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钓事（三）——否极泰来
时间：2023-04-22 14:35:03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文/图 四川·李照城
论车工技术，大李全车间拔尖，业余活动无论篮球或足球都玩得出类拔萃，钓鱼也算高手，只是一段时间以来运交华盖、诸事不顺，干活儿和钓鱼竟然都违规操作。
那段时间生产任务特别忙，大李连续两个周末加班，没法去钓鱼，心里直痒痒。按照时令算虽已入冬，但大巴山南麓气候温和，11月的乌木水库依旧山青树绿，竹林生发的新竹一片翠绿，林间的橘子树一片猩红，只有白果树金黄耀眼，一派秋景，丝毫没有冬的冷凝。如此钓鱼旺季，天气不冷不热，人也不遭罪，钓鱼易如捡鱼，怎么着也能钓上好几斤，运气好还能钓上两条尾巴绯红、鳞甲金黄的大鲤鱼，错过了两个周末相当于丢掉二十斤鱼……大李就这么东想西想，工作时显得心不在焉，被那个恨不得鸡蛋里也要找出骨头来的检验员小欧盯上了。大李对自己的技术水平是了解的，所以不怕这个小丫头。小欧拿一把千分尺横量竖量，又翻图纸、找工艺，好一阵忙活。大李的活儿一向干净漂亮，那丫头几年下来也没查出大李一件废品，这次却好像下决心非要挑点儿毛病不可。大李冷眼看她在那里忙活，小欧抬起头来，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严肃地看着大李，由于眼睛有些斜视，倒好像在看着别处，那样子有点儿滑稽。大李刚要笑出声，小欧问了起来：“你这批活儿首件送检了吗？”不好，只顾着周末前干完这批活儿，竟然违规操作，忘了首件“三检”，违犯了军工质量保证体系纪律。这下倒霉了，一个月的奖金算是泡汤了。被小欧这么一耽搁，他周末很晚才把活儿干完，到家收拾完渔具已近半夜。他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妻子推醒他说：闹钟早就响过了，看你昨晚睡得太晚，故意让你多睡一会儿。大李一通埋怨，胡乱吃完早饭，外面敲击船帮的声音震天响，这是船家招呼钓友上船的信号。
天刚刚发亮就下起了小雨，乌木水库的初冬总是阴雨连绵，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船篷上传来小鸡啄食似的轻碎声响，水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沿岸朦胧的山丘、农屋和树木都随着荡桨声渐渐远去。满船钓友低声讲述着自己或他人的钓鱼趣事，不时传出笑声。平日里大李是钓友中最活跃的人物，他那粗大的嗓门笑起来极有特色，虽然这两天心情不好，但钓友说得有趣，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可他刚咧开嘴，笑声便戛然而止。原来，他发现自己忘了带鱼篓。出门前妻子提醒他天气不好，把大雨衣带上，结果雨衣没忘，把鱼篓忘了，鱼篓里装了两瓶水，这下要渴上一天了，更要命的是蚯蚓盒也装在鱼篓里，眼下正是使蚯蚓钓鱼的时节。大李气不打一处来，水可以不喝，甚至蚯蚓也可以不用，鱼篓却是没办法替代的，幸好同船的钓友有装大鱼的备用网兜借给他凑合着用。摇船的船主外号杨二娃，摇晃着大脑袋似笑非笑。大李看了就来气，心想要不是他敲船敲得那么急，自己也不会忘拿东西。
大李相中了连接两个大湾的窄长水面，两个大湾水面各有近百亩，水草丛生，沿岸都是收割后的稻田，光秃秃的一片衰败景象，中间由一段狭窄的水道相连，是个钓鱼的好地方。
雨渐渐停了，地上满是黄泥，一步一滑，十来步的路，大李有两次差点儿滑进水里。他到湾口试了试，那里深浅相宜，几丛稀疏的水草若隐若现，贴近一丛稍大水草的位置就是这个季节的绝佳钓点。大李打开钓箱，取出自制的几袋粉饵，放在钓箱盖上准备调配一下，不想钓位地势倾斜，箱盖上的几袋鱼饵导致钓箱整体重心失衡，哗啦一声翻入水里。大李伸手去抓时已经来不及。钓箱里的东西在水里浮的浮，沉的沉，尤其是调标用的铅皮、剪刀等物已沉入水底，这令他十分挠头。他一咬牙，脱下衣物，屏住呼吸潜下水底。由于水温偏低，他草草摸上一阵，倒是将收纳调标用具的小盒摸了上来。他擦了擦身子，急忙穿上衣裤，寒战连连。
经过这番折腾，这个钓位短时间内不会上鱼了。他打下窝子，绕到湾里看看其他位置。湾里的水比湾口浅得多，金鱼草长得密实，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下钩。岸畔的田埂更是泥泞不堪，基本无从下脚。稻田里有收割后的谷茬，大李便踩着谷茬前行，几只蚂蚱被他惊起，鼓动着粉红色的翅膀无力地飞出几步远。秋后的蚂蚱跳跃不快，飞得不远，有两只慌乱之下不辨方向，落到水里，在水面有气无力地挣扎。大李眼前一亮，这倒不错，用它作饵，天一放晴，说不定能钓上来一条鲤鱼或者草鱼。他四处逮了几只蚂蚱，这个季节，蚂蚱灰褐色的身上夹杂着碧绿的条纹，两条后腿依然有力，两根触须不停地晃动，眼睛虽大却黯然无光，好像装饰品一样。大李把钩子挂在蚂蚱的颈背之间，远远地抛到水草边缘，蚂蚱在水面挣扎着随风漂浮。他这样一连下了三支竿子。
天放晴了，阳光从密厚的云缝里洒下。大李回到湾口，水草轻轻地摇曳，他贴着草尖抛下钩去，浮标清晰地一顿，抖腕，手上轻飘飘的，空荡荡的钓组飞了上来。一定是棒花鱼或“缸片儿鱼”（）作怪。那些小鱼禁不住香饵的诱惑，可嘴巴太小，吃不下，当然钓不上来。他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挂上小蚯蚓，钩外只留两三毫米的一小段儿，一钓一个准儿，很快就能将附近的小鱼钓光。可是，他没有蚯蚓，用自制的鱼饵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浮标才安静下来。浮标稳稳地立着，大约一个来小时纹丝不动，大李心急火燎。这时，一只白鹭轻巧地落在钓位不远处，见大李许久未动，便迈开长腿，脖子一伸一缩地踱到距大李不到10米的地方停下，片刻间细长的脖子闪电般一伸，张嘴便叨上一尾小鱼。大李最烦钓鱼时碰上水鸟，凡有水鸟，收获必少，很邪门儿。他动作夸张地扬了扬鱼竿，受惊的白鹭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可是鱼钩却因大李用力过大，荡出一道弧线，牢牢地缠住身后的一丛野生蔷薇。大李连连抖动鱼竿，试图拉回钓线，可是愈抖钓线缠得愈紧，根本挣脱不开。大李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一把将线拽断，换一副新线。
重新抛竿后，浮标很快又出现一个清晰的下顿，大李抖腕拽上一条2两左右的土鲫鱼，将它直接丢进借来的网兜里。那网兜是装大鱼用的，网眼稀疏，鱼儿三拱两拱，半个鱼头就钻到网外。平日里大李钓到1两上下的小鲫鱼一概放生，这下省心了，钓上来的鱼不用掂量轻重，直接扔进网里，分量够的自然留下，小鱼径自逃生。鱼儿接二连三地上钩，钓了好一会儿，估计有三斤多了，大李心情也渐渐好了一些。他看了看网里，不禁摇头，里面依然只有那条2两左右的开张鱼，半个头卡在网眼里。这个季节原本最容易钓到大鲫鱼，今天碰上的却都是些小鱼崽子。
走背时运，钓多久都是徒劳。他放下鱼竿休息一会儿，扭头看向湾里的三副蚂蚱钩，有一支浮标已经被拉到水面开阔处，在那里起起伏伏，下沉时有力，深潜入水，许久才浮出，是条大鱼。大李三步并作两步跑向湾里，却忘了脚下湿滑泥泞，啪叽摔了个仰面朝天，身旁恰巧是一个水坑，他的手上、屁股上、后脊背上全是黄泥。大李顾不得这些，爬起来继续奔向目标，他一把将竿子扬起，钩上挂着的竟是一条不足2两的翘嘴鱼。这么小的鱼哪儿来那么大的劲儿，看那浮标的动作，应该有两三斤重才对。大李将鱼摘下，远远地抛回水里。
气温越来越低，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令他感到透心凉，大李找了一处相对干燥的地方清洗污泥，可是越弄脏污的范围越大，活脱儿一个泥猴。见四下无人，他干脆脱个精光，赤条条地站在水里清洗，洗毕急忙爬上岸来，披上大雨衣遮羞。乌木水库的钓友们发明了一个专用词——“挂空挡违规操作”来形容这种情况，大李就这么挂着“空挡”钓鱼，十分不习惯。早上老婆叫他带雨衣时，他不以为意，有雨帽就行了，雨衣多笨重，现在多亏了这身雨衣，要不然岂不让钓友乐翻了天？
大李一直折腾到下午，也许是清洗得彻底，去了霉气，先是连钓数条大鲫鱼，后来湾里的两个蚂蚱钩又同时有了动静，一个浮标被拉到水面中央，一个被拉进水草里。有了上次的教训，大李这次小心翼翼地踩着谷茬走到竿前，顺利拉上来一条带有菱形斑纹的乌鱼，目测2斤开外。1斤以上的乌鱼中钩后往往远远地逃到深水中，小乌鱼中钩后则习惯往水草丛里钻，因此他猜另外一条是小乌鱼。乌鱼身体细长，胸鳍、背鳍都不大，慢慢牵引总能拉出草丛。大李绷紧鱼线，那鱼在水下挣扎，三挣两挣，自己慢慢从水草里钻了出来，果真是乌鱼，目测只有七八两重，摘钩后扔回水里。本来早已过了钓乌鱼的季节，大李想用蚂蚱钓鲤鱼和草鱼，没承想竟然钓到乌鱼，看来这事有门儿。他换上蚂蚱，先后钓到五条乌鱼，其中三条都在2斤左右，可以说否极泰来，小有收获。
远远看见杨二娃的船来了，大李顾不得收竿，先取下晾在树上的裤头急忙穿上，再将湿衣裤塞进钓箱。他提起沉甸甸的鱼网，估计得有十来斤，真是意外之喜。本来钓友们见大李晴天穿雨衣就感到疑惑，他又一改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先是小心翼翼地递上渔具，然后两手紧压雨衣下摆，小步迈上船，结果还是露出半截毛茸茸的大腿。“大李挂的是‘空挡’啊！”“违规操作哦！”大家纷纷起哄。大李大嘴一咧：“空挡怎么了？违规操作又怎么了？有鱼就成，你有这么多鱼吗？你有乌鱼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大李的笑声尤其响亮，所有不快一扫而光。
摇船的杨二娃依旧似笑非笑，专心摇船。此刻那笑容在大李看来，却是对自己的肯定和称赞。
（全文完）
秋后的蚂蚱跳跃不快，飞得不远，有两只慌乱之下不辨方向，落到水里，在水面有气无力地挣扎。大李眼前一亮，这倒不错，用它作饵，天一放晴，说不定能钓上来一条鲤鱼或者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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