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与疯狂

时间：2022-09-02 19:25:06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冯骥才在非虚构作品《无路可逃》中讲了个“故事”：“文革”时期，天津一老右派，每天不说话，哪儿也不去，也不和任何人来往，只待在家里画画。街道代表忽想，他是否用画来搞反革命活动？一翻他的画，还真的看出了“问题”。一幅是《竹石图》，画中画了一块石头和几竿竹子;另一幅题为《林溪图》，画中上边是树，下边是溪水。街道代表说“看”出了大问题：《竹石图》中的许多竹叶像“介”字，下邊是石头，意为“介石”，似乎叫蒋介石来反攻大陆。另一幅《林溪图》问题更大，画中所有树枝都朝左歪，左西右东，朝左这是刮西风。冯骥才说，这是那个时代标准的“无限上纲”。
　　街道代表想把画送到区革委会文化组那儿，一文化干部请冯骥才看看有没有问题。冯骥才想“我的话可是关乎人家的祸福、决定人家的生死”，说没有问题，并解释说，画竹叶有个说法，三个叶片一组的叫“个字叶”，四个叶片一组的叫“介字叶”，画竹子都这么画，没有影射“介”字的意思，竹子下边配石头是国画常见的。说《林溪图》中刮东风时树枝才朝着西边（左边）歪呀，这不正是“东风压倒西风”吗？文化干部说，“那就没事了。”冯骥才说，“心里挺高兴，有做了积德的善事那种自我的满足感”。
　　冯骥才确实是做了积德事，不然，那位“老右派”可真在劫难逃了。看作家讲这个故事，老实说，虽觉辛酸但并不觉得十分“希罕”。“文革”期间，这样的故事多矣。吴晗、邓拓、老舍……都屈死在文字冤案里;在画作中找反革命“证据”也是“习惯动作”。
　　确实，这样的故事，背后是糟粕。我们绝不希望这种荒唐、残酷的故事继续延续。事实上，这种欲加之罪由于背情悖理、灭绝人性，必然遭到历史的唾弃。现在，谁还会在竹叶的画法和树枝的朝向上穿凿附会并阴险地深文周纳？这确然是理性的彰显和文明的胜利。
　　现在回过头来看，肯定觉得那个时候太过荒唐、太过疯狂，不可理喻。
　　是的，如今在政治上肯定没有这样的“行事之间，动遭蹇难;议论所及，娄丛谗讥”的现象。然而，在某些方面，仍然有某些荒唐、疯狂的举动，同样不可理喻。
　　说两个故事，也都是公诸报端或电视的——
　　某地为应付覆土复耕验收，出“奇招”，在水泥地面铺上一层薄薄的泥土，放眼一看，果然是良田万顷，然而，薄不足尺，虽然覆了土，根本无法复耕，但是，效果却好得很——“骗”过了卫星遥感检测，于是也就万事大吉。这样的“奇招”还真“迭出”，有的地方是在水泥地上铺稻草，有的是覆盖薄膜，或者插上无根树木，这林林总总，都是为了“欺骗”卫片，应付过去，也就“复耕”成功，还可获得政府的补贴。自然，“风头”一过，马路照旧宽阔，“市民广场”依然硕大气派。山头绿化，也曾出现过这样的“奇葩战术”，或在山上刷绿漆或铺绿布或拉绿网，这无奇不有也都是为了“通过”遥感检测。然而，夕阳几度红，山头依然荒，不仅如此，反而还破坏了生态。
　　这荒唐吧，还有疯狂的。某地为应付河道整治验收，“不惜代价”在检查前两天接起长长的水管，然后，你猜猜看，会怎么样？结果是掐准时间将自来水放到河里，静待检查组验收。一旦合格，便是“政绩”。
　　你可能认为弄这些都是月黑风高之夜偷偷摸摸干的，不，都是光天化日之下，大张旗鼓地干的。村民也都大摇其头，说这是糊弄人，骗政府。村干部却说，“你们不要多管，反正不要你们出钱。”
　　不可否认，这是同样的荒唐和疯狂。
　　冯骥才的故事里，那个街道代表除了无知，可能还包含着那么一点点阴暗念头，现在的两个故事里的干部，则断然不是无知，自然也绝无阴暗念头，有的只是不负责的应付或太负责的应付。那种弄虚作假、欺上瞒下、靡费公帑，以及企求所谓的政绩——不同样会害死人吗？
　　图：付业兴编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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