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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伴客人 [等待客人]

    时间:2019-02-08 05:37:15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小时候家后面是一所学校办的熏肉坊,我爸在县城里工作,半个月回来一次,每次回家路过那里都要拎回来一只熏猪肘,我妈给我爸切下一大块肉,然后把剩下的包严实放在柜子顶上,说等到客人来了再吃。
      我和弟弟嘴馋,总是哭闹着要吃。“这么不懂事,以后能有什么出息!”我妈训斥我们。懂事和有出息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懂,反正我们要是还哭,她就挥起巴掌一人一个大耳刮子,两张小嘴马上就安静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就眼巴巴地盼着客人来了能给我们匀上一小块肉。但是一个百十来人的小镇子,大家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有事冲着窗户外面喊一声全镇就都通知到了,平时哪会有什么客人上门?所以那个猪肘子在油纸里安静地裹了几天后就被我妈端上桌来。“吃吧。”她说。我们迫不及待地解开油纸,一股刺鼻的臭脚丫子味扑面而来。我用手摸摸,猪皮都黏了。我小心翼翼地告诉她:“这个坏了。”她拿起来闻了闻,眉头一皱,转身进了厨房,麻利地把肉切成小块,然后烧滚一锅水把肉放进去使劲地煮,等到捞出来,满满的一盔子颜色惨淡的肉。这时的肉已经无色无香,但臭臭的脚丫子味还在鼻腔里,黏黏的触觉还在手上。
      我和弟弟都磨磨蹭蹭不肯吃。“让你们吃的时候不吃,不让你们吃的时候非要吃不可!”等我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必须妥协――再不吃,又是大耳刮子。所以,后来我爸再买回猪肘子时,我们已没有了欣喜,因为那意味着两顿巴掌或者一顿臭肉。
      再后来我们大了一些,有了自尊心,巴掌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我妈每每买回好吃的,便一边往柜子顶上放一边耐心地教导我们:“存下点好的,客人来了好有个招待。”在我们懂事的沉默中,我们家的柜顶见证了一袋袋的抽巴苹果和一盒盒的返潮饼干。后来经常有人当着我妈的面夸我们:“你们家的孩子一点都不馋。”其实,我们是已经馋得麻木了。
      上初中之前我和弟弟挤一个小屋,升初中后,家里终于有实力买新房了,弟弟兴奋得通知了他所有的同学。当时有两套房可以选,面积一样,但一套卧室大,一套客厅大,我妈说:“买个客厅大的吧,客人来了看着宽敞,你们姐弟俩住一个卧室,我给你们弄个上下铺。”我没说什么,我弟来了一次久违的挣扎,当然,换来了一顿久违的巴掌。搬进新家那天晚上,我在上铺一夜无眠,因为我弟在下面抽泣了一个晚上。
      从小到大,家里到底来过多少客人我已记不得了,但值得我们一次次伤心难过的那一位始终没有来过。我问弟弟印象当中有没有来过这么一位有价值的客人,他说:“其实他来过,而且还带走了物质可以带给我们的那些小小的快乐。”
      【原载2008年第33期《三联 生活周刊》】
      插图 / 迟兴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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