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艺术中的狗图腾探析
时间：2023-03-09 22:50:01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万 成，王利支
(湖北大学 艺术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2)
所谓图腾，是原始时代的人们把某种动植物或非生物等当做自己的亲属、祖先或保护神，也可以是一种崇拜信仰。图腾崇拜与其说是对动、植物的崇拜，还不如说是对祖先的崇拜。[1]原始部落对大自然强大野兽的崇拜是图腾产生的基础，所以出现了动物图腾，也产生了狗图腾。
(一)狗图腾的起源
1.以盘瓠文化为核心的狗图腾起源
盘瓠为古代中国神话人物，最初来自《后汉书·南蛮传》：“时帝有畜狗，其毛五采，名曰盘瓠。”古老而神秘的“盘瓠”是我国南方众多少数民族传说中的始祖，现今居住在中国湘西和贵州的苗族、瑶族，广西的壮族，福建的畲族，都是以狗为图腾崇拜物的。[2]
盘瓠文化起源于苗、瑶、畲族的一则神话，讲的是盘瓠从出生到揭皇榜英勇征番，擒拿番王首级建功后被高辛帝封为忠勇王并招为驸马，金钟变身娶三公主为妻之后长居凤凰山繁衍后代的传奇一生[3]，族人用布制成约40幅画，绘制盘瓠传说，代代相传，称为“祖图”，又称“盘瓠图”。盘瓠传说是具有神圣的民族起源的信仰，畲族、瑶族、苗族等先民的图腾崇拜，都是把盘瓠视为始祖和至高无上的尊神，而“盘瓠图”则是他们共同的氏族标记。
雷州狗崇拜也源于盘瓠神话，苗瑶族人在迁徙的过程中也将盘瓠文化带到了雷州半岛，于是也产生了雷祖神话，他们起源于同一则神话，却各自融合了当地的特色和习俗，形成了不同的文化含义。
2.中原地区的淮阳泥泥狗图腾起源
同样拥有“狗图腾”的还有源于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县的“淮阳泥泥狗”。淮阳泥泥狗又称“灵(陵)狗”，它来源于伏羲女娲“抟土造人”的传说，是伏羲先祖陵园的陪葬品，伏羲太昊陵位于淮阳，也被认为是伏羲和女娲“抟土造人”创造人类的地方。古时淮阳是伏羲的故都，淮阳作为中华民族的文化源头，其地域文化可谓是华夏正统。
(二)狗图腾的现状
1.以盘瓠文化为核心的地区狗图腾现状
现如今，盘瓠文化作为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了很大的重视，也在苗、瑶、畲族等少数民族中得到保护和传承，他们都拥有独特的祭祀习俗。
苗族至今仍有保存完好的世界仅有的盘瓠图腾族徽、家祠性质的规模化盘瓠庙建筑体系；
瑶族农历十月十六是湘南瑶族盘王节，每年的这一天都要组织“还盘王愿”仪式，现代的还盘王礼仪历时七天七夜，包含了多种艺术表现形式，其中包含歌谣、舞蹈以及表演技艺等，同样有祭祀节日的还有畲族，畲族人民把盘瓠的生平事迹绘成画卷，尊为“祖图”，关于盘瓠的传说被写成《高皇歌》代代相传，畲族每年还定期举行隆重的祭祀，族人共聚祠堂、悬挂祖图，“盘瓠祭”是盘瓠文化的重要载体，也是宗教活动的一种表现形式。
与盘瓠文化不同的是，雷州地区的狗图腾文化现状则没有呈现出祭祀的风俗，随着雷州苗、瑶、壮、畲等少数民族被汉族同化，汉族文化取得绝对优势，雷州本地的崇狗意识和石狗崇拜思想却也是不可避免地淡化了，甚而趋于渐渐消亡之势，只有偏远乡村仍有祭祀习俗[4]。如今政府开始重视这种民俗文化，建立石狗文化陈列馆、石狗园林，成为民俗文化传承和欣赏之地。
他们之间都是有着共同的起源，但随着民族地区的发展，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一个是狗图腾文化的传承和延续，一个是狗图腾文化没落后的保护和利用，两种文化有着不同的发展，但这都是他们对于文化的重视，和对于狗图腾文化的保护。
2.淮阳泥泥狗图腾的现状
淮阳泥泥狗则和盘瓠文化不同，它是伴着民俗活动而生，以太昊陵为依托，是伏羲文化的载体，所以淮阳泥泥狗也十分受到重视，每年农历的二月初二会举行太昊陵庙会，在一年一度的庙会上，大批中外游客前来参观、参加祭祖活动。泥泥狗也被当作礼物或收藏品送给亲戚和朋友，泥泥狗也成为淮阳地区具有代表性的纪念品。泥泥狗不仅延续了古人对自然的崇拜，也承载着现代人对生命和未来的无限憧憬。
(三)狗图腾的内涵
1.盘瓠文化的内涵
盘瓠文化有着其独特的内涵。首先它有着原始的信仰习俗，主要信仰有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等民间信仰，盘瓠图腾是苗、瑶、壮、畲族人民的原始宗教信仰之一；
其次，盘瓠文化也代表着狩猎农耕相交替的物质文化神奇的狩猎文化，从盘瓠神话中我们知道，盘瓠和高辛公主成婚后隐居深山，后来开始从事农业生产活动，结合当时已经产生的采集和狩猎，我们知道了这是一种农耕狩猎相交替的一种社会经济形式。第三，盘瓠文化还蕴含着奇特的精神文化，神话传说——盘瓠神话，是人类最早的幻想性口头散文作品，祭祀文化——盘瓠祭，是一种祭祖活动，盘瓠文化体现了对祖先的信仰和崇拜。[5]盘瓠文化具有久远厚重的历史积淀，有着丰富的宗教学、文化学、民俗学、美学、历史学、民族学等多学科的文化内涵。
盘瓠文化的分支——雷州石狗文化也是狗图腾文化的重要部分。雷州石狗有着其独特的文化内涵：首先，雷州石狗有着明显的图腾崇拜；
其次，石狗的外形突出生殖器官，生殖崇拜痕迹明显，是强调神狗在生殖繁衍、佑护子孙方面的神性形象；
第三，它体现了不同时期雷州半岛人的风俗习惯和文化特征，石狗外形从早期的多样性逐渐演化统一，并融合了中原汉文化的石狮造型，形成头部类狗躯部类狮的独特形态；
雷州石狗文化中的神狗形象，源于生活而不等同于生活，在涵义上是神之威力，在生产、生活和生殖中无能不具，和精神存在的神圣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又和谐为一体。
2.淮阳泥泥狗图腾的内涵
古时淮阳是伏羲的故都，淮阳作为中华民族的文化源头，其地域文化可谓是华夏正统，具有深厚而独特的图腾文化。作为淮阳太昊陵的独特图腾，泥泥狗的图腾文化含义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图腾符号崇拜，在与自然的长期斗争中，人们开始一点一滴地建立起自己的思想体系，逐渐学会了将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强大的野兽身上，把自然界的动物神化，从而产生动物图腾崇拜，这种原始的图腾文化通过历史传承给泥泥狗，使其承载着驱邪祈福的图腾含义。其次是生殖图腾的崇拜，在母系氏族时期，人们以女为尊，多将女性生殖器官夸大，绘制在泥泥狗身上，祈求多子多福。这种对“生育”的敬畏，远古氏族部落逐渐产生了“生殖崇拜”，这体现了原始社会时期的生活状态以及思想观念。第三是中华传统五行文化崇拜，淮阳泥泥狗以当地黄胶泥捏制而成，以黑色为底，绘以红、青、黄、白四种色彩，五色绘制的泥泥狗作为淮阳太昊陵独有，是对中华正统五色文化的传承和延续。
(一)起源的异同
盘瓠文化和淮阳泥泥狗文化都有着悠久的历史，他们的相似之处，从起源上来看，有以下的相似之处：一是他们同为中华民族，在这片大地繁衍生存，因为根是一样的，人与人、民族与民族、图腾与图腾之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二是都脱胎于神话传说，盘瓠文化是脱胎于“盘瓠神话”，淮阳泥泥狗则是起源于伏羲女娲的“抟土造人”的神话，神话传说都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三是古时人们对于自然界的敬畏和对于未来美好的寄托，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自然界强大的野兽身上，以求得到保护，把美好的愿景寄托于图腾，希望带来吉祥。从而在本质上二者是相似的，所以即使是不同的地域，也有着相似的狗图腾。
二者狗图腾有所不同的是，虽都起源于神话传说，但盘瓠是古时的“龙犬”，后演变为人身犬头，并得以神化，被畲、苗、瑶等少数民族奉为始祖，是祖先崇拜的一种体现；
淮阳泥泥狗则不同，其同样是带有神话色彩，它是伏羲女娲时期的产物，但它起初为守灵的陪葬品，后演变成儿童的玩具，是一种驱邪祈福的吉祥物，淮阳泥泥狗并没有被奉为始祖，二者在起源和后期演变上有着天壤之别。
(二)文化象征的异同
盘瓠文化和淮阳泥泥狗文化都有着相同的文化内涵，一是它们都具有久远厚重的历史，都是上古时期发展到现在的图腾；
二是它们同为图腾，都有图腾文化的崇拜，都是在与自然界长期斗争的过程中，形成的图腾崇拜，并都带有为后世祈福的寓意，有着丰富的宗教学、文化学、民俗学、美学、历史学、民族学等多学科的文化内涵。雷州石狗是盘瓠文化的一个小的分支，它的狗图腾文化经过时间的洗礼和民族文化的融合，逐渐被神化，形成了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生殖崇拜，并且雷州石狗也如同淮阳泥泥狗一样，成为报喜呈祥的灵物。
然而它们也有着许多不同之处，最重要的一点是，它们都与各自的民族文化相交融。盘瓠文化带有苗族、畲族、瑶族等民族特色和风俗习惯，随着时代的发展，衍生出更多本民族的特色活动，如盘瓠祭等活动，盘瓠文化更多的是体现在对祖先崇拜的信仰，更代表着农耕与狩猎交替的独特文化；
同是起源于盘瓠文化的雷州石狗，有着自己独特的石狗文化，雷州石狗文化以神狗形象为核心，将狗崇拜民俗、石狗雕刻艺术结合在了一起，石狗矗立在雷州半岛千百年，它的变化体现着雷州的发展，是文化和艺术的融合；
虽然都有着图腾崇拜，淮阳泥泥狗文化不仅体现了图腾符号崇拜，泥塑夸张的描绘还体现了对生育生殖的崇拜，绘制五种色彩也体现了中原文化的五行崇拜，更是中原民俗文化、地域风情、宗教信仰的融合载体。它们二者文化内涵大相径庭。
(三)形象上的异同
盘瓠文化、雷州石狗文化和淮阳泥泥狗文化，它们形象上相同之处在于：都是先以“狗”的形象出现，是一种信仰的体现；
雷州石狗有着雷祖神话的传说形象，同时也和淮阳泥泥狗一样，有着具体的狗图腾形象，且它们都有着庞大的数量，在外形上更贴近狗的形态，对于生殖的崇拜所以会在外形上夸大生殖描写，雷州石狗和淮阳泥泥狗的形态起初大都十分古朴，但都带有各自的民族地域特色。
从外形上看，盘瓠文化和其他两种狗图腾文化有更多的不同。盘瓠是脱胎于神话传说的一种“龙犬”，是以狗头人身的形象出现的，即使是雕塑泥塑，形象也是更偏向于人，能上阵杀敌，迎娶公主，是战斗英雄，更是繁衍畲、瑶、苗的始祖，更多的是起到精神信仰的作用。
而有更多相似之处的雷州石狗和淮阳泥泥狗，它们在形象上的不同之处在于，雷州石狗主要以石头为载体，而淮阳泥泥狗则以泥巴为载体，这就导致了雷州石狗的形态相较于淮阳泥泥狗整体外形更加平和朴实，且外形庞大不易携带，同时雷州半岛上的石狗只有狗这一种动物形象，而淮阳泥泥狗并不局限于狗的形态，它有着不同的动物形态，有燕子、小马、香龟、九头鸟等造型，多达两百余种。
所以从形象造型来看，盘瓠、雷州石狗和淮阳泥泥狗它们的形象上有大致的相同，但也融入了各自的特点。
(四)表现形式和载体的异同
图腾崇拜的思想情感除了必然会通过文学体裁得以抒发，如神话、传说、长诗、民歌民谣、宗教故事、原始戏剧等，也会寄予于一些物质性的文化遗产。盘瓠狗图腾和雷州石狗以及淮阳泥泥狗三者之间的表现形式和载体的相同之处在于，都以文学、绘画、祭祀、雕塑等方式传承发展，但是自身也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和载体。
盘瓠是神灵的化身，是以人身狗头的形态出现的，带有神话色彩，它的表现形式和传播载体多样，以文字、歌谣、雕塑、绘画、祭祀等形式传播并纪念畲、瑶、苗、黎等少数民族深邃的文化和历史。
淮阳泥泥狗的表现形式则更多样，淮阳泥泥狗大多以泥巴为载体，在造型各异的胎底上绘制不同的纹样，有着远古陶器的格调，淮阳泥泥狗有燕子、小马、香龟、九头鸟等造型，纹样也随着造型的变化，不仅局限于直线曲线和点构成的纹样，还出现了福、寿、财等吉祥图案，随着时代的发展，淮阳泥泥狗也有了更多的表现形式，如图形纹样等，都是以黑色为底，辅以黄、红、青、白四色，绘制不同的泥泥狗的图案。
雷州石狗和淮阳泥泥狗一样，有着各种形态的狗的造型，但也只有狗的造型，且载体多为石头，大小不一，石头也比较质朴，并没有多余的色彩装饰，造型多为雕刻而不是绘制，雕刻的手法也不相同，有的精细入微，有的线条粗犷。
盘瓠文化和淮阳泥泥狗文化、雷州石狗文化之间的相同之处，首先是因为它们植根在这同一片土地上，都源于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同宗同源，有着相同的共性，从而产生出相同的文化背景；
其次是因为这些文化都是源于生活的，都对自然界有着敬畏之意，因为对大自然的崇拜，对先祖的崇拜，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强大的野兽身上，从而产生了图腾崇拜；
第三是因为古时人们对未知的迷茫和对生存的希望，祈祷图腾能够带来战争的平息、心灵的慰藉和精神的寄托。
这三种图腾文化表现不同主要原因,一是因为其地域的不同，虽是发源于中国这片神州大地，但盘瓠文化主要出现在南方地区，由于南方部落的战争，产生了“神犬”盘瓠，希望止杀止战；
淮阳泥泥狗发源于中原地区，起源于伏羲女娲的“抟土造人”神话，沿着淮阳丰富的水域，形成了独特的淮阳泥泥狗文化；
雷州石狗不同的造型及雕刻手法则反映了雷州的发展变化；
二是因为各个民族的文化不同，它们都融入了自身的民族特色和文化，如盘瓠文化的“祖图”、盘瓠祭，淮阳泥泥狗文化的太昊陵庙会，雷州石狗的雕刻特色等，都是不同民族文化的融合；
三是因为时代的发展，三种狗图腾都有着厚重悠久的历史，随着岁月的洗礼，时代的变迁，盘瓠文化从以前的神秘到有着隆重的祭祀节日等活动，淮阳泥泥狗从以前的陵狗变成庙会的纪念品，雷州石狗从以前的无人问津到现在建立展馆，从传说到形态，历经千年演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不同地区有不同地区的文化，地域的不同造就了不同的生活习俗与文化审美，并随着时代的发展，融合自己本民族的文化特色，呈现出与众不同的文化现象。
因为植根于相同的大地，起源于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发源于中国的神话传说，从而产生相同的狗图腾，在相同的图腾中，了解到了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狗图腾。盘瓠文化的狗图腾、淮阳泥泥狗图腾、雷州石狗图腾，都是有着狗图腾的外表，但表现形式、表现载体、起源、蕴含的文化都有所不同。
盘瓠是南方少数民族的战斗英雄，繁衍了畲族、苗族、瑶族、黎族等民族的始祖，有着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狩猎文化和农耕文化相结合的独特文化，它融合了苗、畲、瑶等族的特色，并随着时代而发展；
淮阳泥泥狗则有着图腾崇拜、生殖崇拜、五行崇拜的文化特点，其造型、色彩、纹样都十分独特，其五行五色观，很好地体现了起源于中华民族观念地“五色观”；
雷州石狗不仅有着图腾崇拜，也有着生殖崇拜，带着神话色彩的雷州石狗更像是盘瓠文化和淮阳泥泥狗文化的结合，但它的外形更加质朴，更多的是以石头作为载体，同时雷州石狗手法多样的雕刻，数量的庞大以及形态的各异，也反映了雷州的发展变化。中华各民族的文化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这些狗图腾也印证了我们国家悠久的历史和深邃璀璨的民族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