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下盘棋 [陪老爸下盘棋]
时间：2019-02-26 05:29:47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一） 2004年7月20日，是公布高考分数的日子。根据平时的成绩，原以为我能考个不错的学校，结果只够专科线，这是我不曾预料的，也是父亲不曾想到的。父亲当即甩给我一个响亮地耳光，训斥的话进行了一个多小时。而后他躺到床上，再也不说话，任凭妈妈怎么叫他，也不搭理。我本来已经很难过，父亲的举动，更是雪上加霜。我彻底被击垮了，一下子跌入了万丈深渊。
我理解父亲的心情，因为父亲是80年代初期他们村和附近三、四个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这也是奶奶多年来炫耀的资本。父亲虽然是学理科的，但他文采出众，能诗善词；毛笔字也写得很有功底，这不是我说的，而是一些行家评说的；教学上更是出类拔萃，他培养的学生有读研的，读博士的，出国留学的，当大老板的等等，父亲还曾教出两个全省的理科状元。
如今，他的女儿却落榜了，这让从教二十多年的他如何接受得了！他恐怕连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聪明伶俐的乖乖女会失败。从小到大，父亲从不曾打过我一下，也不曾训斥过一句。可今天，父亲打了我，我没有埋怨，只有悔恨，是我太不争气，放松了最后的学习，是我让父亲丢脸了。
那一夜，我品尝着自己酿的苦酒，反复咀嚼着痛苦，一直垂泪到天明。
第二天，我不敢面对父母，觉得没脸见他们。下午，我趁他们不在家时，匆匆留了个条子，背上简单的行囊，逃离家门，踏上了远去的列车。
我走之后，父母的反应可想而知。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我来到了广东东莞，找到住的地方，安顿好。我没有勇气给家里打电话，怕自己不争气的眼泪会流下来，更怕听到母亲的哭声。就只给他们寄了封简短的信：我一切平安，已找到工作，勿念！勿找！联系地址也没写详细。
我开始浏览各种报纸，搜寻各种招工的信息。看到一些大公司，外企对学历的要求，只能望洋兴叹。我明白自己只能找份要求低点的工作。
我来到一家招服务员的快餐厅，老板说我太瘦，太单薄，不过还是同意让我试试端盘子的活。在别人吃饭的时间我却饿着肚子给客人送菜，心里很不是滋味，但除了忍耐，能有什么办法呢！这里的客人很多，吃饭的时间也不一致，所以要从早上5点钟一直忙到晚上11点左右，客人不多时还要打扫卫生。一天下来，我筋疲力尽，浑身就像散了架。晚上躺在硬梆梆的床上，任凭委屈的泪水打湿了枕巾。
忙忙碌碌的生活持续了一个多星期。一天晚上，我把菜放到桌子上时，身旁一个20多岁的男子趁势在我屁股上摸了一把，我直起身条件反射地甩给他一记耳光。老板为了息事宁人，让我给客人道歉，我不肯。结果以我的被解雇，才平息了这场风波。我的第一份工作就这样夭折了。
很快我找到了第二份工作，在一家士多店当店员。老板大约有30多岁，是精明能干的本地人；老板娘穿得时髦妖艳，满身的珠光宝器，她也常来店里，但呆不了一会就有人喊她打麻将或是逛街。还有个东北女孩，长得不好看，却有个好看的名字叫阿美。老板看我年龄小，很照顾我，搬货之类的重活从不让我做，阿美对我也很好。这让我很感动，因此工作起来很卖力，认真积极。店里不算很忙，也不算很累。薪水虽然不高，但总的来说感觉还不错。
我鼓起勇气给家里打了电话，母亲哭着让我回去，我说我很好，暂时不想回去，父亲没有同我通话，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我不怪他。千言万语，那一刻只能埋在心里。我不想听母亲罗嗦，更不想听母亲的哭泣，便挂断了电话。我不敢想象父亲严肃的表情，也不敢想象母亲泪流满面的愁容，我拼命地干活，来排解我的不安和惆怅。
（二）
隔了一天，我正忙着清点货物时，恍惚听到父亲叫我，我想肯定是幻觉。又一声“媛媛”！我抬起头，看到我的父亲，站在我的面前，我惊恐万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看上去老了许多，瘦了许多，望着他憔悴而疲倦的面容，我的心一阵刺痛。我飞也似地投入父亲的怀抱，愧疚和心痛的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我竭力忍住，不让它掉下来。
我不知道父亲是如何凭一个电话号码找到我的，但其中所费的周折一定很多。那时，我终于明白，无论我走到哪里，哪怕是天涯海角，我终究还是走不出父母的视线，就像天上的风筝，飞得再高，放飞的线却始终牵在他们的手中。
午饭时间，父亲和我去了一家颇上档次的餐厅吃饭。饭间，父亲说：“是我不好，不该对你要求太高，毕竟考学不是唯一的出路。更不该打你，是我工作忙忽略了你，没有及时和你沟通。”他让我重新选择以后的生活，不管是留下来打工，还是回去复读，他都不会勉强我。他还说我在外面吃点苦，锻炼锻炼也好。什么时候想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家门永远为我敞开着，他们会张开双臂随时拥抱我。我的泪又一次流下来。
饭后，父亲给了我一个灵通卡，说上面有3000元钱，让我备用。我知道这是他和母亲省吃俭用留下来的。其实，父亲并没有多少钱。自我记事以来，很多乡下的亲戚这个欠学费，那个盖房，这家娶媳妇，那家有困难，父亲总是有求必应，慷慨解囊资助他们。再加上母亲的单位很不景气，已经有半年多没领工资了。但父亲还是有少许积蓄的，那是为我读大学准备的，用他的话说，雷打不能动。现在父亲一下子给我这么多钱，他是怕我没钱在外面会受委屈啊！
父亲临走时嘱咐我说：“吃好点，别怕花钱，没钱了打个电话我让你妈往卡上存；凡事多想想，不要轻信别人，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做任何事都要好好去做，不要应轻言放弃；路是自己走出来了，不管以后的道路有多坎坷，多艰辛，爸爸妈妈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我使劲点头。此刻，我看见父亲眼里饱含着泪花，一向坚强的父亲内心原来也是这么脆弱，我终于体会到儿行千里母担忧的真谛。
父亲走后的第三天，老板娘突然对我说，我被解雇了。我问为什么，她说她抽屉里的钱丢了，话语中怀疑我偷了让父亲带走了。天！我怎能做那种事？可无论我怎么辩解她都不改变看法，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受此奇耻大辱，侮辱我也就算了，竟侮辱我的父亲，太过分了！我真想冲上去把她那张嘴揍歪，是阿美拉住了我。老板娘当即付给我一个月的工钱，然后扭着满是赘肉的腰，晃动着矮而胖的身躯走了。
阿美安慰我，我沉默不语。其实，我只干了26天，她多付我4天工钱，很明显她栽赃我后感到心虚了。阿美劝我说：“算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还说不清呢，更何况她存心让你走，再说钱根本没少。”我瞪大眼睛问她怎么知道，她说：“这种情况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第二个，明白了？”“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只要漂亮点的都呆不久，我能呆到今天，那是因为我丑！老板对你那么照顾，她能放心？这点还看不透！”我气得差点吐血！真是混账！变态！简直不可理喻。我不由倒吸了口气，和这种人打交道，太可怕了。我又一次失去了工作。
两次工作受挫，令我万分沮丧，万念惧灰。我一个人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看到处处灯红酒绿，欢声笑语，但热闹和欢乐是属于别人的，我什么也没有。我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海里，迷失了自己，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我一时之间找不到工作。为了打发难熬的日子，我开始出入网吧，打游戏，聊天，在BBS上闲逛。我从日出玩到日落，从日落玩到星稀，沉迷在虚幻的世界里，忘了尘世间的一切……
卡上的钱越来越少，我告诫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工作。好不容易在一家打字店找了个打字员的工作，我格外的珍惜，努力工作，人缘也很好，深受同事们的喜欢。
（三）
好久没和家里联系了，9月7日，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母亲听到是我，哭着说父亲看望我回去后，就犯心脏病了。我心急如焚，再也无法平静下来，父亲有心脏病，我居然不知道，现在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不孝！回家，我要回家！我要马上看到我的父母，这个念头萦绕着我，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阻挡我这个决定，我一定要在教师节赶回家。归心似箭的我，立刻辞掉工作，当天就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一路上，我忧心忡忡，思绪如泛滥的潮水，此起彼伏。哦，远方的父亲，我最敬爱的父亲，您现在怎么样了？好些了吗?……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无知和任性，一阵阵愧疚感让我几乎窒息。父亲，您知道吗？其实，分开的近50个日日夜夜里，想您是女儿每天必修的功课。当我失望无助时,只要想到您，我就有勇气面对现实；无论我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想到您，我就有信心克服一切，您是我信心的源泉，是我行动的指南。
整个路途中，我都提心吊胆。当想到“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时，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怕，真的好怕！我默默祈求上苍，保佑我的父亲，一定要保佑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教师节这天晚饭时分，我回到了家。在楼梯口碰上母亲去打热水，我要去打，她不让，说父亲在家躺着呢，让我快点上楼。
我快步走进父亲的卧室，看到父亲平躺着，紧闭着双目，凌乱的黑发中夹杂着些许白发，我心里一酸。看着父亲消瘦的面庞，蹙着眉头的那份痛苦的表情，我心如刀绞。我轻轻地唤了声：“爸！”父亲闭着眼睛嗯了声算是回答，我跪在父亲的床前，泪水再也止不住。
父亲缓缓地舒了口气，说：“回来就好！”“爸，为什么你有心脏病从来都不让我知道！”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按时吃药，过几天就没事了。”“爸，以后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您要随时带着速效救心丸，我和妈妈需要你，我们真的不能没有你！”说到这里，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傻孩子，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父亲说着翻身坐了起来，我赶紧为他拿拖鞋。“好久没下棋了，你陪我下盘棋吧！”“嗯！下什么棋？”“下盘象棋吧！”“好嘞！爸，那你得让着我哦！”我耍赖说。“我要不让着你，就你那个水平，能和我对弈啊！” 我辩解说：“其实，我和别人比，下得也不赖嘛！谁让你水平高呢！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喽！不过呢，今儿个，嘿嘿，我得想法赢你！”
我这么一说，老爷子还真来精神了，说：“啊！是么？好啊！你要能赢我，我才高兴呢！老规矩，让你一车一马。”母亲说：“准备吃饭了，这爷俩怎么又下起棋来了，就下一盘，啊！”我和父亲相视而笑。
父亲的病好后，母亲仍每天监督他按时吃药。父亲空闲了会写写字，和妈妈下围棋，我也开始复读了。今后我一定会加倍努力，不再让父母失望。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与欢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