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老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时间：2019-02-27 05:34:35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2003年，我因妻子生孩子在家呆了两年，还欠了不少贷款，出来时，以前学到的缝纫技术又变得生疏了，进条件好一点的制衣厂恐怕有点难。我听说鹏昌厂需要大量车工，生熟不限。尽管如此，我还是向曾在这个厂做过的老乡打探可靠的情况，打工人最怕的就是老板总是找各种理由扣押我们的工资。老乡告诉我说，鹏昌厂货源是充足，就是三个月才发一次工资。我问年底扣钱吗？老乡说，一般扣30元，说是作为改衣费（返工费），次年你再进去会退还给你。还提醒我说，这个厂的老板很凶，经常打骂员工。我想只要年底不扣太多工钱就行。遂进去做了一名上领工。
　　进去一个月后，果然看到了一幕管理员打骂员工的现象：一个江西打工仔因尚未打下班铃就提前到食堂门口去等饭吃，被后勤部的“部长”和两个本地保安追着一阵猛打，还罚了十块钱。然后我自己也经历了被门卫无故殴打的事：我因为刚刚在离厂4、5里远的村庄租了间房子，顺便买了辆旧单车。骑进厂时是跟着货车从大门进的，不知道每有新单车进厂是要编号和登记的。中午下班从有门卫守的小门推车出厂，就被年约40的本地门卫一把拖住，硬说我偷骑别人的单车出去。我气愤地说，我要是偷别人的单车会打你的面前走么？他说，那你打哪拿的单车？怎么没有编号？我说我刚买的。且又刚进来做工不久，不知道要登记和在车上写编号。他就叫我先把单车推到一边放。我以为他要给我登记和写编号（在单车后面用红漆写上数字）。可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动静，他一直坐在保安岗亭里慢慢喝着茶。于是我便边推单车边说，我有事先出去一下，一会儿还得回来上班呢！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往后一拖，吼道：“妈的！我叫你先放到一边你没听见吗？”我早就听说这个本地老门卫对外地来的员工心很狠，动不动就打人，再加上几天前看到他们暴打江西工友，心里早已对他们产生了不满，今天自己又无故被动粗，顿时怒不可遏，什么也不顾了，用尽全力掰开他抓我头发的手，大吼道：
　　“你他妈的凭什么打人！”
　　“打你又怎样？！”说着又要动手。
　　“好好！”我把单车一放，说，“我不想跟你动手，我现在就去问老板，看老板是不是跟你一样也如此野蛮不讲道理！如果老板向着你，我宁愿不要一分工资，马上走人！”
　　我已经豁出去了！我向老板所在的那栋楼走去。
　　没想到那门卫却突然叫住我说：“回来！”
　　我回过头，他手里已经拿着一罐红油漆，用毛笔在我的单车后写编号了。我当时就想不通他怎么转变得那么快？
　　后来发生的事儿，让我明白了那门卫为什么怕我去找老板。
　　一次，在占陇镇打工的侄子来找我，因为好久不见，我们隔着围墙说了好多话。
　　他走后，我也转回车间上班，一会儿车间主任叫我，说办公室找我。我来到办公室，后勤部的陈“部长”劈头就问我：“刚才你那个老乡来找你干吗？”我一听他找我到办公室只为问这么一句毫不相干的话，顿感不快，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来拉你出厂的？”
　　我一听这么弱智的问话，顿时暗自好笑。我说：“你们未免也太敏感了吧！我和我侄子好久没见，他来看望我一下也不行吗？”
　　后来我再次和侄子见面，提起此事，他说，他那天和我聊完后没走多远，就被陈“部长”叫去办公室，大老板亲自问话，因为之前他也在这个厂做过两年，对他还算客气，先问他在哪上班，收入多少，然后就问他来这里干什么，说是不是他的老板叫他来这里挖工人的……
　　“他妈的，真是岂有此理！”我听侄子说完，恨得牙痒痒的。常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板这种疑神疑鬼的做法，只会让我们更加反感，更加想离开这个工厂！
　　在这个厂呆久了，我逐渐看到这样一个现象：厂里的工人，尤其是后到的打杂工人，几乎是进出成比例，即进来的工人呆不到一个月就走了，工资也不要，有的甚至随身行李也不要就出了厂，进来的工人虽填补了原来的空缺，但全都是生手，这样就影响了工厂的正常运转，货物常常无法按时出产。我曾在一车间的墙壁上看到这样一幅公司宣传标语，上面写着：“领导是什么？领导就是敌人！哪个工人调皮，不听话，领导就要教训他！”我还在厕所的门板后面看到了不知哪位工友写的一句话：“海马老弟，进这个厂做事，人要放灵活一点，手脚要勤快一点，学到手艺就马上跳槽到好厂去……”我们背地里叫这个厂为培训公司，有的人形容为肉菜市场，那些工人就像逛肉菜市场一样进进出出。
　　我认为这个厂货源较其他厂还算充足，只要善待工人，一定能留住工人的，于是我给老板写了一封信，建议端正态度，改善环境，善待每一位工人。并列举了工人之所以流失的几大管理弊端。然后丢到老板用铁丝网围得紧紧的家门口。也许是我的信起了作用吧，元旦那天，“董事”长（老板自称董事长，我们背地里却叫他“不懂事”）通过广播向全厂员工说了几句“大家辛苦了！”、“感谢大家！”之类的话，然后宣布：为感谢大家，厂里决定向每位员工派送一份礼物。紧接着就有几个人抬了两大箱货物到我们车间，向每人派送了一件低档衬衣。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感动，觉得这个老板终于“开窍”了。我心里暗自盘算：在这个厂坚持干下去，不出一年半，我就可以将家里的债务全部还清。
　　然而我还是失望了！
　　将近年关，厂里多数外地员工都盼望着结账，早日回去与家人团聚。没想到却传出消息说，厂里一改过去的作法，居然要扣押每人一个月的工资！开始我不相信，我们衬衣车间因还有事做，要到腊月23日才结账。但事实却把我的心情推向低谷！第二天一大早，我从租屋赶到厂里，就见厂门口聚集了许多员工，三三两两地议论着。我一到厂门口，就有人叫我去路边的小吃店里签字，说是要到劳动局去告老板。诉状已经让一个四川工友写好，很多人都签了名字，我也赶紧签名，交了两块钱（作为去市区告状的活动费）。一部分人已挤在办公室。尽管老板一再说明账不好算，人手少，要大家明年回来拿，并且连奖金一起给。但大家根本不吃这一套，有人嚷道：“你还是把我们的工钱算清吧，我们不稀罕你的奖金！”也有的说：“像你这样，工资多的还过得去，工资少的除回去的路费，我们还能回去过年吗？你也太黑心了老板？！”
　　晚上，去劳动局的代表回来说，劳动局的人已经给老板打电话，但老板狡辩说，不是不发工资，而是还没算好账，总不能糊乱给工资吧？劳动局的人也懒得下来，只叫我们回来耐心等待。老板对我们说，最早也要在28那天才能算清，如果大家急着回去，明年回来一定算清……此时，好多人已没法等了，因为长途班车要开走了，四川一打工嫂边哭边骂：“让黑心的老板全家哪天出门被车撞死，被雷劈死！我那一个月的工钱就留给他一家人做陪葬吧！呜……”然后三步一回头登上了回乡的班车。
　　大家唏嘘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另一部分没有回家的工友，直等到29这天才勉强拿到工资，但仍被强行扣了150元！我暗自发誓：死也不再进这个鸟厂了！那150元，就当交给这个鸟厂当初进来的学费吧！
　　翌年正月初八，我和老乡正在公园里小憩，我们车间的陈主任和西裤车间的主任骑着摩托到处找工人，看到我时，陈主任老远就叫道：“应海！厂里开工了，快回去上班！”
　　我说：“不用了，我已经找到别的厂了！”
　　两天后，我和妻用两部单车拖了大大小小的东西从出租屋搬到现在的老板为我们提供的出租屋，半路上碰到一辆熟悉的小车，那车驶到我们面前时，嘎然而止，鹏昌厂的二老板从车里探出头来，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回我的厂上班吧，给你加奖金。我说，经历了去年的那场风波，您认为还有可能吗？您还是善待后来的工人吧！……老板听我这样说，叹了口气，一转方向盘，慢慢地把车往前开，似乎在思考什么。我望着渐渐远去的小车，说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后来我听一个以前的工友说，他今年试着回那里上班，发现那里竟没有一个外地老员工回来！听说那些本地的员工也都是老板亲自带了工资和奖金上门去发放并求他们回来的！几个车间，只有一个车间运作，而且岗位上只有65%的工人，大部分还是生手！厂里的很多订单没法完成，老板三兄弟互相埋怨……那位工友只在那里混了两顿饭就出来了。
　　工友幸灾乐祸地笑着说：“哈哈……真他妈的活该……”
　　我却笑不出来，我知道这个老板最终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损失最大的还是我们这些打工人。我希望通过这件事，老板能够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希望后来的打工兄弟姐妹不再像我们那样流汗流血又流泪……■
　　
　　编辑/梁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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