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利益链条的模式是扭曲的
时间：2020-04-15 05:19:14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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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著名作家、编剧。著有《激情燃烧的岁月》、《幸福像花儿一样开放》、《大院子女》、《天下兄弟》、《追逃》等多部影响深远的热播剧。
编剧要有骨气
影视圈：2010年8月以制片人身份在华谊成立工作室，对你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石钟山：以前没有意识到一部戏的成功跟编剧是多么重要，现在意识到了。严格来说一部戏是否成功，编剧应该占70%的责任。有些人说是60%，我想应该要超过60%。
影视圈：相比其他从业者，对于编剧来说，这投入与产出正好是成不公平的反比。
石钟山：所以，现在的市场价格我觉得对编剧是很不公正，但是比以前编剧的待遇又好了很多。五六年前一线编剧要五万就已经很贵很厉害了，那时候一线编剧大部分都是三万左右。现在能要到十万以上的全国也就十来个人，但是这个增长的速度无法跟演员价格疯长相提并论。还有，以前电视台不关心谁编剧，觉得编剧卖不出价来，现在有一些电视台也认编剧，这是一个好现象。
影视圈：游资陆续进入影视行业，对编剧造成的影响是什么？
石钟山：严格来说这个圈的钱并不好赚，但是好多游资进来导致人心太浮躁。有些人并不是长期在这个行业发展，只是满足自己不同的心态。我经常接到朋友介绍打来的电话，老板有钱，帮忙拍一拍，洗一道钱，或者捧一个人，这种活我肯定不接。还有一些人在某个行业取得成功，觉得到这个行业也能成功，很固执的按照他的意愿来做，强奸你的故事，这样的我也不能合作。现在我就逐渐总结出了一个东西，就是还要坚守自己的良知。
影视圈：从你的位置上看，“剧本荒”吗？
石钟山：剧本太荒了。从我的角度看，好多烂剧，包括好多朋友拿剧本征求我意见，如果按照我的审美标准和评判尺度，这些戏肯定拍不了，没有办法。
影视圈：在你看来拍不了的原因是什么？
石钟山：剧本问题。没有意义，重复克隆。现在我们风气不好，有一部戏成功之后好多山寨的随风跟上。严格来说一年当中有十部不错的戏就很不错了。90%都是烂作品，都是垃圾作品。我们的影视没有真正繁荣的原因是，故事剧本匮乏。
影视圈：那编剧市场真的有人才吗？
石钟山：有人才，但是我们的人才被我们这种体制和这种浮躁的东西淹没了。有这样一种现象，有些很年轻的二三线编剧，实行转包的方式敛财。制片人来找他，他找枪手，甚至枪手再找枪手，层层转包，在这个圈里这种现象非常多。
好多编剧不是严格认真创作自己的东西，而是完成制片人的意愿，拿钱就走人，根本不对自己的作品负责任。甚至有些人看到作品小，就编个笔名发表。不像我们写小说有个严格的审查制度，从编辑到主编，有个三审制度。剧本好坏标准完全是制片人一个人，他说好就上，他不喜欢就上不了。造成了好多编剧急功近利，好多编剧就是命题作文，奉子成婚的现象，这个题材我不一定擅长，不一定是我发自内心想写的，但是制片人给钱了，就要完成。甚至好多制片人没多少文化，他就是市场经验，针对电视台能把这个片子卖出去为准。我觉得最终是制片人的责任，制片人导致了现在编剧的责任。
影视圈：平衡与制片人的关系也是很多编剧的一个困扰。
石钟山：没有办法平衡。电视剧有电视剧的规律，一纸协议，制片人是老板，你不按他这么写，他不给你钱。再大的编剧，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这样使你的成色不断降低，最后的东西也许物是人非。
我觉得真正的好剧本必须要让编剧有话语权。而编剧自己，应该要明白，什么是可以妥协的，什么是必须坚持的。我觉得编剧要有这样的骨气，保持自己作为一个编剧的尊严，才能有好作品，不能完全一味的迎合制片人。
影视圈：就你而言，你必须坚持的东西是什么？
石钟山：我必须坚持品位。故事怎么讲没问题，只要好看。品位就是塑造人物的人格品位，就是一定有主流价值观。即便我写一个小人物，写一个非正面人物，我也一定要注意他的人物塑造。故事可以给我提建议，但是人物上我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我不敢说超过任何人，起码比我塑造人物能力再强的人全国没有几个。所以在人物价值观的定位上，我是不会妥协的。故事写得不太好，节奏有点慢，我可以听别人的意见。
要承担一个文化工作者的责任
影视圈：你心目中的好剧本的标准是什么？
石钟山：一定要有独创性和前瞻性。现在很多人要不就是跟风，或者不断的跟电视台打听什么戏现在好卖。现在好卖不等于两年之后这个题材还好卖，押宝似的做，不是做电视剧，而是在搞新闻。我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像《激情燃烧的岁月》，那个市场没有这样一部戏，拿给任何电视台，都吃不准，甚至预计不会好。我觉得就是要尝试新的题材，新的领域，不断的创作变化。
虽然电视剧有娱乐功能，但是我们要承担一个文化工作者的责任，一种社会道义，要引领观众去习惯你的欣赏口味，哪怕有时候需要冒点险。我觉得这就是一个艺术规律，只要尊重这个艺术规律就好了，有这样的艺术规律就会有市场规律和经济规律，我们不能去守卫滞后的第二现象。中国的电视剧不需要阳春白雪，但是可以逐渐的让我们所有的观众都懂得去欣赏高雅，这也许要通过几代人不断的努力，但一定要有开始。
影视圈：有感于生活，要高于生活，就像你的很多作品，其实是对以前军旅生活的爆发。
石钟山：没错，甚至是两代人情感的总结。现在我们好多编剧都进入了工厂式创作，可以定制，完全是为了写剧本而写，是技术活。天天都在家里写，脱离生活，脱离环境，没有生活体验，恨不得抄袭。接到一个题材，就上网查，看看相关题材的书，最后编在一起。这样的东西打动不了观众。
好多年轻编剧，刚从学校毕业，生活经验和情感阅历都不够，很难创作出老少咸宜的作品，一方面原因是他们积累还不够，还没有达到爆发期，还没有达到真正产生代表作品。另外一方面就是拔苗助长，命题作文并不是他们真正的所感所发，用自己的短处来表现，这样你很难出来。
影视圈：你比较过自己还没有成名之前的创作状态没有，有什么不同？
石钟山：完全非功利化的。现在经常文艺圈的朋友们在一起讨论话题，全都是你赚多少我赚多少，谈的已经不是创作了，这是最根本的区别。还有一些人打着一些旗号争一些社会资源，名利心更重了。我们那时在创作的时间上，也很自由。现在签订基本上都是一个月以后出大纲，两个月以后出分集，五个月出第一稿剧本，迟交一天要怎么处罚，本身这个过程就违背了创作规律。整个行业慌慌张张的操作，利益链条的模式不是产生好作品的时代。我那时候在军队，完全是自己喜欢，自己有文学梦想。我有自己的精神操守，我想要写想写的东西，想抒发自己的情怀，我宣泄完了更多得到精神上的抚慰。我们那个时代很宁静，虽然我们物质上不充裕，但是我们精神上很丰富，很幸福。
影视圈：你们中的大部分，是坚守自己还是随波逐流了？
石钟山：都浮躁了，包括我也在浮躁。但是我不断的提醒自己，该写得写，不该写的不写。很多时候碍于情面，本来不该写，但是朋友情，反复劝说，再加上稿费的诱惑，就勉强答应了，替朋友圆场，但是这个东西我肯定不会跟人说这是我的作品。
影视圈：那你觉得自己保留下来的优良习惯是什么？
石钟山：阅读的习惯，这是必须坚守的。不看书的话，一年两年没问题，三年五年之后就会觉得自己大脑是空的，尤其作为一个创作者来讲，别人的思路，别人的创作会激发你的创作灵感，不是抄袭，而是让你看到别的角度。也许有好多东西沉睡在我们心里，需要通过别人的一句话来指引你。有的人说我可以不读书，我广交社会也可以学习，但我觉得那是你直接感悟的东西，不是你的灵魂的感受，那永远是形而下的，只有读书你才会变成形而上。一个人没有形而上总是形而下，最后就变成行尸走肉，混同于我们的芸芸众生，这是我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
向韩剧学习
影视圈：你也常常在呼吁多关注编剧的生存状况。
石钟山：对，特别是小编剧。首先他们没有自身的保障，别人找你来写一个东西，你写得差不多了，然后交给制片方，制片方说不行，但是创意已经有了，他可以给你少量的钱。然后他拿到这个创意，去找成熟一点的编剧来加工创作。另外还有一种形式，剧本写得差不多了，制片方为了不付第二批或者之后的稿酬，就说剧本不行，然后他再找人简单的改一改，其实拍的还是你那个本子。
影视圈：这种现象普遍吗？
石钟山：普遍的。最早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当时自己对这个行业期望值本身没有很高，原来写小说收入比较低，能拿到第一笔钱就觉得也很可观了，心态平衡，无所谓了。但是现在知识产权的保护还是非常不够。
影视圈：从小编剧到大编剧要熬很多少年。
石钟山：是，严格来说编剧和演员还不一样，演员可以通过一部戏一夜走红，编剧做不到。也许你只看到他的一部作品红了，没看到的是他之前几十年的历练。好多演员也有这个过程，但是编剧的含辛茹苦和等待更长。比如像杨幂，一部《宫》让她从二万一集的片酬飙升到二十几万，她的演技难道真的能通过这一部戏有很大提升吗？但是编剧不是，他成名了，就是他爆发了，编剧也不是吃青春饭的，需要历练到他对生活对生命对亲情，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一定的感悟之后，他才能写出饱满的比较有厚度的作品。
影视圈：现在制片人的身份，能帮助你去遏制年轻编剧不公的现象吗？
石钟山：我肯定不会这样，节省了几十万，但失去的是团队从此以后在行业里的信任。尤其是我从编剧出身，更能体会到他们这份艰辛，不易，甘苦。甚至有时候看着不满意，我把钱继续给你，剩下的活我来替你完成，都是为了作品。有时候找个帮手做些前期工作，该给多少就给多少。
影视圈：你期待看到的样子是什么？
石钟山：现在的观众大都追捧韩剧，觉得好看。在韩剧中编剧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导演、演员完全是编剧说了算。作为剧本的写作者，他最清楚哪位演员可以诠释自己创作的角色，于是韩剧拍一部，火一部。究其原因，韩剧是在走着一条正确的、符合创作之路。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影视剧发展到编剧中心制时，那将是影视剧真正的繁荣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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