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能钡离子中毒_“中毒”的村庄
时间：2019-02-21 05:38:26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2008年3月,湖南省株洲市马家河镇新马村村民刘桂安6岁的小女儿刘冰洁患“怪病”去世。不久,刘冰洁的姐姐刘冰清和村里很多村民都患上了同样的“怪病”,整个村庄笼罩在恐惧之中。经专家鉴定,“怪病”的幕后杀手竟然是该村土壤里重金属镉含量超标。村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里怎么会有如此之高的镉含量?谁该为新马村的集体镉中毒事件负责?请看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的问责和一个“中毒”村庄的悲剧――
女孩突发“怪病” 医院无法确诊
湘江,湖南的母亲河,千百年来一直以甘美的乳汁哺育着三湘大地的父老乡亲。湘江两岸散落着成千上万个大大小小的村落,株洲市马家河镇新马村就是其中之一。
2006年7月17日,新马村村民刘桂安突然发现4岁女儿刘冰洁的眼睛又红又肿,好像10多天没睡觉一样。刘桂安心里有点发慌,抱起女儿就往马家河镇卫生院跑。
卫生院的医生一遍又一遍地检查小冰洁的眼睛,始终没有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好建议刘桂安带孩子到株洲市人民医院检查。
在株洲市人民医院急诊室,小冰洁一个劲儿地喊肚子疼、头晕、想吐。医生对小冰洁身体进行了各项检查,最后无奈地对刘桂安说:“我们也搞不懂孩子到底是啥病,你们带孩子到湖南省儿童医院看看吧。”
刘桂安又背着孩子来到湖南省儿童医院。儿童医院立即组织专家对小冰洁的病情进行会诊,初步诊断结果为:狼疮性肾炎、自身免疫性溶血性贫血。然而很快,专家组又对先前的诊断结果提出质疑。因为对症治疗后,小冰洁突然呼吸困难,身体内的血红素急剧下降,说明小冰洁的病并没有确诊。
查不出病因,医生只能用药物稳住小冰洁的病情,让刘桂安再想别的办法。半个月后,刘桂安带着女儿回到了新马村。
小冰洁回家后不久,村上陆续又有好几个孩子出现了与她相似的症状,先是眼睛红肿,接着腹痛、呕吐。很快,这种病症开始蔓延到大人身上,去医院检查,医生一般都当感冒医治,服过药后有所好转,但很快又复发。
在得怪病的人当中,小冰洁的病情最严重,她的生死牵动着全村人的敏感神经。村民们决定举全村之力帮小冰洁查出病因,便你家五十我家一百地凑了几千元钱,让刘桂安带小冰洁再到长沙的大医院检查。这次,刘桂安带着孩子来到了湖南省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
医院专家得知小冰洁所在村子里有很多人得这种“怪病”,作出了可能是群体性中毒的大胆猜测,建议刘桂安带孩子去职业病防治所检查。
刘桂安带着女儿来到湖南省劳动卫生职业病防治所。很快,检查结果出来了:小冰洁尿液中重金属镉的含量竟达到18?郾2微克/千克!医生告诉刘桂安,人体中镉的含量如果超出5微克/千克,就会引发肝肾功能疾病,甚至死亡。
小冰洁体内的“杀手”终于被找出来了,可一个孩子体内镉的含量怎么会如此之高呢?医生的话揭开了谜团:“镉中毒是一种由环境污染引发的疾病,长期饮用遭受严重污染的水,或长期食用遭受严重污染的蔬菜,就会得这种病。从医学角度看,要想把镉从体内彻底清除掉很困难,甚至是不可能的。”
刘桂安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把全村村民召集到一起,宣布了湖南省劳动卫生职业病防治所的诊断结果。原本安静的小村庄一时间炸开了锅:镉是从哪里来的?谁该对大家的健康负责?经过一番商量,村民们决定向他们所属的天元区人民政府反映此事。
一个父亲和一座村庄的悲伤
天元区人民政府得到报告后,立即组织医疗队来到马家河镇新马村尚家洲组,为1800多名村民体检。体检结果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有1100人查出不同程度的“镉中毒”。不仅如此,尚家洲组的土地、河流都被查出镉含量超标,村民们正是因为长时间吃有毒的蔬菜,喝有毒的水,才会得“怪病”。
村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里怎么会有毒呢?大家很快将“毒源”锁定为村头的株洲市龙腾实业有限公司(下简称“龙腾实业”),这是一家生产摩托车保险杠、货架的公司,也是该村附近唯一一家企业。
2006年10月11日,尚家洲组的几十名村民冲进龙腾实业,要求对方出具工业废水排污达标证明。其实,龙腾实业已收到了一份株洲市环境保护局出具的《关于建议关停株洲高新技术开发区龙腾实业有限公司的函》,文件中指出,龙腾实业有限公司从事电镀生产,污水经管道排入湘江,株洲市环境监测站对其排放的污水进行监测后发现,废水中铬、镍等重金属污染物严重超标。随后,当地政府查封了龙腾实业。
不久,村民们发现龙腾实业竟偷偷在夜间开工。尚家洲组的村民愤怒了,十几位村民代表来到龙腾实业找公司法人,要求对方立即停工。双方在谈判过程中争吵起来,一位村民实在气不过,拿着毛笔跑到工厂门口,将门牌上的“龙腾实业有限公司”几个字改成了“龙腾实业有害公司”。龙腾实业负责人见事态严重,一夜之间从人间蒸发了。守着空落落的厂房和千疮百孔的村落,村民们十分茫然,不知该向谁求助。
就在这时,村里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因“镉中毒”而死亡,成为新马村“镉中毒”死亡的第一人。老人的死让全村人陷入恐慌,而心情更加复杂的是刘桂安,因为小冰洁正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作为父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筹钱,带女儿去北京、上海等地的大医院看病。
刘桂安是菜农,为了攒钱,他跟妻子易小毛不停地种菜,仿佛种下去的不是菜,而是女儿活下去的希望。但不幸的是,这片养育了刘桂安祖辈几代人的土地已经不堪重负。2007年初,新马村村长向村民们传达了株洲市天元区农村工作局的一份文件:新马村土壤里含有大量的镉,为保障村民健康,希望大家不要再种植叶类蔬菜。
不能种菜,待在村子里干什么呢?刘桂安让妻子在家照顾女儿,自己独自去外地打工。在外打工的日子很辛苦,但刘桂安不在乎,只要能挣钱为女儿治病,他什么活都愿意干。
2008年2月17日,刘桂安突然接到妻子电话,说小冰洁又发病了。刘桂安急急忙忙赶回家,医生告诉他,小冰洁的日子不多了,可能活不过40天。刘桂安不相信老天爷会这么绝情,因为再过30多天就是女儿的6岁生日。刘桂安握着女儿的手,在她耳边轻轻呼唤:“冰洁,爸爸妈妈答应你,等你病好了,就让你和姐姐一起去上学,爸爸给你买一个漂亮的书包,保证比姐姐的书包漂亮。”
小冰洁很虚弱,吃力地伸出手,跟爸爸拉钩,说:“爸爸,你别骗我……给我买一个熊猫宝宝书包……”刘桂安抚摸着女儿的小脸,禁不住泪流满面:“爸爸一定给你买,爸爸还要给你过6岁的生日……”
3月24日,小冰洁由于持续多日高烧,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让刘桂安早作准备。刘桂安欲哭无泪,他多么希望女儿能坚持到第二天,过她的6岁生日。可女儿已经等不及了,刘桂安让妻子买来生日蛋糕,插上6根蜡烛,然后点燃,并在医生的协助下轻轻唤醒女儿。
刘桂安看着女儿像白纸一样的脸,让她许个愿,小冰洁望着爸爸妈妈,嘴角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后来,株洲市中医院专家在小冰洁的死亡鉴定报告上这样写道:系统性红斑狼疮、慢性镉中毒、重度贫血、上消化道出血、多器官功能衰竭致死。
小冰洁下葬那天,新马村全村人都来为她送行。大家心情十分沉重,不知道谁会成为下一个离开的人。
谁该为中毒村民负责?
小冰洁死后不久,刘桂安的大女儿刘冰清也出现了腹痛、呕吐等症状,检查结果又是“镉中毒”。刘桂安和妻子感到空前绝望,为了确保唯一的女儿不再受毒害,他们花钱买水给女儿喝,不让她吃自家菜园里种的菜。
刘桂安认为,自己一家人的遭遇应该由龙腾实业有限公司负责,遂决定将该公司告上法庭。就在这时,《法制日报》的记者到株洲市采访,知道了刘桂安家的情况,便写了一篇报道。文章发表后,引起了中国政法大学污染受害者法律帮助中心工作人员的关注。经过研究,该中心派出律师刘湘到株洲市调查,帮刘桂安打官司。
2009年1月,刘湘律师从北京赶赴湖南株洲市新马村。在他的建议下,刘桂安于同年3月11日将龙腾实业告上了天元区人民法院,要求精神赔偿20万元。
2009年6月9日,法院开庭审理此案。龙腾实业的辩护律师称,湘江两岸有很多大小企业,这些企业的污水大多排进湘江,长年累月的污染,湘江两岸居民的饮用水和土壤当中含有有毒物质。现在让龙腾一家企业承担责任,显然不公平。刘湘律师反驳说,湘江的重金属污染确实非常严重,甚至有些村落已经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但为何只有新马村尚家洲组爆发集体性镉中毒事件呢?这跟与村庄只有几步之遥的龙腾实业有直接关系。龙腾实业处于村庄最高位置,没有积极对废水、废渣进行净化处理,而是在厂房内打暗井直接排放污水,填埋废渣,使污水渗透到土壤里,造成土壤和地下水重金属含量严重超标,所以龙腾实业应该首先承担赔偿责任。
2009年10月16日,天元区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被告龙腾实业的排污行为与原告之女刘冰洁的死亡有一定因果关系,但刘冰洁是由系统性红斑狼疮、慢性镉中毒、重度贫血、上消化道出血、多器官功能衰竭等五种因素结合致死的,慢性镉中毒不是刘冰洁死亡的唯一原因。故判决被告龙腾实业赔偿原告7037元。
刘桂安不服判决,当庭表示要继续上诉。
笔者到新马村采访时经过马家河镇,镇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家饭馆在开门营业,生意十分冷清,饭馆门口均贴出了相同告示:蔬菜从市区购买,请放心食用。而在新马村,“镉中毒”事件带来的后遗症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尚家洲组田大爷的孙子小佑自从被查出镉中毒后,变得沉默寡言,躲在家里哪儿也不肯去,连饭也不肯吃。田大爷问小佑为什么不吃饭,小佑怯生生地说:“妈妈说饭菜里有毒。”尚家洲组的村民们和田大爷一样,都十分关心“这病啥时是个头”?
对村民的疑问,医生的回答是,镉在人肾脏中的半衰期(浓度下降到原来的一半)一般长达40年,短的也有十几年,不排除会遗传给下一代。
后记:新马村尚家洲组的集体镉中毒事件经媒体报道后,引起了国家和湖南省政府的高度重视。国家发改委派调查组对湘江的污染情况进行全面调查;湖南省政府决定重拳治理湘江,关停湘江两岸的重点污染企业。2009年4月18日,“资源节约、环境友好国际合作高层论坛”在湖南长沙举办,国家环保部、湖南省政府在会上表示,到2015年将投入3000亿元人民币综合整治湘江。
(作者声明:本文拒绝任何形式的转载、摘录、上网。)
(压题图:被关闭的龙腾实业有限公司和刘冰洁小朋友生前照片)(责编 王 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