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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建政治家的宿命_封建王朝是什么意思

    时间:2019-02-06 05:41:46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封建专制制度下的大小官员们大都有一个很难治愈的痼疾,即相互之间的轻藐和倾轧。不同的系统和部门之间固然如此,同一系统或部门内部尤其厉害,特别是在同一级别上――所谓“班子里”的一、二把手或正、副职之间,常常闹到水火不相容的程度。这种“内耗”对于局部工作甚至国家大局都极为有害,当事人对这一点并非没有认识,但每每沉溺其间而不能自拔。这无关乎个人的道德修养,因为病因是人类社会与生俱来的权力现象。政治就是权力的运作过程,围绕着权力的各种斗争构成它的基本内涵,官员们的内斗也是其中之一。
      十一世纪的北宋中期,文官制度在健全和完善中,形成了一整套教育、选拔和管理的运作机制。应该说,这一时期的文官就整体而言,素质要高于此前的各个朝代。但是,这并不意味他们能自觉地克服历史遗传病,和衷共济,齐商国是。相反,由于自视为正人君子的人太多,在官场斗争中都是一副正义化身的嘴脸,攻击对手往往还尤其凶狠,不惟参劾的文稿中措辞激烈,上纲上线,刀刀见血,很多时候更是当廷抗辩,厉声斥责,让坐在上面的皇帝莫衷一是。这种朝堂上的争吵本就是君前失仪,最后皇帝不耐烦了,也不再断什么是非,原被两造一起罢谪完事。
      两府(又称政府,即中书省和枢密院)的领导成员当时更换是比较频繁的。被罢黜的往往放逐到地方上去做州官,保持待遇的挂节度使衔,受到降职处分的级别就因人而异了。放下去了的常常不用多久又能杀回中央,重入权力中心;刚刚顶上来又被挤下去的,级别大都得到保留,时刻盼望着杀回来的机会。于是,具有进入中枢资格的人数量相当多,因而权力斗争也就特别纷纭复杂。在这种斗争中,有一个人的情况最具典型性――仁宗时的一代名相吕夷简。
      说吕夷简最具典型性,主要根据是:一,为相时间长。他1022年任参知政事,1028年提为宰相,直到1043年致仕后死去,在中书省工作长达二十一年。其间,他于明道二年和景�四年两度罢相,第一次几个月后就复职了,第二次则隔了三年,除掉这些,任宰相的实际时间超过十一年。时间长,机会也就多,为相期间,被他挤下政坛的宰相至少三人以上(都曾是他的上司),至于参知政事以下被他整过的很难统计有多少人次;二,他确实算得上是个政治家,才识过人。作为宰相,也做过一些有见识有担当的大事。而且,在排斥异己方面,有心机,有手段,但却并不太黑。为人处事,固然称不起道德的楷模,但也并无不堪的劣迹。也就是说,这位“一代名相”热衷于权力斗争,并非由于个人的品行修养方面的问题,而是表现了专制体制下大多数官吏都无法摆脱的常态。
      
      一、曾经是一名忠直而干练的官员
      
      吕夷简是太宗、真宗两朝名相吕蒙正的侄子。吕蒙正致仕后在洛阳养老,真宗曾亲临其家探望,并问他:“卿诸子孰可用?”那意思很明白:准备为吕蒙正的儿子提供仕进的方便。吕的答复是:“臣诸子皆豚犬不足用,有侄夷简,任颍州推官,宰相才也。”据《邵氏闻见录》里记载,说当时“帝记其言,(夷简)遂致大用”,但事实上,吕夷简后来在地方官任上流转了好些年才位列宰辅,并不是靠着他伯父的推荐便得到了重任。
      吕夷简当中层官员(援今之规定非副部级以上不能称高干)时,有过两项影响颇大的德政。一是上奏朝廷:“农器有算(税),非所以劝力本也。”意思是说,国家以农为本,就应该实行引导农民致力农耕的政策,农业生产工具要上税显然违背这一精神。皇帝很以为然,便下诏“天下农器皆勿算(税)”,这给全国农民确实带来了相当大的实惠。二是在祠部(专管祭祀的衙门,后变为礼部的一个司)员外郎任上,他看到“京师大建宫观,伐才木于南方”,有关官员为了媚上严责工期,役夫被折磨致死还不放过,竟诬陷为逃亡,并抓捕他们的妻儿……心中不忍,便上奏“请缓其役”。这回真宗又同意了他的建议,并且表扬他“有为国爱民之心”,还提拔他为刑部员外郎兼侍御史,虽然依旧是司局级待遇,但在地位和影响上却上了一个台阶。
      在御史台工作时,吕夷简还干过一些留下良好口碑的事。比如他参与对被俘的农民军领袖李顺的审判,不惜违忤大臣的意志,独持己见,反对草率结案。又如有人借“流放罪犯道经京师”的由头诬陷寇准图谋不轨,他出来仗义执言。当时寇准正走背字儿,为他说话是需要些勇气的。吕夷简还一度权知开封府(首都一把手从来都是遴选有良好政声的干员充任)。据说真宗曾把他的名字记在屏风后面,“将大用之”,但一直没有付诸实现。
      “大用”的机会终于来到是在他四十五岁那年,真宗死了,十一岁的仁宗登基,章献皇太后垂帘听政。在宰相王曾的举荐下,吕夷简被任命为参知政事。六年之后,被提升为宰相(亚相、集贤殿大学士),过了半年,1029年6月,王曾被罢去相位,8月,吕夷简接任首相(昭文馆大学士)。当了宰相以后的表现,从前期看,也还是称得起有见识、有胆略、能干事、敢负责。
      1032年(明道元年),仁宗赵桢的生母李宸妃死了。这是一个命运很悲惨的女人,他为真宗赵恒生下了唯一的皇子,却被皇后刘氏夺去“以为己子”。在她死前的二十三年里,她目睹儿子一天天长大,成为万乘之君,而自己却始终只能守着一个“顺容”(女官名)的名分(宸妃是临死时才得的封赠),不敢有任何非分的言行。她死后,宫中一直没有办理治丧事宜,这时,宰相吕夷简出场了。《续资治通鉴》有一段很生动的描述:
      
      宰相吕夷简朝奏事,因曰:“闻有宫嫔亡者。”太后矍然曰:“宰相亦预宫中事邪?”引帝偕起。有顷,独坐帘下,召夷简问曰:“一宫人死,相公何与?”夷简曰:‘臣待罪宰相,内外事无不当预。”太后怒曰:“相公欲离间我母子邪?”夷简曰:“太后不以刘氏为念,臣不敢言;尚念刘氏,则丧礼宜从厚。”太后悟,遽曰:“李宸妃也,且奈何?”夷简乃请治丧皇仪殿……又…曰:“宸妃当以后服殓,用水银实棺。”
      
      这一段文字堪称精彩,简练而又细致,人物内心跃然纸上。首先是太后本能的警觉和抵制:怎么?你宰相还管宫里的事!拉着小皇帝就走。想了一会,不放心,质问吕夷简;死一个宫女,用得着你宰相操心吗?吕夷简态度很硬:内外事宰相没有不该管的!太后沉不住气了:你想离间我们母子关系吗?吕夷简答复直指要害:你不为娘家人着想,我就不说了,要还念着娘家人,请厚葬李氏。太后领悟到了其中的利害,同意了吕夷简的意见。
      事情并未到此为止,到了出殡的时候,办事的太监逢迎太后的心意,横生枝节,说日子不吉利,棺材不能走大门出,太后诏令在宫墙上打个洞抬出来。吕夷简再次挺身而出,针锋相对地据理力争。《续资治通鉴》里是这样记载的:
      
      ……夷简遽求对,太后揣知其意,遣崇勋(太监罗崇勋)问之,夷简言:“凿垣非礼,丧宜自西华门出。”太后复遣崇勋曰:“岂意卿亦如此!”夷简曰:“臣位宰相,理当廷争。太后不许,臣终不退。”崇勋三反,太后犹不许。夷简正色谓崇勋曰:“宸妃诞育圣躬,而丧不成礼,异日必有受其罪者,莫谓夷简今日不言也!”崇勋惧,驰告,太后乃许之。
      
      这又是一段耐人寻味的文字。太后此刻的心情十分矛盾。她当然不愿意宸妃的丧事办得很风光,怕由此引发臣民的议论,尤其担心仁宗得知自己出身的秘密。但她也预料到将来真情总会暴露,从而理解吕夷简的态度。犹豫彷徨中,开始还悻悻然地说“岂意卿亦如此!”――这里话中有话:你小子是我一手提拔的,从参知政事到宰相,今天就这样来报答吗?直到吕夷简提出了最后的警告,她才终于克服了本能的自私和狭隘,作出了顾全大局的妥协。后来的事实证明,吕夷简的考虑是正确的。刘太后死后,很快便有人向仁宗告密,说刘太后处理他生母的丧事极其草率,伤心已极的仁宗命人开棺检查,发现生母是完全按皇后的规制入殓的,大为感叹,说:“人言其可信乎!”从而对养母娘家更为厚待。
      上面这件事之后不久,宫里发生了火灾,火势甚至威胁到皇帝和太后的寝宫,仁宗和太后都躲进了御花园。第二天早朝时,宫门不开。太监们安排皇帝登上拱辰门,让百官在门楼下拜见。大家都跪拜了,可是吕夷简不拜,问他为什么,他答道:“宫廷有变,群臣愿一望清光。”说白了,就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意思。仁宗让人把帘子举起来,夷简看到皇帝无恙,才拜倒在地。这很符合一个负责任的宰相应有的表现,因为历史上利用灾变制造宫廷政变的事例不少,皇帝验明正身这件事马虎不得。
      政治家掌权越久往往毛病越多,由于害怕失去权力,恋栈权位便不择手段,心思全用在这上面,干实事的效率自然就差了,兼之听不进不同意见,犯错误的几率必定增高。吕夷简执政的后期,且不说他在人事斗争中的表现,光是制定政策上的失误便为当时朝野所不能原谅。比如他忽发奇想,招募行走江湖的浮浪子弟及各色市井小人筹建所谓万胜军,说是定能提高宋兵的作战能力,结果花了国库许多钱,不要说“万胜”,连可以出师的队伍都未能成形,徒然留下笑柄。又比如他制定政策,让所有宗室子弟都可以列入御林军军籍,授予官阶,享受各种待遇,结果近卫军里增加许多废物还不说,中央财政更是背上了一个大包袱。再比如,当西夏前线紧张之际,他向皇帝建议,为了不让契丹与西夏遥相呼应,增加对契丹的“赠金”二十万。这话当时好像不无道理,然而这种钱,是加上去了就再也减不下来的,年复一年,让国家和百姓深受其苦。
      一系列的政治失误,再加上在排斥异己方面的诸多过分之处,吕夷简政府的舆情越来越差,有人在奏章中直指“自夷简当国,黜忠言,废直道,……以姑息为安,以避谤为智,西州屡以败闻,契丹趁此求赂,兵歼货悖,天下空竭,刺史牧守,十不得一。法令变异,士民怨咨……以柔而易制者升为腹背,以奸而可使者任为羽翼……是张禹不独生于汉,李林甫复见于今也”。面对如此激烈而难堪的舆论,吕夷简只好辞职。仁宗多次挽留,最后同意“半退”,仍然保留司徒的名衔“预议军国大事”,结果遭到言官们更激烈的弹劾,说“夷简为相,首尾二十余年,功业无闻,今以病归,尚贪权势,不能力辞,伏乞特罢商量军国大事……”他不得不又上表请求“全退”,批准之后,离开京城,到洛阳养老。作为一个在职的或尚未全退的宰相,要忍受那些奏章中充满火药味的言辞真不容易,而事实上,其中也确实有夸张不实之处,但吕夷简没有为自己辩护,他大约想到了,由于在权力斗争中很多事做过了头,别人在这个时候发泄一下积愤,本在情理之中。对一些分明是“无限上纲”的指责,他不仅不作任何说明,反而表示感谢,说什么“药石之言,闻此恨迟十年”。让某些反对派也对他的度量深感佩服。这证明作为一个政治家,他还真有其过人之处,
      
      二、三位前辈宰相是怎样去职的
      
      吕夷简第一次当上宰相是在1028年(天圣六年),顶替了被罢去相位的张士逊,而此时张士逊上台才不过十个月,其中自有些原委。
      1027年,老宰相张知白死了,被推荐递补相位的人选有两个,即张士逊和吕夷简。张的推荐者是枢密使曹利用,吕的推荐者是宰相王曾。王曾觉得吕作为一名副手,能够细心领会长官意图,恪尽职守。这次机会来了,理当推他一把。垂帘听政的刘太后,因为“士逊位(指官员衔级的排名秩序)居夷简上,欲用之”,王曾对太后说:“辅相当择才,不当问位。”太后同意了用吕夷简,可是吕本人却不同意,他上奏道:“士逊事帝于寿春府(太子官衙)最旧,且有纯懿之德,请先用之。”太后称赞了夷简谦让的美德,任命张士逊当了宰相。
      此时的吕夷简已经五十岁了,官场上摔打二十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当宰相的机会却主动请辞,当然不是出于谦让的美德,而是他冷静分析形势后深思熟虑的决定。当时朝中执政大员资历最老的是曹利用,曹一介武夫出身,“自恃勋旧”,作风跋扈,自前宰相王钦若死后,他就成为朝中领衔大臣,位在次相王曾之前,直到王曾进位首相,才把规矩改了过来,曹心里还老大不痛快。这次他支持张士逊,因为张一向行事仰他的鼻息。如果吕夷简此时接了相位,那日后做事一定处处会受到曹利用的掣肘和刁难。明知如此,哪能图一时的荣耀而冒险犯难置自己于尴尬之境?更重要的还不止此,吕夷简预见到了不久即将到来的变动和机遇,他观察到曹利用的骄横已经引起章献太后的严重不满,曹自取其祸的危机就在眼前。果然不久,曹就因为侄子曹�的罪行受到株连,罢去本官,贬往房州安置。派了一名太监负责护送(就是押械),意思很明显,不想让他活着回来了。果然,走到襄阳,曹利用不堪凌辱,投缳自尽。
      张士逊是曹利用举荐的,虽名为宰相,“未尝有是非之言,时人目之为‘和鼓’”(即今之所谓打边鼓者)。曹�案件暴露,廷议时,张士逊觉得自己有义务站出来为战友尽些维护之力,便徐徐说道:“此独不肖子为之,(曹)利用大臣,宜不知状。”太后发怒了,当场就要把张一撸到底,还是宋仁宗念他是东宫旧臣,让他到江宁任知州。张士逊一走,王曾马上提出由吕夷简递补为宰相(次相、集贤殿大学士),太后表示同意。吕夷简再也不推辞。从谦让到当仁不让,不过隔了十个月,政治环境却有了极大的改变,这证明吕夷简对时机的拿捏十分到位,当然还有为制造这一时机付出的主观努力――很明显,没有中书省的积极配合和支持,曹利用一案的查处不可能这样顺利和彻底。半年以后,王曾被罢去相位。又过了一个月,吕夷简当上了首相(昭文馆大学士)。
      1033年春天,章献太后的死带来了政局的极大变动。一开始,仁宗打算全部撤换掉原来太后任命的执政班子,只留下吕夷简。因为吕表现很积极,上疏言八事,劝仁宗刷新政治,而且平时在太后面前从未见有谄颜献媚的样子。仁宗和吕夷简讨论了人事大调整的细节,回到宫里,告诉了郭皇后。郭皇后说:“你以为吕夷简就不附和太后吗?他不过是做得更巧妙一些,并且善于随机应变。”仁宗一听,觉得也是,最后决定连夷简一起罢掉。第二天,宣布名单,吕夷简听到自己也在罢官之列,当下真如遭到雷击一般,失了方寸,事后通过太监的门路才打听到是郭后使了招,从此和郭后结怨。
      接替吕夷简的还是张士逊,然而,这人实在不是当宰相的料,干了半年,毫无建树不说,还不断地出岔子,被御史弹劾,仁宗只好将他罢去。宰相位子又空出来了,仁宗想想,还是吕夷简来干比较合适。于是,离职半年之后,吕又当上了首相。这届政府的次相是李迪,史称“性淳直”,是个敢说敢干的人,真宗末年,遭到丁谓的打击,罢黜到边远军州,仁宗搞班子大调整时让他当了宰相。刚落实政策的人,都有股子大干一番事业的积极性,张士逊庸懦无为,李迪看不惯,因此对吕夷简重回中书,他是欢迎的,想两人联手有所作为。可是吕夷简习惯搞一言堂,对李迪这种资格比自己老的同僚,不惟不欢迎,而且是十分抵触,一有机会就在皇帝面前打小报告,数说李迪的毛病。李迪对此并不知情,直到范讽事件爆发,双方矛盾才公开化。
      翰林侍读学士范讽“性倜傥,不拘细行”,和李迪是多年知交(还是姻亲),政治上则一度是吕夷简的盟友。他大力排挤张士逊,积极声援吕夷简恢复相位,后来又受吕的唆使,促成了郭后的被废。他的个人目的是进入政府掌权(即安排为参知政事或枢密副使),但他太能搅局了,吕夷简不敢举荐。范讽老没见动静,就主动向朝廷建议,选择能臣,以取代“大臣之不称职者”,吕夷简由此对他产生恶感。范讽“久不得意”,请求外放,并对皇上说:“陛下朝无忠臣,一旦纪纲大坏,然后召臣,何益!”吕夷简听了更加恼火,暗地里授意御史庞藉弹劾范讽,同为宰相的李迪袒护姻亲,不但不追究范讽,反降了庞藉的官。庞藉不甘,在吕夷简支持下继续不断参劾,从政治问题(结党营私)到生活问题(败坏风俗),越扯越复杂,越说越严重。范讽也请求自辩。皇帝指定了一个专案组调查处理,结论是:庞藉有些揭发夸大不实,依法应降职;范讽确实存在严重问题,从知兖州任上再次贬往武昌去做行军司马。很明显,吕夷简有意识从重处分范讽,并且以此来达到扳倒李迪的目的。其实李迪比较正派,并不清楚范讽有那么多名堂。皇帝召开御前会议研究范讽案件的处理方案,没有通知李迪参加,李迪知道大事不好,惶恐不安地提前下了班,果然,第二天,就被罢了相。
      李迪以“姻党”的由头罢了相,心里当然怨恨吕夷简,便上奏弹劾吕,罪状两条:一,私交荆王赵元俨;二,将门下僧惠清补为守阙鉴义(官名)。吕夷简也请求自辩。皇帝派人调查的结果是:第一条查无实据(亲王私交大臣固为法纪不容,但“私交”与正常交往的法律界线很难确定);第二条更滑稽,为惠清授官的有关文件竟是李迪本人签发的。而且当天吕夷简根本没有到中书省上班。面对证据,李迪一时无词以对,惶惧交加,竟未能说明惠清补官一事完全是吕夷简的决定,他只是当班签字发文。结果是,本来罢相后还能以资政殿大学士的身份留在京师,此时却被贬为密州知州。事后,他感慨地对别人说:“吾自以为宋�,而以夷简为姚崇,不知其待我乃如是也。”辛酸的况味颇让人同情,只是类比于前人不够准确。姚比宋年长资深,宋是姚举荐的接班人,彼此并不构成权力场中的障碍,而李迪与吕夷简的情况正好相反,一位老资格而又不甘寂寞的副手是任何一把手都必欲去之而后快的。
      李迪走了,补上来的是王曾。王曾、吕夷简本是老搭档,但这回重逢,位置却掉了个个――先前的老上司变成了自己的副手,地位的变化不能不带来心境的改变。吕夷简当参知政事的时候,作为宰相王曾的助手,政治上跟得紧,工作上肯卖力,特别是十分尊重领导,刘太后是接受了王曾的提议,才让吕当上了次相。不久,王曾被罢,吕成了首相。五年后,张士逊卷土重来,不到半年又卷土而去,重登相位的吕夷简碰上了次相李迪,两人关系处不好,吕就支持王曾获得枢密使的任命,想以此钳制李迪并最终把他赶走。不到半年,李迪被挤走了。取代李迪的就是王曾。当时吕夷简的亲信、参知政事宋绶曾对吕说:“王曾和您,交情深厚,理当善待,可别像对李迪那样。”吕夷简笑着说:“那当然,当然。”宋绶又说:“您已经是首相,让王曾当次相就行了。”吕说:“就算我比他低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态度像是很诚恳。
      可是王曾就职以后,很快就发现工作不好干。吕夷简听不进不同意见,凡是他说了的就是定论,再无讨论的余地。两人意见不合发生争论时,最后总是“夷简专决,事不少让”。王曾毕竟是多年的老宰相,吕夷简是后辈,也是曾经的下属,过去毕恭毕敬,现在咄咄逼人,实在是觉得难以隐忍,于是提出辞职。吕夷简为了避免招来物议,也打了辞呈。两个宰相辞职,皇帝产生怀疑,先找王曾谈话。对他说:“卿亦有所不足邪?”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你怎么也闹个人主义情绪啊?”仁宗这样问,是因为王曾在朝中一向以方正持重著称,是一个“禁止皆有常处,人莫敢干以私”的君子。事情弄到这一步,王曾也无法保持大度了,索性把自己所知的吕夷简“招权市恩”一类违纪行为通统揭发,其中有些只是风闻而并无确证。仁宗诘问夷简,夷简要求对质,双方在帝前争执不休,皇帝很不高兴,最后结论是:吕的工作作风确实有问题;王的揭发材料也有失实。两人同时罢相,一个贬知许州,一个贬知郓州。
      吕夷简临走时,举荐了王随和陈尧佐两人为相。这两个是庸才,他估计他们干不下去,过不了多久,皇帝又要把自己找回来。然而,如意算盘落了空,王、陈两人虽然不到一年就辞职了,但皇帝找回来的却是在相位上三进三出的张士逊。直到康定元年(1040年),张士逊请老致仕以后,吕夷简才重新拾回了相位。这回干了两年半,心力交瘁,主动请求退休。
      
      三、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工于心计,深险莫测
      
      吕夷简是个强势人物,生性好斗,斗争的对象除了那些对他的权位构成潜在威胁的竞争对手,也包括所有得罪过他或为他所不满的人。凡有过节,他必报复,而且因为这些大多是地位、影响在他之下的人,他往往不动声色,甚至故作大度,实际上,是深藏不露,“玩儿阴的”。
      早期的典型例子是废后事件。郭皇后因为在仁宗面前说了两句实话(前面已经提到),他一直伺机报复。很快,机会来了。明道二年,皇后和尚美人争风吃醋发生斗殴,误伤了劝架的皇帝,皇帝忿不过,便找辅臣们商量,说要废掉皇后。这是气头上的话,皇帝其实还没下决心。吕夷简却抓得很紧,他为了避免引起仁宗的怀疑,本人先不出面,而是怂恿一向好出风头而又有求于己的范讽表态:“后立九年无子,义当废。”然后他大义凛然地附和,定下调子,促成皇帝下决心。以范仲淹为首的大臣们数十人围堵宫门,高呼口号,反对废后。仁宗下诏,要他们去中书省反映意见。当时在中书省的情况,史书上有这样一段描述:
      
      (孔)道辅等语夷简曰:“人臣于帝后,犹子事父母也。父母不和,固宜谏止,奈何顺父出母乎!”众哗然,争进说。夷简曰:“废后自有故事(先例)。”道辅及仲淹曰:“人臣当道君以尧、舜,岂得引汉、唐失德为法?公不过引汉光武劝上耳,是乃光武失德,何足法也?”夷简不能答,拱立曰:“诸君更自见上(皇帝)力陈之。”道辅与仲淹等退,将以明日留百官揖宰相廷争。
      
      这些人一散去,吕夷简上奏说,“台谏(言官)伏阁请对,非太平美事”,连夜制定了处理办法,第二天早朝前,不让他们有纠集的机会,就一一宣布了处分决定:对其中的骨干分子贬黜外郡,当天就押送出京,甚至回家准备行李都来不及。至于附从者各“罚铜二十斤”,以儆效尤。
      从这件事和范仲淹结下“梁子”以后,吕夷简打击和排斥范,可谓坚持始终。范仲淹有声望,下放了两年,于景�二年(1035年)调回京师任吏部员外郎,比过去更爱发表意见,吕夷简叫人提醒他:“待制(衔号)侍臣,非口舌之任。”可范的答复是“言论正是侍臣的职责”,一如既往地“言事无所避”,并且在人事权方面对宰相提出质疑,甚至在奏章中影射吕夷简是汉朝促成王莽之乱的张禹。吕“大怒,于帝前诉仲淹越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范仲淹也为自己声辩,毕竟因为官小,出言无状,又被贬到饶州。朋党这顶帽子,后来一直给范带来极不利的影响,而且累及了好些与他关系比较亲近的官员,如王质、尹洙、余靖、欧阳修、蔡襄、苏舜钦等,这些《宋史》里有传的名臣,他们那些年在吕夷简的手下可都是挨过整的。好在景�四年(1937年)吕夷简就罢去了相位,到康定元年再度为相,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还可以举个例子,看看吕夷简对待同僚和下属的心机之深。
      参知政事宋庠,是状元出身的才子一流人物,很受仁宗的器重。吕夷简在中书省素来独断专行,只有宋庠经常跟他对着干,令他十分恼火,可是因为宋庠有皇帝罩着,没机会下手整治。1041年(庆历元年),范仲淹在前线和西夏赵元昊互通书信的事反映到朝廷来了,廷议该怎么处理。由于事前吕夷简曾单独对宋庠说:“人臣无外交,希文(仲淹)乃擅与元昊书,得其书又焚去不奏,他人何敢如此?”宋庠听了,以为吕从皇帝那里得到了什么授意要重治范仲淹里通外国之罪,此时不假思索,厉声脱口而出:“范仲淹当斩!”枢密副使杜衍质疑道:“仲淹之志出于果忠,欲为朝廷招纳叛羌耳,何可深罪?”争持不下,宋以为吕一定会“出言助己”,谁知这时吕夷简“默然,终无一语”。直到仁宗征求他的意见,才不紧不慢地说:“杜衍之言是也,止可薄责而已。”他一表态,其他人也附和杜的意见,当场令宋庠“仓皇失措”。事后朝野都指责宋庠是陷害忠良的佞臣,不知道他其实是上了吕夷简的当。就为此事,宋庠被挤出了中书省,下放扬州,而且落下个里外不是人,好长时期抬不起头来。
      吕夷简在权力场中所使用的政治伎俩令人厌恶,然而,史籍却并未将其列入奸恶一流。《宋史》里说他“于天下事,屈伸舒卷,动有操术”,“虽数为言者所诋,帝眷倚不衰”云云,都只能算是褒贬之间模棱两可的话。只是在提到排斥范仲淹的问题时,用了六个字的考语:“时论以此少之”。评价可谓宽松。他死后,之所以躲过了某些批判和声讨,除了说明他一生正面的表现还是占有相当的分量,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在政治领域内道德评估的尺度被大大放宽了。这是一种通过无数次检验的实践理性的需要――不如此,你会觉得封建的政治家里找不出什么好人。随着国家的开放政策,在汗牛充栋的传记和回忆录里,提供了许多过去封闭的信息,政治家们在公众面前显露出历来被遮盖的一面。人们缺乏承受这些信息的心理准备,常常因为习惯认识受到冲击而产生惶惑和遗憾。已经贴上了标签的奸恶之徒,倒还好说――反正就是那么个玩意儿,什么事干不出来?而那些被定性为正面英雄人物的(或调和鼎鼐的宰辅重臣,或呕心沥血的封疆大吏,或披肝沥胆的老元戎,或为民请命的强项令),怎么也会做出那等或凶恶、或无耻的阴暗勾当!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其实,人性的发展与进步是一个在长期的社会生活中积累的过程,也就是说,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人性就会进化到什么程度。政治家也是人,在专制体制下,他们围绕着权力斗争的所有作为,很难用一般的道德标准去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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