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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蔽前行(短篇小说)

    时间:2020-03-23 05:25:30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远处雾绕的山峦上,太阳就像个小瓷碗儿,正努力地迸发着淡红色的光。几个人凭借漂浮在灌木丛中的乳白色晨雾,猫腰前行来到了二道河。二道河的河面上被一层厚厚的灰色雾霭覆盖着。这片河滩是最容易被对方发现的一片开阔地。通常,这样的晨雾只有半小时的时间,之后就会迅速地散去。他们三个人必须借助着这片晨雾的掩护快速过河。他们心里都明白,如果耽误了时间,他们就会像三个傻瓜似的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内。

    趟水过河的时候,布库说,党啊,亲爱的党啊,这河水可真暖和呀,像泡温泉哪。姜局,真想让这山水河再宽一点儿,咱们好在水里多走一会儿。

    负责在前面领路的老李说,孩子,其实河水也刺骨,只是没有刚才咱们过灌木丛中的晨露凉。你是鄂伦春人,鄂伦春人不是有这样的一句话吗?“群狗如狼,晨露似冰”啊。

    在后面负责断后的老姜抬头看了看天说,妈的,马上就要下雨啦。

    四月份是大兴安岭最妖艳的季节,下面一层,是一片粉红色的达子香,中间一层,是白桦林和樟子松,上头,就是远处峰峦叠嶂的山峦,它们还戴着雪帽子呢。

    俯瞰下去,这三个穿着迷彩服的“小人儿”,每个人挎着一个半自动,各背着一个警用双肩背,腰上都配有手枪、手铐、警棍和警绳。从他们哈腰前行的动作上,能感觉到这一套负重并不轻。不过他们毕竟是山里人,生于斯,长于斯,所以,他们穿过灌木林和过河的动作都非常敏捷,俨然一支特种兵小分队。

    老姜是大兴安岭韩家园子公安局的头,虽说是一位有二十多年警龄的老警察,但比起同行的老李他还差点儿。老李虽然没他官大,但在韩家园子公安局已经干了三十年,是名副其实的前辈,属大叔级警察。比起这两位前辈,年轻的布库就嫩多了,他刚从警官学院毕业,获硕士学位,鄂伦春族。鄂伦春人的长相多是黄头发,黄白的皮肤,短额头,在清朝被称之为“黄色侍卫”。但是,延续到布库这一代,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已经过了好几代人了。再加上布库是在加格达奇长大的,是很牛的城里人了,表情是城里人的表情,眼神儿是城里人的眼神儿,口音也是城里人的口音,连反应状态也是城里年轻人的范儿。是所谓新一代时尚款的鄂伦春人。

    布库问,姜局,你咋知道要下雨呢?预先玩一把艰难历程是吧?

    老李接过布库的话茬儿说,孩子,没听说过吗?天上勾勾云,地下雨淋淋嘛。

    老姜说,布库,警校没教你这个吧?

    布库说,姜局,真没教。再说,我们也不是气象学校。

    老姜说,警校这帮老师,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儿理论。什么犯罪心理学呀,法医学呀,都是这些扯淡的玩意儿。是不是有点儿像网购店?老李。

    老李说,姜局,别这么说,布库还是个孩子。

    老姜说,咋地,伤自尊啦?要是警校的那帮老师行,就让他们来破案呗,咱们国家有那么多大案要案没破呢,教啥书哇,倾巢出动啊。是吧?

    老李说,这不是培养一代又一代新型警察嘛。警校的老师功不可没。

    布库嘟嘟囔囔地说,啥警校,是警官学院好不好。

    最早的时候,老李还是韩家园子盲流屯的片儿警,那时候他也就是布库这个年龄,嫩得能出水儿,小鲜肉。不过却是一个值得依赖的人,高个子,瘦瘦的,一天到晚总是笑呵呵的。若要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里隐藏着一束审视你的光。只是被他憨厚的笑容,加上那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把这束锋利的光给掩盖住了。老李对这一带山岭非常熟悉,这次行动他是向导。

    其实,凌晨的时候,三个人就借着黑夜的掩护出发了。一路上,在山沟沟里,借助老银色的月光还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当年被淘金人挖过的一处又一处凹下的土坑、掏过的砂岩。凡是被淘金人掏过的地方,用姜局的话说,那一带的自然生态就算彻底完蛋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老李就分配到这儿工作,成了盲流屯唯一的片儿警。那些年,奔赴到大兴安岭淘金的人,至少有二十万,其中最多的是湖南和广西人。整个状态有点儿像美国西部的牛仔。这些接连不断地奔赴到大兴安岭的“金狗子”们,到了这里东搭一个马架子,西掏一个地窨子,你招我,我招他,勾三搭四,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淘金人聚居的“盲流屯”。这个杂乱的自然屯儿既没有正儿八经的街道,也没有街道名和门牌号。那个时候还没有实行身份证,但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也没有证明身份的介绍信。除了这些多如蝗虫的淘金做发财梦的人,还有相当一部分亡命天涯、身负命案的逃犯,他们也藏在这深山老林里躲避警察的抓捕。而今的老李即当初的小李,就住在这个盲流屯里。他自己搭了个窝棚,看着还挺像样儿的,特别是门脸儿,让他整得挺庄重。这个窝棚就成了盲流屯的派出所了。当年,上头还没有下达禁止淘金和砍伐的命令,当地政府,包括警察知道这些疯狂的淘金者不对劲儿,但也没招。现在这一切都翻篇儿了。上头已经下严令禁止在大兴安岭乱砍滥伐,采金盗金。不能让采金盗金和乱砍滥伐的现象再继续蔓延下去了,不然的话,“高高的兴安岭”就不再像歌里唱的那样,是“一片大森林”了,而是荒山秃岭,生态就被徹底地毁了,几十年也恢复不过来。可是严令归严令,禁止归禁止,盗采金矿之风仍然屡禁不绝。而且你盗我防的格局也水涨船高,像手机软件儿似的,不断地更新换代。组织盗采金矿的老板为了防止被警察捉到,事先就把所有的进山路全部毁掉,警察就是发现了,但警车开不进去。多开心呀。他们还在高山顶上设立两个观察哨,只要有警察出现,放哨的人就立刻用对讲机通知老板,五分钟用不了,所有的盗金人就会迅速钻到林子里隐藏起来。警察到了现场之后,你只能看到淘金的设备,连一个盗金人的影子也看不到。警察只能把这些设备破坏掉。但这没用,组织盗采金矿的老板很快就会把新的设备补充上来。还有,这些盗采金矿的团伙都拥有枪支弹药,而且这些家伙多是一群身负命案的亡命之徒,他们非常清楚被警察抓住是什么后果,或终身监禁,把牢底坐穿,或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叭一声,被法警枪毙。所以,抓捕这样一些亡命之徒,要格外小心,必须隐蔽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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