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漂泊地图 我的漂泊地图
时间：2019-02-27 05:28:12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番禺：冷漠与感动 2002年刚读完高一我便辍学了，那年我十七岁。在家里呆了不到一个星期，便来广州投靠在番禺打工的亲戚。番禺的工厂很多，吸引了大批外来工。经过哥哥的反复考虑，我去了表哥管理的那个车间上班。这是一家大型港资皮具厂，工资低，新员工十二块钱一天。没有休息日，只是星期天晚上不加班。一个月下来，晚上加班超过了一百一十个小时。表哥让我帮车位的人搬货，即把车好的拿走，台面做好的拿来。一开始，组长对我还满意，说我很勤快，但是一天十四个小时不停地走动，我的脚起了水泡，磨破了钻心的痛。后来又因为对皮毛过敏，手、脖子、脸痒痛难忍，开始溃烂。对皮子有了恐惧。就没有以前那么勤快，组长到表哥那里告我状，说我仗着是主管的亲戚就拽了。表哥训了我一顿后，将我调到另外的车间。跟胶水和天那水打交道，皮肤一样是溃烂。于是，我很消极。表哥对我的印象也越来越不好，并告诉了我爸。爸在电话里对我说，表哥说你不听话，你要乖，要好好工作。我还是没有争辩――我找不到可以诉说的人：伤也没有去医院看过：哥哥和嫂子的工资一个月总共一千多元，我更不敢去找他们，怕给他们添麻烦。一天晚上我从梦里被室友摇醒，她很紧张地问我怎么了，我一直在说梦话，还哭。我用手抹了一下脸，一手的泪。有一次，因为加班加得太晚，冲了凉要去饭堂打开水，结果我刚出门，还没来得及锁上门，那个湖南的文员从床上爬起来，将门狠狠地关上了，并反锁。我竟没有拍门的勇气，在楼梯上坐了一夜。熬了七个月后，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我将工作证狠狠地扔到办公台：我不干了。我跑回宿舍，抱着枕头放声大哭。
我离开原来的厂，独自一人走了。因为没学到什么技能，只好去了一家四川人开的小厂。在那里，除了我，他们都是四川老乡。因为我是广东人的缘故，总会受到“排广人”的欺负，我知道这是因为他们也吃过广东人的亏才这样的。我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孤僻，有意识地逃避所有人。后来我进了一间河南人开的小厂，自来水是咸的，上班不到一个星期，我的皮肤又过敏了，眼睛肿成了一条线。医生说要打针，但我没有钱，用仅存的五十元买了一瓶药水。那天要搬去隔壁宿舍，等收拾好才发现药水不见了，跑回去也没找到，泪当即就流了下来，像个失了魂的人无力地走着。晚上加班，皮肤痒痛难忍，不停地用手去抓脖子，幽默的工友说：“嘿，免费看猴戏。”我向主管申请下班，他不批，说明天停电，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加到两点。十二点钟吃宵夜的时候，我回到宿舍，发现其他车间的人不用加到两点钟，她们在宿舍里闲聊，这时我忍不住哭了，哭声惊动了那几个女孩。她们都坐在我的床边，抚慰了我一番。其中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支开了另几个人，她留下来帮我拭去不停涌出的泪水。说，你没钱去重新找工作吧，我看你丢了那瓶药水的表情就知道了：你不在这里上班，老板不会允许你住这里的，得赶快找工作。她塞了一张五十元的钞票给我，我推却了。或许看惯了冷漠，突如其来的温情也让我感到惊慌。拿着吧，都是出来打工的，谁没有困难，我每月都有六百多块钱，也不怎么用。她仍然坚持给我。我只好要了二十元。
第二天我进了邻镇的一间手袋厂，包吃包住而且不用交押金。那女孩给我的二十元钱还剩下十元，我一直舍不得用。我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去还钱时，却被车撞了，左小腿缝了十针，在宿舍里躺了一个月。等我再去那小镇时，竟找不到那家连厂名也没有的小加工厂了。站在路边，我哭了，为了那份陌生的感动，也为自己内心的愧意。我只知道那女孩叫周粉，贵州人。
西安：古朴与温暖
2006年，我的流浪生涯已满四年，除了目光更忧郁更冷，性格更孤僻之外，一无所有。我不停地炒掉老板和被老板炒掉。当我清醒时，我会感到恐惧，一种对未来未知的恐惧。广东那场下了两个月的雨，下得我万念俱灰。我离开了这座城市，踏上了去西安古城的列车。到达西安的那天晚上正下着雨，站在偌大的车站，一片陌生，心里是难言的悲凉。我打算在车站过一个晚上，这时在火车上结识的在中山打工的西安小伙子走过来帮我提起沉重的行李，说西安车站南来北往的人很多，很乱，要带我去找住的地方。也许是他真诚憨厚的脸，也许因为他是淳朴的古城人，我跟他去了番村。那里有很多大专院校，治安很好。本来那天晚上他可以回家的，但为了带我去找旅馆，误了车，只好在附近的网吧过夜，他说只要是西安人都可以在网吧的长椅子歇息，网吧的人不会驱逐，这样可以省下住宿的钱。走时他留下电话号码，说如果有事可以找他。他的牙齿很白，洁白得如他的心。我决定目下来，古城美，人也美，我喜欢被感动的感觉。旅馆老板娘也曾在广东打工，聊起来就有了共同话题，也觉得亲近些，我跟她说想在西安找份工作，苦点累点无所谓，我喜欢这里。后来她介绍我去了一家饭馆做服务员。饭馆里除了我是专职，另几个女孩都是兼职的大学生，她们很友善。她们会讲她们的家乡。或者大学校园的事，我也会讲我的家乡，讲广东，讲打工生活。
西安是世界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曾是十三个王朝的都城，望着巍巍城墙，置身于烟雨雁塔，总是引起无限的遐想。仿佛穿越时空，与帝王将相一起书写着朝代的荣衰。西安民风淳朴，在路上拦个人问路，他一定会给你讲个明明白白，近一点还会带你去，不过最有趣的还是那里的食物，海大的碗，四个饺子就能装满。现在想起第一次吃夹馍时还要发笑，我去早餐店买早餐，看到有一种大饼，里面塞着煎鸡蛋、香肠、木耳……很是丰富，价格也不贵，一块五一个，我买一个吃完了馅，再咬那饼时发现又硬又韧，好不容易咬了一口又卡在喉咙直翻白眼，赶紧拿了一瓶水咽下去。以后看到夹馍就只有，眼馋的份了。餐馆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她不会讲普通话，我又不会听西安话，每次交谈都急得面红耳赤，两人还是一头雾水，后来我们说话就得找个翻译了，我心里那个郁闷啊。我深深地明白了懂一门外语很重要，懂一种方言同样重要。
虽然我很喜欢这里，但做满一个月后，我还是走了，因为水土不服，总是吃不下饭，只拼命地喝水，经常失眠，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带着深深的眷恋离开了西安。走的那天晚上，本来是晚上十一点钟的火车，因为晚点。第二天凌晨六点才开。凌晨两点钟后，候车厅的人渐渐少了，我困得实在睁不开眼。等睁开眼已是五点多钟，突然想起我的行李，一摸脚边，没在，不由得惊出一身汗。起身一看发现还在，只是从地上移到了隔壁的座位上，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见我很奇怪的表情，旁边一个中年男子说，刚才打扫卫生时怕弄湿，我便将你的行李放在座位上了。
当火车徐徐向前时，我对自己说：西安，我还会再来的。
杭州：不是我的天堂
2007年，我只身一人来到向往已久的杭州，在郊区一个叫九堡的地方安顿下来。杭州是一个很美的城市，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誉令人无限向往， 杭州的轻工业较发达，企业中数制衣厂最多。杭州的环境很好，街道很干净，就连路边厕所的地板都擦得能照得出人影，也总能看到小鸟在地上行走，每天都在鸟叫的声音中醒来，有一种回归大自然的舒适。过了几天在一家制衣厂找到一份文员的工作。工资一千元，不包吃住，一个月休息两天，常常加班，没有加班费。就是这样一份工作还有好几个应届毕业生争着来应聘，我感到了就业的压力。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未婚女人，长得矮小精炼，犀利的目光时常让人感到压抑。据说有一次因劳资问题被电视台曝光过，但她没有一丝收敛，依然时常克扣工人的工资，这是后来才知道的事。办公室有一位叫小许的女孩子，她是做翻译的。我和她最谈得来，她很率真，我有我的经历，她有她的故事。我们相互鼓励走过那一段日子。
我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将青菜和饭一起倒进电饭锅里煮，吃过早餐，将剩下的盛进饭盒带到厂里当午饭，然后步行半个多小时去上班。我做的饭菜不好，她总要将自己的鸡蛋或者肉菜给我一些。我推辞时，她说是她妈妈让带给我的，一定得吃。和小许在一起，冬天我也不会觉得太冷。2007年最后的一天，领了工资后，我决定跟小许去她家，一是见见她家人，二是感谢她母亲。我向别人借了自行车，和小许一起回去。在街的尽头，我买了一点礼物。我推着自行车跟她拐过五六条堆满垃圾的窄巷。才到小许家。这里的房子全是低矮的平房，墙灰剥落，涂满了别人即兴写的脏话，这是一个隐藏在繁华背后的世界。我站在她家门口有些不知所措――房子太窄，中间只摆了一张方形饭桌，房间几乎没了空隙。她患脑瘫的爸爸，坐在床沿上，对我很客气地笑。小许拉我进来，我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小许则从床上越过坐到我的对面，开始和我讲她的家事：小许她们是江苏人，她是父母收养来的，爸爸去年病了，妈妈没有工作，她们三个便挤在这张大床上睡。哥嫂和小侄女住另一间房。小许说他们已经吃过饭，如果等我们的话，是坐不下这么多人的。知道我爱吃年糕，小许特意让她妈炒了两大碗，热乎乎香喷喷的。从我们走进屋，她妈妈就一直站在门外，因为屋里再也站不下人了。小许招呼我吃，桌上三碟菜，一条完整的鱼，一碗肉和一碟青菜，我拿着筷子的手有点颤抖。吃完饭小许将工资一分不剩地交到父亲的手里，脸上淌着自‘豪的笑，这一晚我们聊得很开心。十点多钟的时候，我骑自行车走了。杭州的冬天很冷，我的脸上像被刀剜，一样疼痛的还有心。回到寂静的小租房，已是十一点多了，四周黑糊糊静悄悄的。我躲在被窝里哭。直到睡去。
我的合同春节前就到期了，不打算再续：小许说为了家人，她还得忍，等有了工作经验就可以去找更好的工作。2008年的春节，我是在杭州过的，正逢雪灾。我一直喜欢雪，但当它以一个施虐者的身份出现时，我对它有了憎恨，就像我对这座城市的感觉。为了生计，我不得不从年初二就开始找工作，都不顺利。口袋里的钱一天天减少，工作却没有着落。天天在外面跑，怕天黑，怕阴冷的租房和房里的孤寂。小许一直在寻我。我却一直躲着她，怕对她说我的困惑、无助和绝望，这是一个新年的开始，我们应当是乐观的。元宵节那天我一人去了市区，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在这个本该洋溢着温暖和幸福的日子，我脸上却满是迷茫与冷漠。在发现口袋里的二百元钱被弄丢时，我想放弃，但最后还是给了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这是一个天堂，必须走过一段荆棘的道路才能到达。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是在制衣厂做电脑记账员。但由于老板不能兑现最初谈好的待遇，没做多久，我还是买了回广州的少车票。杭州。人们说你是个美丽的天堂，但你不属于我。
广州：理想的城市
回到广州。先在番禺的制衣厂做了几个月文员，不久又去了白云区的汽修店做了一段时间的电脑录入员。近一年的时间我就这样过着不知所终的生活。杂志社寄给我的样刊和稿费也常标明查无此人被退了回去。走在找工作的街头。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流，不时会有一种结束生命的念头，但是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不甘心，我还有信念还有梦想――我坚信它能支撑着我迎接明天的朝阳。终于，在2008年11月的一天，我接到一家文化公司面试的通知，公司名字里的文化二字让我有了神往。第三关面试官是公司的副总，尽管我的笔试成绩不理想，但他看了我的简历后，还是和我进行了一次长谈。或许因为对文学有着共同的热爱，所以我没有他当成面试官，而像是和朋友聊天，最终我被录用了。面试官安慰我，一帆风顺不算是精彩的人生，他希望我能调整好心态。好好工作，继续写作。我们的部门主管，是一个很美丽温和的女人，她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好，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方面都很关心，就像一位姐姐一样爱护我们。在她的悉心指导下，我很快就熟悉了自己的岗位，当我望着那一张张亲切友好的脸孔时，当我的手轻轻地拂过展厅里那一排排整齐的书架时，我内心的浮躁、焦虑和恐惧便荡然无存。我知道这就是我一直寻打的地方，我终于又可以静静地看书，然后写点文字，或许梦想有些遥远，但我知道凡事皆有可能。
编辑 梁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