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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样年华(一九六六――一九八○)】花样年华

    时间:2019-02-16 05:41:26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许多人有过这样的经历,听调频收音机时,旋到最左边,也就是中波最低频那个位置,巨大的噪音中,出现一段快速急转的旋律――“这里是自由中国之声”。   这个地方还经常出现一些歌曲,一个女人软绵绵、娇滴滴、麻酥酥的声音。有时,伴随着这歌声,男播音播着这样的新闻:“邓丽君小姐今天到金门前线劳军演出”,“邓丽君小姐期盼大陆的弟兄们投奔自由中国的怀抱”。
      这完全是恐怖的经验。通常,一听到那怪异音响,人们会像撞了鬼似的,触电一般把旋钮拧过去。
      大陆人初遇邓丽君,只感到恐怖。当时台湾是敌区,台湾电台是敌台,偷听敌台是犯罪。即便调台时偶然碰上,也有一种强烈的犯罪感,那声音在感觉中一下子变得巨大无比如同炸雷,好像人民警察正在你的屋后巡逻,而反动敌台的声音将你暴露得一览无遗。那广播里的邓丽君,出现在反共的前线,出现在金门的军营,出现在国民党的劳军舞台上。对内地人来说,那种娇滴滴、软绵绵、麻酥酥的声音一点不美,十足一个反动派:她说话的腔调,正是电影中四十年代国民党女特务的腔调;而她的歌声,正是女特务和特务头子黏到一起时留声机转出的纸醉金迷的音响。邓丽君在大陆人心目中最早的形象,是军中舞女的形象,是一个向着国民党军官和大兵们刻意献媚的女特务形象。
      上海及南方沿海城市,偷听短波的人比内陆城市要多得多。有一个上海的中学生,偷听香港益友电台和澳洲广播电台的歌曲,由于家住日本式老楼,邻里隔音极差,被邻居听到举报,拘留了十五天。另一个,也是上海学生,父亲去非洲援外修建坦赞铁路,回国后带回来一个日本产的“半导体”,父子俩经常在半夜里偷听“敌台”歌曲,白天嘴巴又关不住与人乱讲,结果双双被拘留,共蹲一个拘留所。
      此时,邓丽君其实已经在海峡对岸、在日本、在东南亚流行了十年之久。十年,内地人对此一无所知。
      一九五三年一月二十九日,邓丽君出生在台湾云林县一个生活清贫的军人家庭。父亲是随国民党军队败退至台湾的小官,祖籍河北。这个酷爱东坡肉、喜欢吃卤猪脚的小姑娘,天生一副好歌喉。正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邓丽君中学二年级就从学校辍学,到歌厅里唱歌养家。先是唱黄梅调;然后灌录台湾民谣;一九六九年之后,开始唱古月等人创作的国语新歌,名声渐渐扩大。
      一九七○年,邓丽君打入香港市场。香港人被这位来自台湾的天才少女打动,当地媒体称之“美到令人发颤的声音”。邓丽君在这里找到了自己歌声的第二故乡。
      七十年代末,内地开始出现邓丽君的歌声。她从门窗紧闭的邻居家里传来,从不三不四的青年嘴里传来;到她变得相对公开――长头发、喇叭裤的青年拎着砖头式录音机,骑着自行车三五成群从街上一掠而过――已经是一九八二、一九八三年了。
      七十年代,黑龙江有一对知青情侣――李桂茹和崔积宝。他们分隔在两个农场,鸿雁传书达七年之久。李桂茹的第一封情书,开头一句是:“首先让我们身在边疆,共同敬祝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最后一句是:“今后,让我们共同在毛主席开辟的红色航道上奋勇前进吧!”
      崔积宝的信,不敢直接寄给李桂茹,而是先寄回哈尔滨的李家,再转到云山林场,这是李桂茹的主意,她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和男同学通信。兵团政委在广播大会上说:“你们小小年纪不能谈恋爱,要把自己的青春献给祖国,献给边疆!”
      经过十年“文化大革命”,带有“爱”、“姑娘”、“情郎”、“爱人”等字眼的歌曲都不能唱,统称为“黄色歌曲”。听这类歌,轻则拘留,重则劳改。当时最常见的“黄歌”,是把五十年代的电影插曲《敖包相会》、苏联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偷偷传唱,通常,那都是“坏孩子”干的事。
      邓丽君歌曲显然更凶猛,比黄歌更黄。最先听邓丽君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歌真的够刺激,让人脸红心儿跳。《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就是街头阿飞野唱的流氓歌;《甜蜜蜜》、《千言万语》、《月亮代表我的心》就是淫荡的性挑逗。但在城市里来路不明的走穴演出中,到八十年代初,这些歌已经成为走穴演员秘而不宣的招牌歌曲。
      “爱”、“吻”、“怀春”这些字眼儿,当时还属于私密甚至禁忌的范围,一般人是说都说不出口,何况唱出来?
      《何日君再来》小范围流行后,一九八二年,《羊城晚报》刊登了一位老诗人充满愤怒的诗歌。诗歌从长头发、喇叭裤的男青年听《何日君再来》言起,痛心地回忆了抗日战争中一个“真实的”故事:在惨烈无比的一次战斗中,日军轰炸机向殊死固守阵地的中国军队投下了满天的唱片,唱片上印着卖弄色相的、半裸的歌女,而唱片中的歌曲,就是《何日君再来》!
      在两岸敌对之年,邓丽君被一方利用来作为政治宣传的炮弹,这并不是臆想,而是真的历史史实。在两岸军事森然对立之时,邓丽君不仅是情歌,而确实是一股敌对势力。但这是不正常年代的结果。在不正常年代里,由于敌对、危亡、救国、意识形态和军事对抗,社会环境逼仄,人类思想和行为会变得矮化。在正常年代里,关系松弛,大道宽和,人性滋长,事物展示更多的细节和意义,智慧和审美舒展开来,有望伸向更广阔的境界。
      直到一九八七年,《邓丽君歌曲精选一、二、三、四》在中国唱片总公司公开出版。靡靡之音的邓丽君,流氓阿飞的邓丽君,终于恢复为贤良淑女的本来面目。
      一九九五年五月八日,邓丽君因哮喘病去世,臧天朔、唐朝、黑豹、郑钧等一批内地摇滚艺人和乐队,以一辑《告别的摇滚》与邓丽君作别,坦然呈现邓丽君当年对他们的影响。邓丽君也是中国摇滚乐的启蒙者,这看起来很荒诞,却是真实的历史故事。很显然,那极其温柔而甜美的歌声,肯定比后来的重金属,更让一代青年感到刺激。
      邓丽君是一个太漫长的故事。这个故事不止是七十年代的十年,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主角。在整个七十年代,比她成名更早,有着同样强大的影响力的,还有两位女歌手,一个是欧阳菲菲,另一个是凤飞飞。
      欧阳菲菲是所谓“红遍东南亚”的第一人,邓丽君是迟了两年,才得到这样一个头衔。差不多在同一个时期,特别是八十年代初,欧阳菲菲也在私下里于大陆一度流行。邓丽君柔,欧阳菲菲硬;邓丽君抒情,欧阳菲菲狂野,时人称之“劲歌”。
      欧阳菲菲是日本演歌、欧美 Disco 舞曲与台湾流行歌曲的混种。舞曲音乐是集体狂欢,具有很强的社交性质。虽然大陆还不开放,这种社交的性质却也暗地铺展开来。受到境外新风气的感染,小青年,特别是高干家庭子弟、歌舞团团员家庭,渠道比较多,信息比较快,思想比较新,关起房门在家里开起私人交友舞会。也有走上邪路的。这种舞会见不得阳光,充满危险,暗示犯罪,有一个恰如其分的词,叫做“黑灯舞”。
      欧阳菲菲是“黑灯舞”的皇后,她当时有一首歌非常出名,叫《Disco Queen》。她的黑色的、浓烈的、醉生梦死般的污染力,不止从歌词传出来,更猛烈的是那种沙哑的唱腔,那种鼓动起众人一起扭动的强劲节奏,它带来夜生活的气息、夜总会舞女的联想,是淫靡生活、不洁情感的象征,与邓丽君一起,强烈刺激着内地中国人的羞耻感。
      这种音乐终于见光,是一九八二年某一天,收音机里传出人民广播电台公开播放的曲目――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杨子荣“打虎上山”的旋律,配上轻快的电子节奏,变成了一首迪斯科舞曲。
      大陆人的羞耻心和不洁的刺激感,至少持续到一九八五年,直到张行出版他的《迟到》,而更多后继者将港台的情情爱爱唱遍中国每一个城城镇镇,我们可以说这个时期结束了。作为一个必经过程,《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何日君再来》,张帝的急智歌曲,甚至像《月亮代表我的心》这样的情歌,都曾经强烈刺激过中国人的羞耻心,让第一次接触的人如赤身裸体般感到难为情。经过“文化革命”的清洗,私人生活和男女情爱都像个人私处一样难以启齿,但那些靡靡之音居然这样不要脸地唱了!
      经过几年的对外开放和经济发展,人心发生了很大变化,世俗生活和个人情感在社会价值体系中重新获得了席位,只有国家意识形态而没有人民个人幸福观的时代过去了。情话成为禁忌的日子看起来荒唐无比,不可思议它居然曾经存在过。
      与邓丽君、欧阳菲菲比较起来,凤飞飞要复杂得多,无论在台湾还是在大陆。比起前者,凤飞飞不纯,很杂。差不多是这个原因,她没有在大陆打下更深刻的印记,虽然经她流传的歌曲,一点不比邓丽君少。
      凤飞飞喜欢戴帽子,帽子是她的招牌形象。她舞台上的典型做派是淡妆、休闲衣裤,从来不穿裙子,身边则有四骑士相舞相伴。据传,凤飞飞总共有四百多顶不同式样的帽子。每到一地,必逛帽市。为了照顾这么多帽子,凤飞飞订制了超大号的帽柜。她平时花时间照顾这些宝贝,硬的挂起来,软的塞纸固定形状叠放,浅色的用布盖起来防褪色,梅雨季节用除湿机去潮,每隔两三月还要换新的樟脑丸防霉防虫。
      凤飞飞的歌风杂而广博。如果硬加区分,她比较风格化的演唱类型有三种:源于旧上海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小调;源于日本演歌和日据时代岛内风格的台湾小调;源于民谣和西洋流行风的更轻型的、有时表现为俏皮风格的城市歌谣。
      凤飞飞出过八十一张专辑,演唱过大约一千个不同的曲目。在鼎盛时期的一九七二至一九七六年,她一两个月就能出一张唱片,一年就有六七十首歌在市面上流行!那是台湾的黑胶时代,缺乏专辑制作概念,唱片就是一大堆歌的杂烩,歌曲你唱我也唱,不存在专门为哪个歌手、哪张专辑定制,完全跟内地扒带时期的情形一模一样。所以同一首歌,有凤飞飞版本,有邓丽君版本,还可能有青山版本,有沈雁版本,有刘文正版本。黑胶时代歌手的特色是,歌曲多,歌曲杂,出歌快,歌曲不为歌手专有。
      凤飞飞天赋一般,声线绝非靠天赐绝嗓,而是靠用功、靠“艺”。这种美感有点像她的容貌,不漂亮,底子里甚至有一点土,但是后天的涵养气质,让人着迷。不像邓丽君,凤飞飞没有与众不同的独有音色,而是靠讲究、锤炼的行腔,唱出了精益求精的细致韵味。有时候,她的模样就像是全台湾人的邻家小妹,各个阶层的人都觉得有一种亲切感。她不是天生奇嗓,但那种修炼来的大家气派,那种从容不迫的吐音,那种于一枚精圆吐字、一个小小转折中透出的风韵,娇艳之极。
      台湾社会观察家詹宏志有一个著名的说法:“台湾人心目中的台湾,可能是:城隍庙、担仔面、鱼丸汤和凤飞飞。”
      一个台湾北方长大的乡下孩子,通过刻苦努力成为七八十年代各界通吃的超级偶像,这就是凤飞飞,是那一个年代台湾的神话。从一九七二年算起,至一九九七年最后一张专辑,凤飞飞足足红了二十六年。所以在台湾,凤飞飞称得上传唱曲目最多、流行时间最长的歌手。
      《我是一片云》(一九七七)、《月朦胧,鸟朦胧》(一九七八)、《雁儿在林梢》(一九七九)、《好好爱我》(一九八一)、《我是中国人》(一九八二)、《出外的人》(一九八三)、《掌声响起》(一九八六)……凤飞飞的这些歌,简直就是打开台湾人生命记忆的密钥。
      邓丽君,欧阳菲菲,凤飞飞,还只是七十年代的表面故事。七十年代有一个更大的故事是,在大陆的十年“文化大革命”,破掉了“四旧”,砸掉了一切“封资修”的黑货;而在海峡另一边,一拨儿人却在这“四旧”、这“黑货”中发芽、成长、壮大,耸立起台湾歌曲的第二座高峰。
      第一座高峰是台语民谣的高峰。
      台湾在一八九五到一九四五年,有过长达五十年的“日据时代”。这期间,受日本音乐影响,产生了台式和日式相交混的风格。如第一位歌曲大家邓雨贤,就是在日本学的音乐。受其影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台湾歌曲是中国的闽南语民谣,交织着日本演歌的苦叹调,民歌的背后是民族精神战线。
      在日本殖民地时代,这些作品的演出是受禁止的,因为它表现了民族的反抗情绪。随着“日据时代”结束,台湾回归祖国,台语民谣在长久禁锢后井喷而出,杨三郎、郭金发、吴晋淮、洪一峰等一批歌曲大家出现,在六十年代促生了台湾歌曲的第一个高峰,它以闽南语的歌词,闽南民歌与日本演歌交汇的风格,吟唱着民间的苦闷心情。
      一九四九年,国民党政府迁台之后,带去了儒家文化和大陆音乐传统。不同于五六十年代的闽南语歌曲,这是一种国语文化。一批大陆音乐家移台,众多内地移民涌入,使台湾音乐开始“蜕变”――从日本音乐影响下的闽南语民谣,逐渐转向国语流行歌曲。
      在邓丽君、欧阳菲菲、凤飞飞的背后,正是这一批国语作词作曲家,在支撑着这个时代的新舞台。
      庄奴与古月的词曲搭配,是躲在邓丽君歌曲幕后的常见名字。古月原名左宏元,是正统政工干校音乐科的毕业生,在写流行歌曲之前,写过很多儿歌和军歌。邓丽君第一首大热之作――电视连续剧《晶晶》主题曲,就出自左宏元之手。后来脍炙人口的邓氏情歌《海韵》、《千言万语》、《我怎能离开你》、《风从哪里来》……都是庄奴/古月制造。
      六七十年代,流行歌曲与“文艺电影”紧密结合,成为台湾一景。左宏元+琼瑶+凤飞飞的铁三角组合,雄霸了台湾国语歌坛长达五年之久。《我是一片云》、《月朦胧,鸟朦胧》、《一颗红豆》……这些直到今天仍在传唱的琼瑶歌曲,它的曲作者叫左宏元。这个时期,左宏元作品偏向三拍子华尔兹节奏,是跳着圆舞曲、唱着正统五声音阶的中国仿古诗词。
      这是与当年东洋或西洋歌曲完全不同的路线。无独有偶,庄奴/古月的黄金搭档之外,另有一对更厉害的搭档――孙仪与刘家昌的词曲创作组合。
      刘家昌祖籍山东,一九四一年生于哈尔滨,幼年时因战乱移民韩国。成年后又回到中国,一九六二年到台湾。
      那时候的刘家昌,年轻有为,是个连神仙都要嫉妒的快手。他一九六一年开始写歌,三十五年写了一千三百多首;他一九六七年初执导筒,二十四年编导了近百部电影。
      一九六九年,尤雅以《往事只能回味》(林煌坤词,刘家昌曲)大红,在只有一千六百万人口的小岛上,竟是大卖了四百万张,这是刘家昌飞黄腾达的开始。
      作为站在邓丽君、尤雅、翁倩玉、萧丽珠等一批六七十年代歌手幕后的人物,刘家昌作品完全是时风的创造者,又是时风的产物,刘家昌就等于七十年代歌曲风尚。如果能用一个词概称这类歌曲,或可称之“东方小调”。这些歌曲沾了些老派的爵士风,却是中国古典诗词和小曲在现代的光大。这派歌调长风浩远,无法辨其宗,让人分明听出在旧上海、在时下江南闽粤依然盛在的华人气韵。
      有人说刘家昌曲风特殊,其实刘的创作极其“非个性”。刘的歌词,不管是他写的还是他的老搭档孙仪、琼瑶写的,如果你不是背下来,许多歌词唱了什么,听完后往往一片空白。可以说,刘家昌写尽了所有那些老生常谈陈词滥调,写景、咏物、抒情、言志、惜时、伤秋、知足、戏情、思春、怀乡、爱家,一千年前就这么写,现在还这么写。不说事,不提人,忧愁就忧愁,寂寞就寂寞,怎么忧愁寂寞不说;思春就思春,浓情蜜意就浓情蜜意,怎么思春和浓情蜜意欲言又止、似诉未诉、将说还休、顾左右而言他。
      中国诗不太看重叙事,极端漠视细节,喜欢笼而统之地写意,不求个性,又喜欢以情状物,十足一个抽象派具象写法。刘家昌写了一千多首这样的歌,每一首歌里都没有他的个人,即使在他苦闷彷徨、最有话想说的时候,也坚决不提生活、不谈自己。所以要从歌曲中看到刘家昌本人是很难的,要概括刘家昌的个人风格,同样难。
      但在今天的歌坛气候下,刘家昌的作品,分明地又很个性。一篇词没几个字,一首歌就那么两句,但就是这样的两句旋律,韵味足得却可以把人化掉,绕啊绕啊在你脑子里盘旋不去。
      刘家昌的作曲有点像是古典文学中炼字的技巧,又像戏曲中的行腔,讲求的是个韵味。他的旋律一字一顿,一个音一波三折,有评论称之“刘派转音”。这样的作曲注重的是字音的设计,关注点全放在如何把一个句子说好,说得声情并茂起伏跌宕韵味流转不息。字与字、句与句之间往往留有很大空白,让情绪和气息丝丝不绝尽入毫端。《海鸥》、《云河》、《诗意》、《一帘幽梦》、《独上西楼》、《秋诗篇篇》都只几十个字,却唱得风生水起千丝万缕细腻到了极致。中国人常常落寞,常常浪漫,常常衬着悲愁和哀而不伤的底色。旧时的歌让人静下来,抚平千种心绪,现在的歌天花乱坠,让人动个不停。
      刘家昌自己也唱歌,把小歌唱得大气,唱得浓。刘家昌落口重,声音老,唱腔里有岁月。在最好的演唱里,节奏从来不是均匀的,拍子从来不是固定的。歌艺的至高境界绝不是控制喉咙里那块肉,唱得毫无瑕疵的稳定,而是感情自然起落,像质量不均、质地不匀、快慢不定的水,在高低蜿蜒软硬不同的地势上流转。
      据说,姜育恒和刘家昌经历类似,都是山东人,又都曾移民韩国,再到台湾。姜育恒说,刘氏创作所采用的韩国旋律及语气,没有谁比他更懂。二○○三年,他弄出两张一套共二十四首《刘家昌之歌》,恶狠狠的唱法愈加变本加厉,把刘家昌搞得很姜育恒。
      姜育恒处理歌曲的独特其实是很显著的,可以说,他做出了刘氏歌曲最风格化的一例。但姜育恒唱得太痛、太伤、太紧了。太痛太伤太紧就不是刘家昌。刘家昌的歌虽然重情,却也有一丝游戏、风流、弄情的成分。嘴里说着“只要为你活一天”,心里想的决计不是殉情,嘴角一定带一丝笑,有一分话到了这戏份上的妩媚。当年尤雅、凤飞飞、高凌风唱刘家昌,都有这样的一分轻佻、俏皮味道,绝对不会是偶然。
      要说刘家昌真是个简单的人,二○○六年,他在接受采访时反问记者:“人除了爱情以外还有什么你告诉我,我就不知道。”这话从一位六十三岁的老人口里说出来,浅薄也有了几分重量。
      在刘家昌多才多艺艺盖台湾、在邓丽君妙音温柔传入香港之际,香港也有一位风流人物出来。他像刘家昌,又拍电影又唱歌又作词作曲、歌与电影齐飞;又像邓丽君,是那个年代那个地方最具有代表性的声音。这个人,就是许冠杰。
      许冠杰一九六六年组了莲花乐队,唱英文歌曲。六十年代,粤语流行曲被视为“不高档”的东西。要听音乐,当然听英文歌,鲍勃・迪伦,披头士,“彼得、保罗和玛丽”,英国美国流行什么,香港也流行什么。香港本地的歌手,早先的泰迪・罗宾,稍后的“温拿”五虎,全走这条路。
      其时,香港为英殖民地,当权者为英国人,说英文自然位高一等,听英文歌也理所当然被视为“趣味高雅”。一个个你哼我唱,好像这样便能提高一点自家地位。
      在出了两张英文专辑后,一九七四年,许冠杰推出了《鬼马双星》,这可是香港一件破天荒的事。许冠杰用扁嗓子,有点像是披头士的那种声音,唱的却是地地道道的本地话――粤语土话。
      许冠杰的作品可截然分成两种风格:雅致文人式的与市井俚俗式的。前者造辞精巧,承接中国古典诗词曲风,虽然出色,却有一代古典大师顾嘉辉在旁边辉映,还是显得小家碧玉了一点。后者完全以广东俚语来写,这广东俚语也怪,主体是本地人的土话,但其中也时常夹杂着英语、日语以及不知是哪国的洋文,反正外人是听不懂的,只有本地人能懂,本地人就这么说话,就这么过活。这市井俚俗式的许氏歌曲,写的是十足的市井生活剧,最能显出许冠杰风趣、机智、随遇而安的本色。
      这些歌曲,传达着历史悠久的市民哲学,多少年来,闯江湖的中国人一贯以此为鼓舞,许冠杰现在把这些话唱出来:“名成利就人人想拥有”(《急流勇退》);“难分真与假,人面多险诈”(《浪子心声》);“实在亟不愿,移民外国做逮菜斟茶”(《同舟共济》)。
      许冠杰特别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方是,他从不高高在上,他就是小民,就是市井小混混,就是歌里那个主角,说的唱的全是小民、小混混的生活自道,即使在他成了“歌神”、“现代香港广东歌曲之父”后,这一点也丝毫不走样。当时香港有许多人是文盲,听到许冠杰的歌一样听得懂,一样感到亲切。
      许冠杰在电影中的角色也一样,二十二部电影,大多是喜剧。许冠杰长得一点不帅,甚至有点儿娘娘腔的做派。他演的角色,或者是马路小英雄,或者是富有正义感的小骗子,或者是梦想一夜暴富的小赌徒,或者是总在出乱子的小侦探。他的电影从没有过正剧,剧中人物也从没有明显的好人坏人之分,他所饰演的角色,基本上与庸人无异。
      许冠杰有一绝活,每部电影发片之前,他都会先整出一张与电影同名的专辑,待主题曲唱至街知巷闻之际,再发片。
      许冠杰的歌,有情有义,有血有肉;是边骂边唱,边自嘲边自怜,用第一人称,绝不是“我可怜你”置身事外。歌中人物的境况通常很辛酸,但又颇会自我安慰,柴米油盐,工作爱情,辛酸快乐,五色杂陈;又幽默风趣,乐观通达,凡事适可而止,绝不过分强求。有评论说:“这种精神在历来注重世俗生活,不喜欢做官,有钱也喜欢藏着偷着乐的广东人中特别明显――他确是最了解广东人的一个音乐家!放胆说一句,只要粤语一天不亡,他的歌就一天不会停止传唱。”
      该回过头说说邓丽君了。透过邓丽君的幕后队伍,透过邓丽君所牵连起的台湾、香港、大陆七十年代这一场大戏,我们已经了解了很多。但邓丽君是什么?七十年代末看不清,现在差不多可以看清了。
      当年,邓丽君被视为黄色、色情、流氓歌曲;今天,在这个消费的年代里,事情完全颠倒过来,邓丽君被一帮人认为是二十世纪中国歌坛空前绝后的第一人,简直是另一端的发昏。
      那么,邓丽君究竟是什么呢?如果“靡靡之音”是一个中性词,邓丽君确实就是“靡靡之音”,是“靡靡之音”的非常杰出的代表。从内容上说,她是中国世俗生活、两性情感的绝佳代言人,是情感小世界的极致化、深渊化表达。这柔软缠绵的私生活小世界,从宋延绵至清,让人沉陷、让人深醉、让人迷;尤其恋爱中的男女,遇之难免骨软筋酥、瘫痪萎靡。而从歌艺上看,邓丽君非常中国,是中国传统小女唱法的登峰造极之人。她并不空前――上至百年前的诗词歌艺、戏曲小调,下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上海的流行曲,白光、李香兰和周璇,邓丽君实际上是她们的传人,其吐字唱腔,风度韵味,情感寄托,无不一脉相承。
      作为中国传统的主脉之一,邓丽君还会传下去。她的亲人一直有个遗憾,她是那么传统的女人,却一辈子也没有披上嫁衣。她的好朋友,同是七十年代的大明星翁倩玉,说过一句妙极了的话:邓丽君的那些情歌,是“压抑自己再由自己摘取燃烧中恋爱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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