干的头发会更顺更滑。小李好像说过，穿牛仔衣适合梳直发，这话她当然记着呢。不光是这句，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着，还不是因为喜欢他吗?麦子今年刚刚二十，山里的姑娘到了这个年龄就该张罗着找婆家了。同伴中有几个早有了主，可麦子不急，她才不想早早地把自己嫁出去呢。早早地在这山窝窝里找下个人家，给人家做饭生孩子，一辈子待在这大山里，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呢?麦子向往城里那样的生活。她也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见过她的人都夸她秀气、水灵，哪儿都好，一点不像个山里妹子。小李好像也这么说过。麦子最在意的就是他这么说了。
麦子一边小心地拨弄着头发，一边涂着化妆品。仔细地涂了口红，画了眉，抹了眼影。说不准这是最后一次见他了，一定要给他留个好印象，让他永远记着她。说不准他还会回来，会把她接走呢。
姐，你干啥呢?
麦子正在画唇线的时候，妹妹说话了，也不知她什么时候醒的。麦子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妹妹正爬起来盯着她看呢。
没干啥，你睡吧。
你把我手电筒的电用完了。
麦子低头一看，手电筒的光线确实有些发红了。这时候，屋里的光线已经明亮起来，麦子笑笑，赶紧把手电关了。抬眼看了看窗外，外面更明亮了，麦子有些着急了，对妹妹说，你再睡会儿，听见铃响再起。
那你呢?妹妹问。
姐有点儿事，出去一趟。
妹妹朝她努了努嘴，说，你起这么早打扮，急着去见谁呢?肯定又是地质队的那个技术员啦。
麦子的脸就有些红了，她知道自己的这点秘密其实早不是什么秘密了，可她还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麦子又打开柜子，把早纳好的两双鞋垫拿出来，轻轻关上门，出了院子。
麦子也不敢走大街，出了门就拐进一条小巷。走了没几步，看到前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小菊吗?麦子就怔住了，看来小菊也得到了消息，一准也是去看小李的。她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可是，自打地质队进了村，她和小菊慢慢就疏远了。她们都有心事了，心事还重着呢。仅仅是疏远也就罢了，问题远没有这么简单，她发现自己心里有些恨着这个小菊了。小菊怎么能跟她争呢?怎么能也爱上小李呢?
盯着小菊匆匆而去的背影，麦子一闪身躲到了旁边的门洞里，害怕她一回头看到自己，那会很尴尬的。一直等小菊走远了，麦子才又迈开了脚步，但随后想想这样不好，她怎么能让小菊赶在她的前头呢?就拐进了另一条巷子，觉得还不行，这条巷子离小李在的村委会大院更远了。迟疑了一下，她索性拐出小巷，走上了大街。有什么好怕的呢?小李就要走了，以后就算有人说长道短又能怎样呢?然而，她还是觉着心里有些不踏实，怕别人看到了。鞋垫本来拿在手上，现在她想把它藏起来。她真的很害怕村子里那些爱嚼舌头的女人，她一点都不喜欢她们。
麦子觉得那次就是让她们给害的。她一个人在村边的茶树林里拔草，因为她知道小李下了山要路过这里。那次她果然等到了，小李看到她，像往常一样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她呢，装作是不经意地看到了他，也冲着他笑了笑。她以为小李打过招呼就会走，没想到他却朝她这边走过来了，还帮着她拔草。她感觉心擂鼓似的跳，跳得都有点受不了了，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向小李介绍着茶树林的由来和茶树的品种。他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林子深处，走累了，就坐了下来。小李也给她讲他的家乡，讲他生活的那个海滨城市，讲他小时候怎么跟着大人出海打鱼，怎么淘气。后来天就黑了，黑得好快，他们就要回去时，爸妈却吆唤着找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儿。再后来，她知道这是村子里的一些女人说闲话，当着爸妈的面，说看到麦子在茶树林和一个男人约会呢。
麦子想着，却不知把手中的鞋垫藏在哪里好。塞进裤兜里吧，裤兜太浅，不管怎么塞，总还是有一半露在外面。她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藏了。村子里的女人有时会把东西塞在裤腰或衬衣里，她一想起来就觉得好笑，那太不雅观了。假如她也这样藏了，见了小李，又怎么拿出来呢?麦子忽然有了主意，把它们藏到了右边的袖筒里，塞到了秋衣那一层。她又把两只手插进裤兜里，这样走起来，就不怕鞋垫掉出来了。可这样一来，鞋垫磨擦着她的右手臂，那密密的针脚，弄得她皮肤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这两双鞋垫是麦子刚刚纳起的。出了茶树林那事后，麦子再没见过小李，在林子里等了几次，也没等到，心想，他准是不愿走这条路了，听说队长为那事狠狠地批评了他。那一次，她和几个姑娘到小李宿舍玩时，偷偷看了他的鞋码，回去买了些布和红线，精心选择了图案，一针一线纳起来。本来她想纳那种鸳鸯戏水的图案，想想又觉着不妥，就选择了步步高，盼着他越来越好。
麦子真的很喜欢他呢，打心眼儿里喜欢。她和小菊曾偷偷跑到山梁上看他工作。他看图纸时眉头蹙着，嘴角咬着铅笔，那样子真让人看不够呢。小菊也说小李真棒。她当时根本就没想到小菊也看上了他，早知这样，麦子才不会约她一起上山呢。麦子还喜欢听他说话，他知道的那么多，声音那么好听，口气那么温和，比村子里的那些个愣头青不知好多少倍呢。他还会吹口琴，吹得悦耳动听，琴音载着她的心思飞得很远很远。第一次见到他时，麦子就感到分外亲切，有一种想和他说话的欲望。他不吸烟，牙那么白，呼出的气息那么纯。和他在一起，时间总是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眨眼就过去了。
转过弯，就能看见那棵大柳树了，隔着一条路便是村委会大院。
柳树下蹲着两个老头儿，抽着烟在那里闲聊，麦子不明白怎么没看见小菊，她会去哪里了呢?不会早进了大院吧?想想又觉得不会，门还没开呢。麦子迟疑了一下，走到大树下，一个老头儿问她这么早起来干吗，麦子脸红了一下，一抬头看到了树上的小红灯笼，就说，摘枸杞。老头儿就不再问她。麦子松了口气，顺着台阶爬到了圆台上，趁着他们不注意，目光就射向了大院。院子里静悄悄的，看不到有人走动，那些人一准还没起床呢，要不也是刚刚爬起来。麦子想，看来还来得及时，他们还没张罗着走呢。麦子就这样装着摘枸杞，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大院，只盯着他住的那屋子看，想着他会突然从里面走出来。可是那门却没一点动静，他一定还睡着呢。
大柳树下又多了几个人，大院的门也开了。门开时，麦子的心紧了一下，盼着却又害怕他突然走出来。麦子知道不能再这样装着摘枸杞了，可她一扭头，发现小菊从树干后闪出来了，冲着她点了点头。麦子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小菊在树后站了半天，她竟然不知道。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小菊的眼睛。小菊显然也精心打扮过了，麦子能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衣服是穿了一身绿格子的套裙，腰裹得很细，胸也挺出来了。这小妖精的身段是没得说，可这有什么呢?这能说明什么呢?你这样，他就会喜欢你吗?
麦子姐，你出来得好早。小菊一昂头说。
你不是也挺早吗?
我没事，出来看看。
啊，我也没事。麦子不知说什么好。
你好像有事吧，不是在摘枸杞子吗?小菊忽然笑了。
是是，给我爸摘。
那怎么能说没事呢?不是这事，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麦子忽然觉得小菊说话有些刻毒了，好像她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情分。她忽然有些伤感了，怎么会这样呢?小李知道这些吗?知道她们俩正早早地在大柳树下等着吗?
你眼里有血丝呢，夜里没睡好?
说完这话麦子就有些后悔了，她本想打击一下小菊的嚣张，反而把自己暴露了。
小菊果然笑了，你好像也一样，眼睛比我都红。
是吗?我昨晚睡得很好呢。
不是吧，你的眼皮好像也肿着。
若在平时，麦子肯定会捂着肚子笑起来，可是这会儿，她心里却充满了忧伤。她们怎么会这样呢?被爸妈从茶树林里找回来的那晚，麦子并没有想到小菊会因此那么恨她。
你衣袖里藏的啥？小菊忽然叫出声来。
麦子的脸又红了。这个小菊眼光真是毒，居然把她的秘密都看穿了。她不由得护住了衣袖，好像一松手，小菊就会把她的鞋垫抢走。可是麦子却没法回答小菊的话。
姐，你在这里呢。是妹妹的声音。
麦子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得救了，她看了妹妹一眼，又扭过头看了看小菊，匆匆地下了圆台。
姐，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妹妹压低声音说。
这丫头，还真的懂事，知道这话不能让别人听见。麦子抓住妹妹的手，说，你不去上学到这儿干啥?
我这不是要去嘛，妈让我拿了两包茶，让你交给小李的。妹妹冲她挤了挤眼。
麦子接过那两包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了。她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小菊，见小菊也在看着她。这时候，麦子反倒觉得什么都不怕了。就算我给小李纳了鞋垫又怎么了，管得着吗?看，妹妹又给我拿来茶了，你管得着吗?这些我都要送他，送给他!我就是爱他，爱他，爱他!他在村里我爱他，他走了我还爱他。麦子觉得这些汹涌在心里的话把她给撞疼了。
姐，没事我走啦。
你走吧。
麦子盯着妹妹的背影，忽然又叫住了她。
啥事?
麦子拉过妹妹，嘴贴着她的耳朵嘀咕了几句，又拍了拍她的肩头。妹妹冲她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茶叶和鞋垫，蹦蹦跳跳地朝村委会大院跑去了。麦子听得自己的心跳得很急，好像要跳出来了，好像要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妹妹出来了，表情好像不对劲呢，脸沉着，小嘴一撅一撅的。
姐，他不在。
哪去了？
有个地质队的大姐说他昨天下午就走了。
真的?
骗你是小狗。
那，东西呢?
我给大姐留下了，让她转给他。
麦子就怔在那里，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能偷偷地走了呢?想着，忽然听到耳边传来轻轻的抽泣声，一扭头，见是小菊，泪水早把她的脸打湿了。麦子心里疼了一下，想说句安慰的话，想了半天却不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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