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谈“元宇宙”：伪概念伪科学伪“大师课”
时间：2023-04-24 11:00:05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文 ｜ 肖方晨
关心我们批判“元宇宙”伪概念的朋友们给了我们许多建议和看法。其中我的好友张扬先生前不久发微信说：“你们真有洞见，元宇宙已经完蛋了。微软公司把元宇宙团队全部裁掉了，在2023年一开始就裁掉了10000多人 ”。我回复说，注意到了网上的报道《微软元宇宙“大撒退”，VR/AR多个团队原地解散！全心押宝ChatGPT》，也注意到美国Meta公司在烧掉360亿美元后股份大跌，但扎克伯格仍在坚持其公司的业务转型。
我们对“元宇宙”的质疑和批判基于以下几个理由：一、我们的知识结构和立场对“元宇宙”这个概念不认同。到目前为止不论中国还是外国的学术界，包括哲学、自然科学，都没有对“元宇宙”的研究和介绍。二、韩国和中国“元宇宙”鼓吹者们都把美国科幻作家斯蒂芬森在1992年出版的小说《雪崩》中创造的词“Metaverse”译成“元宇宙”并不恰当。此书中文版的译者郭泽先生2009年将“Metaverse”翻译为“超元域”，后加注释“虚拟实境技术”。而许多有造诣的中英文翻译工作者都认为将“Metaverse”翻译成“元宇宙”是糟糕和错误的。
我们把《雪崩》英文版有关章节和柯林斯词典对“Metaverse”的英文解释请一些人进行翻译。没有一个人将“Metaverse”翻译为“元宇宙”。《雪崩》作者本人斯蒂芬森在与《新京报》的记者访谈时对“Metaverse”的看法也和宇宙无关，只认为是一项技术场景(见我们此前的专栏文章)。据此断定要么是翻译水平太低，胡乱翻译，要么是故意耸人听闻。三、“元宇宙”鼓吹者们著书立说，都把2021年定为“元宇宙”元年，理由是2021年美国游戏公司Roblox以“Metaverse”第一股的名义上市，开盘股票大涨，Facebook又改名Meta进军元宇宙，微软也进军元宇宙。而他们又一致说斯蒂芬森是“元宇宙”之父，“Metaverse”诞生在1992年，近30年后才是它的元年，岂非荒唐可笑！如果以Roblox公司上市，Facebook改名“Meta”投资VR头盔，微软投资透镜显示头盔为由，把2021年定为“元宇宙”元年，那么一年后微软解散“Metaverse”团队进行大裁员，Facebook股票大跌，Roblox亏损，微软等大IT公司转向入局和加大对人工智能的投入，是否意味着“元宇宙”鼓吹者们断言的“元宇宙——下一代人类社会”就此结束？“下一代人类社会”就一年时间也太短了吧！由此可以看出这些IT公司只是把“Metaverse”看成是一种技术场景，当公司发展遇到瓶颈想利用这一技术转型开拓新市场领域，转型不成再选择其他技术方向。这和“元宇宙”或者叫“第一宇宙”、“最高宇宙”没有一点关系。因此我们认定，一个概念如果横跨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哲学，甚至和神学扯上了关系，那么它一定是没有明确内涵的，也一定是伪概念。
我们之所以不厌其烦的论证“元宇宙”是伪概念，就是要从“Metaverse”的本意、中英文翻译的原则和“Metaverse”的创作者如何理解“Metaverse”有理有据地进行论证。“元宇宙”这个伪概念经过2022年初开始井喷式的出书，到各路专家名人的哄抬炒作，召开了多场自娱自乐式的国际会议，又有自媒体、短视频等各大平台炒作。自媒体，短视频追求短平快，有时剑走偏锋，靠一些“色、吓、怪”手法吸引眼球，虽然热闹，但对“元宇宙”这样的话题显得力不从心。于是“元宇宙”鼓吹者又转向网上讲座。我们来“解剖麻雀”，看看讲座中的一个——“育见未来元宇宙前沿大师课”系列讲座。其中一个课件收费399元，优惠99元，广告语赫然写着“未来人类的新纪元”“资本界眼里的投资黑马”等等，由X先生、Z先生等四位“大师”联袂主讲。这些广告语触发了我们的“认知免疫系统”，闻到了其中伪科学的气息，像极了上世纪末、本世纪初“气功发外气” “气功远程灭森林大火”“耳朵听字”“意念隔空移物”的盛况。
区别自然是有的。“元宇宙大师”已经进化，他们不再玩上世纪末本世纪初那批“大师”玩发功治病、胎息法、辟谷养生的把戏，而是用数字科技加持，把VR、AR和小说里的“Metaverse”虚拟实境搅拌在一起，端出一锅“元宇宙”迷汤，然后粉墨登场，自称“大师”，谈玄论道起来。
为什么可以铁口直断“元宇宙大师”的理论是伪科学呢？伪科学是有明显特征的——
1. 伪科学爱讲故事，现代科学则基于实验数据和数学推演。
2. 伪科学喜欢起骇人听闻的标题，科学界的劲爆发现却极其罕见。
3. 伪科学夸大单一因素的影响力。
4. 伪科学经常断言因果关系却不加论证。
5. 科学会对所研究的概念先下一个具体的“操作性定义”而不是笼统描述概念。(关于科学和伪科学的探讨，参考了百度百科“伪科学”条目。)
用伪科学的特征对照“元宇宙”在中国2022年初开始的炒作，可见“元宇宙”堪称伪科学标本。伪科学爱讲故事，“元宇宙”鼓吹者们讲“元宇宙”是“后人类的永生世界”，是“硅生命的创世原乡”，“元宇宙的重要性对我们来说就像空气，甚至成为人类社会生存的基本条件”，“元宇宙是下一代人类社会”……而且这些故事大到无边无沿。科学研究要有一个具体的“操作性定义”，“元宇宙”的定义不仅笼统不清，而且涉及的学科领域繁杂，引述的概论和事件时间错乱。不同领域、不同时间段的小说创作、游戏公司上市、社交平台公司改名、计算机仿真技术发展等等统统被扔到“炼丹炉”里，炼成了一颗闪闪发光的“元宇宙仙丹”。
我们回到X先生、Z先生们的“育见未来元宇宙前沿大师课”。科学的首要目的是求真，伪科学的目的是求利。在“育见未来元宇宙前沿大师课”中，X先生打出旗号：“元宇宙”是“资本界眼里的投资黑马”。这倒也正常，因为X先生本人就是搞投资的。而Z先生讲“元宇宙”是“80后最后一次财富增长的机会”，也是普通人逆袭的机会(见量子教育《元宇宙前沿报告》)。两位先生以利益为诉求，目标是吸引“80后”或“普通人”，兜售自己的观点。
一般来说，无论哪位学者在讲课和作学术报告的时候，没有人一开场就说自己出了几本书，有什么成就，这体现了谦和、修养；
如果主持讲座的人介绍，自然另当别论。讲者大多会真诚地表示有些观点不一定正确，希望听者给予指正。既是对听众的尊重，又是心态纯正的体现，有助于完善自己的学说。而“元宇宙大师”们的课常常从罗列自己出了哪些书、担任什么职务开始的。自我标榜之后，大谈“世界上最昂贵的是认知税”，激起听众的焦虑。视频昭昭可见，“育见未来元宇宙前沿大师课”的X先生、Z先生都展示过这样“自我标榜+贩卖焦虑”的“大师课”开场套路。
从这些“大师”讲课的内容看，他们提出的观点要么不知所云，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
要么违背科学原理，甚至违背常识。例如X先生在大师课完成开场套路操作后，紧接着谈“元宇宙不是Web 3.0，也不是数字经济；
元宇宙是下一代人类社会”。至于什么是“下一代人类社会”，下面没有了。听众和读者也不知道X先生的“下一代人类社会”是什么社会？有意模糊人类社会的政治经济属性，或科技生产力水平属性。Z先生不愧是“中国元宇宙第一人”，在量子教育《前沿大师课》中称“元宇宙是人类的终极形态”，“是迈向终极形态的形态”，是“物质与意志的统一场”(见量子教育《元宇宙前沿报告20讲》)。人如果没有认知免疫系统，听了这些说教，脑子有坏掉的风险。
Z先生在讲课中声称,“元宇宙不受物理世界规则限制，所有素材都是由0和1构造而成。山可以飘在空中，水可以往上流，完全无视物理世界的规则”(见量子教育《元宇宙前沿大师课》)。如果没有电力，没有计算机网络，没有算法软件，Z先生所言的“元宇宙”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和存在。这些都严格遵循着物理定律。如果没有布尔逻辑运算，没有二进制便于电子计算机的运算和信息传输，就不可能有模拟场景的产生。至于在VR头盔屏幕呈现“山可以飘在空中，水可以往上流”的画面，对于现在的技术水平来说那真是太容易了，别说现在信息技术的强大仿真能力, 100多年前的电影都可以用特效拍摄来实现，又有什么值得Z先生大说特说的呢？
我们的结论是：“元宇庙”是伪概念，由此而演绎出的一系列说辞是伪科学。
伪科学的出现是正常的，有科学发现就有伪科学伴生。伪科学的出现并不可怕，要通过讨论，辩论，实践，认识，再实践，来去伪存真，修正错误。可怕的是一种伪科学的言论污染了舆论，而且滋生出若干有影响力的所谓“大师”，他们的受众沉迷其中。伪科学一旦流行，就不免对人们的思想和社会舆论造成混乱和伤害。上世纪末本世纪初“气功发外气”“气功远程灭森林大火”之类伪科学流行，所谓“大师”大行其道的历史教训不应该忘记。
“元宇宙”这个伪概念从2022年初在中国开始炒作，流行一年多来，经过井喷式的书籍出版、组织各种类型的高峰会议和国际会议，各类媒体，尤其是自媒体的炒作和各类教育机构的宣传已经形成了负面的影响。对社会我国社会的危害已经显现。
首先，人们不太注意的问题就是“元宇宙”概念的疯狂炒作，严重污染了我国纯洁、健康、优美的语言。我国的语言文字有着悠久的历史，已经形成了表达准确的语言。语言随时间变化，合理的变化会被人们自然接受。但近年来在互联网上流传的类似暗语和黑话的表达，可能刚出现时显得新奇、幽默，过气后则怪诞、丑陋。“元宇宙”这个不伦不类的错误生造短语，也是中文里的污染源。关于它构词如何不当，我们在此前的专栏文章里已经探讨过，不再赘述。
李稻葵先生，清华大学管理学学士，美国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教授，清华大学苏世民书院创始院长，政协常委，著作颇丰，很有声望。李稻葵先生为长铗、刘秋杉合著的《元宇宙：通往无限游戏之路》一书作推荐序，先是明确提出“元宇宙这个中文翻译恐怕有很大的误导性”，却放着“很大的误导性”不顾，说“一个专有名词一旦从外文翻译成中文，自然就有了它的生命力”。一个学贯中西、大有影响力的人物，明知“元宇宙”有“很大的误导性”，却迅速接受了“它的生命力”，可见伪概念、伪科学为害之深。
“元宇宙”伪概念、伪科学的大肆宣传和炒作，不良影响已经波及一些政府和高校。政策制定部门和高等学府理应斟字酌句追求概念准确、内涵清晰，然而在“元宇宙大师”的鼓吹下，上海、北京等地的政府不去认真辨析“元宇宙”的概念是否科学，涵义是否明确，就发布政府规划，美其名曰要抢占“新赛道”。高校里则有南开大学和南京信息工程大学要设立“元宇宙学院”的报道。
一年多来“元宇宙”的炒作干扰了我国数字信息技术的研究和发展方向。一些研究机构的数字信息技术领域的专家学者跟着炒作“元宇宙”，为“元宇宙”站台，捧场。专家学者跟着“元宇宙”鼓吹者起舞，把Facebook和微软公司的短期的企业经营方向看成了科学研究的方向，白白耽误了宝贵的时光。这是文化不自信的表现，也是投机心里在作祟。
我们批判“元宇宙”，但对数十年来数字信息技术发展成果充分肯定，对未来的发展也充满信心。今后我们将对当前数字信息技术一些门类进行分析。我们所说的也只是一家之言，希望大家指正，共同探讨技术发展和技术应用的趋势，提出有价值、有意义的观点和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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