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一样的鱼

时间：2022-08-26 13:55:04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节前，得野生黄鱼两尾，一尾七两不到，一尾六两多，如获至宝。
　　鱼是当天直接从渔船卸下上市的。一个泡沫箱，里面装了大量的冰，两尾鱼就埋在冰里，鲜亮得辣眼：下巴、肚腹至尾部一带呈鲜润的明黄色，唇口彤红像抹了唇膏，眼珠晶亮照得见人影，体态匀称颀长，如一枚美丽滑腻的围网梭。
　　已经多年不见如此鲜亮、个头的野生大黄鱼了。上网查市价，一斤以下、六两以上野生黄鱼，每市斤不低于500元。换算下来，两尾鱼总价超1500元。怎么处理这两尾鱼呢？这有些为难我了。1500元对于我家来说，差不多是俩月的伙食费，三口人坐下嗟一顿当然没问题，但毕竟奢侈了些。可是储冰箱里过年待客，又怕辜负了那一身迷人的光泽鲜洁。思来想去，决定把父母和岳父三位老人都请来，一大家子提前团聚，吃年夜饭，也不枉那两尾鱼的美意。
　　野生黄鱼委实不同凡相，从体态到色泽，都透着股仙气：线条紧凑流畅；鳞片富有光泽，背脊浅褐，肚腹和腹鳍呈銀白，却都闪耀着一层曼妙、程度不一的金红色泽，一股天然的祥瑞与喜庆。这样一尾鱼在大海里游弋，在青碧海水映衬下，那就是一朵绽开、飘逸的花儿；一群鱼游弋，就是一片摇曳的、瑰丽的花海。难怪人们习惯在它的名字里夹个花字，曰黄花鱼。生命与生命间的生存竞争是残忍的，弱肉强食是条千古定律。大海里有大鱼吃小鱼的规则。按黄鱼的个头和体格，在大海也只算是“弱小阶层”。一尾黄花鱼的成长，是由无数的劫难和风险堆积起来的。黄花鱼肉质细腻软嫩，营养丰富，味道鲜美，同样受到人类的喜爱。为了生存，面对大海，人们恨不能举目都是黄花鱼，尽是盛开的瑰丽花海，然后张网将所有花朵悉数捕获。然后像这个午后的我一样，变着法子把它们端上餐桌。
　　黄花鱼曾是我国传统海洋四大经济鱼类之一，自古受到人类的推崇。明·李东阳诗云：“夜网初收晓市开，黄鱼无数一时来。风流不斗莼丝品，软烂遍宜豆乳堆。”描写黄鱼上市时的盛况和佳美口感。现代诗人黄贤所作“麦熟村家小有余，一锅大蒜煮黄鱼。隔溪呼得邻翁饮，古套长年说子虚”，展现乡邻老翁相约对饮，食鱼喝酒，闲话陈年往事的和美景象，一幅洋溢着浓郁乡土气息的风俗画。清末名士周楚良的“白花不似黄花好，鳃下分明莫误求”则大方披露一种选购黄鱼的心得，想必也是枚不折不扣的吃货。
　　古民不仅以之为食，还以之为弓。元大德《昌国州图志》载：“附海之民，岁造鱼鲞”，“晒之曝干曰白鲞，膘可胶弓。”《天工开物·下篇·佳兵》也云：“凡胶乃鱼脬杂肠所为，煎治多属宁国郡，其东海石首鱼，浙中以造白鲞者，取其脬为胶，坚固过于金铁……天生数物，缺一而良弓不成，非偶然也。”脬即膘。人们通常以为黄鱼膘质的鱼肚极名贵，价比真金贵，孰料竞还可以用来制作弓胶。传统海八珍里包括“燕窝、海参、鱼翅、鲍鱼、鱼肚、干贝、鱼唇、鱼子”，被视为宴席上的极品佳肴。黄花鱼就奉献了其中两品——鱼肚和鱼唇。当然鱼肚鱼唇也可以其它鱼类代之，但品质与黄鱼肚、唇不可同日而语。
　　人们对黄花鱼的喜爱还反映在民俗中。江苏仪征民间有“当裤子、买黄鱼”的俗谚。可以想见当地人对黄花鱼的痴迷程度，竞可以把裤子也当了。周作人的《知堂杂诗抄》有首名叫端午的诗，淡泊诙谐，充满智趣。其写道：“端午须当吃五黄，枇杷石首得新尝。黄瓜好配黄梅子，更有雄黄烧酒香。”此绝非一家之言。周作人是绍兴人。江浙一带确有端午吃“五黄”的习俗，只是内容与周所言稍有差异，指黄瓜、黄鳝、黄鱼、咸鸭蛋黄、雄黄酒。在舟山沈家门，至今还流传着这样一种习俗：男女青年订婚，男方要先送两条即将产子的大黄鱼到女方，女方回礼时再把这两条鱼送回来，来时鱼头要朝着男方家，寓意女方嫁到男方“百年到老，多子多福，不再回头”。
　　黄花鱼的吃法很多，可以清蒸红烧做羹放汤，也可晒成鲞，或做成拖黄鱼、黄鱼脆等等，既可下酒也可下饭。而取决烹制方式的核心要素是鱼的鲜洁度。鲜度差的可以用来晒干制鲞；稍好的可红烧、溜鱼片、炸熏鱼；刚上岸、透骨新鲜的黄花鱼最合宜的烹制方式是尽量保持其原汁原味，不让调味品味道掩盖了鱼的本来味道。
　　取鱼时，再次见证了透鲜纯自然黄花极至之美：鱼腮是鲜润的猩红色，肚腹简约紧致，不见养殖鱼的臃肿与肥腻，肉质润滑、劲道，富有弹性。
　　我在鱼身两面剞上柳叶花刀，又切了些葱姜丝、咸齑末和冬笋火腿片待用。我想好了，对于眼下两尾黄花，最适合的做法，一尾镶冬笋火腿片清蒸，另一尾煲汤，用成齑末去腥提鲜，本色本味，此外没有更好的烹制方式。
　　现在，万事俱备，就等三位老人们上门了。
　　（编辑·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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