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的驴】二驴

时间：2019-03-11 05:38:22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一九八二年秋天，父亲领着我到生产队饲养室里抓阄。在我脸上足足凝视了一袋烟的功夫，父亲决定把抓阄的历史使命交给不满十二岁的我。他叮嘱我，要抓就抓马，抓骡子，顶次抓头牛。还说，我要是抓着毛驴，就别上学了。
　　生在农村的人都知道，骡马身大力不亏，能驾车；牛有耐性，耕地是把好手。毛驴除了在硬路上蹦达几下，用处不大。可是我抓到的，偏偏是头毛驴。
　　听说抓到的是毛驴，父亲失望得把脸扭到一边不看我。饲养员颠颠地跑过来，摸着我的头说：“小孩子心净，手到擒来，两头毛驴呀！” 原来是头怀孕的草驴。这下父亲高兴了，把毛驴牵回家后，十指作篦，把毛驴全身梳了个遍。
　　秋收的时候，父亲驾车，母亲拉边辕。他们把身体躬成虾米，汗流浃背地往返于责任田和场院之间的路上。
　　父亲让我牵着毛驴到处放牧。他不舍得让毛驴拉车，但是邻居要借毛驴的快腿赶集，却不能不答应。那时候，父亲就像害牙疼似地吸气，自言自语着：“还带着肚子呢。”
　　放牧的时候，我把缰绳缠绕在它脖子上。我在前面走，它在后面跟。我站住，它也站住。我一跃，就能爬到它的背上去，它走动时的脚步，就缓慢而细碎。有次刚在它背上趴了一会儿，就让父亲老远望见了，他锐声喊道：“喂！下来！兔崽子，欺负人！”
　　就像了解我的父母一样，我越来越了解我家的毛驴了。它特别怕水。在前面走着走着，听不见它的蹄声了，回首一望，它还在两个储满了水的马蹄窝那站着。知道我是等它了，它才会从马蹄窝上跳过去。
　　它拉磨的时候，必须费一点心给它戴好“遮眼”。“遮眼”就是用铁丝做骨破布做表的眼罩。“遮眼”透一点点光，你拿柳条抽它，它也不走。
　　每天傍晚，它喜欢在地上打一个滚儿，然后站起来抖擞几下。如果你牵着缰绳跟它一起兜了若干圈子，它还是不肯打滚，或许因为地上不干净，或许是身体不舒服了。
　　不负众望，我家的天井里多了一头驴驹。它喜欢奔跑，却常常收不住脚步，一头扎进草垛里去。它喜欢跳跃，后蹄一尥，却摔个嘴啃泥。
　　领着毛驴母子出门溜达是天大的乐趣。
　　那天下午，我把毛驴母子带到村后的水坝那里，就跟伙伴们玩耍去了。等我回到水坝那里，却不见了毛驴母子。
　　一群乡亲在唧唧喳喳说什么。
　　一个老年妇女惊惊慌慌地对人描述着：驴驹从坝堰上滚到了坝里，另一头也跟着跳了下去。喊人。可一个人也没有……
　　一九八二年，我家曾经有一头驴，后来有两头驴，再后来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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