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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滨情殇】情伤

    时间:2019-02-28 05:32:17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我想,我肯定是全国独一无二的、由未来的企业老总“买单”上大学的女生。对此,我家附近个别无聊的邻居说我是利用自己的姿色,让一家企业预支学费的女人”。我只能无奈地付之一笑,有什么办法呢?只好让他们去编吧。
      事实上,那时我是出于贫困,急中生智想出了一条计策:我跑到一家企业找到他们的老总,我说,你们能不能帮我预支四年的学费,等我大学毕业后,到你们企业工作,因为我们的专业是对口的;还有,欠下的学费,今后在我的薪水里扣除。
      那个老总答应了。于是,就有人理所当然地猜测:我应该和这个男人发生故事……
      
      命运开了一个口子
      
      那年我已经20岁了。由于高中时生病,我曾休学一年。母亲在我5岁时就生病死了,父亲在我14岁时也死了。我要说,他的死是―个悲剧:父亲是某剧团的一位编剧,为了使这个家快点富起来,他辞职下海上广东做生意去了,然而,不到两年他就失败了,债台高筑,走投无路,连家里的房产也抵押出去了。一个幼稚的文化人根本受不了这种打击,他最后自杀了,临死前他给我留了封绝笔信:我是懦夫。孩子,我对不起你。
      我泪眼蒙胧。可我心里同意父亲对自身的评价,他是个根本不具备经商素质的文人,要杀死这样的文人很容易,那就是让他去做买卖。
      我,14岁的一个少女,靠给人家打字,挣自己的学费、饭费,我靠自己读完了初中、高中,并且考取了华南某工学院的“热处理专业”。接到大学入学通知书时,我的忧虑大于喜悦,因为我没有双亲,没有生活来源,上无片瓦,下无立足之地,而每年一万多元的学杂费、生活费,我到哪儿去找呢?
      接到入学通知书后的某个黄昏,我在忧虑和困惑中,去离家不远的海滨码头闲走散心。这儿有一个国营的造船厂。当我沿着厂区围墙信步时,突然一件什么东西砸到了头上,我叫了一声,捡起来一看,是个“中华牌”烟盒,我虽然不会抽烟,可我却知道这种牌子的香烟,价钱远比一个普通工人一天的工资要贵。这时,也许是听到了我的叫声,二楼办公室窗口出现一个40上下的男人,这人抽着烟,看人时有一种柔软的帅气,是那种容易招女人喜欢的男子。他马上和我打招呼表示歉意。
      
      背后有一个受伤的太太
      
      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我照旧在黄昏时分沿着海滨码头随便走走。从那天开始,那男人便有意识地在等我了,他抽着烟,很有耐心地等我走近,朝我点点头,然后静静地看着我的背影消失,再然后,他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种情形持续了有十多天,突然有一天黄昏,我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开始并肩散起步来,我们沿着海滩,沿着船坞,边走边聊,我慢慢知道了他的名字:章作义,船厂总经理。他欢迎我去参观船厂,好几次留我吃饭,并且邀我参加船厂共青团组织的篝火晚会。我和他经常见面了,当然范围局限在船厂,主要又集中在厂里的工人俱乐部,我们在一起跳舞、打保龄球、下棋,人们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俩,可我很坦然:我是船厂的一个小朋友呀,又是你们老总的一个忘年交,我觉得一切正正派派。
      随着大学开学的临近,我又变得忧虑起来,我四年的学杂费在哪儿呀?有一天在船厂闲走,我突然冒出了一个灵感:这家船厂的现代焊接、钢锭热处理,不正和我将要去读的专业十分对口么?我为什么不向他们借款上大学呢?将来大学毕业后再到这儿来上班,慢慢还清我的欠款呀。我被自己的想法所激励,立刻奔上章作义的办公室,如此如此说了一遍。他最初的感觉十分惊讶,可这个男人,说白了吧,骨子里是非常地懂得怜花惜月的,这是我的直觉。他快慰地笑起来,他没有拒绝。我说:“章总,真不好意思,我知道这么做全国没有先例,再说,也应该有个前提,那就是你们企业必须愿意要我呀。你看,我真是自说自话,异想天开呀。”
      但章作义肯定地说:“我会帮你的忙,不过,这事还要同其它的领导商议的。”
      三天后,船厂的班子开了会,领导同意了,每年无息借贷我12000元,大学毕业后进船厂工作再还款,担保人是章作义。当地的报纸觉得抓住了新闻由头,还发了消息:说一个乖乖女真聪明,几句话就把一家企业搞定,让人家给她买单上大学,全国绝无仅有的新鲜事。
      我的一颗心终于轻轻放下。我入学了,一切顺顺当当。过了一个月,我买了些简单的礼品,登门去谢章总。他的家离船厂不远,是一幢上世纪日本人造的别墅,虽然旧了,却仍有风韵。他的家庭成员很简单:40岁的太太,正在念初一的13岁的儿子,一个常常来收拾家务的女钟点工。
      我的礼品很单薄,肯定不会引起章总的兴趣,尤其是他的太太。奇怪的是,大热的天气,章总的太太却严丝密缝地戴着墨镜,我根本无法窥见到她的面容,而我呢,和天下那些未能免俗的女人没什么两样。是非常想看看这个女人的相貌的。章太太不冷不热地与我寒暄了几句,就走了,章作义呢,陪我在客厅喝茶。我在女钟点工沏第二遍茶时告辞了,短短几分钟,我能感觉这对夫妻之间,好像有什么不对劲,打个比喻:他的太太是一口行将干涸的水塘,而章总则是一条游不动的鱼。
      不久后我才知道。章总的太太是船厂的工程师,有次焊接平台起了火灾,她躲避不及,身上多处灼伤。原来,这就是她终H戴墨镜的原因呀。
      
      用刀尖索取爱
      
      我的生活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有了船厂的资助,我上大学无忧。我每周回家过双休日,必定要去船厂,或者章作义的家,我看望他的目的,当然首先是对他的感激,还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意识:我喜欢这个帅帅的男人。可我必须掩饰这一点,我尽量把自己打扮成―个不懂风情的女学生。
      章作义是一个非常懂得克制的男人,他喜欢漂亮的女人,可他并不把这个女人彻底占有或者说彻底掠夺后,再打发她走。我在船厂听说过很多有关他的“浪漫故事”,有人说他和“前女秘书”、“前女厂医”有一腿,说那些女人一个个都傻傻的,甘心情愿地让他得便宜,却什么好处都不开口问他要。我非常留心收集有关他的这一类故事,可我不能辨出真伪:他真是那种“唐璜”式的男人吗?好像不是,至少对我不是。我和他相识一年了,也常常在一块玩乐,他可从来也没有越过轨呀。尽管船厂有人爱嚼他私生活的舌头,但有一点是达成共识的:这人不是贪官,有学问,会办企业,单位效益好。
      转眼到了我入学第二年的暑假,有天,章总夫妇忽然要请我吃饭,让我受宠若惊。那天他家请了个宾馆的大师傅,上门来做菜,席间,夫妇俩提出,请我给尚在读初二的儿子做家教老师,报酬不会给低的。我马上答应了,我心里非常高兴,倒不在于能拿一份报酬,主要是获得了一个可以近距离观察他家的机会。此外,我也有一份心灵秘密:我渴望亲近章作义,因为据我 看来,他一直把我当一个小女孩,而我想告诉他,不对,我是―个女人。
      可是,一旦我真的跨进章宅,做他儿子小强的家教时,我那种原先怀有的少女罗曼蒂克,那种对章作义朦朦胧胧的情爱幻想,便吓得缩了回去。他的太太,名字很温和,叫曲曼面,我发现,她有可怕的歇斯底里症。有天夜里我给小强补课,听见曲曼丽在她的卧室对丈夫大声咆哮,声音很恐怖,像母兽,而章作义说话的声音却柔弱得像乞求似的。看着我惊恐的神色,小强却习以为常,同时也是很幼稚地对我解释:“没事。妈要爸上她那儿睡,爸呢又不想过去。老师你别紧张,一点没事。”
      这样一个细节,马上让我悟出了点什么。我赶忙让小强收拾好作业,我也想告辞回家了。当我拐过大门出去时,看见了章作义躲在门侧抽烟,他尴尬地对我笑了笑,递给我一把伞,说:“外头闪电,快下雨了。”当他把伞塞到我手里时,趁着天黑,他轻轻地搂住了我,说:“晓霞,你让我抱抱。”
      我一下子强烈地感觉到:他在努力克服内心的恐惧。过了一会,他松开了我,说:“她刚才想用刀刺我。好了没事了,谢谢你。”
      这一夜,我真是一点没睡着,我一直在回忆那个细节,回味章作义对我的拥抱。显然,他对我的拥抱根本不是出于爱欲,他是面对恐惧而寻求慰藉。过了一段日子,我才从船厂人的闲聊中知道(其实我也猜到了):曲曼丽当年的灼伤部位主要在脸、上身、下身的一部分,伤疤累累,难以复原。这也完全可以做出解释了,为什么她的丈夫不愿意上她的卧室去过夜,面对丈夫的冷漠和拒绝,她才不得不如此咆哮,甚至亮刀……
      
      美容与灵魂
      
      可是,当我隔天再上章宅为小强补课时,曲曼丽早已是判若两人,她显得温文尔雅,完全是一个很有风度的白领工程师。她换了一副墨镜,这墨镜面积更大,更能遮掩脸部的疮疤。她对我说:“晓霞,我从报上看到,南京正在举办一个美容博览会,我想你能不能陪我去看看。”
      我说可以。她很高兴,笑起来,这时我在不经意中瞥了一眼她的穿连衣裙的前胸,在她的文胸内的乳沟处,有几个模样狰狞的被灼伤的伤疤,当她站直了没人看得见,可一旦她弯腰低胸,那是容易被人发现,容易惊吓着别人的。一瞬间,我开始怜悯起章作义来,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太全身上下究竟有多少块骇人的疤痕呀。
      我陪曲曼丽在南京呆了两天,一家在博览会摆摊的名字叫“都市丽人”的美容房,得到了曲曼丽的好感,其实说白了,据我的观察,是那个伶牙利齿、模样乖巧的小白脸,讨得了曲曼丽的欢心。他二十七八岁,像“水浒”里的西门庆,又白皙又风流,一双眼睛老是盯着来来往往的女性顾客;突然间,他像闻着了猎物的猎犬,发现了戴着特大号墨镜的曲曼丽,小白脸立刻嗅到了商机,朝曲曼丽迎了上去,渐渐地,我倒变成了不合时宜的局外人,两个人后来钻进了屏风,我估计那里边是给需要整容的病人更衣检查的。一会儿,曲曼丽系着腰带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而小白脸倒是一脸春风。他难道一点也没被吓着呀,真不愧是“医生”呀。
      曲曼丽非常兴奋,对我说:“美容师说,我身上全部疤痕都能做掉,收费99000元,他们可以上门来做。”我劝她说:“你曾经讲过北京上海的专家都没办法呀,是不是慎重一点?”可曲曼丽一点听不进,她当场付了定金,给小白脸预约了上门的次数与时间。
      
      女人为爱祭情
      
      从博览会回家后,曲曼丽的情绪是亢奋的,我是在她去世后帮助章作义整理曲曼丽遗物时,才发现了当时她为什么亢奋的原因。那是一个笔记本电脑,曲曼丽的全部日记全装在里头,其中有几段恰恰就是从博览会回家后写的,我认为写得清丽,有点哀婉,这不大像一个学工科的女工程师写的,倒有几分文科女性的手笔。
      “我要找回我的丽色。女人赖以存在的,不就是姿容么?当然还有才学、修养……一个再高贵的男人,首选的第一,还是女人的姿容、美色,尽管他们在公开场合不愿这么表达。”“我很不幸,因为我全身伤痕累累。我的丈夫拒绝上我的卧室,这是我的耻辱。我要用最好的方法整容、养颜……我相信自己可以找回从前的丽色,我会冲天一跃,让他惊喜,让爱峰回路转。”
      天哪,谁说女人的心会老?看看这个四十出头且一身疤痕的曲曼丽,你说她的心老吗?我敢说,为了爱,女人什么都敢做。
      就这样,那个南京博览会上的小白脸美容师,登门来帮曲曼丽美容养颜了。他每月来两次,故作神秘地背着一只香港包,并且炫耀他的所谓“进口药品”。曲曼丽脸上浮着虔诚的微笑,规规矩矩地躺着,任美容师摆布。很多莫名其妙的药物在她的脸上和身体上胡涂乱抹,冒着不祥的泡沫。完事后,小白脸就收钱,走人。下次再来,再折腾,再收钱,走人。章作义反对,说眼下游医很多,游医庸医会误人,可他太太不听。
      等到小白脸来了4次,曲曼丽也预支完那9万多元费用后,他就再也不来了。曲曼丽让我和钟点女工揭开纱布,终于看见了溃疡的伤口:什么美容养颜呀,连从前早已收口的疤痕都被揭了老底,她被治坏了。章作义忿忿之下赶到南京,哪里还找得到那家“都市丽人”店呀?
      我和章作义要送她去医院治疗、补救,遭到了曲曼丽的反对。她好像一点也不恼怒,或者因蒙受欺骗而悔恨,她平静地说:我认了,我已经做了一切。这是命定的结局。再上医院治,完事后也还是疮疤。如今我血肉模糊,这比疮疤好啊,我已经满足了。
      三天后,曲曼丽开煤气自杀了。在收拾遗体时,章总当着我的面哭了,他哽咽着说:“很久以来,我没有把她当女人对待,而她,其实的的确确是个女人啊。她至死也在找回从前的自己啊。我,真的是有罪啊!”
      经过了这一场变故,我好像成熟了。我读完了大学,进了船厂,顶替了曲曼丽生前的工程师位置。我受章总的领导、关怀、看顾,可我对他的感情变了,从前的爱意已经逝去,我对他只有感恩:因为他曾经提携过我。
      如果他现在仍要拥抱我,那么我想,我是会拒绝的。很多男人尽管很优秀,但他们只适合远远地被人观望,而不是去亲近,这就如同看待那些封面上的明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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