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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做个北京人】 太想嫁北京人

    时间:2019-03-09 05:43:55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那一年,美顺16岁。   正月十六过完年,娘给美顺打个包,装进200元钱,让大哥陪着,翻了一宿半天的山路,买下火车票,咣咣当当地去那梦里都没见过的北京。因为舅姥爷在北京城给美顺寻下了一门亲事。
      登记时美顺拿的户口本是改过岁数的,16岁的女娃改成了22岁。
      在登记处,美顺见着了要和自己结婚的男人。男人总望着她笑。“嘎嘎嘎,嘎嘎嘎”,听着有些傻气。美顺没敢抬眼瞧,心里只扑腾:别真是个傻瓜吧?
      就听个好听的声音问:“你是赵长生?”那男人应:“噢。”“在发电厂上班?”“是呐。”“27岁?”“嘎嘎,27了。”“自由恋爱呀。”又一个女声:“是是是,是自由恋爱。”“没问您,问您儿子呢。是不是呀?”
      “嘎嘎嘎,我不说。”好多人在笑。
      那个好听的声音又问:“你叫刘美顺?”美顺就点头。“外地人?”美顺点头。“多大了?”美顺小声说:“22呢。”“头回到北京吧?”美顺头更低了。那个好听的声音“唉”了一声,慢慢地说:“有些事要讲清楚,你也要听明白,记住喽。虽然你和赵长生结婚了,根据政策,你可没有北京户口,也不算北京人。北京人应当享受的一切待遇你都没有……”
      又是刚才那个女声插进来:“哎,同志,这些我们知道,说那么多干吗?”
      好听的声音严肃起来:“这可不行,这必须说清楚。您知道一年到头有多少裹乱的?您没见呢,外地人可矫情了。”
      美顺听着,想转身跑出去。
      入了洞房后,男人说:“关灯,关灯。”就扑到了美顺身上。她依了娘的话,闭了眼,憋住气,一声不响地忍。都后半夜了,到底忍不住,美顺脱口而出:“疼,疼呢。”
      男人“嘎嘎”笑,叫着:“说话喽,说话喽。”
      天明后,男人陪着她送哥坐火车回家。火车上,美顺揪住哥的衣襟子不松开,“嘤”地哭出了音儿:“哥呀,我好怕呢。带咱回吧,不上北京了,不上北京了。”哥流了泪,说:“屈了咱妹了,全家都跟你受用呢。”
      男人抱着美顺的肩往车下拽,叫着:“快着呗,快着呗,火车要跑喽。”
      可真是的,挟裹着一团烟气,火车开走了。
      美顺窝在男人臂弯处哭,男人站得笔直,四处看着,说:“哭什么呀?哭什么呀?”
      这时节了,美顺也没看见这男人长个什么样,只知道他叫长生。
      
      
      日子一天天过,美顺也看清了长生的模样,说不上很丑,可从里往外透着股憨憨的傻气。
      日子长了,知道这里是电厂的宿舍小区,住户们都是电厂的职工和家属。长生自小长在这里,直到结婚,父母才把这里的两居室让给长生和美顺,搬到后面新建的楼里去了。相隔不远,走上几分钟就到。
      长生勤快,衣服洗得干净,黑是黑,白是白的,叠得平平整整;饭也是长生做,从不叫美顺插手。
      可是,这些好也挡不住美顺见了长生傻乎乎样儿时的委屈和窝糟,从心里就厌烦他。可长生到了夜里总是腻着美顺不放,加上年轻,身子壮,火力旺,要了又要总也没够,让美顺厌恨得不行。回数多了,黑暗里的美顺想象着长生傻乎乎的模样,越想越恶心,越恶心还越想,每每就要吐,硬生生地忍住。
      有一夜,终于忍不住,正干事呢,“哇”地吐个满床,把长生吓一跳。黑暗中盯着美顺问:“怎么了?怎么了?”美顺愈发忍不住,忙向卫生间跑,一路跑,一路吐。
      长生追着问了两句,突然住口,傻愣了一时,“嘎嘎”笑起来,说:“小媳妇儿哎,你怀孕啦,你怀孕啦!”
      
      
      婆婆来了。
      自和长生结婚,婆婆没到这个家来过,都是小两口到婆家去。
      婆婆和公公都在电厂工作。婆婆是会计,公公是个什么技术厂长,工程师,听说是个好大个官。
      婆婆领着美顺去了医院,楼上楼下一通跑。
      回家路上,婆婆叫了出租车。在车上婆婆笑开了花,盯着美顺上上下下看不够。美顺周身的汗毛都被她看得�起来,磕巴巴地问:“妈呀,咋样子呢?”婆婆搂过美顺,说:“咋样了,好着呢。”又把嘴贴住美顺耳朵,小声说:“小子!是个小子!”
      从此,长生和美顺就住到了婆婆家。
      真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刚到了月头上,美顺就生下个大胖小子,六斤九两。因为是丁丑年出生,婆婆给起个小名:牛牛。说结实,好养活。
      牛牛是全家人的宝,全家人的生活都因有了牛牛而喜趣横生。
      牛牛这么好,可牛牛的户口成了大问题,眼瞅着半岁多了,冷不丁有时会叫妈了,户口还没上呢。
      这天吃过午饭,美顺把牛牛放倒在床,拍着,哄他睡,拍着,拍着,自己也迷迷糊糊瞌睡起来。
      迷糊中,隐隐地从门厅传来婆婆的问话:“怎么就不行呢?”
      就听公公小声说:“唉,你怎么不动脑子呢?是,凭我的关系,占咱厂一个进京名额把她办进来,一句话的事。这么些年了,严书记,黄厂长,肯定点头。可你看长生那样儿能拢住媳妇儿吗?一旦进厂当了工人,有了户口,不跟长生了,要离,找谁去?法院也挡不住人家离婚吧?到那时,房子、钱都有人家一半,再带走牛牛。你动动脑子吧!”
      “动脑子?可咱大孙子户口上不来呀。”
      “这个急什么?先回媳妇老家上。过上两年,找分局户管科老赵办。”
      “他能办?”
      “他巴不得呢。他儿子在咱技术科,不是我说话,他能评上初工,分房……”
      美顺听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听见婆婆叹气:“唉,弄这么个半傻不傻的儿子,窝憋死我了。”
      美顺歪在床上,张大嘴,想“噢”地尖叫一声,但她没敢。两行泪流下来,往耳眼里淌。用手抹了去,把脸贴在儿子的小脸上,轻轻地贴,轻轻地贴。
      
      
      牛牛一岁时,婆婆退了休,天天带着牛牛,吃睡在一起,一刻也分不开。
      美顺上班了,在电厂食堂。长生骑摩托,带着美顺一起上下班。美顺喜欢这个感觉,偌大一个北京城,长生才是她的依靠。
      她在食堂里烙饼。烙饼间就两人,一个美顺,一个美顺师傅,大家喊她英姐。
      美顺天天上班,认真学习手艺。英姐不但烙大饼,还烙烧饼、火烧、馅饼、糖饼、肉饼。渐渐地,美顺都会了。
      月底,食堂张科长把美顺叫了去,给她800块钱,让她签字。
      美顺千恩万谢后回到灶间。英姐问:“开支啦。多少?”美顺趴到英姐耳边说:“800,咱科长不让说呢。”英姐说:“真不少。照顾你呢,他们才580。”美顺愣了,觉得对不起英姐,怯怯地问:“师傅,你开多少?”英姐说:“我呀,连工资带奖金,1300吧。”美顺蒙了,想不明白。过了一会儿才问:“我不是最多吗?”英姐说:“是呀。”看看美顺,恍然大悟,说:“你没明白吧?我北京的,正式职工。你不是外地的吗?是临时工。咱食堂临时工十多个呢。临时工里你最多,明白不?”
      美顺摇头,怯怯地小声问:“那,那,长生呢?”
      “长生?赵厂长的儿子?哎,他挣多少钱你不知道?嘿,真行,你真是我的傻妹妹,告诉你吧,比我多!他在技术科,奖金高多了,就算拿最少吧,也得一千七八,不少挣。”
      下班回家的路上,美顺问长生工资的事,长生笑,说:“在妈那儿呢,每回就给800的。”美顺忍不住在长生面前哭了。
      
      
      以后的日子,就这样在上班下班间行走。由于婆婆宠惯,牛牛4岁了才去幼儿园。去时,因为是外地户口,还交了1.5万元的赞助费。这个钱婆婆要拿的,美顺不干,把这几年攒的钱全取出来,交给婆婆。
      好在美顺工资涨到1000了,长生也涨到了2400多。婆婆依旧掌控着长生的钱,每月只给1000。可美顺每次都从里面抽出600交给婆婆,算她和长生在婆家的吃饭钱。婆婆说:“跟妈算那么清楚干吗?你这孩子,心高。”美顺只是笑,背地里让长生把工资条、奖金条全拿回家,自己藏个地方收好,连长生也瞒着。
      看着牛牛一天比一天长大,一天比一天聪明,美顺比什么都喜欢。
      这一阵,公公正张罗着给牛牛办户口,公公说:再不办下来,上学时不定要交多少钱呢。
      牛牛,很快要成为北京人了。
      这天,美顺正在灶间烙饼,英姐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拉着美顺一直出了食堂。
      正是上班时间,厂区显得很空荡,无人走动。英姐说:“美顺,告诉你个事,要记在心里,赶紧回家找你婆婆去……”美顺被英姐的神情吓住了,强笑着问:“咋个了呢?”英姐紧盯着美顺说:“赵厂长,让警察给抓走了!”
      “咋个了呀!师傅你莫逗我呢。”
      “逗你个屁!今天早上开厂例会时抓的,我亲眼见!听说是经济问题,不少钱呐。”
      美顺傻了,两手发抖,看着师傅不会说话。英姐说:“哎哟,快回家和你婆婆商量,紧着想辙吧。”
      美顺疯也似的往家跑。
      婆婆正坐在门厅的沙发上看报。听美顺说完,一下软在沙发里,喃喃着:“我就知道,我就……”突然抽搐起来,两眼紧闭,满脸痛苦,喘息急促,一手紧捂胸口,一手哆哆嗦嗦地拍上衣口袋。
      美顺一下精明起来,想起电视中见过的情景,一边“妈,妈”地大叫,一边从婆婆衣袋里掏出个药瓶,打开来,倒了两粒在婆婆口中。又帮着替她摩挲胸口。忙活了好一阵,婆婆终于长出一口气。
      静了几分钟,婆婆动了动,拍拍美顺膝盖:“孩子,知道不,你救了妈一命呢。”然后一声长叹,“唉,我就知道,早晚的事。”
      
      
      过去十多天,公公回来了。
      原来,公公负责给厂里进设备的时候,收了好处费,有十几万,被人举报。亏着婆婆找了局领导,公公的老同学,人家出了面。结果钱一分不少退回厂里,自己办个提前病退,才算免了牢狱之灾。
      公公退休后,美顺在单位明显感到了变化。从前,不管大头小头、工人师傅,都和美顺说笑打招呼。现在,除去英姐,很少有人主动招呼美顺了。
      长生也不顺。领导们突然发现依长生的智力实在不适合在技术科工作,便把他调到职工澡堂。澡堂活儿闲人少,加长生才三人。一个快退休的老头儿和一个厂里谁都惹不起的冯永。活不累,就是奖金少了好几百。
      这天,快下班了,美顺拎个小筐去洗澡,路过男澡堂听见冯永在叫:“傻子,烟呢?”
      美顺一激灵,扭头向澡堂门里望,见冯永高坐在澡堂堵门处收水票的桌子上,一脚支在桌上,一脚在下面晃荡。长生小跑过来,忙不迭地从兜里掏出烟,抽出一支,递到冯永嘴上,又慌张张地摸着兜找火。冯永就骂:“傻逼,真找揍呀。”
      美顺腾地红了脸。和长生结婚这么多年了,厂里厂外的头回听见个熟人当面这样叫长生傻子。
      这时,又见冯永在发横:“把头伸过来,伸过来!”就见长生嘎嘎笑着往回缩。冯永吼了一声:“伸过来不?”长生吓得马上伸过去,冯永叫:“别动,动了就罚。”伸手在长生头上弹了两个脑崩儿,长生就叫:“疼呀,疼呀……”
      美顺扭身就往回走,澡也不洗了。
      晚上,美顺坐在床上不睡觉,说长生:“你怕他啥呢?他比你瘦,比你矬,怎地就让他欺负呢?”长生就答应:“嗯,我不怕,我不怕。”美顺说:“他打你,你就打他。”“嗯,行,我抽死他!”长生高声答应。
      可到了第二天,依旧。
      忍不了长生受气,每次路过男澡堂好像总能听见冯永“傻逼傻逼”地叫。美顺恨得不行,跑去和公公婆婆说。公公只是叹气,婆婆不忿去厂里找冯永理论,反被冯永骂个狗血喷头,险些挨了揍。
      
      
      第二天,卖完了饭,美顺在怀里揣了个翻饼的铁铲,跑到澡堂前喊:“冯永,冯永,你出来。”
      冯永走出来,望着美顺:“臭外地老帽儿,我冯永大名是你叫的?滚!”
      美顺说:“冯大哥,你是好汉呢,好汉不欺负老实人。我家长生老实,有些笨。你好汉大量呢,咱不敢求你关照他,你就当没他这个人,行不?”
      这时,澡堂前围了一堆人,大家平时怕冯永,都不吱声,只看着。
      冯永双手环抱,一腿站直,一腿斜伸,轻轻颠起,道:“你说谁?谁?哪个长生?噢――就那个傻逼吧。”说着,一回身,把躲在门后的长生一把拽了出来,揪住脖领,恶狠狠地问:“傻逼,我欺负你了,欺负你了吗?”
      长生看着美顺,说:“你走哇,你走哇。”
      冯永个儿矮,蹦起来照脖子给了长生一拳,喊:“我问你话呢,我欺负你了吗?欺负了吗?”
      美顺喊:“你放开他,不放,我和你拼命!”
      冯永大怒,骂了一句脏话后说:“你个外地臭娘儿们,不是嫁个傻逼能到北京来!敢他妈和我拼命。”说着话,“叭叭”扇了长生两大耳光,长生一下趴倒在地,叫:“别打我,别打我。”冯永一边踹一边骂:“你个傻逼,你个傻逼。”
      美顺大喊:“长生,起来呀,你是男人呀,揍他呀。”
      冯永道:“揍我?揍我?”脚下没头没脑往死里踹。
      猛然间,美顺突如一头怒豹,小小的身子飞也似的冲了起来,一头撞向冯永。冯永猝不及防,仰天摔倒在地。眨眼之间,美顺烙饼用的铁铲风刮样地拍在了冯永脸上,鲜血四溅。
      冯永脸上流了血,也急了,蹿起来,抓住美顺的头发一通拳打脚踢。众人见了他的疯态,无人敢劝,一时无声,只听见冯永拳头“砰砰”地落在美顺身上的声音。
      长生噌地爬起来,远远地跑开,大声叫:“别打我媳妇儿,别打我媳妇儿。”
      美顺不哭不叫,和他拼命。可她小小的身子怎经得住三拳两脚?她不知道疼,只觉身子发软,头脑发蒙,一劲地往地下坠,她想:“我要死了吧。”
      这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号震惊了全场,只见远处的长生直起身又弯下腰,双手攥拳,二目怒睁,骂得声嘶力竭:“别打我媳妇儿!”边骂边弯下腰,瞪圆了双眼,两拳乱抡,竟如坦克般狂奔过来,一拳抡到冯永背上,把冯永砸趴倒地。
      长生又高又壮,一身的力气,冯永哪是他的对手。
      长生抓住冯永双耳,将自己的头狠劲砸向冯永的头,一时“咣咣”乱响,眼见得冯永头上起了包,流了血。长生砸不动了,突然低下头抱住冯永的脑袋乱啃乱咬。众人拥上来抱不起长生,反被他摔倒了好几个。美顺一下跪倒在地,抱住长生的头哭叫:“长生呀,长生呀。”
      长生听见了,爬起来,额头肿起一个大血包,满面是血,眼冒杀气,“呸”地吐出一口血水,冲着周围人大叫:“这是我媳妇儿,谁也不许打她!”
      此时的冯永,头成了血葫芦,满是大包,已昏死过去。
      “快,快送医院。”众人抬起冯永就跑。
      长生见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美顺,上来抱她的头,却随手抓下一大把头发,发上带血,一下哭出了声儿:“头发没了,头发没了。”又去追冯永。众人一起上来拦,竟拦不住。长生边追边叫:“打死他,打死他。”
      
      
      公公来了。婆婆也来了,扯住满脸是血的长生哭。
      警察、厂长、书记全到了。先去医院,长生没大事,脸上的血几乎都是冯永的,只是额头的包又青又紫,破了皮,抹了些药。然后去派出所作笔录,折腾到晚上七八点钟才回家。
      厂里人一走,公公的电话就打不停。然后走回来,对婆婆说:“准备钱吧,少花不了。”
      婆婆冲公公喊:“钱算个屁!卖房子也给!”
      公公跺了脚:“冯永耳朵没了,让长生咬掉啦!”
      婆婆大吼:“活该!活该!”
      美顺这才害怕了,松开长生,“扑通”一下跪倒在婆婆公公身前:“妈,怨我呢,怨我呢。”长生举着头发喊:“头发没了!”
      婆婆蹿起来,一把抄起美顺:“美顺,你跪谁?你是好样的,你没错!”又冲公公吼 :“不许说他们,不许说!说了,我和你离婚!给长莉打电话,让她立马飞回来!”
      长莉是长生的姐姐,大长生两岁。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一去七八年,美顺还没见过。
      人常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公公这么多年的厂长没白当,结识了不少人。事情很快得以解决:由派出所出面调解,一次性给冯永10万元钱,算是对美顺拍断他鼻梁骨,长生咬掉他半个耳朵的补偿。另外,冯永提出不在厂里干了,调到市中心营业部去上班。
      长生又回到技术科打杂,厂里说:长生有点智障,算残疾人,要照顾。
      长莉没回来,只邮回了钱,听长生说是两万美元,合中国钱是很多很多的。
      一架打没了10万块,这是美顺没想到的。她怎么也想不出10万元都摞在一起是个什么样儿。这几年她和长生省吃俭用地攒,也不过攒了两万多,除去牛牛上幼儿园给了1.5万元,还剩下8000多,她捧了这些钱去见婆婆。
      婆婆很惊讶,死活不要:“你俩怎么攒来的?你替我儿子出气,比多少钱都值。”
      美顺流着泪,咬着牙说:“这钱,我和长生一定要还妈的。”
      婆婆说:“你呀你呀,心气太高了。”
      美顺背了一身债,10万元。这10万没人向她要,也没人再提起,可美顺全记着。她跟牛牛学会了记数,学会了加减。她把钱算得很细,每一分能攒的钱都存进了银行。她时常翻存折,看存了多少钱。存到4万元的时候就想10万元兴许不是很多。可当她和婆婆领着6岁多的儿子去学校报名时,才感到10万元对她来说真是有些遥不可及。
      老师说:孩子是外地户口,要想在北京上学,交3万元的助学费。
      美顺问:“都交?”
      老师说:北京户口的不用交。
      回家的路上,美顺说:“妈,这3万,我和长生交。”婆婆看着美顺,叹气道:“你这孩子,真是犟啊。”
      周末,公公把全家人请到了饭店。吃着吃着,公公突然问美顺:“你知道我一个月挣多少钱?”美顺笑着摇头。公公伸手一比画,肯定地点着头说:“一万多呐。”
      美顺吃一惊,从未想过公公挣那么多钱。
      看到美顺吃惊,公公挺得意,说:“够不够给牛牛交助学费?”
      美顺明白了,看看一旁低头吃菜的长生和牛牛,又看着笑着点头的婆婆,坐直身子,看着公公说:“那是爸的钱,爸挣的呢。这大岁数了,应当爸妈花。”
      公公说:“对呀,我这么大岁数了,家也不能回,上外边去挣钱。这钱,我应不应该花?”
      美顺说:“该着呢。”
      “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是吧?”
      美顺小心地点点头。
      “牛牛是我的亲孙子,那我给他花点钱,你说该不该呀?”
      美顺顿时无语,看看公公带笑的双眼,又看看婆婆。婆婆笑道:“看看,怨你了吧,他给他孙子花钱你还拦着,你个傻孩子。”
      
      
      食堂的张科长要退休了,新科长还没来。
      食堂里有些乱,人心浮躁,都说:食堂要承包了,不知包给谁。美顺觉得包给谁都和自己无关,总要有人烙饼吧。
      这天下午,英姐把美顺叫进自己的办公室,说:“美顺呐,师傅帮不上你了,师傅调去厂工会了。咱食堂要承包了,承包方案、承包人都定了。人家说了,你们临时工,人家一个都不要!”美顺说:“不要?哪个烙饼?哪个炒菜?”英姐说:“傻呀你,北京城里会烙饼、炒菜的厨子海了去了,一抓一大把。”美顺说:“总不如熟人熟路顺呢。”英姐叹了口气:“唉,就因为熟人熟路才不要咱呢。”美顺说:“那,我咋办?”“我也不知道!原想把你往别处调调,问了几处,都不要女的。美顺呐,现在不是你公公当厂长的日子了。”
      美顺闷闷不乐地回了灶间。
      过了一礼拜,一个副厂长带了一堆人来到食堂,宣布给所有临时工结账。随后,一大群保安督着,临时工们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工厂。美顺也下岗了。
      
      
      除了烙饼,美顺实在不知道自己还会什么。电厂宿舍有个居委会,里面的人几乎都是厂里的家属和退休职工。婆婆陪着去了几回,人家也热心地帮着介绍了几个工作,但都不合适。像超市的售货员、收银员,因为识字少,美顺根本不敢去应试。
      居委会里管失业登记的人姓李,40来岁,她知道美顺在电厂的事,说:“你会烙饼,为什么不自己支个摊儿呢?光咱一个小区就足够你挣的。”
      美顺嘴上说:“怕干不了呢。”其实是担心自己算不来账,挣不回钱。也赶巧,转天和婆婆逛早市买菜,还真看见一个专门烙饼的摊位,一问还是老乡。
      美顺不走,守在那里和人家闲碎话。知道他们一天要用去两三袋子面,一月下来挣个三四千不等,心眼就活了,说:“哥呀,你看我能干不?”老乡说:“咋个不能,你会烙那多花色呢,准行呢。”美顺说:“赔了咋办?”老乡一撇嘴:“咋个赔?至多是个少挣。”
      美顺又把怎样进货、怎样卖问了个门儿清,买了两张饼拎回了家。
      吃饭时觉得那饼不如自己烙的好吃,就和婆婆商量:“妈呀,你看我开个店烙饼行不?”婆婆说:“你卖大饼呀?兴许成吧。那也用不了多大本钱,家家都吃的东西,就是上哪儿找那么块地儿呢?”美顺想:真是,上哪里寻这块地呢?
      第二天一早,跑到市场问了个遍,摊位全满了。又去居委会找李大姐,李大姐说:“这地儿可不好找,慢慢打听着吧。”
      下午回到家,婆婆说美顺:“甭急,先在家待两天,工作慢慢找。”美顺说:“在家吃闲饭呢,不能让长生一个人受累呢。”婆婆“噢”了一声,没再说话。
      美顺觉着空荡荡的,心里很落寞。
      晚上,英姐来个电话,说有个小紫帽送报公司,专管送报,一月下来至少也挣个八九百元。问美顺去不去。美顺想都没想,说:“去,咋不去呢。”英姐说:“那活可累,净爬楼了,你掂量掂量,行吗?”美顺大声说:“咋不行?人家都行,咱咋不行?”
      
      
      美顺没想到,送报的活真是累人。骑个自行车,每天夜里三点多钟就要爬起来赶到报站。四点左右,送报车到了,大家紧忙着卸车、插报、数份,再分别往自行车上装。四点半左右出发送报,要趁订户上班前把报送到。
      她送的这一片,楼房多,平房少,散户多,大份少。楼还尽是六层砖楼,没电梯,一份报纸往往要爬五六层楼。头半月,光早晨的报纸,就要送到一点多钟。回到家,慌慌地吃口饭,赶紧又往站上跑,接着送晚报。晚报,120多份,一趟下来,到家也就晚上六七点钟了。人乏得饭也吃不下,恨不能趴在床上就睡。
      长生心疼媳妇,吵着要美顺辞职。美顺就哄长生,每天回来讲些站里的笑话或送报时的趣事。可长生每天看着美顺匆匆扒上几口饭,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叫不醒的样子就心疼。说:“美顺,你做梦喊疼呢。腿疼呢,腰疼呢,还哭。”美顺说:“我呀,那是梦呢,假的。”
      一个多月下来,渐渐适应了,送得也快多了。发工资的时候,根据美顺送的份数和线路,开了1100多元。捧着这些钱,美顺兴奋得不得了,合计着总算和在食堂时挣的差不多了,虽然付出的辛苦是天上地下。
      晚上,一回到自己家,美顺就叫长生:“我开支了呢,猜猜多少钱?”长生不说话,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到美顺怀中说:“小媳妇儿,别干了,我跟妈要钱了。妈说我挣的钱以后全归你。你看,你看,多少哇!”美顺说:“你跟妈要了?”长生说:“我跟妈要。我说:美顺没钱啦,送报要累死啦!”美顺扑上去拍打长生:“你咋那么说呢,你咋那么说呢。”长生一把揽过美顺,把她推进卫生间,拉开灯,指着镜里的美顺说:“你看,你看,黑了,瘦了。”美顺一看:真是的,自己瘦了一圈,也黑了。和长生比,一黑一白,一胖一瘦。就笑:“这怕啥呢?身体还好呢。你是不是嫌小媳妇丑了,不爱了……”却从镜中望见长生两眼含了泪,要落下来,忙转身:“怎么了?怎么了?还要落个泪呢。”
      长生擦泪,越擦越多,不住地流。
      美顺的心一下暖得不行,整个身子发软,她说:“大老爷们儿呢,男子汉,咋个呢。”长生一下就抽搐起来,抽搐得很厉害,以致站不住,蹲在了地上,断断续续地说:“我不,不让你,干……呀,能,能……能养、养活你呢。”美顺一下跪到地上,一把将长生揽进怀里,仰起头,不让泪流下。
      美顺低下头,捧住长生的脸,去亲他的嘴,亲着,亲着,她说:“长生,长生,小媳妇要你呢,小媳妇要你呢……”
      
      
      
      美顺依旧送报。长生拧不过美顺,就等到大礼拜休息时和她一起送。长生身体好,能跑能颠,不怕累,抢着爬高层。途中还尽和美顺耍宝,嬉闹,作怪,逗美顺开心。一趟跑下来,比平常快了一半还多,心情还好。日子长了,美顺就总盼着礼拜六、礼拜日,能缓上一缓。
      这天,报都快送完了,手机响了起来,接过来一听,是居委会李大姐的声音在喊:“是刘美顺吧?快回来,你婆婆遛弯时摔倒了,现在医院呐。”
      美顺报也不送了,问清楚哪家医院,骑上车就跑。到了医院急诊室,见婆婆躺在床上正输液。婆婆一见美顺,号啕大哭,一副终于见了亲人的样子,嘴里“呜呜”乱叫,也发不出个正音。李大姐和几个街坊正在那里,忙着招手,说:“好了好了,你儿媳妇来了。”
      医生把美顺叫到一边,说:“病人是突发脑血栓,亏是送得及时,咱们抢救也得当。现在没什么危险了。主要是失语,右半身麻木,活动受限。”
      正说着,公公和长生前后脚到了,和美顺一道千恩万谢地把众人送走了。
      当天下午,婆婆就转到了病房,还是不能说话,要么就睡,要么瞪着两眼发呆,完了就哭。
      由于输液,婆婆的尿就格外地多,偏偏还没有知觉,尿完后湿了才知道,“啊啊”地叫。公公买了好几包尿不湿,可婆婆觉着不舒服,哪怕只尿了一点也要喊叫,美顺就紧忙着给撤换。每换一次就给她清洗一次,然后还要问她“舒服不?干松了呢”。
      起初,婆婆不愿美顺弄,总是用眼睛找公公,美顺就说:“爸是大男人哩,干不了这个呢。”不让他插手,也不许他和长生在一边看,公公就很是感激的样子。
      转天,婆婆的情绪稳定些了,美顺就想法和她说话。娘儿俩平时没聊过天,美顺还有些憷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一边忙着伺候她,一边把自己小时在山里放羊,扒车拾柴,以及从父母和村里人口中听来的趣事怪事一股脑儿讲给她听。婆婆渐渐竟听入了神,也不哭闹了,和美顺一起欢笑,一起害怕。美顺说:“妈呀,尽老土的事呢,你愿听呀。”婆婆就使劲点头,口中还“嗯嗯”地答应。美顺又问:“神呀,鬼呀的,你信不?”婆婆竟“呵呵”地笑出了声儿。美顺说:“妈笑话咱呢。”婆婆就扯住美顺的手温存地望着她摇头。美顺就接着又讲。
      有回婆婆尿后擦洗干净,刚换上尿布,婆婆又尿了,美顺躲不及,被尿了一手,顺嘴说:“妈,咋又尿呢。”语气中不免有些埋怨。婆婆一下哭出了声,委屈得像个孩子。美顺忙说:“妈,妈呀,别生我气,我好好伺候你啊。”婆婆就拉住美顺的衣服,口中“呜呜”地说着,两眼乞求似的望着。美顺的心,一下就软了,鼻子酸酸地要落泪,说:“妈,你放心,我是美顺,我也是长生,一定把你治好的。”
      这以后,美顺更是格外耐心,婆婆也越来越依赖她,只要睁开眼,眼珠就永远跟着美顺转。两天一宿了,公公来换美顺回家休息一晚,和婆婆千商量,万乞求,说好转天一早就来,婆婆点头应了。可美顺刚一出了病房门口,婆婆就杀人一样惨号。同屋的病人说:“罢了,你妈是真离不开你了。”
      没办法,公公买来个折叠躺椅放在床边叫美顺睡,自己坐一旁守着,小事自己干,等婆婆尿了再叫醒美顺,好叫美顺休息片刻。
      
      
      持续熬了几天,婆婆的嘴居然不歪了,不能动的右手也能抓抓挠挠了,腿也能伸伸踹踹了,全家人都特高兴。
      再过几天,婆婆就能独自一人从床边走到两米外的窗前,并在那里转上一圈再回来。
      中午,多吃了几口饭,饭后公公又剥下几根香蕉喂她吃下。睡了一会儿,下午三点,公公去接牛牛放学,剩下美顺陪婆婆在病房走道上溜达,来回走了几趟,护士就叫回房打点滴。点滴还没打,婆婆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冲美顺呜呜叫,把众人吓一跳。美顺忙问:“妈,咋个了,咋个了呢?”只见婆婆满脸惊惶,眼露焦急,一手紧捂自己的屁股。美顺一下明白过来,去挽婆婆,说:“妈要解手呢。”一语未了,臭气四溢,婆婆“呜”地哭了起来。同房的病人和陪护都躲了出去。美顺忙说:“好呢好呢,大夫说你解下大手就要好了呢。不哭不哭,该高兴呢。妈呀,你就要出院了呢。”一边说,一边麻利地给她收拾,擦了洗,洗了擦,出了一身汗。婆婆起初还哭,慢慢就止了声。
      美顺给婆婆洗净了,换上干净衣服,问她:“这下舒服了?”婆婆就点头。美顺逗她:“淹不淹呢?”婆婆似笑非笑,满面通红。美顺弯下身收拾地上的脏物,突然听见婆婆的声音:“些、些、谢、谢……”美顺猛然抬头,见婆婆歪在床上,一手费力地支起半个身子,两眼泪汪汪地盯着自己,努着嘴,憋得满脸通红,费力地向外吐着每一个字。美顺一下叫出了声:“妈呀,你说话了,你会说话呀!快来人呀,她会说话了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转身要冲出病房去叫人,一抬眼却见公公和一位衣着雅致的女人立在门口,两人都很激动,女人很年轻,脸上挂满了泪。
      婆婆侧歪着身子,回过头来,望见两人,“哇”地大声号啕起来。那女人直扑过来搂住婆婆叫:“妈,妈呀,我回来了,您怎么变成这样子呀?”
      美顺含着泪,她想:这是长莉呀,终于回来了。
      
      
      后来,美顺一直在回味长莉走过来抱住她,俯在耳边说的话:“弟妹,好妹妹,原谅我们。我们全家人都欠你的情,原谅我们的自私。”
      那天晚上长生来到病房,长莉说:“呀,我傻弟吧。”跳起来跑上前抱着长生又蹦又跳,口里叫:“哎呀,真是傻弟呀,真是傻弟呀。”长生先是吓一跳,然后绷直了身子,仰头看天,悻悻地说:“你傻,你傻!”长莉刚一松手,他便挣了挣,快步走到美顺身边,说了句“我姐”,再也不离美顺左右,无论长莉和他说什么,都是哼哼啊啊地似应非应,有时更是装作没听见。长莉笑着和美顺说:“我傻弟恨我呢。”
      看得出长莉很想好好地伺候婆婆,喂水喂饭很细心。可一旦婆婆偶尔不自觉地尿了拉了,她便手足无措,为难地向美顺求救。完事后再诚心诚意地向美顺道歉。
      幸喜婆婆的病好得很快,出院时除了右腿走路有点拖地外,和好人没多大区别。
      出院回家的那天晚上,等牛牛睡了,婆婆把全家人都叫进了自己房间。婆婆坐在床上,手中托着一个锦盒,打开,取出几个存折,看看公公,看看长莉,又看看长生,美顺,她说:“美顺,闺女,妈呢,今儿个说话有点为难,有点张不开嘴,可为难我也要说……”说到这里,婆婆有点哽咽,使劲抓着美顺的手。
      美顺愣了,不知何事。
      婆婆摇着美顺的手,说:“闺女,实说吧,我这儿子呢,有点笨,有点傻,打小也没人喜欢他,亲姐姐都不愿和他一起玩儿。我就赌了一口气,为了给他找个不傻不残的媳妇儿,千里迢迢地把你哄……”美顺反手抓住婆婆的手,急忙忙地说:“妈呀,你别说,你别说了。”婆婆一下流了泪:“我要说,闺女,我要说……”美顺摇着婆婆的手:“妈,你别说,别说了,长生不傻,我们要活一辈子呢。你别说傻,你别说傻,别说了。”美顺的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长生站起来,喊:“我不傻!你们傻!”
      长莉赶紧上前搂住长生,哄他:“别急,别急,我傻弟才不傻呢。”
      美顺噌地站直了身,看也不看长莉,大声说:“姐,你也别叫他傻弟,他就是有点不好,你也不应叫呢。你是姐呢,我们从心里敬着你呢!”
      一时间,大家被美顺的话震住了,缓过神来,都扭头小心地看着僵在那里的长莉。
      长莉呆立在那里,看看拧巴着身子不让她抱,仰头看着房顶的长生,看看泪流满面的美顺,眼圈一下就红了。她挺了挺身子,够着捧住长生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姐弟对视着,她咽了咽唾液,声音颤抖着,庄庄重重地说:“弟弟,好弟弟,姐不对,姐错了。姐原来好不懂事的,打小,别人欺负你,姐不但不帮忙,还在心里埋怨爸妈,怎么就给我生了这么一个弟弟。姐嫌你,厌你,为了躲开你,还去美国。可到了美国,我才知道我错了。我,我天天都在想你们,我在美国十年,我好恨我自己,我恨了我十年……弟弟,美顺说得对,姐错了,姐给你认错,你还认我这个姐姐,好不?”说着,长莉转回身来握美顺的手,美顺小声说:“姐呀,我声大了呢。”长莉握着美顺的手摇了两摇:“妹妹,你也原谅我。长生是我的亲弟弟,我喜欢他;你也是我的亲妹妹,我更喜欢你。我们三人是亲姐弟,我们一起来活一辈子,好不好?”
      长生立在那里,背向长莉,仰着头,突然说:“我想过姐姐呢,好几回想呢。”
      长莉从身后一下抱住长生,把头抵在他宽宽的肩上。
      
      
      那个晚上过得很快,快得让美顺有些恍惚,甚至有些不相信它的存在。婆婆把长生历年来交的工资、奖金,以及后来美顺交的饭钱,都用长生的名字存进银行,存了几个小折子。就在那个晚上,都交给了美顺,她冲美顺说:“我岁数大了,操不了心了,儿子,孙子都交给你,这个心,今后就你操吧。”
      美顺的工作没了,送报的活儿让人顶了,整天在家收拾屋子,做饭,唯一重要的事就是每天清晨督促着婆婆在小区里走路,锻炼。婆婆天天叫美顺给她读报,美顺说:“妈呀,我念不下来,才学了一年学呢。”婆婆说:“学一年就不少了,你念吧,不认识的字就问我。”
      就这样,美顺磕磕巴巴地读,婆婆磕磕巴巴地听,遇上不识的字,婆婆就告诉她。在这方面婆婆特别有耐心,还把教牛牛的方法用上了,拿一摞识字卡,学一个生字给美顺一张卡片,装在身边,随时考问美顺。美顺起初很羞怯,读报时紧张得满头大汗,被婆婆考问时还常打结巴,写的字也不敢让婆婆看。时间长了,日子久了,婆媳二人越学越顺,读报的时间也在一天天延长。一天,婆婆突然说:“闺女,怎么不给你爹妈写封信呢?去,写封信。”美顺说:“写不来呢。”婆婆说:“写得来。去,写一封。”
      美顺坐在桌前,时间不长,竟顺顺利利写了出来,拿去给婆婆看。婆婆说:“我闺女写的,还用看,保准顺溜没错字。装好信封,等会儿咱娘儿俩遛弯时发出去吧。”
      这天,居委会李大姐来了,一进门就叫:“赵厂长,刘美顺,大好事啊。”
      大家把她让进屋,公公笑着问:“什么好事呀?”李大姐说:“什么好事?市里下文了,你家牛牛户口原来不是只能随母吗?现在改了,随父随母自愿,下月一号就能办转入了。”婆婆一拍手:“哎哟,这可真是好事呀。”
      公公问李大姐:“小孩儿的政策变了,大人的户籍政策有没有松动?”李大姐看看美顺,摇头:“没有,还那样。”公公说美顺:“别着急,咱想办法,慢慢来。”美顺说:“没事呢,是不是北京人又咋个,都一样活人呢。”
      李大姐笑了起来,说:“那可不。再给美顺说个高兴事:咱居委会边上不是有间小发廊吗?最近他们不干了,要退租呢,要不你租下来烙饼得了。”又对公公和婆婆说:“小屋就在你家楼下,这样呢,美顺又能照顾家里又能挣点钱,不一举两得么。”公公说:“一月多少钱?”李大姐说:“发廊租时一月1100,这美顺是咱厂家属,您二位更甭提,便宜点呗,一月700就行。”
      公公回头看美顺,说:“你看行吗?”美顺说:“行,爸,我一定行呢。”婆婆也站了起来,说:“闺女,你干!我陪你一块儿干!”
      公公一听笑了,说:“你行吗?”婆婆学着美顺的口吻说:“咋不行,我干了一辈子会计,卖个烙饼不行?行,一定行呢。”美顺笑出了声,说:“妈呀,你咋学我呢?”婆婆也笑着说:“闺女呀,往后,妈就是你的粉丝了。”
      大家听了,大笑起来。只有美顺转圈看着笑开了花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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