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岩画所体现的原始宗教信息

时间：2020-03-20 05:20:17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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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内蒙古阴山大量岩画蕴含着浓郁的原始宗教思想。从岩画中理解原始宗教，从岩画中寻找出原始宗教的形成和发展历程，从而理解人类宗教思维的发展过程和轨迹。

关键词：阴山岩画；自然崇拜；灵魂与祖先崇拜；巫术；原始思维

中图分类号：K879.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3）04-0031-04

绘画在远古是与宗教仪式联系最密切的一种形式。它是天和地的神圣标志之体现，甚至当后来绘画发展脱离了宗教的时候，它仍然保持者本身的宗教意义，即它是道的反应，是天地之和谐的反应。绘画如同中国古代其他文化门类一样均被纳入了这个总的观念之中，它确立了一些最重要的原则，制约着绘画的技巧及画家的态度。

——[俄]扎瓦瓷卡娅

岩画，顾名思义就是敲凿、磨刻或用颜料绘在岩石上的图像，是一种世界性的文化现象。它以古朴、粗犷、凝炼的画风和丰富独特的文化内涵，引起世界各国学术界的普遍关注。中国是一个岩画大国，而其中内蒙古阴山岩画又以数量大、内容丰富多彩而著称于世。其岩画内容包括野生动物和驯养的家畜、人物、手印、蹄印、人面像、巫师、日月星辰、符号、狩猎、放牧、征战、帐幕、舞蹈、车辆、交媾等图像（如图1、图2）。古代先民们用这些生动的图案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神秘的史前社会。在这些岩画图像中，有关原始宗教方面的岩画占有相当的数量，其中直接反映原始宗教的岩画形式多样，有宗教崇拜、祭祀场面，有的具有某种巫术的含义。另外有些画面既是描绘生产生活的内容，同时也与原始宗教或多或少有着一定的关系。

在原始宗教信仰产生之前，人类的发展无论是在体制上还是对外界事物的认识上都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当时有限的生产生活工具制约了古人类认识大自然的能力，人类无法解释各种自然界的现象，于是转而向宗教信仰或神话寻求解释，因此人类文明早期阶段的神话信仰和传说一般都同自然现象有着直接的联系，并体现在岩画上，如对太阳神和各种神灵的崇拜、对日月星辰崇拜等，像这样的一类岩画或可以称之为原始崇拜。

一、阴山岩画中有关原始崇拜的内容

“原始宗教有一个由低向高发展的过程，在不同阶段有不同的形式，即大自然崇拜、神灵崇拜、动植物崇拜、鬼魂祖先崇拜、生殖崇拜、图腾崇拜等。”①最原始的宗教，应该是较灵魂崇拜更简单的能够直接引起人们产生宗教观念的自然对象，因为它们是直接与人类生产生活相关联的。

（一）自然崇拜

在阴山岩画中有许多类似太阳的图像。事实上，在世界各地的岩画中太阳岩画是不难找到的。

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人类能够感知到太阳的威力，除昼夜更替、四季变化外，农业的产生和发展要根据阳光和雨水等自然现象决定植物生长状况。

有关太阳崇拜的著作中，都少不了引用一幅阴山拜日岩画。图3中的人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双膝跪地，头顶上方悬挂一颗太阳，场面形象生动。

随着人类对自身不断认识和对自然的观察，人类对自然开始有了一种唯心的认识，即将自然力人格化，这时便产生了自然神。所以我们在岩画中会看到一些类似人面，同时头颈周围又有射线的太阳岩画。

内蒙古乌海市海勃湾东南桌子山的岩画中有一种人面像就是在头形轮廓的项或头形周围布满毫芒状物，就像太阳的光线辐射到四面八方（图4）。盖山林先生总结了这些人面像的共同特点：“（1）一般磨刻在山口、迎向东方；（2）大都成群分布；（3）较其他人面像大；（4）面部呈现喜怒哀乐表情；（5）图像间点缀有星、月等天体形象；（6）悉作正面形，面向观众；（7）头形轮廓外，有射向四面八方的光芒；（8）面部庄严肃穆，给人以神圣不可侵犯之感。”②

从这些特征看来，至少在这个地域，当初对太阳的崇拜应该是很重要的。而在磨刻这种岩画的时期已经出现了将自然人格化的现象。

人格化神灵现象的产生，意味着图腾的、巫术的时代转入到氏族的原始宗教时代了。作为这种转型的象征，我们可以从图3和阴山岩画中另一幅拜日图的比较中领悟到：图3中的拜日者拜的是自然物的太阳，更多表现的是人对太阳的敬畏。在图5中便只是一个人面化的太阳，反映了人的意识的初步觉醒，人依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神。

（二）灵魂与祖先崇拜

“神灵意象的产生是以万物有灵观念为思想基础的。”③

原始时代的人对自身不了解，因受到梦的影响而产生一种朦胧的观念，即思维和感觉不是人身体自身的生命现象，而是寓于人体之中，在死亡时会脱离人体的灵魂的活动，灵魂是不死的。

古老的先民们除了对基本的物质有需求外，还有着对精神世界的模糊意识，其中灵魂不灭观念是一个重要内容，在人类最初自然神灵信仰的笼罩之下，人们的思想和意识同祖先崇拜和灵魂不灭的观念联系在一起。相信万物有灵，相信灵魂不死，是原始宗教的思想基础。

在我国早期岩画中，有一种引人注目的题材，就是刻在各地石壁上的人面像，也可以称为面具岩画，在大量的阴山岩画艺术中，面具岩画占据着重要地位。“这类题材的岩画与其他岩画相比，有许多独特的特点：一、它不是像动物岩画那样，随意敲凿在任何适于作画的地方，而往往只分布于沟口崖壁或巨石上。二、在制作方法上，大都采用磨刻技术，磨痕甚深，横剖面呈‘V’形，用手触之光滑如砥。它不是随手刻就，而是当做严肃庄重的事业认真制作的。三、许多图像聚集一起，形成规模宏大的人面壁。四、各种面孔变化无端，或如人面，或似兽面，或具人兽面混合特征。五、从各地图像的画面色泽、风化程度和题材看，其制作时代久远，应是新石器时代至青铜时代作品。六、此类图像多半单独存在，而很少与其他内容的图像混刻一起。七、有些图像，与以小圆穴表示的星星刻在一起。综合以上诸端，可以推知，这些图像是远古先民崇信的天神地址以及与神的信仰有关的面具，是原始宗教崇拜的重要内容。”④先民将自己制约于自然中，又将自然人格化产生神灵，将自然视为有人性、与人相通的东西。这样，大地万物都有了灵魂。而灵魂的形式有时多种多样的。面具岩画就应是灵魂、鬼魂的表现。如图6

还有一种骷髅岩画。在阴山大批岩画中，乌拉特后旗南部大坝沟畔悬崖峭壁上磨刻的两个骷髅岩画（图7）最引人注目。

有人将见于岩画的骷髅形象视作人的鬼魂的体现物——面具。这种崇拜骷髅的习俗，从远古时代一直流传至近代。比如西藏、蒙古喇嘛庙中跳鬼舞时，舞者头上常戴骷髅形或帽子上饰以骷髅形。人类历史上，也有不少民族有食人习俗，并与骷髅崇拜联系在一起。如《隋书·东夷传》流求国：“南境风俗少异，人有死者邑里共食之。”把食肉之后剩下的骷髅，当做氏族部落的灵魂、佑神或精英加以供奉，为原始文化的重要内容——原始信仰的突出表现形式之一。久而久之，便对一些民族的思想产生了影响。如《北史·獠传》也说：北朝时期居于西南的獠人喜以人头祭鬼，“所杀之人美鬓髯者，乃剥其画皮，笼之于竹，及燥，号之曰鬼，鼓舞祀之，以求福利”。新中国成立前云南佤族尚行此俗，相信砍下的人头是能帮助人获丰稔清吉和退避鬼患的好精灵。它们认为世间的主意、办法均发自头脑，因而骷髅也应知天知地知人知万物，有着人所不及的魔力，而骷髅岩画也表明在远古时代这里也有着相同的骷髅崇拜。

骷髅岩画是祖先崇拜的形式之一。祖先崇拜是灵魂崇拜的发展。

祖先崇拜的存在，大致可以通过对死者尸体的处理上看出来。在人们还没有灵魂观念的时候，人们对尸体弃之不管。《周易·系辞》中记：“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当人们产生灵魂观念后，人们认为死者的灵魂能够独立存在，而对尸体的妥善处理会使灵魂感到安适，逐渐产生了供奉祖灵的仪式。而祖先的灵魂，一般会被认为可以保护子孙。可见，祖先崇拜是原始宗教最晚的一种表现形式，是在人类对自己血亲先辈的敬仰和鬼魂观念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在阴山岩画中，也留下了远古居民祖先崇拜的形象和崇拜仪式的蛛丝马迹。在阴山岩画中，有时两个人面像并排一起，似代表男女祖先，如图8，这些神像，自然是当年人们崇拜的对象。祖先崇拜中的偶像各种各样，见于岩画中的形象仅是其中的一部分，这些祖先神像，为复原祖先崇拜时代的原始宗教提供了形象化资料。

二、巫、巫术

万物有灵是原始宗教的基础。人将自然万物人格化，认为自然中的事物是有意志、有情欲的。原始社会人类的生产生活只能依赖于自然，于是人们便想通过自己的意志影响自然力，但又觉得灵魂、神灵太虚远，难以接触，所以需要一种有特殊能力的人沟通天地人神的交流。最后便出现了社会中很特殊的职业——巫。

阴山岩画有很浓郁的宗教色彩，而巫又是行使宗教行为的职员。所以，这些岩画虽不能说都是巫所作，但有相当一部分是有巫参与的。

“在我国北方岩画密集地，常可发现一种奇特的人物形象：以全身正面面对观众，有的头上有饰物，双臂曲举向上，五指分开，两腿做最大限度叉开，脚尖向外，五个脚趾分开，胯下有被夸大的女性生殖器。这类形象给人的突出印象是：一、这种人物是在进行一种庄重的、严肃的，甚至可以说是带几分神圣的动作；二、这种神圣而又神秘的行为，似乎不是在进行一般的祭祀、祭典、舞蹈，而是在向上天或神灵祈求、呼唤或施展魔法，即以自己的行为感召或影响那种视而不见，但又被当事人认为确实存在的天神地祗；三、这种似在做法的行为，通常是由女性进行的；四、从这类图像保存情况来看，一般色调灰暗，几乎与石皮同色，有的图象因石屑脱落过甚，而使图形不清或残缺不全，因此，有现场对此类岩画的观察所得的印象是，其时代十分久远；五、这类人形岩画，从形象上看，有意矫揉造作，故弄玄虚，以表示其有超人的本领，似有通天地、鬼神的本领；六、从这种奇异人物的态度看，它不是表现人的常态行为，而是正在作降神伏魔，从事做法的职司。”⑤在许多有关岩画的著作中，研究者们都认为以上所描述的这类岩画应是巫。如图。

图9所示两个动作相同的人一手执弓，一手执箭，左图的人外圈有圆形轮廓，并且状似太阳，应是在行使祭祀太阳或是祈祷一类的仪式；右图的人头顶饰品，状似动物。这两幅是很典型的巫及有关巫术的岩画。

在阴山岩画中有许多场景被视为巫术，如狩猎场景。人们在狩猎之前，将场景刻下，认为就可以得到所刻场景中的效果。

“对于中国北方岩画，一些考古学家、历史学家认为，显示出来的第一个思维特征是‘互渗性’，显示出来的第二个原始思维特征是‘拟人性’，即万物有灵论。”⑥“互渗性”就是上面所说过的狩猎场景这种类型，这种巫术可以给人信心和希望，起到心理平衡作用。

岩画和巫术虽然是两种不同的文化现象，但作为原始的艺术与原始的宗教，两者又有其一致性，它们在人类早期的精神生活中有着密切的联系。一方面，在很大程度上我们可以说岩画是巫术的产物和表现形式，另一方面，巫文化也通过岩画这一载体保存下来并留给后人去解读和破译。

三、原始思维

“原始思维是人类思维发展过程中的低级阶段，是现代人类思维的胚胎。从岩画看，作画者的思维类型（方式）有表象思维、表现类化思维、情感思维和幻想思维等。”⑦

表象思维是一种直感思维，是最基础的思维，世界就是眼前的形象，这时的人不会用抽象或概括的方式来表达。在岩画中的反应便是一些具体动植物，而在画面上动物均是“侧面形”以求对物体特征的正面显示。

表象类化思维。这时出现了抽象或概括的手法，开始以局部代替整体。在岩画中常表现为以一些小凹穴来代替女阴。

情感思维，表现人们内心所想、愿望等。如岩画中的祭祀场面、拜日图、人面像，还有狩猎场景。而这些场面有时也是巫术的表现。

幻想思维，这个时候人们会幻想世间所没有的事物，将许多动物的特征集于一种动物身上。

原始思维与文明思维不同，不遵循逻辑规律。“原始思维遵循的规律是‘互渗率’。”⑧

原始思维的规律和特征在岩画中得到充分体现：

首先，由岩画中表现出来的思维特征是“互渗性”。在同一画面中往往将不相关联的图像联系在一起。或者是一些狩猎场景，含巫术含义的。原始人忽视矛盾，在他们的思维中“任何东西可以产生任何东西”。例如，岩画中往往把动物、天体、猎人、手印等放在同一画面中。

其次，由岩画中体现的另一个特征是拟人性，如岩画中的人面像、太阳图像及神灵等。这种图像是万物有灵观念的体现。通过对人类群体本身心理特征的观察，和对自然的不理解，赋予自然以灵魂，认为自然与人一样有感知，有情欲，将自然人格化。

第三个特征是动作性，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都是伴随着动作出现在岩画中的，如拉弓射箭的猎户，娱神舞蹈，而画面中事物的思想就是由动作所体现出来的。

第四个特征是群体性。在岩画中最常见的是事物以群体的形式出现，如狩猎、舞蹈。

人类社会的发展影响了人类对自然与自身的认识。生产生活工具的有限性限制了人类对自然的认识。随着生产技术的发展和对自身思考的进步，必然会寻求解释某种现象的答案。有限的技术却不足以解决这些问题，最后产生了将自然人格化的崇拜。而这样的原始崇拜随着人类生产技术的发展应该也是具有阶段性的。所以，对于岩画的社会性研究还需要人类学的一些支持。

参考资料：

〔1〕盖山林.阴山岩画.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5.

〔2〕班澜，冯军胜.阴山岩画文化艺术论.远方出版社，2000.

〔3〕盖山林.中国岩画.生活·读书·新知上海三联书店，1997.

〔4〕盖山林.中国岩画学.书目文献出版社，1995.

〔5〕龚维英.原始崇拜纲要.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9.

〔6〕高福进.太阳崇拜与太阳神话.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7〕吕大吉.宗教学纲要.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

〔8〕沙利.安什林.宗教的起源.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4.

〔9〕朱天顺.原始宗教.上海人民出版社，1964.

〔10〕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商务印书馆，2007.

〔11〕盖山林.巫、胡巫、阴山岩画的作者.阴山岩画.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