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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谷春雨

    时间:2023-02-11 18:05:07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文/鱼十青 图/金沙

    迤逦在地的裙摆上,锦带纤腰,再往上便是清冷玉面。高座上本假寐的女子倏尔睁开双目,蹙眉问道:“你说什么?”

    侍女匍匐颤声回道:“夫人,蓉夫人今晨去了……是老爷亲自动的手……”

    黎莺低垂的目光却渐渐失神。这一天到来时她以为她会拍掌称快,可昨晚之后,她却只觉得悲凉。

    黎莺着人将窗户推开透透气,画窗外的春枝桃花初绽,燕语凉风。她蓦然想起当年钟铄教她的第一句诗。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她檀口轻启,低声缓慢念着。

    玉蓉终是死在这料峭春寒中,如今药王谷的人,便真只剩她一个了……

    晚春黎谷疏雨后,凉风徐徐,伴着馥郁花香袭来。清风频顾的溪边碎石桥上,站着个身穿破烂布衣,灰头土脸的少年郎。他拄着根树枝,正小心过桥。

    倏忽间,在这葱茏山林的绿幕前出现一个素衣少女。她身后是直指碧蓝苍穹的参天树木,而她就似泼墨画中滴落在宣纸上的点墨,在这铺天盖地的绿意中晕染成一个小点。

    “敢问姑娘——这可是药王谷啊——”少年钟铄将手扩起弧度放在唇畔,遥遥呼喊了一句。

    那背着草药篓的少女停下来侧头看向这边,她如墨般漆黑长发垂到腰间,细长柳眉下,一双琉璃眸子十分淡漠,樱唇就似春天的黄莺喙般小巧。她也仅是驻足了那片刻便回过头去,继续赶路。

    “哎!别走哇!”钟铄急急踏了几步。他稳住重心,三步并作两步加速过了桥,去追上那个越走越快的身影。

    传闻药王谷人世代守护奇药,谷中之人至死不得出,而外人也不得入。岁月变迁,朝代更迭后,药王谷便逐渐自地图上消失了,从此再无人知晓此谷的位置。他按照前朝地图所示,却意外坠落断壁,跌入崖底寒潭后,才延溪流寻到这。

    他跌跌撞撞追上,气喘吁吁地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咽了口口水道:“姑娘可知,谷中村寨怎么走?”那少女满脸戒备,抿紧嘴唇摇摇头。

    他刚想说什么,顿时却觉得天旋地转,便昏了过去。

    当他昏胀醒来时,已是身在一草庐中。听到脚步声近了,他连忙假寐。来者似乎放下了碗热药,中药醇苦的味道钻进他的心肺中,接着是略微冰凉的指尖扣在他手腕上,还能感受到那指肚上凸起的厚茧。

    “迟脉缓钝,阳气亏损,无力凝滞,为虚寒症……”少女清冷呢喃之声传来。

    他猛然睁开眼反手抓住那玉手,浅笑道:“多谢姑娘相救,在下钟铄。”眼前正是早先那位少女。“敢问这可是药王村?”她一愣,面上闪过一丝恼意起身就要走。可钟铄依旧死皮赖脸地紧攥住她的纤细皓腕,她手腕好凉,就似上好寒玉般。

    许是听见屋中的动静,院里有拄拐声响起,只闻一老妇遥问:“莺莺啊,那男娃可是醒了?”

    闻声,钟铄稍松了手中力道,但那唤莺莺的姑娘霎时如蝎蛰般抽回了手,耳根却红透了。

    药王谷流传着两条传说,一是生人不得入谷,否则会给药王谷带来灾祸;
    二是离村东不远处的山崖边的黎莺是倒霉鬼,谁若敢沾染她,必定倒大霉。

    药王谷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循规蹈矩,周而不疲。直到十七年前,村东崔家夫妇二人去谷口崖下采药时,捡到了一个襁褓里的男婴。崔家夫妇瞒着众人,收养了孩子,取名崔庆。

    可没几年,他们隔壁的黎家夫妇采药时,却跌落山崖身亡了。丢下黎家祖孙孤寡无依,黎莺自小便学会了下地农作,上山采药。

    崔家夫妇以为是那条传说应验,因收养谷外之人,才给邻居惹来灾祸,便一直对黎家心存愧疚。他们帮助黎莺和祖母搬出村中,还时不时差遣崔庆去帮黎莺做农活。

    有次李二揪下黎莺的一缕头发,回去路上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还有,王虎抢了黎莺采来的草药,被崔庆抓住揍了个鼻青脸肿;
    小痞子去黎家地中偷红薯时竟被毒蛇咬死……久而久之,村寨中便流传着,招惹黎莺的人,都会倒大霉,便无人再来找她们的麻烦了。

    崖风温柔,云蒸霞蔚。晚霞铺满了小院,崔庆来寻黎莺时,她细长的手指正搓着药草。

    阿庆人高马大,生得剑眉星目的好模样,笑起来却憨厚。“莺妹,俺娘酿得桑葚酒,夏日喝正好。”他捧着一小坛酒,就要往屋内走。

    黎莺却急急将他拦下,接过酒坛,支支吾吾地说,阿婆正在屋内擦洗身子,他不便进去。阿庆闻此,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便告辞了。

    黎莺心中长松了口气,柳眉却又蹙起。都怪屋中那小子,明明风寒好了,还赖着不走,差点就被发现了。若叫村民们知道她家藏着生人,必将他绑了惩治,还不知会怎么对她和阿婆呢。

    她抱着酒坛进屋,就看见坐在窗边笑得一脸促狭的钟铄。洗去那日灰头土脸,倒也是个清秀少年郎。“莺莺啊,你情郎?”他手中剥着花生,一边学着阿婆的口吻唤她,一边将一颗花生丢入嘴中。

    黎莺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对他下了逐客令。钟铄却可怜兮兮,说此次前来药王村,是为生病的老母亲,寻传闻中的“无望”神草。那是几百年前药王所发现命名的一株奇药。名唤无望,却能治无望之病。

    后来,药王带着他的徒弟信徒们来了黎谷隐居。此地崎岖凶险,黎谷里布满奇花异草,是浑然天成的宝地。药王在这里种满了无望草,并令其后人世代守护,非谷内生死存亡之际,不得出。

    可各路人马闻此,时常侵扰此谷,更有马匪将珍贵草药洗劫一空。后来的谷主便命人斩断了与外界相通的浮桥,又命人往山谷腹地搬迁了许久,从此与世隔绝。

    看在钟铄一片孝心的份上,也为了快点打发走他。黎莺遵照阿婆的意愿,背上行囊同钟铄一起回旧药王村遗址寻那无望草。

    林莽葱郁,蝉鸣阵阵。月光透过葳蕤树叶间隙,洒下斑驳光翳。火堆旁,钟铄烤着捉来的鱼,用胳膊肘捅捅黎莺,戏谑道:“想庆哥呢?”

    说起庆哥,一直板着脸的黎莺脸庞仿佛柔和了一些。她将村寨里的两个传说讲给了钟铄听,言外之意要他识趣点,早些离去,免得给她和阿婆带来麻烦。钟铄却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点头道:“你放心,你不是倒霉鬼,你可是我的福星。”接着又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浅笑道:“以后有危险,我也会和庆哥一样,照顾你的!”

    她暗自腹诽,这人听话怎么永远不听重点。她与庆哥青梅竹马,他还将他是捡来的孤儿这件秘密告诉了她,他这般信任她,可她却把钟铄之事隐瞒了他……黎莺垂下长睫毛,盖起眼眸。

    “你……喜欢阿庆?那他喜欢你吗?”钟铄递给她一条烤鱼,自己也吃起来,嘴里鼓鼓囊囊地发问。

    黎莺细咬了一口鱼,鲜美汁水在口中爆开,似乎也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她说,其实庆哥喜欢的是村里的玉蓉姐。她知道,这些年他照顾她,是因为崔家夫妇对她家心怀愧疚。阿庆只将她当妹妹看待,他早与玉蓉定了娃娃亲,后年便要完婚了。

    “啧啧,原来如此。”钟铄又咬了一口鱼,一脸欠揍地唏嘘不已。

    黎莺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说下去。庆哥和蓉姐,都是好人。只是玉蓉不想终身被禁锢在此地,庆哥也渴望出谷找到自己的家人,却又矛盾崔家二老无人照顾。

    说起来,阿庆身上一直戴着一块翡翠圆玉珏,十分气派,搞不好他是什么贵胄后代,遭难流落至此。看着黎莺思索的模样,钟铄却拍腿大笑,指着自己的鼻尖认真道:“那你信不信,我还是皇亲国戚嘞——”说着顺着衣领,揪出他脖颈上那枚铜钱吊坠。

    遭到了无情的嘲笑,她气急败坏地就要扑上去撕烂他的嘴,打闹中却不偏不倚扑进了他的怀中。她将他压在身下,少年温暖又独特的味道顿时包裹住她,只能听见他们的心跳声作响。

    “莺莺啊——聊两句就对我投怀送抱了?”身下面容如玉的少年将手高举过肩,离她身子远远的以避嫌,眼眸却深邃如星,咧开嘴角笑道。

    黎莺气恼着,耳根又红了,只觉脸颊臊得发热。她暗自咬牙,当时就不该将他拖回来救治,就该让他自生自灭!

    一路打闹,他们终于寻到了无望草。一直嬉皮笑脸的钟铄,却难得的严肃起来,看得出这草药对他很重要。

    钟铄将黎莺送回药王谷,便在谷口不远处与她匆匆告别了。她明白,他是为了母亲的病,急着赶回去。本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可她为何,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此后,黎莺依旧过着寻常日子,只是偶尔脑海中也会想起钟铄那没正经的脸庞。

    记得某次,她缝衣时,不小心扎破了手。殷殷血珠沁出在指肚上,一旁托腮的钟铄突然夺过她的手指,含进嘴中吮吸着。

    橘灯如豆,光影下少年无暇的脸庞白皙如玉,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直勾勾望着她,嘴角浅笑道:“唾液,能止血。”

    她反应过来,猛地站起来给了他一巴掌。钟铄被她掴懵了,喊道:“哎!我是在帮你!”她面上却变幻莫测青一阵白一阵地,一跺脚,就哭着跑出去了。

    后来摸不着头脑的钟铄跑出去寻她,拍着胸脯表示自己没有然后轻薄之意,小时候乳母便是这样告诉他止血的。他还从脖颈上取下一个铜钱吊坠,说是他爷爷给他的护身符。他说道:“啊行了行了,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若以后你嫁不出去,拿着它来找我,我娶你……”还没等他说完,她一把打掉他的手,嫁给他?想得美!

    她起身愤愤回家,银色星辉下,他跟在她后面碎碎念叨着:“不哭了莺莺……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无望草……”

    “自己去找!”

    “女孩说话要温柔一些。”

    “闭嘴!”

    “你嫌我烦,你就早带我去找无望草嘛。”

    “自己去找!”

    无边月色照笼着这小片明亮山崖,少男少女的一双影子映在石壁上来回纠葛。

    后来他伤好了,她也带他找到了无望草。他离开时郑重向她拜了三拜,一本正经地谢她救命收留之恩,也谢她为他找来草药。临行时,他一把将铜钱吊坠塞进她手中,笑着承诺以后有机会,便回来找她。她撇撇嘴,叫他这个大麻烦赶紧走,后会无期!

    黎莺将那枚铜钱压在了箱底,她知道,他不可能再回来了。

    药王谷的缺口种满了无数藤树花草,会随四季更迭而变换的。春季自南谷口开,夏季南边乔木茂密就改从北边河流入谷,秋冬谷口也随地势变换不一。外人即便侥幸入谷一次,也再难进来第二次。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庆哥还是时不时来看望黎莺,而她也将少女心事藏起,若无其事地听着阿庆分享他与玉蓉的趣事。白驹过隙,就在阿庆的婚期将近时,她又见到了钟铄那个麻烦精。

    那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午后,黎莺又如往常去采药,路过溪边时却觉一熟悉黑影正挺拔立在碎石桥头。男子微微抬头露出帽檐下俊朗白皙的容颜,眼若碎星炯炯有神。睽违近两年,琳琅秋风将他额前发丝吹起,他露出洁白牙齿浅笑道:“是莺莺吗?”

    钟铄是来接黎莺和阿婆出谷的,他说如今庆阳这一带马匪横行,药王谷也不安全。他现如今发达了,自是回来报恩的。

    黎莺还没来得及拒绝他,便在溪边撞见了庆哥和玉蓉。远远望去,男人阳刚有力,女子芙蓉含笑,好一双璧人比肩而来。黎莺一怔,下意识就想拉着钟铄躲起来,下一刻却因钟铄的举动怔住了。

    “蓉姐。”他长眸微眯,上前一步略微一拱手笑道,“想必这就是庆哥了吧。”

    望着黎莺和阿庆迷惑不解的眼神,钟铄向他们娓娓道来。原来那年他离去时,正碰见在谷边徘徊的玉蓉姐。他出不去黎谷,只得求助玉蓉,少女听闻了他求药的故事十分动容,答应为他保守秘密,并助他自秘密小路离开。

    原是这样,可玉蓉当时为何会在谷边徘徊呢?眼看夕阳西斜,庆哥和玉蓉姐这是要去哪呢?面对黎莺困惑的发问,庆哥显得有些羞赧。玉蓉却满不在乎地解释,他们早就发现了出谷的偏僻小路,偷溜出去好几次了。他们这是刚自外面回来,此次出谷,是去买了些胭脂水粉为大婚做准备的。

    突然,阿庆挠挠头,自怀中掏出一个面人塞给黎莺说道:“这是玉蓉特意给你买的!”她怔怔看着手中那个五颜六色的别致面人,却觉得内心有些堵。这就是人间热闹街市上的玩意儿吗?为何庆哥,从没和她说过,也从没带她去玩过。

    她垂视着手中面人,长睫盖住眼眸,面容却依旧淡然。钟铄趁机对她说教:“外面还有糖人烟花皮影戏,只要你跟我出谷……”黎莺将面人放入袖中,堵起耳朵不听钟铄念叨。

    钟铄却死皮赖脸跟着黎莺回了家。谁也没想到,那一晚药王村便起了火。

    远处村子那半边山的火光漫天,隐约还能听见男人的低吼和妇女孩童的尖叫哭泣声。一向沉静淡漠的黎莺惊慌失措起来,阿婆去村中崔家借米面,还未回来!是钟铄摁住了她,叫她先寻路下山,避免火势阻断山路。

    远处夜空被染成暖橘色,他摁住惊恐的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郑重地说,“我去找阿婆。”

    他不由分说将她推下了山,叫她不要添乱,而自己冲进了村里面。黎莺在山谷下寻了一处能望见山顶的山坡,心急如焚地等待着。远远望见,滔天火势就似条狰狞庞大的巨蛇,盘绕在山顶上,无情吞噬着山寨和山林。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黎莺突然发现不远丛林中有无数黑影正往山顶药王村逼近,那些人身穿红色服饰别着佩刀,低声争论着什么“大人有令,不得擅自行动……”“大人如今身犯险境,生死未卜……”“当务之急是营救大人!”

    那些黑影越走越远,黎莺躲在山坡后面,听不真切。后来又过了许久,黎莺便看见远处黑漆漆的山路上,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

    是钟铄背着阿婆!她快速跑上去,阿婆被烧断的火柱砸伤,气若游丝,钟铄身上也有烧伤。是他拼尽全力将她自火海中救出,可为时已晚。他将阿婆轻轻放下,老人努力睁了睁眼眸,颤巍巍地将黎莺的手放在了钟铄掌中,轻轻地闭上眼,笑着没了气。

    黎莺哭喊着,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可钟铄却死死抱住她,声音低沉地告诉她,黎莺,人死不能复生。

    若说今朝最风流的少年人物,便是当朝年纪轻轻的兵部侍郎——钟铄。此人从一介毫无背景、无权无势的草民,竟能凭自己的本事爬到正四品的位置上,可见心机权谋之深。

    钟铄十四岁便中了举,可他一介孤儿无钱去贿赂买卖官爵的污吏们。恰逢听闻朝中摄政王的生母秦太妃身患沉疴,需要寻一味名唤“无望”的奇草。无数人为了讨好摄政王,进献珍稀药草补品,却只有钟铄一人敢去涉险,跋山涉水采回来了无望草。

    此后他不求高官厚爵,只求去庆阳地界做知府,恰逢马匪横行,他剿了盗匪,还发现并开发了神秘的药王谷。虽然药王谷已被马匪打家劫舍过,一场大火也将村子烧得干净,可整个谷内依旧还有许多稀世药草。

    钟铄立此大功,被调回京都做了个六品官,后来又得到了吏部尚书的青睐提携,步步青云直上。隐忍聪慧,俊朗白净的他是许多待字闺中小姐的梦中情郎,官场老谋们眼中的乘龙快婿。可他却偏偏娶了一个乡野女子为妻。

    殊不知,众人眼中欣赏他的地方,却是黎莺所不齿的地方。她听闻圣上年幼,其叔摄政王把控朝政,祸国殃民。若当时她知道是为其生母采草药,打死她也不会去。

    庭院深深中,卧房窗外的桃花又开了,黎莺怔怔坐在窗台前,这是她嫁给钟铄的第三度春了,可到底是比不上黎谷落英缤纷的春日。她明白阿婆临终前将她托付给钟铄时的意思。可那时她和阿婆竟都不知晓,钟铄是那样心机深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什么为母求药,什么接她出谷,全是他为了功名利禄往上爬的垫脚石。那夜她遇见的人,便是钟铄的手下府衙衙役们。他熟练地带她自一条陌生偏僻的小路逃出生天,正是庆哥他们早先发现的那条。

    后来她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和经历,细思斟酌,更是惊出一身冷汗。她猜想,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剿匪,药王村那把火是他趁机放的,为得就是以此为信号。是他带衙役们自秘密小路入谷的。彼时他已是庆阳父母官,可还是不放过药王谷,将她心中幽静的世外桃源,公之于众,来博名声。

    传说不假,生人入谷,果真给药王谷带来了灭顶之灾。她日日沉默不语,无法自亲人逝世的伤痛和他的欺骗中走出来。

    可钟铄也不恼,始终默默陪着她。他会耐心地喂她喝汤,教她识字,怀抱着她讲朝野市井的趣事,哪怕她始终不愿开口和他讲话,他依旧待她面如和煦春风。

    钟铄说,他最崇拜的人便是圣祖的旧臣大儒陈仁南,可惜陈大人后却被小人构陷泄露科考、买卖官爵,陈家上下被发配充军。钟铄说,他做官是为了承袭陈仁南的志愿,为天下民生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可她却冷眼旁观着,只觉得他满口谎言,虚伪至极。

    钟铄任兵部之职时,他得到了庆哥的消息。那时心如死灰的黎莺转了下淡漠的琉璃眼眸,出谷后第一次和钟铄开口讲话。庆哥可还好?那夜大火究竟是为何而起?她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

    可望着她炽热的眼眸,钟铄却皮笑肉不笑,眼神嘲弄。黎莺的眉眼,便一点点又冷了下去。

    那夜,钟铄醉了酒,他踏着月辉推开了黎莺的房门。晚春夜风里,几片散落的桃花随着晃动的门扉扑朔进来,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也闪进来。

    电光石火间,他便把惊魂未定的黎莺压在了床上。“为什么?你还总想着他……他什么也给不了你,阿婆明明把你托付给了我……这些年,他随手送你的面人,即便干瘪,你还是如是珍宝,我从小带大的铜钱坠给了你,你弄到哪去了……”他低声呢喃着,猛然就锁住了她的唇畔,双手死死摁住她挣扎的皓腕,就似初见时抓住她那样。“我哪里不如他!莺莺啊——做我的妻,不好吗?”

    泪水如泉一股一股地自黎莺眼角涌出,她哭喊着咬破了他的唇,腥甜血味刹那间萦绕唇齿之间。钟铄放开她,用拇指拭去唇畔的血迹。

    他说,当时他们逃离之时,他便猜到阿庆和玉蓉也会自那条小路逃跑。他说,当年黎莺告诉他崔庆的身世,他便去深查此事,发现环形吊坠正是当年陈家的护身符,那翡翠玉珏或许就是证物。他说,他一直秘密追查崔庆的下落,若他真是逃脱的陈家后人,他正好可以绑了他去邀功……

    她泪眼氤氲,愤恨道:“你胡说!这都是巧合,你有什么证据!”

    他起身,月光下白皙面容显得愈发冷峻,残忍笑道:“我说他是,他就是。我如今是炙手可热的天子近臣,做些手脚有何不可?”

    他捏着她的下颌,一字一句威胁道:“若要他平安,你便要嫁给我。”嫁给他,他便可保崔庆后半生平安无虞,否则,便将他当作陈家余孽抓起来。

    就这样,黎莺嫁给了他,被禁锢在这侍郎府,一住就是三年。钟铄待她是极好的,有时候温柔到,她差点忘了,忘了他是披着羊皮的狼。

    府内假山流水潺潺,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她却只爱待在自己屋内。有时春日,钟铄自背后腰间圈起她来,他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在宣纸上写字,男子清澈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转身,正撞到他的下巴。抬眸起,成熟男子的深邃瞳仁似墨色棋子般,直直扣进了她的心盘上,令她有些恍惚。若是没有那些猜忌和威胁,他们或许会幸福吧。

    黎莺嫁给钟铄的第六年,钟铄说想要属于他们的一个孩子,可她无法接受。

    钟铄升任兵部尚书,势力越来越大,拥趸和门生也多起来,天子也开始逐渐掌权了。黎莺拒绝他,他也不恼,开始学会和同僚去那些秦楼楚馆,夜不归宿。黎莺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直到那日,钟铄在烟雨楼带回来一位故人——玉蓉。

    她这才知晓,原来阿庆和玉蓉逃离药王谷后,阿庆便身染恶疾去世了,玉蓉为了还他欠下的医药费,也卖身青楼。

    阿婆死了,本以为她委曲求全能换来阿庆余生安稳,谁承想他竟也去了。黎莺歇斯底里地揪住钟铄的衣领,发丝蓬乱地诘问道:“你不是说你早就找到了庆哥,你不是说保他平安?!原来你根本就是在骗我……”说着她瞬身颤抖,便抚面恸哭起来,她真傻,初遇时钟铄就骗她,她怎么还能对这个骗子心存侥幸呢?

    他居高临下,眼神轻蔑道:“黎莺,曾经我是喜欢你,可你我没过过一天琴瑟和鸣的日子,是你太不识抬举。”

    如今被权利浸淫的钟铄早已不是那个会温柔哄她的少年郎,他竟纳玉蓉为妾,日夜作乐。

    玉蓉已不是当日温柔善良的她,她花枝招展又市侩虚荣。她告诉黎莺,她受够了贫贱,渴望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有时黎莺会梦见眉眼难过的庆哥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玉蓉,有时梦见阿婆温柔唤她莺莺,有时又梦到嬉皮笑脸被她打的少年钟铄。午夜惊醒时,她早已泪流满面。若不是她救了钟铄,药王谷也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的事情。

    镜前,她细细描绘精致妆容。她下了决心,要给他致命一击,结束他们这些年的纠缠。可一年内,钟铄始终对她不冷不热,也没来她房中留过宿。

    直到某日,玉蓉欲给钟铄下毒,却被识破,自己喝了毒酒。某些真相裂开来。

    玉蓉姐恨他,恨他带兵抄了药王谷,恨他这个生人给药王谷带来灾祸。她把庆哥病逝、她流落青楼所有的帐,都算在了钟铄头上。她佯装委身于他,实际是想置他于死地。

    夜深如墨,黎莺匆匆赶到玉蓉的厢房,那时她正咳出一大口血,额上青筋暴起。她握住她的手,断断续续说道:“我好恨……没能杀了他……”

    黎莺泪眼氤氲,神情复杂。如今钟铄在朝堂中搅弄风云,想杀他之人千千万,又何止玉蓉一人。

    玉蓉痛苦不堪,钟铄便在次日清晨,帮她解脱。钟铄告诉黎莺,当年马匪实际上是跟随出谷的崔庆和玉蓉,才窥到入谷之路的。那日也是马匪纵火他去村寨中救阿婆时,正碰上马匪杀人抢劫,他急忙发送了信号弹,好在他手下衙役们因那段时期负责剿匪,恰巧在附近山脉一带巡逻,便顺着火光赶了过去。

    他之所以不把真相告诉玉蓉,是不想玉蓉太自责。而他之所为为玉蓉赎身,只是为了刺激黎莺,他们实际除了歌舞词曲,什么都没发生过。黎莺却再也不敢信他了,她怎么敢再被他骗第三次呢?

    她信也好,不信也罢。那夜,钟铄终于如她所愿到了她的闺房。耳鬓厮磨时,她自枕下抽出一把匕首,却终究是因为迟疑而停滞了一下。钟铄反手卸了她的利刃,将她压在身下,眼神晦暗不明。

    “钟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咬着唇,不让热泪涌出,“我们又为何会变成这样?”她还记得他信誓旦旦,说要为民做官。可这些年来,他结党营私,为摄政王卖命,渐渐成为百姓口中的权臣。当时那个眉清目秀、嬉皮笑脸的少年,早已在岁月蹉跎中,换了眉眼。

    垂幔轻扬,卧床微微晃动。钟铄只是细细吻去她眼角的泪水,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对不起。

    一晃便两年,黎莺也为钟铄诞下一子。钟铄喜笑颜开,可他们二人,却日渐没有话聊,就似隔着永远无法横越的鸿沟。

    后来,某日下朝后,钟铄终于累得病倒了,可他却是如释重负般。黎莺喂他喝药,他面容苍白,握住她拿着瓷勺的手,突然老没正经道:“莺莺啊,我知道你一直想让我死,这可是你下毒的好机会。”

    黎莺抽走手,低低骂了一句老没正经,可眼眶却发涩。朝堂上的事情她都听说了,钟铄在摄政王身边忍辱负重多年,终于集齐了他贪赃枉法的证据,又利用他在朝中的实力一举推翻了摄政王。想不到,他竟独自背负骂名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了,她也理清头绪了。当年,钟铄一直与她在一起,不可能放火烧村。而他拿庆哥的事情骗她,也只是因为爱她罢了。经过玉蓉一事后,她才惊觉,不知觉间钟铄已似藤条一般,悄无声息地缠绕生长,慢慢占据了她的心。

    “莺莺,其实我有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他的额头早已爬上几道细纹,嘴角也下垂了不少,却突然似少年般神气道,“陈仁南,是我爷爷。”他自豪指着自己的鼻子,当年陈家是被摄政王陷害,而前段时间他刚为陈家翻了案,现在又推翻了摄政王,死也无憾了。

    黎莺蹙起柳眉,猛然间,他剧烈咳嗽起来,身抖如叶。她去拍他的背,想让他少说点话,他却一把紧握住她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骗婚。你爱庆哥,可我那时年少轻狂,总以为自己才能给你幸福……”

    说话间,他猛然自喉咙咳出一大滩黑血。黎莺惊碎了手中的药碗,慌忙搭上他的脉搏,虚浮游丝,身中奇毒。她怔住,怎么会这样?

    钟铄说,天子终于除掉摄政王亲政,又怎会留着权倾朝野的他成为第二个威胁?他知道天子的顾虑,便与他协议。天子准许陈家翻案,他则推翻摄政王。事成散朝后,他亲口喝下天子赐的毒药,回府静待着“暴毙身亡”,只求自己妻儿无虞。

    黑血淹没了他洁白的牙齿,他断断续续说:“莺莺啊……他们不会为难你,请你照顾好……自己和麟儿……”她早已泪眼模糊,突然间,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疯了般解开自己的衣襟,扯出一根红绳,语无伦次啼哭道:“钟铄你看!你给我的铜钱我没有丢!我一直贴身带着!”

    可钟铄的手,却早已松了,他安详地闭上了眼。

    “你看……你看呀……”黎莺泪流满面,坚持不懈地摇晃着钟铄的身影。她如今才知道,当时的他背负了怎样的重任,又是怎样怀着深仇大恨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步步为营的。如今想来,除了骗她嫁给他,他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可那时,她对他的痛苦一无所知,什么都帮不上他,还要日日冷着脸色,将他的温柔踩在脚下。他一生为国为民为陈家为了她,为何会落得这般下场?

    哭声震上云霄,远处碧树中惊起成对的雀鸟,扑棱棱地飞往了辽阔湛蓝苍穹。她回想,是什么时候将钟铄种在心底的呢,可能就是那夜火光弥漫,他叫她先下山,她却又折返家中自箱底拿出那枚铜钱吊坠开始。听说这是他爷爷给他的护身符,可不能弄丢了。只是当时,是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情根,已然萌生了。

    她咧开嘴,像个孩子一样嚎啕痛哭起来,她拼命摇晃着他。她想告诉他,她已经不恨他了,她想告诉他,她其实从未想过要他死,她想告诉他,这辈子嫁给他,她是愿意的……

    还有那一句,她今生从未对他说过的,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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