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者文摘
  • 美文摘抄
  • 短文摘抄
  • 日记大全
  • 散文精选
  • 感恩亲情
  • 人生感悟
  • 智慧人生
  • 感悟爱情
  • 心灵鸡汤
  • 实用文档
  • 名人名言
  • 伤感文章
  • 当前位置: 蜗牛文摘网 > 智慧人生 > 【艰难的跋涉 不懈的追求】 艰难跋涉

    【艰难的跋涉 不懈的追求】 艰难跋涉

    时间:2019-02-10 05:40:44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关键词:当代小说 铁凝 视角变化 人物形象塑造 审美追求 社会价值   摘 要:铁凝的创作大体可以分为前期和近期两个阶段。前期创作的审美视角主要放在真善美上,而近期以《玫瑰门》《对面》《无雨之城》《大浴女》《笨花》为代表的作品却一反她温婉、优雅的柔美格调,引入审丑视角。描摹出“畸形”的灵魂和荒诞的生存状态,以此来挖掘人性深层,形成较为冷峻、厚重的犀利文风。她审美视角的转变不但在一定程度上唤醒了人们的自省意识,为新时期的女性文学创作开辟了新的视野,更为乡土文学的高层次文化审视提出了新的研究课题。
      
      铁凝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踏入文坛的女性作家。在经历自己创作的“夜路”之后,仍能坚持继续进行探索,努力寻求自我突破。从《哦,香雪》到《麦秸垛》到《对面》再到近作《大浴女》,几乎每隔几年,她在写作题材、手法上便会有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变化。铁凝觉得,“对于一个作家来说,不变是可怕的。作家就应该具有这种打倒自己的勇气。”①比较可喜的是,铁凝九十年代后的小说已由早期的政治批判、社会批判和文化批判转变为关于人性的批判,《玫瑰门》《无雨之城》《大浴女》等长篇的问世,尤其是与她过去任何作品均无可比性的大书《笨花》的出现,正说明她的孜孜追求和苦苦探寻将逐渐指向大师所能达到的美学品位。
      
      一、审美视角转变的原因
      
      (一)自身成长的因素
      铁凝,一九五七年出生在北京一个艺术气氛浓厚的家庭。父亲是一位颇有见地的风景、静物画家,母亲是一位充满激情的声乐教师。铁凝从小便受到他们追求美、颂扬美、传播美的影响,慢慢培养了她从美的角度思考问题的思维方式。
      铁凝从十六岁开始发表作品,那时的她还是个充满天真、稚拙的孩子,所以在其处女作《会飞的镰刀》中塑造的人物也不过是两个单纯的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日渐丰富,铁凝开始追求她眼中的美,《哦,香雪》的完成就是她留下的美的印迹。此时的铁凝已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对爱情充满向往的妙龄女子,她眼中的世界是充满美和纯净的,是不含杂质的,所以在这个阶段,铁凝笔下出现的人物都是十七八岁的追求美的纯净女孩,实为自己的缩影。由于历史在铁凝身上打下了许许多多的印记,所以当铁凝在“上山下乡”的浪潮中浮浮沉沉几年以后重回故地,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姑娘。看过了太多生活的艰辛与无奈,品尝了太多人生的酸甜与苦辣,铁凝不再认为世界上只有美而无丑的。于是作品中就有了小臭子(《棉花垛》)、于伯伯(《色变》)等角色的出场,可见此时作者已将注意力转向了政治批判、文化批判和社会批判,她的眼光因此也变得更加犀利。但日趋成熟的铁凝并未因有所成就便停滞不前了,《大浴女》的问世可以说是铁凝小说真正意义上的成熟。对现实生活认识逐步深刻,对人性问题已颇有见地的她,发现人性才是人的世界里最为本质的东西,就这样,人性的问题便成了这位中年女性作家创作的主题和灵魂。
      
      (二)所处环境的影响
      几年的知青生活,不但使铁凝的身心得到了磨练,还使她接触到了另一个淳朴的天地,爱上了淳朴天地中那群淳朴的人们。铁凝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过这样一句话:“有人把农村生活写得十分可怕,把农民都写成愚昧无知、呆呆笨笨的样子。我认为这是不真实的。我插队过好几年,在农村呆过,我觉得农村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农民的精神世界也是非常丰富、复杂的。”②正是因为她所处的这个环境给了她不一样的生活感受,所以在她的小说创作中才有了香雪(《哦,香雪》)、小酸枣(《小酸枣》)等一系列色调明朗、栩栩如生的农村新人出现。不但如此,铁凝这段特殊的经历,使得她前期的许多作品都未能脱离农村这个大环境,当然书中的主角主要还是农民。
      虽然乡村妇女题材的作品占到铁凝创作总量的三分之一,但当铁凝重新回到曾经熟悉的城市里,再见到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时,她似乎又有了一些新的感触。她看到了周围那些在重重羁绊中碰撞挣扎的职业女性,看到了那些被传统束缚过度的需要解放的女人,看到了更高层人生活的压抑与无奈,于是铁凝“变”了,书中的主角变了,便有了司猗纹、苏眉(《玫瑰门》),章妩、尹小跳(《大浴女》),普运哲、陶又佳(《无雨之城》)等角色。这足以看出作者所处的环境给其文学创作带来的重要影响。
      (三)外来文化的“入侵”
      早在西方女性主义批评理论――“躯体写作”被介绍到本土之前,中国大陆的女性写作就已表现出与某些宏大叙事主题的疏离倾向。而当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初入文坛的女性作家王安忆、张洁、铁凝及后来的池莉使女性写作作为一种写作态势时,在西方女性主义批评理论的影响下,无一不是抛弃了当时的政治经济大动荡,细细地延伸着主人公的情感世界。所以铁凝的作品,才会将关注人物的命运及情感作为与读者沟通的桥梁。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女性的解放”成为女性文学的重要关怀。在这样一种新的条件下,铁凝的作品才开始改变传统女性文学单一的男女关系模式,把对女人与女人的关系的审视融入对男女关系的审视中,特别是把女性之恶作为新的审美视点引入到文学作品中,使其作品在对女性正负面及其复杂性的认识上逐渐深化,对女性人性的思考的穿透力度也日渐增强。
      同时,西方现代派文化和艺术也对铁凝的小说创作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在西方现代派文化和艺术中,荒诞既是内容,又是形式,既是其表现主题,也是其主要的艺术手段。它通常是借助于荒诞的主题和手法,表达出艺术家对于人生意义的追问,对个体生存的关怀。在中国当代文坛,朦胧诗人,余华、残雪等一批作家,运用夸张、变形的荒诞手法,展示大量的审丑场面,以表达对荒诞世界和荒诞人生的疑虑和思考。在审丑型文本中,铁凝的创作也借鉴了西方现代派的艺术理念和表现手法,以现实的荒诞来表现艺术的真实,描摹了畸变心理和荒诞生存,挖掘人性深层,反思历史弊病,以表达她对于人生与社会,理想与现实的思考。
      
      二、审美视角转变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的体现
      
      “女性意识的自身深化与发展的惯性力,以及新的文学场域的牵引力,种种力量构成的合力促使女性小说家开始认真思考女性意识。而对女性意识的思考又主要表现为两种方式:一种是铁凝式的女性存在的历史文化反思,另一种则是王安忆式的女性存在的自然科学反思。”③作为女性,铁凝一直以她历史文化反思的独特的女性视角关注着女性的生存和命运;作为女性作家,铁凝也一直以她细腻的笔法,书写着一个个女儿和女人的故事,从渴望外面世界的山里女孩香雪,到张扬个性、独立不羁的城市女孩安然;从满腹心酸、善良纯朴的弃妇大芝娘到命运坎坷、人性扭曲的恶妇司猗纹;从有着古朴仁义美德的北京女孩白大省再到在时代的惊涛骇浪中翻腾挣扎的职业女性尹小跳……铁凝笔下的女性形象几乎勾勒出一部女性从女儿到母亲、女孩到女人的成长的历史。铁凝尽管是一位追求日常生活兴趣的现实主义者,但她对爱情的理想化绝不在男人话语霸权面前而妥协,所以我们在铁凝的作品中几乎找不到一个理想的男性形象。这就是铁凝以往小说里大多数男性形象或者是缺席或者是暗淡的原因。“她的眼里只有那些同为女性的姐妹,她顶多是用有限的余光扫一扫在女性身边忙碌着的男人们,是以一种不屑一顾的态度稍带着提到这些忙碌着的男性。”④“也许我们有理由认为,铁凝对男性过于苛刻,过于不公。因为铁凝是一位善良的作家,我们从她的作品中获取了多么温暖的善意,所以我们也指望着从她的作品中读到一些带着希望和乐观的男性人物。”⑤从最初的山村小男孩(《会飞的镰刀》)到《对面》中的“我”,到市长普运哲(《无雨之城》)、李技术(《秀色》)、陈在(《大浴女》),再到二��四年初发表的《阿拉伯树胶》中塑造的贾贵庚。特别值得注目的是二��六年初问世的《笨花》,塑造了一群男性形象,每一个人物都在铁凝的笔下张扬着自己的个性。总之,在铁凝的小说中,展现了纷繁复杂的人物关系,多彩多姿的人物生活,从而塑造出了或崇高、或质朴、或卑琐、或幽暗、或罪恶的人物形象,可谓是人间百态,应有尽有。纵观铁凝小说的人物形象塑造,不难发现其呈现出人物成长化、角色高层化、情感人性化、形象多元化等特点。
      
      (一)人物成长化
      铁凝是由儿童文学走上文坛的作家。因此在起初还较稚嫩时,她笔下出现的人物是五岁的秀秀(《不用装扮的朋友》),五岁的一个孩子,是集天真、纯净、稚拙于一身的。作者正是借助于秀秀这种天真的眼光,去描写当时社会人情世态的炎凉。后来,秀秀长大了,变成了香雪。
      《哦,香雪》是铁凝的成名作。作品用动人的笔墨、深情的语言,描绘出了山村少女香雪为了自己向往已久的铅笔盒却能鼓起勇气登上火车的故事。她这种天真、淳朴、热情和对未来的热切追求,不能不叫人深深感动。渐渐地,香雪又出脱成了小酸枣一样争取恋爱自由的山村姑娘了。
      小酸枣是一个近乎泼辣的农村姑娘,她不但聪颖俏丽,而且有一颗渴望上进求知的心灵。她爱看书,喜欢满世界借书看。由于家里困难,她把夏天砍荆条换来的钱用来订杂志。在追求爱情幸福时,小酸枣更表现出了农村姑娘少有的那种热情和大胆。她敢于撕破“好典型”,敢于将那个“任凭人家摆布”着去当“好典型”的小伙子抢回来。之后,得到美好爱情的小酸枣成长为孕妇。
      孕妇是《孕妇和牛》中的人物。她只是一个平平凡凡、嫁为人妇的村妇。铁凝笔下的她是一个长得好看、恬静、容易知足的农村妇女形象。尽管香雪已经长大,从一个少女成长为一个怀孕的少妇,但还保存着那份清纯,保存着对真善美的向往。慢慢地,孕妇又蜕变为《麦秸垛》中的大芝娘。
      大芝娘是一个具有“杂色”性格的村妇,在她身上投射着社会的、历史的、文化的阴影。 她被胜利后当了干部的丈夫遗弃后,又追上他表示“不能白做一回媳妇”,像“滚落下一棵瓷实的大白菜”似的生下女儿。母性的行为在这里成了作为第二性的女人自我实现和价值认定的唯一可能。女儿被死神夺走后,那个放在被窝里磨得发亮又长又满当的枕头,陪伴她度过无数个漫长而又孤寂的长夜。尽管如此,她又是那样善良,在困难时期,她能热心接纳取代自己位置的人,在队部抢出五星并收养他,还给受众人白眼的女知青沈小凤生活的信心和勇气。铁凝笔下的大芝娘就是这样一位毫无自我意识、愚昧麻木而又宽厚善良的农妇形象。最后,大芝娘在铁凝笔下又衰老成为《玫瑰门》中的老妇人司猗纹。
      “因为《玫瑰门》发表后,不少读者写信给她,表示不能接受她从香雪到《玫瑰门》的变化,不能接受一个歌赞美好的铁凝变成一个揭露丑恶的铁凝,问她为什么变得这么狠。”⑥的确这是铁凝审美视角的全新变化,反映在人物塑造上更是如此。司猗纹是铁凝长篇小说《玫瑰门》中的主要人物。她是一朵被父权制下的历史风雨浇灌的恶之花,是一个被扭曲的畸形的女性形象。她所拥有的是一个孤独的肉体和一个孤独的灵魂,而又始终不甘心如此的孤独。作品充分展示了她奇特的行为和变态心理。她经历过“五四”新思潮的冲击,曾与革命者华致远初恋;也穿行于旧世界的活坟墓,与浪荡的丈夫周旋;她甚至还一度与自己的情人同居;逼自己的公公就范,置重婚、乱伦这些罪名于不顾。作者在刻画司猗纹这一形象时,除了突出其自虐、虐人与变态心理外,也表现了她在困境中执著的求生意志和随机应变的生存本领。作为一名出生于名门大家的小姐,在新中国成立后,她一面怀念旧社会吃馆子、用法国化妆品的荣华;一面又曲意逢迎、看风使舵、摧眉折腰地接受改造。在家中的老太爷和丈夫去世后,她能够靠糊纸盒做零工度日。“文革”开始后,在红卫兵抄家运动兴起之前,她抢先主动捐出房产和珍贵的红木家具,以表明自己投身革命、拥护群众运动的真心。正是她在灾难临近的关头施展的各种招数,才使她在身处逆境时能艰难地生存下来。尤其是当贫农出身的街道居委会主任进驻她的朱门大院后,富农出身的司猗纹与罗大妈相比在出身成分上处于明显劣势的情况下,仍不肯甘拜下风。她运用女人的天才本领,使出浑身解数,不仅一次次化险为夷,而且还不断伺机反守为攻,给予她作对的女人以致命的打击。这样一个手段卑劣的恶妇被自己的外孙女亲手以一次仿佛是意外的窒息完结了整个猥琐的生命。小说“通过性文化意识的掺入,致使作品由审美向审丑转化,致使女性本身阴暗、丑恶、卑琐的负面得以呈现。小说背后所潜伏的、更为深刻的文化牵引,是关于女性文化的负面,铁凝对其冷峻的透视,在女性‘认识你自己’的深层面上,自有其独特的价值”⑦。
      铁凝凝视了香雪善良的眼神,赞美了孕妇纯美的灵魂,欣赏一个有点傻但是很善良,老是失恋却热爱生活的女孩白大省(《永远有多远》)。“不仅寄寓着她对爱情的积极肯定,而且表现出铁凝作为女性作家对爱情、对生活进行的女人化体味”⑧。同情大芝娘孤寂的命运,痛斥了司猗纹丑恶的行为。这样由表现少女天真之美转入描写恶妇、荡妇(如《笨花》中的大花瓣子)的生存状态的创作,充分体现了铁凝审美追求由天真到成熟的过程,也恰恰体现了其笔下人物形象成长的过程。
      
      (二)角色高层化
      铁凝是当今文坛已不多见的执著于写中国城乡人们生存状态的女性作家。她早期的作品多侧重于展现农村风貌,塑造纯朴的村姑、村妇,或是线条粗大的农村汉子;而她后来的创作逐渐由农村转向城市,笔下的人物也转变为城市的女学生、职业女性以及高层干部,使得她作品中的人物整体呈现角色高层化的特点。
      1.香雪向安然的转变
      香雪虽然是山村里的孩子,物质生活贫乏,然而她的精神却极其富有。她纯真、朴实,对未来充满理想和希望。而作者在《没有纽扣的红衬衫》中塑造的主人公安然,却与香雪有着很大的区别。安然是一个城市女孩,与香雪年龄相仿,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中学生。她具有自然活泼、灵巧敏捷的个性,介乎幼稚与成熟之间,像一头精力充沛的小鹿,灵巧敏捷不受拘束,无遮无拦地四处乱撞。她身上最大的特点是善于独立思考,“一辈子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生活”,不受传统与世俗观念的束缚。她敢于批评年年稳拿“三好学生”的班长,敢于当堂指出班主任老师的错别字,还敢于常和一个叫刘冬虎的男学生在一起。由于她这些与众不同的行为举止,使她自初一到高一,还没当过一次“三好学生”。这次高一的“三好学生”评比,她本来很有希望,却由于在评比当天特意穿上那件红衬衫,竟成为有些人反对她当选的借口。结果落选,但她心里极其坦然。她虽然没有勇气在评选会上为自己举手,但在当天的日记中她为自己举手,同意自己为本年度的“三好学生”。香雪和安然的形象具有相同的纯真与坦诚,但安然的形象比香雪更上了一个层次。她由农村贫瘠的生活走上城市日渐富足的生活,由追求简单的物质条件,转变为追求精神上的富足与自我价值的重新定位,突出地表现了一种自然、自在、无拘无束的生命状态,从而对封建世俗观念束缚个性发展的现象提出强烈的控诉。
      2.小酸枣向尹小跳的转变
      整体来看,小酸枣(《小酸枣》)向尹小跳(《大浴女》)的转变是一个没文化的农村姑娘向城市职业女性的转变。小酸枣追求爱情,她以她独有的方式大胆近乎野蛮地将她那甘于被别人摆布的男友截住。她活得自在,活得坦然。而尹小跳这位都市中的职业女性,人们眼中的“白领”则不是这样。表面上看,尹小跳物质生活富足,生活得多姿多彩,然而事实上却隐藏着极其幽暗的心理。她和大妹尹小帆间接害死小妹尹小荃,只因为小妹是母亲与唐医生的私生女,是他们不光彩关系的见证。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种心结,才使尹小跳在后来的成长中处处希望做到最好,想以此来掩饰她的罪恶。她主动地承担下全部罪责,其实,在内心深处却从没有放弃过希望逃避,希望像尹小帆那样推卸责任。她处处忍让做事,但内心却想“争夺”,只是由忏悔而不断强化的罪恶感制止了她的“争夺”而已。对待爱情,尹小跳从未放弃过找寻,然而她的寻觅过程却充满了尴尬:和方兢的恋情以方兢的“抛弃”收场,而与陈在的感情,更是充当了不光彩的“第三者”。在两性的世界中,她始终未得到真爱,她迷惘、失落,找不到理想的生活,充满了生存的困惑。小酸枣到尹小跳也是角色高层化的表现。尹小跳身上再也看不到小酸枣身上那种有些无知、有些愚昧的表现。多的是一些成熟理性的思考,但也正是因为尹小跳比小酸枣更有思想,所以才更复杂,暴露出人性方面的弱点才更多。
      3.文昌老汉向市长普运哲的转变
      《明日芒种》里的文昌老汉是一位七十二岁的看林人,是一个晚年幸福的老人。他老当益壮,挺着腰板像棵树,走起路来快如风;他儿孙满堂,都很孝顺他;他独身一人时,喜欢哼梆子腔,或弹三弦,遇到人时总是满脸笑容,是一个处世乐观、待人热心的老汉。然而就在芒种的前一天,这位老汉却自缢身亡了。他的死因不是所得的癌症,而是因为大队支书通过喇叭广播告诉“全体社员”说:“从芒种划条杠,都记住了啊,芒种为界,啊。芒种前办事,愿埋就埋了;自打芒种这天起,再办丧事一律实行火葬,就是烧了,啊,烧了。违者罚款五百块,还得刨出来重烧,啊,重烧!”就是这样,文昌老汉在支书这一声声“烧了”、“重烧”中死了,这一天的日历上写着:明日芒种。至此,文昌老汉这个被封建思想、传统文化束缚且中毒太深的农村老汉的形象就栩栩如生了。由知青发展成为市长的普运哲(《无雨之城》)和这个封建愚昧的乡村老汉相比,人物扮演的角色显然是上了一个大台阶:普运哲不再是封建思想教化出来的“产物”,他有文化,有思想,有着“高明”的从政手段。然而他在感情方面却是极度贫乏的,他因为感恩,所以与妻子葛佩云一起生活。他在遇见记者陶又佳之前,从未享受过两性间的快乐,是陶又佳带他找到了他失落多年的最原始的欲望。他又是狡猾、自私、无情的,他唆使无知的妻子含蓄隐讳地收贿。他对待自己情人陶又佳,则是需要时,将她当成心目中的女神膜拜。一旦陶又佳有影响到他仕途的苗头时,他立刻将其无情地抛弃。这一人物角色高层化的具体表现进一步体现出铁凝审美视角已经完全转向对人性的冷静思考和探索了。
      
      (三)情感人性化
      人性是在一定的社会制度和一定历史条件下形成的人的本性,而人的欲望最能折射人性。铁凝的小说,由前期的香雪阶段(眼睁睁地只看生活中的美)转变为近作《大浴女》的风格,充分体现了作者的创作已经开始转向对欲望和人性进行多方位、深层次的勘测。而《玫瑰门》《对面》《无雨之城》《大浴女》等作品的问世,也足以说明铁凝关于人性批判的小说已经具有足够的“魔力”,让人吟味再三了。而铁凝这种审美视角的转变在很大程度上就体现为人物情感的人性化。
      1.展现了“畸形”人物的群像
      《对面》中的“我”,是一个潜意识充满性欲望的男性。“我”利用几位女性的痴情(肖禾、同舍的表妹)、浪漫(峡谷里的女游客),任非理性的潜伏的情欲纵横驰骋。之后虽有自责,但只要有机会,“我”的潜意识的触须又会伸向四面八方。“我”仍是一如既往的放任,并为自己不负责任、放纵的行为寻找“合理”的借口。所以“我”总是处于“我爱的人水性杨花、爱我的人却穷凶极恶地忠诚”的狼狈之中。大学毕业后,为了逃离肖禾的“诱惑”和舍友的怪毛病,住进了南门市设计院的仓库,偶然看见的“对面”的裸体使“我”目瞪口呆。我拧下灯泡,在黑暗中开始了如痴如醉的为期两个月的性窥探。两个月中,“对面”两个情人的私生活尽收眼底,“对面”的隐私暴露无遗,“对面”成为“我”窥视的“猎物”。“我”在性失落心理的驱使下终于冲出意识的防守,做出光明正大的恶作剧,使“对面”曝光,心脏病猝发,死于非命。至此,一个扭曲丑恶的灵魂就出现了。与“我”相比,司猗纹表现出的外在欲望并没有那么强烈,她只是将潜在欲望的不满足表现为对别人的恶意报复。作者正是以这种“畸形”的灵魂来教化那些曾经道德沦丧,沉溺于本能和欲望的人,应该重塑精神家园,让自己重回纯净。
      2.出现对人类情欲的审视
      自古以来,“性”对于诸多中国人特别是中国女性来说,是一个知识死角、心理禁忌、言说盲点。传统的中国是“谈性色变”的,更遑论女性谈性谈爱,追求自己最原始的心理、生理欲望。她们完全被伟大男性编造的神话所蒙蔽,只能去追求“纯洁的爱、精神的爱、为爱牺牲欲望”,而忘记自己也是一个个体,自己的肉体欲望同样需要满足。“一些女作家开始反思在男性中心意识与市场的合谋下,女性所面临的新的文化困境。她们敏锐地发现,貌似完美的现代社会正在以新的方式构成对女性主体性的侵蚀以及对女性个体欲求的遮蔽。”⑨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铁凝能在写作视角上做出这种突破,是难能可贵的。因为在铁凝近期的作品中开始出现一种“越轨的笔触”,甚至可以看到一些两性间的血腥残暴的画面。《大浴女》中,小崔每一次与唐菲做爱都要在唐菲对以往的讲述中变换角色,以此来满足自己失控的欲望。
      铁凝把“性”看作是人的天性,她肯定女性肉体的觉醒,她让女性去反抗自己的“肋骨”地位,开始让女性在两性关系中从附属的地位站到主体的位置上。可以说铁凝的《玫瑰门》开启了她小说创作描写女性性爱及人类原始情欲的时代。《玫瑰门》中的司猗纹是铁凝塑造得最具有反抗意识的女性形象。她在做贤妻良母的美梦破灭,又染上一身脏病后,“如同浸润着毒汁的罂粟花在庄家盛开着”。她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不但掌握了庄家的经济大权,将庄家的命运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上,而且还与情人同居,惊世骇俗地公然在自己的公公――庄老太爷面前“露阴”,逼其就范。而小说中的另一个女性形象――宋竹西,更是无所顾忌、我行我素地以性爱向周边的人事和社会进行反抗。在她们那里,性作为一种生命原欲具有不可遏制的生命力,性爱、欲望成为生命主体的一种正常需求。“她的叙事提醒人们应该对中国历史文化语境中的中国女性给予特别关注。”⑩
      同时,作者在近期的作品中还构建了大量非道德的故事,比如婚前性行为、婚外恋等。《对面》《安德烈的晚上》《无雨之城》中都描写到为通常社会伦理规范所不齿的婚外情。仅《大浴女》中就包含着几个婚外恋的故事:唐津津和某官员,可以说唐津津的形象是“伟大”的,尽管她也只是充当“第三者”的角色,但她对官员不是只有性没有情的。她生了他的女儿,并因他一时的情欲失控而背负了“下贱”、“不知羞耻”的罪名。章妩和唐医生,这一对婚外恋者可以说是“各取所需”,章妩得到她想要的医院假证明,而唐医生则可以从章妩身上得到生理上的满足;尹小跳和陈在这两个人的关系,是非常让人心痛的。到了故事的结尾,苦苦寻觅爱情的尹小跳才发现自己的“情之所钟”,是自己十二岁那年就认识的陈在,而陈在虽然一直关心爱护着尹小跳,但却违心地娶了别人。最终屈服于情欲下的这对男女,越过了道德的边线,在美轮美奂的性爱中达到抚慰彼此疲惫心灵的目的。作品中,我们很难看到作者对这些行为肯定的态度。她让这些不伦之爱和不伦之性的当事人都饱尝痛苦。这些痛苦有些是世俗社会给予的,但大多是来自自己内心的世界。
      作者虽然构思了许多非道德的故事,但她却在作品中表现出强烈的道德感。这些道德感的表达往往是通过在与情欲的较量中实现的。如《那不是眉豆花》中的嫂子,最终因为伦理道德的力量战胜了情感的烈度,而掌握了分寸。她没有提出与傻丈夫结束无爱的婚姻,与夫弟结合。她把对弟弟的情感升华为合乎伦理道德的关怀。《大浴女》中的尹小跳虽然与陈在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关系,但最终她还是离开了陈在,让他重回万美辰的身边。应该说也是道德力量战胜个人情欲的一次自救。《何咪儿寻爱记》中的何咪儿其实是一个出走后堕落了的娜拉,但铁凝没有让她自我毁灭,而是让她回来了。她用雪地中整夜的忏悔使前夫马建军重新接纳了她。作者正是依靠这种方法:先让人物因屈从情欲冲动而忍受灵魂的巨大痛苦,然后再让她们在痛苦中自我救赎,从而引起与这些有着相同或类似经历的“沉沦人”的思考,进而唤醒她们的道德自律。
      3.表现出深沉凝重的母性
      在铁凝早期的作品中,女性总是被视为真善美的象征,而一些作品,如《孕妇和牛》《麦秸垛》中的女性也总泛着自然的母性光辉。但是作者渐渐体味出,所谓母性,实质上仅仅是女性失去女性个体的一种结果,是要以丧失女性意识为代价的。因此,母女关系的重新书写,就成为铁凝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小说创作的一个显著特点。这就是她作品中孕育的“审丑意识”。
      在铁凝的长篇《玫瑰门》中,司猗纹身上的母性已经被削弱到最低限度。她与儿子庄坦、女儿庄晨之间不冷不热,与儿媳妇宋竹西之间存在着暗自的对抗,对外孙女也缺少长辈应有的爱护和呵护。司猗纹的内心只存在自己报复的欲望,她的一切憎恨都来自于她争取自我维护和自我保护的斗争。《午后悬崖》中的母女张美芳和韩桂心,因为共守了一个秘密(韩桂心在五岁时将幼儿园小朋友陈非从楼梯上推下致死),而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开始了相互利用、相互较量又相互牵制的过程。《大浴女》里的尹小跳对母亲章妩充满了敌意,原因在于她发现了章妩与唐医生的私通。章妩不再是贤妻良母的形象,她缺少母亲对孩子无微不至的关怀以及妻子对丈夫应有的无限忠诚。
      从自然母性的光环笼罩下走出,女性不再从属于男性既定的美的范畴,重新作为个体回到人性的审视范围内。铁凝笔下的女性勇敢地为自己的生存独立和情感需求、内心欲望付出更多的努力,即使那些无望的反抗又将她们一次次推入不得解脱的深渊中。但在这样一个过程中,女性的人性及情感得到了体现,得到了关注,因此便有了非同一般的意义。铁凝的小说赞颂着母亲的忍辱负重、宽厚仁慈,也反思着沉重的母亲枷锁对女性的禁锢;她既欣赏女性的爱和美,又审视着女性的恶和丑。在两者的冲突中,揭示了男权统治下女性被禁锢的情感、欲望以及沉重的命运。
      
      (四)形象多元化
      形象的多元化是指人物类型的多样化、单个人物的复杂化。铁凝潜心六年创作的迄今为止最具分量的长篇力作《笨花》,不仅延续了以往对乡村女性命运的关注,并以女性群像的心理撞击、心灵洗礼、心情交融为聚焦点,反映在她们心灵结构上的人性、人格、人情的投影和迭现。这有不小的进步。“对集体深层心理的自觉不自觉的追求,说到底,也就是对人性的逼近。”[11]作者在这群女性中,不仅写出年龄层次,而且写出她们在不同空间的差异性和不同时间的变异性。写出人物的复杂性。同艾善良淳朴,在突然得知丈夫向喜在外娶二房时,表现出内心的撕裂和表面的克制,事后能以宽容的心地接纳二夫人顺容;对马玉蝉和丈夫所生的闺女取灯,又能慈悲地接受她。这说明她具有沉静和隐忍的一面。甘子明被汉奸抓去,当尹率真来找向文成,求他娘疏通葛俊的关系时,同艾虽对抗日的认识很肤浅,但还是去了。这又表现出她大度宽厚的一面。靠钻花窝棚和野男人养活自己和女儿的“大花瓣”,名声很不好。在这个家庭和环境中长大的小袄子,也就有了她母亲的浪荡。在作品中这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却有独特的一面。她聪明伶俐却又无知无识,她和金贵好上后,也曾为抗日做过一些好事。但当鬼子收买她,在金贵的连哄带吓之下,小袄子出卖了取灯。取灯惨死在窝棚里,但小袄子却是真心敬重取灯。这个小角色呈立体感地走向观众的视野。“在整部小说里,小袄子是个小人物小角色,却是最光彩的一个。”[12]“文学是‘人学’。如何把人写‘活’,从来就是作家的注意和实践的中心。”[13]
      “儒家文化还有一个重要特点是它非常强调人的群体价值,即将人放在家庭、家族、社会、集团和国家中加以定位,它更强调人在群体中的责任和义务,而相对忽略人作为个体的自由和价值。”[14]如果说作者照以往套路一味走下去,也就没有称奇的。可贵的是作者在《笨花》中横桥锁溪,趁水生波,横云断岭,翻空出奇。她塑造了男人的群像,整部大书以男人们的活动为中心。卖过豆腐脑后来成为军队旅长的向喜,一生戎马倥偬但却恪守作为一个乡土人的本分和低调。在显赫时不张扬、不炫耀。当日本侵略中国,作为一名军人,他没有毅然决然冲上前线。解甲归田后,与大粪打交道。当武备、文麒、文麟要去“西北”,他不但没有阻止,还加以谋划,比如提出行走路线。可为了掩护中国的卖艺人,在他的粪厂能够亲手杀死追赶中国戏班演员的日本兵。又表现了一个旧军人的刚勇和豪气。他也有过娶二房、三房的历史。作者笔下还塑造出有着明显缺点的人物,如经常说瞎话的瞎话叔;在每天黄昏里去找元庆媳妇的走动儿,也都在战争之际表现得十分刚勇。过去夜晚在花地里游走卖货专做窝棚生意的糖担儿,在日本人要进笨花村时,他放弃离村,而是敲起他的锣,喊着他的话:“哎――能走的都走!能走的都走!”他深明大义,系着笨花村人民的安危。西贝家的二片平时是个为人所不齿的独腿人,专做些偷看女人的下流之事。当日本鬼子包围笨花村时,“西贝家的大门里闪出一个独腿人,这独腿人闪电似的向着日本兵们飞过来,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几个日本兵应声倒在血泊中。”这些人物都是不完美的,作者正是要通过残缺的美带给人们更多的思考。作品写出了人物的二重性。“性格的二重组合原理,其实质就是打开人的内心世界,揭示性格运动的内在机制,以促使作家艺术家更深入地反映人的性格的内在丰富性和复杂性,更全面地展示人的情感世界,达到典型深化的目的。”[15]
      向文成也许是作者的一种理想期待,作者倾情塑造了这个根植于乡土的知识者的形象。他学医开办世安堂诊所为村里人看病,强健笨花人的体质;在其家办夜校,提高笨花人的素质。他的聪慧豁达,善解人意,对周围的人事予以人性化的理解和帮助。当西贝牛因孙女西贝梅阁要受洗而大发雷霆时,是他组织全家到教堂演出“摩西出埃及”。对这个笃信上帝的女孩表示支持;当村里人都因为元庆媳妇是活犄角的后代而歧视她时,向文成为她的身份作解释并为她看病。战争来临时,他毅然把他的大西屋奉献出来做后方医院,并且在医院因救治更多的伤员而缺药时,向文成通过山牧仁从天津购药。后方医院被日本人烧掉,取灯牺牲,向喜打死日本人后自杀。在遭遇这些变故后,向文成近于失明了,他不忘给在“西北”的武备写信。在胜利庆祝大会上,为村人喝号。在这个近乎完美的一面,作者也看到向文成作为笨花人传统固执的另一面,如他不习惯穿丝袜,永远穿布袜子;不习惯穿皮鞋,把皮鞋当水鞋穿;他不留胡子,习惯用老式剃须刀剃脸。他反对他二叔向桂的张扬,他与人为善,处事平和。他虽然接受了科学与文明,但他骨子里是与他的父亲相通的。传统文化凭借教化的力量早已渗透到了他的灵魂深处。尽管人物还存在性格的另一极,但“作为社会的人其心灵世界是极其复杂、极其丰富的。人不可能是单一色的。”[16]向文成作为笨花村群体的一员,赋予作家对理想的乡村知识者的一种期待。在他身上体现出铁凝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对乡村的想象,一种对乡村智慧而温暖的精神的守护。这个形象的成功塑造,说明“在实际创作过程中,能否触摸集体深层心理常常成为一个艺术家和一个作品能否获得广泛社会感应的重要标尺”[17]。
      
      三、审美视角转变带来的社会价值
      
      (一)唤起人们的自省意识
      在政治经济和社会文化剧烈嬗变的今天,铁凝意识到对重建精神家园的呼喊是多么重要。所以她转变了自己的审美视角,转为抒写人类的原欲世界,抒写男权环境下成长的女性,最终为女性找到了解放之路,那既不是被男性拯救,也不是拯救男性,而是自我拯救。铁凝写作视角的转变为人们找到了自我救赎的契机,也唤醒了千百年来“沉睡在男人臂膀”中的女人们。
      1.非道德灵魂的痛苦呻吟引起了人们道德观的重塑
      铁凝在她的小说,特别是近期的小说中构建了一个又一个非道德的故事,塑造了一个个非道德的灵魂。她用类似于宗教中的忏悔心理来对这一个个灵魂进行了深刻的道德质疑,从而使她们挣扎,使她们痛苦,使她们产生悔悟心理。在《大浴女》中,从尹小跳、尹小帆、唐菲到章妩、俞大声,几乎没有一个人拥有道德上的圆满:尹小跳最终未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活得压抑且幽晦;尹小帆那推卸责任的作为也未能使自己摆脱内心的不安,落得个虚伪、放浪的下场;唐菲一次次利用自己的“本钱”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但直到临死前,她也未能得到苦苦寻觅的亲情,而她一直保留的那份真挚的爱意也始终未能有个知心男人来接受;至于章妩和俞大声,则一生都被困在出轨与内疚的牢笼中不得救赎,使他们终身过不上坦荡、自由、磊落的生活,总觉得一辈子都欠别人些什么。看到这一幕幕活生生的悲剧,听到这一个个扭曲灵魂的挣扎呻吟声,就无可避免地激起读者内心的不安、恐慌与道德上的自省,于是便达到了作者转换审美视角的写作目的,使人们的道德观更加理性,使人们的精神世界更加纯净。
      2.唤醒沉睡女性的独立意识
      自古以来,女性一直处于被束缚、被“奴役”的附庸地位,“女人只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是没有自我的。就连传统文学中对女性美的形象的塑造也并非出自对女性本身的尊敬和崇拜。从秦罗敷到林黛玉,这些精致的美女塑像只不过是在男权社会中,男人为了强化对女子的占有权,根据自身利益、审美要求设计出来的而已。而在铁凝的小说中,也不乏这种被封建思想束缚着的女性,比如《永远有多远》中的白大省。她几次失败的爱情,并没有使她意识到两性世界的不平等,反而试图按照男权社会的标准来改变自己。她始终认为自己失败的原因在于她外貌平平,缺乏女人味儿。白大省一直想改变,从小她就崇拜西单小六,然而她们却完全是两种类型,白大省若是灵的一极,西单小六就是肉的一极。西单小六很有女人味,然而她的女人味仅仅成为她沦为被男性进行性榨取对象的“帮凶”,她靠性取悦男人,最终沦为性奴隶。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从外表上看妖冶放荡的女人,从品行上无法与白大省相比的女人却成了白大省崇拜的偶像。“那时候她巴望自己能变成西单小六那样的女人,骄傲、貌美,让男人围着,想跟谁好就跟谁好。”[18]这不仅是白大省的悲哀,而是整个女性世界的悲哀。白大省被男性的眼光折磨得看不到自己的美好品质,只是一味地盲目崇拜别人,追求男性眼中的美,失去了自我。
      铁凝在她的作品中一直延续着一种主体精神,那就是痛苦地寻找女性的出路,寻找女性精神家园重塑的途径。她的小说使人们能够正视女性的自身权利、需要,能使沉睡千百年的女性勇敢地离开男人的“臂膀”,真正地去寻找失去的自我,从而彻底打破传统的自我满足、自我封闭意识,从对自然命运的依附和对男权的崇拜中解放出来,牢固地树立起自尊、自爱、自重、自强、自省的意识。铁凝不仅仅是关注女性的生存和命运,她更关注女性作为人的自由的实现。从这个角度来看铁凝小说的审美追求,不难发现它的社会意义早已超过了它的文学价值。“新时期的女作家就是如此写出了在当今社会作为一个女人生存的艰难和生存与艰难之中的女性心态,以此构成女性文学的开端。这个开端更多的是对于社会的批判,对妇女内心世界的显示也达到了心理的深度,表现出觉醒了的女性自我意识和正在衍生的女性生存意识。”[19]
      
      (二)为新时期女性文学开辟领域
      现代女性文学自“五四”时期伊始,在时代大潮中起落沉浮,新中国成立后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女作家们并不敢接纳自己的身体,不敢面对、倾听来自女性自身欲望的呼唤。传统文化赋予女性的羞辱和卑贱意义浸透了整个民族的灵魂。男作家们可以大胆地写尽人欲之流而被冠以“艺术”的美称,而女作家们却只能被允许含蓄地歌吟爱情,甚至于有些女性作家在“受创”后(如萧红),开始在自己的小说中竭力回避两性问题,更不用说赤裸裸的谈女性的欲望问题。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身体”、“欲望”才逐渐为女性作家接受。而在铁凝近期作品中对女性身体欲望的叙写,实质上是对男性叙事中女性被物化处境的突围。在近期的创作中,铁凝将写作重点放在了对人性的思考上,她开始对女性宿命进行思考,开始为“默默无闻”的女性呐喊。这种创作视角的转变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女性文学的发展,尤其在揭示女性欲望,探讨女性价值方面对九十年代以后女性文学的发展起到了功不可没的铺路作用。但是,在铁凝的作品中,我们看到的并非如《金瓶梅》中描写的那种赤裸裸的“生活再现版”的性爱场面,而是经过铁凝利用美学思想加工提炼过的两性故事。她既表现出女性那最原始的心理、生理欲望,又给人一种很好的分寸感,不至于达到污秽、肮脏、淫艳的地步。同时,在作品中,她能够从人的生命欲求与社会外在压力的相互作用中,写出人物的奇特行为和变态心理。“作为一个女性作家,你所关注的不仅仅是社会的性别歧视和不公道,而且是探索女性的命运和内宇宙,为新时期的女性小说开辟了一个灵魂自审的领域。”[20]一个足以让女性提高自我认识的领域。
      
      (三)对乡土文学的高层次文化审视
      《笨花》的问世,标志着铁凝对自己创作上的一项引人注目的超越和突破。作家以现代意识观照历史,审视历史。在文化意识的高层次上,生动而深刻地描绘了从清末民国初到上世纪四十年代中期近五十年的那个历史断面:以冀中平原上的笨花小村的生活为蓝本,以向氏家族为主线,表现了世俗烟火与兵荒马乱的矛盾冲突,是一部厚重的乡土历史和抗战历史。整部作品都蒸腾在一种浓郁而特别深沉的乡土文化、地域文化、民俗文化的氛围之中,从中强烈地透视出农民的命运和遭际,尤其是经受日本战火考验的农民的心路历程。首先,表现为民族命运的自觉承担。当战争还没有来到笨花村, 这里的农民绝大部分都能自觉起来,坚壁清野,准备与日本人斗争。向文成的夜校是让农民“自觉”起来的载体。瞎话的“支应”,取灯、时令的“脱产”,更有武备的“西行”,都说明这一点。当日军打来,国家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沉着面对民族灾难,勇敢地承担民族的大难,而不顾牺牲自我、牺牲家人、牺牲家族,是一个一个人、一个一个家庭、一个一个家族,托起了国家的命运。其次,表现为黄土大地的情思涌动。农民爱土地,犹如大粪牛耕作就是他的全部宗教。因为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客体”。一代一代人在这块热土上耕耘、收获,积淀了丰厚的文化底蕴,特别是乡土文化、民俗文化。因为千百年的积淀,这种文化往往具有它的独特性、排他性和唯一性而存在,如冀中平原上吃��、拾花、钻窝棚、喝号等独特的民风、民俗、民情、民意,从某种意义上说,支撑着中国大文化的发展。这样的乡土美学体系的建构,彰显着乡土文化的审美魅力和价值取向。这块黄土地上涌动的情思,凸现作者对笨花、对脚下的黄土、对中华大地的崇敬之情。这种情感会以它巨大的张力,涵蕴乡土文化的厚重、深沉和博大。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吴延生,淮阴工学院人文系副教授,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教学与研究。
      
      ① 木斋.与中国作家对话[M].北京:京华出版社,1999.168.
      ② 张驰,牛素琴.铁凝印象[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2001.6.
      ③⑩ 黄伟林.中国当代小说家群论[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316.317.
      ④⑤ 贺绍俊.与男性面对面的冷眼――论铁凝女性情怀的内在矛盾[J].成都:当代文坛,2005.(1).70.72.
      ⑥⑦ 沈阳师大中国现当代文学学科组.中国当代文学论集[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63.62.
      ⑧ 王辉,李军.穿越文本-20世纪中国文学的两极阅读[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180.
      ⑨ 乔以钢.中国当代女性文学的文化探析[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129.
      [11][17] 余秋雨.艺术创造工程[M]. 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174.167.
      [12] 韩春燕.在轻与重之间飞翔――读铁凝长篇小说《笨花》[J]. 沈阳:当代作家评论,2006.(5).51.
      [13] 张德林.现代小说美学[M]. 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194.
      [14] 张卫中.新时期小说的流变与中国传统文化[M]. 上海:学林出版社,2000.17.
      [15][16] 刘再复.性格组合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6.62.62.
      [18] 铁凝.谁能让我害羞[M]. 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2.199.
      [19] 金燕玉.小说家们[M]. 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0.207.
      [20] 陈骏涛.精神之旅――当代作家访谈录[M]. 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85.

    相关热词搜索:跋涉不懈艰难追求

    • 名人名言
    • 伤感文章
    • 短文摘抄
    • 散文
    • 亲情
    • 感悟
    • 心灵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