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白衣人,您准备好了吗? 您准备好了吗
时间：2019-02-10 05:27:00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一 相对于白衣人的优越与从容,患者的弱势一开始即注定了――羔羊角色,对自身近乎无知,束手无策,被肉体的秘密蒙在鼓里,而底细和真相却攥在别人手中。身体的“过失”使之像所有得咎者那样陷入欲罢不能的自卑与焦虑,其意志和力量天然地被削弱了,连人格都被贬谪了。他敬畏地看着那些威风凛凛的白衣人――除了尊重与虔诚,还混含着类似巴结、讨好、恭维、攀附等意味。
在一名优秀的白衣人那里,患者首先应被视作“重要人物”,赢得的应是超常的重视,而非轻视、歧视、蔑视。不知现代医学教程中有无关于“弱势”心理的描述?我以为它是珍贵而必须的,每个白衣人都应熟悉并思考如何善待它。
“弱势”在良知一方总能激起高尚的同情和超量回报。但在另一方那里,情势就不妙了――
走进挂有门诊牌的房间,随时可见这样的两位“交谈者”:一方正努力陈述痛苦,显露出求助的不安,同时不忘递上恭维;一方则满脸冷漠,皱着眉头,一副轻描淡写、厌倦不耐烦的样子……这是一种奇怪的“接见”,如贵族之于乞丐,官宦之于芥民。很多时候,这关涉“生死大计”的接见维持不了几分钟即草草收场了,更像是个照面。若患者对轻易挥就的那寸小纸片不放心,还巴望着多磨蹭会儿,白衣人便道:“先试试看再说……”其实,这话大有端倪,也就是说,此次诊断只是个演习,乃试验性的,他已提前透支了一道权力――允许自己犯一次错误的机会。
细想一下那些粗鲁的医学行为,若稍加警觉,许多细节皆令人不寒而栗。其实在心理上,患者对白衣人的吁求有多么卑微啊,假若能与自个儿多聊片刻,对自个儿的身体多指摘几句,也就心满意足、感激涕零了。
常闻病人家属向大夫送“红包”之事,亦曾目睹有人在医生面前苦苦央求乃至下跪的情景,那时我想,我们的医职人员何以让患者“弱”到了此等不堪的地步呢?那“包”和“跪”里装的是什么?是人家对你的恐惧,是对你人格的不信任,是走投无路的灵魂跌撞与挣扎……
二
在和平年代,医院已正式成为接纳死亡最多的场所,也成了惟一能使死亡“合法化”、“职业化”、“技术化”的特权领地。
作为一名严格意义上的白衣人,一位怀有深厚的人道心理和生命关怀力的施治者,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死亡(如此剧烈之惨变)视为“合理”――这与医学的最高境界和使命是背道而驰的。医学是以“拒绝死亡”为终极目标的,这也是其最高的美学准则和道德律令。“必须救活他”――假如医学在这一誓言前让步了、畏缩了,那她自身的价值尺度和尊严即遭到了损害。
美国医学家刘易斯・托马斯在他的书中回忆了一桩终生难忘的事:
一位年轻的实习大夫,在目睹自己的一名患者死去时,竟失声痛哭。一个并无过失之人何以伤心到“必须哭泣”的地步呢?
意义即在此,境界即在此,信仰即在此。
我想,那一刹,促使年轻人流泪的除了悲悯之外,还来自于另一个更重要的刺激,即一个他难以接受的事实:医学之无能!医学对一个生命的辜负和遗弃!他见证了这一幕,他感到震惊,感到害怕,感到疼痛和悲愤,感到了内心的“罪感”……
习惯死亡是可怕的。倘若连一颗心脏的骤停都唤不起情感的颤动,这说明什么呢?麻木与迟钝岂不是比昏迷更可怕的植物心态?在所有的医疗事故中,同情心的死亡乃最恐怖的一种。
一名白衣人对世界意味着什么?
每个人都可能在某个忧郁的日子里来见您。他强打精神,满怀期待,献上感激,指着自己的心脏、胸口或某个部位:这儿,这儿……
他选中了您,也就把身体的支配权给了您,亦把巨大的荣誉和信赖给了您,仰仗您能挽救他,留住未来的时日和幸福。总之,他是怀着朝圣的心情来见您的。无论一个平素多么气宇轩昂和自恃有力的人,此时,其眼眸深处都跳跃着一粒颤抖的火苗:请,救救我……
可是,尊敬的白衣人,您准备好了吗?
【选自《独角兽博客》本刊有删节】
题图/绝对权威/只红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