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不掉的准儿媳|准儿媳什么意思
时间：2019-03-09 05:47:18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儿子许昌要带女朋友回家吃饭，老许穿着满是窟窿的汗衫，喜滋滋地在厨房里挥汗如雨。许昌是渔业公司的收鲜船船员，天天守着一片碧海蓝天，一年里难得回家住上几天。几天前他告诉老许说他交上个女朋友，人漂亮，身材好，皮肤白，还会说外语。
老许将螃蟹下进锅里的时候，听见防盗门响了一下，紧接着客厅里传来儿子和老伴的声音。老许把锅盖好，在围裙上擦擦手，又整了整衣领，才出了厨房。姑娘已经在沙发上坐下，看到老许，忙笑笑，探起身子。
这是我爸，这是罗衫。许昌给他们介绍。
罗衫脆生生地叫了一声伯父，举止得体大方，透着柔媚和优雅。倒是老许腾地红了脸，尴尬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矜持不安，忙说你们先聊，然后就逃进厨房。
老许想怎么会是她呢?世上姑娘千千万，他和他的儿子，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罗衫。老许一边暗自心慌，一边把八只赤甲红螃蟹摆盘，端进餐厅。
吃完饭，老伴、许昌和罗衫坐在沙发上聊天，气氛融洽，只有老许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地抽着烟，像个局外人。老伴问，罗衫你做什么工作?罗衫说在一个商务公司。许昌插话说，就是白领，有时还能干干私活，捞点外快。罗衫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许昌送她回来，问，怎么样?老伴说，挺好一个姑娘，过几天你再带她过来一趟。
老许却表示反对。许昌耸耸肩说，我只是带她来蹭顿好饭吃，你还真以为我在征求你们二老的意见?
儿子不怕老许，经常与他顶撞，老许并不生气，儿子长大了，有了主见，思想又新潮，有些事情就由着他好了。可是这件事，老许绝不会让步。
因为他在歌厅见过罗衫，因为罗衫是歌厅小姐。
那天老许接到徒弟大兴的一个电话，大兴说自己刚刚升上车间主任，要请老许吃饭。酒足饭饱以后，老许被大兴硬拽上出租车，直奔歌厅。两个人在包厢里刚刚坐定，就呼啦啦拥进来一大群女孩儿。女孩儿们个个光彩照人，美目盼兮眼波轻荡。大兴说，师傅您请挑一位。
老许推辞不过，这一挑，就挑中了罗衫。不可否认的是，罗衫真的很漂亮。
当然老许不只是看她长得漂亮才挑她，老许还喜欢她的瘦削。老伴潘枝花胖得像一块连皮五花肉，客厅里一站满满当当，出来玩的老许当然要换换口味。罗衫大大方方地坐到老许身边，帮老许开了啤酒。
那天老许先哼了一曲《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又哼了一曲《北京的金山上》，哼完猛回头，见大兴已经把肥胖短粗的成猪手伸进另一位小姐的怀里。再看旁边的罗衫，正独自抽着烟，眼神缥缈恍惚，见老许回头看她，忙鼓起掌，说许哥唱得不错，虽然跑了调子，但嗓音很有磁性。现在老许庆幸那天只是和罗衫聊了几句闲天，如果再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纵是天大地大，也无处放他这张老脸了。
老许暗骂，这算怎么回事儿呢?如果许昌坚持要娶这个罗衫，不等于儿媳还没过门就先陪他这个“许哥”公公到歌厅喝酒唱歌消愁解闷了?以前他一直把许昌当兄弟，他对老伴说多年父子成兄弟啊!现在他想用不着“多年”了，一个罗衫，他和许昌就成了兄弟。老许坐立不安，危惧感愈发强烈。
所以老许一定要阻止。他考虑来考虑去，决定深入虎穴循循善诱，规劝罗衫离开许昌。
晚上老许一个人偷偷出门，摸到那家歌厅，直接进到包厢，轻声唤来老板娘。他对老板娘说我要找一位姓罗的小姐。老板娘说这里有两位姓罗的小姐，哥你要找哪一位?老许说我找罗衫。说完脸就红了，似乎连罗衫的名字都羞于提及。老板娘说罗衫早不做了，听说去了一家商务公司，当白领啦!
那她以前做什么?老许问。
不清楚。据说也有工作，只是晚上出来赚点外快。
她以后还会来吗?
我怎么知道?应该不会来了。不过也说不准……咱们这种工作，只是熬熬夜，其实很轻松……相当于靠脸蛋吃饭的钟点工。
我还是替你找个别的姑娘吧，找个比罗衫好的，我保证比她好……
老许没找姑娘也没唱歌，他在包厢里发了一会儿呆，就被老板娘硬要去一百块钱，说是包厢费。老板娘的年龄比罗衫大不了多少，她一口一个哥一口一个哥，直嗲得老许身体绵软，纵有满腔怒火，也发不出来。
老许决定跟儿子好好谈谈。老许不知道儿子和罗衫发展到哪一步了，但他想，不管发展到哪一步，早一天把真相告诉许昌，总比晚一天要好。不然两个人越凑越近乎越打越热乎，情意缱绻难舍难分，再想把他们拆开，就难于上青天了。
上午老许给歌厅老板娘打了个电语，问她，这两天罗衫有没有去?老板娘说，没有，哥你对她真好啊，总是念念不忘。老许说我真的找她有事。老板娘问，很重要吗?老许说很重要。老板娘试探说，那你肯出到二百?老许说，出一千都行……
老许又给许昌打了一个电话，你小子明天就要出海，今天也不着家?许昌说，等晚上吧，晚上顺便带罗衫回去。老许说，你小子马上给我回来，我有事跟你谈。
儿子回来后，听说罗衫晚上要来，老伴放下饭碗就属开眼笑地直奔超市，说要多买些菜。家里只剩老许和儿子，老许正好可以敞开心扉。
那个罗衫，别再交往了。老许开门见山。
许昌说这事可由不得你。我好不容易才追到手……你先给我个理由。
老许站起来，倒了两杯水，递给许昌一杯。他把自己那杯水喝掉大半。抹抹嘴，盯住许昌说，她是小姐，罗衫是干小姐的。
小姐?
在歌厅陪客人唱歌，挣小费。
你怎么知道?
我在歌厅见过她。
你去歌厅?
大兴请客。我不想挑小姐，大兴非要我挑……
于是见到了罗衫?
就见到罗衫，穿着小皮裙，打扮得妖里妖气。
挑了罗衫吗?
正好挑了罗衫。
你，还是大兴?
我。
什么时候的事?
四五个月以前。
你们只是唱歌吗?
只是唱歌……我和罗衫聊了一会儿天，罗衫叫我许哥……
许昌差一点喷水。这证明咱们哥儿俩的眼光惊人一致，许昌抹抹下巴上的水，说，四五个月以前，你就帮我相中了罗衫……
别拿这件事情开玩笑。老许来了脾气，我去歌厅，是逼不得已，你和罗衫，是一辈子的事。做小姐的姑娘，怎么能相信?
怎么不能相信?许昌对老许的话非常不满，你也别说得那么难听，不过陪客人唱唱歌，算什么小姐?只要她心里有一个底线，只要她不去逾越这个底线，陪别人唱唱歌有什么呢?你说这世上谁不陪别人干点事?有时候邻居叫你，说老许头，陪我下盘象棋啊!你说，就我这臭棋?不去!邻居说带输赢的啊，一把半斤咸鱼干。怎么着?你就屁颠屁颠地跑去了。有时候朋友喊我，说许昌晚上陪我喝酒啊，我说刚喝完头还痛着呢，朋友就说，喝完酒每人发一条将军烟啊!怎么着?我肯定第一个到达，第一个落座，第一个端起酒杯。这世上谁不陪陪别人呢?陪别人，是一种美德，何况有钱可赚……
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老许粗暴地打断他，我们只是逗个乐子，她呢?她是当成职业!
她现在的职业是白领，许昌纠正他说，陪客人唱歌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这叫诽谤，你知不知道?
那也不行!老许终于拍了桌子，她是干小姐的!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你跟她就得结束交往! 许昌瞅着老许，舔舔嘴唇，不以为意地说，我以前就知道她在歌厅陪人唱歌。
你以前就知道?老许的眼珠子蹦上脑门儿。
我就是在歌厅里认识罗衫的。
你也去唱歌?
所以说我们有着共同的爱好……
我是逼不得已!
爸，省省吧，不管你怎么劝我，我都要和罗衫继续好下去。这件事，你肯定管不了我。许昌笑笑，站起来，似乎要结束这次对话。理解万岁吧，只要你别在我妈面前说起罗衫以前的事情，我也肯定会替你保密。
你威胁我?
不敢，许哥。
老许抓起剩下的小半杯白水一饮而尽。许昌脚步轻盈地往卧室里走，嘴里哼起小曲：世界是如此的小，我们注定无处可逃……老许把空杯猛拍到桌子上，悻然骂道，我现在恨不得啐你一脸狗屎!
正在这时，门响了，老伴满载而归。老许怀疑她买空了整个超市。
那个下午，老许一直在想许昌和罗衫的事情。他想，这件事他好像真的做不了主了。
傍晚时候他被老伴推进厨房，炸鱼剁排骨剥大葱切莴苣片，忙出一身臭汗。
正忙活着，电话响了。老伴抓起话筒，马上变了脸色，说怎么能说不来就不来了呢?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呢。许昌问，怎么了?老伴说罗衫说她临时来了一笔业务，足私活，能挣500块钱，所以她可能赶不过来了。许昌说不会吧，都说好了的。老伴沉下脸，说，哪有这样的?一家人为她忙活一个下午，她却为500块钱说不来就不来了。许昌说，不来就不来吧，工作比吃饭重要多了。再说反正我明天就要出海，这桌子菜权当是为我送行了，老伴不爱听，说你倒是会护她……年轻人爱钱也不能爱到这种程度啊!
老许攥着菜刀，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不来?不来好啊!说不定许昌因为这点事与她闹翻。两个人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并且看老伴刚才的脸色，似乎对罗衫的做法很是不满。他这算什么?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别管算什么，能拆开他们，就是胜利啊。
正想着，手机在客厅里叫起来。
老许洗了手，按过电话，只听歌厅老板娘说，哥你不是要找罗衫吗?老许的心里咣当一声，脸霎时红成猴子的屁股，急忙捂住电话，钻进厨房，轻轻掩了门。他小声问，你什么意思?老板娘说，今天罗衫可以陪陪哥。老许说你把她找来了还是她自投罗网了?老板娘说刚才逛街时遇到的，跟她说有个大款想让她陪一会儿，她就同意了。老许说她知道我是谁吗?老板娘说当然不知道……哥你姓啥来着?老许说，别管我姓啥，你肯定她能去?老板娘说当然。现在她就在楼上和一帮姐妹聊天呢。1000块钱呐，谁敢不陪?老许说，什么1000块钱?老板娘说你不是说过能出到1000块钱吗?老许说你开什么玩笑?老板娘说，幸亏我传话的时候给她打了五折，我告诉她你最多能出500块。老许说，真是胡闹。老板娘说，我可没有胡闹，哥你上午不是说给她1000块钱也行吗?老许说等以后吧，今天我没时间。老板娘说，哥你不会是心疼500块钹吧?老许说，我恨不得啐你一脸狗屎!挂断电话，老许想了想，干脆连手机也关掉。
电话再响，老伴再接，一张脸多云转晴，嘴巴马上咧到耳朵后面。她说，菜差不多都做好了，你快点来啊……放下电话，命令老许，加快速度!又说，罗衫说那笔生意黄了，说可恶的客户出尔反尔……想想也是，500块钱呐，怪可惜的。
又是咣当一声。却不是老许的心在响，他把锅铲掉在了地上。
老许只顾低头吃饭，花生米嚼得咯咯脆响。他想等吃完饭，等罗衫走了，等老伴睡了，还得跟许昌再谈一次。如果说这之前他和许昌都可以原谅罗衫的过错，那么今天，当罗衫为500块钱再一次动了陪客人唱歌的心思并且付之于行动，甚至可以不管不顾他们全家人一个下午的艰辛劳动，便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了。这次一定要动真格的，如果许昌执迷不悟，他就去罗衫的公司找她谈。一定要分手，非分手不可。他这叫什么?棒打鸳鸯?就是要棒打!一棒一个打得他们鸳鸯各自飞!早打早散!早散早好!
突然他听到老伴哧哧地笑了。抬头看，除了他，每个人都在笑。
你们笑什么?老许莫名其妙。
老伴说，我们刚才一直在讨论，你没听见?
老许说，我在专心吃饭。笑什么?
老伴说，以后晚上我不想看韩剧了，我想去听戏。
听戏?老许愣住，你喜欢听戏?
不喜欢。老伴说，不过有钱。
有钱?
老伴说，是这样，电视台要给老年戏社做几期直播节目，相当于广告，想制造出一个观众席上人满为患的假象。只要我装模作样地在下面坐几个晚上，就有钱……一晚上50块，还可能再加……再说，还有瓜子吃……再说，还有茶水喝……
老许盯着老伴肉墩墩的脑袋至少有半分钟。然后，心里咣当一声，如堕进了黑洞。这个世道是怎么了?老许想，儿子和罗衫的婚事，自己恐怕是拆不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