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音乐的华彩乐章:华彩乐章的意思是什么?
时间：2019-02-12 05:33:59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关键词:《围城》 连词 叙述节奏 音乐美 摘要:连词在《围城》叙述节奏中的运用,使小说赋予语言更丰富的内涵和更强烈的表现力,产生了一种非同寻常的美感,韵味无穷。钱钟书先生运用连词连用,连词与动词结合,名词连接形成的连词形式,连词与比喻、排比结合等多种手法,形成了《围城》叙述节奏的音乐美,体现了作品独特的艺术魅力。
节奏是语言艺术的一种重要手段。优秀的小说总是具有快慢、缓急、迂徐等错综变化的节奏美感,但形成这种节奏美的因素又是多样的,比如小说叙述语言中的段落、语法、词汇、修辞等,而连词作为承接上下文、连接前后句和字词搭配的枢纽,对形成小说叙述节奏也起着重要作用。钱钟书先生在《围城》中,恰到好处地运用连词来使小说语言流畅连贯、感情起伏跌宕、叙述从容不迫,构成了叙述节奏中独特的音乐美。小说《围城》让人读来最大的感觉就是于不紧不慢的叙述中,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如行云流水一般通畅,节奏紧促而张弛有度,这与钱钟书先生运用连词的深厚功力是分不开的:作者或将连词连用,或把连词与动词结合、连词与排比结合,或用名词连接连词等多种手法相结合,形成了一种连贯合隼、促而不迫的节奏美。
一、连词连用
现代汉语中,连贯文章是连词的基本功能,钱钟书先生经常通过几个连词连用来体现一种连贯的气势。例如:
麻将当然是国技,又听说在美国风行;打牌不但有故乡风味,并且适合世界潮流。①
短短一句话中“当然”不止是有连接作用,还有一种短暂的休止,形成不容辩驳的强调语气,后面跟着的是连词“又”,而“又”的发音是长线段,舒缓语气明显。“当然”和后面的“又”连用,形成提顿和舒缓相结合,一紧一舒,节奏自然而出。“不但”、“并且”再次将舒缓和提顿结合起来,由此形成一种复调式结构,让人回味无穷。又如:
汽车到周家,苏小姐命令周家的门房帮自己汽车夫扶鸿渐进去。到周先生周太太大惊小怪赶出来认苏小姐,要招待她进去小坐,她汽车早开走了。老夫妇的好奇心无法满足,又不便细问蒙头躺着的鸿渐,只把门房考审个不了,还嫌他没有观察力,骂他有了眼睛不会用,为什么不把苏小姐看个仔细。②
这一段中,“又”、“只”、“还”三个连词连用,“又”意思上表示更进一层,“只”表示限于某个范围,在这里是指退一步的打算,“还”拐了一个弯,表示在某种程度上有所增加,相当于再来一次。三词连用,一进一退,又一进,把周家夫妇的多事,喜欢打听,听风就是雨的性格从侧面刻画得惟妙惟肖,同时进退之间又形成一种连绵起伏的节奏,仿佛沸水一般,不断翻滚,呈现出一个个的波澜,形成语言的音乐美感。
由此可见,作者常常是通过连词的连用营造出一种波涛翻滚、反复起伏的气势,形成一种乐理上大起大落的富于激情的音乐美。
二、连词与动词结合
就像音乐中讲究音阶、音响、音高的相互配合一样,小说叙述语言中也讲究一定的搭配。《围城》中,连词作为形成小说叙述节奏美的重要元素,在钱钟书笔下从来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与许多名词、动词有机搭配,形成了小说叙述语言流畅,促而不迫的风格。例如:
方鸿渐到了欧洲,既不钞敦煌卷子,又不访《永乐大典》,也不找太平天国文献,更不学蒙古文、西藏文或梵文。③
“既……又”是连词,与时间副词“也”搭配,表示几种情况兼而有之,本身已有递进的含义,而“更”字进一步加深程度,最妙的是四个动词“钞”、“访”、“找”、“学”分别与之有机搭配,贬义层层加深,犹如音乐中越来越快的节奏,将方鸿渐的不务正业、懒惰不求上进的特点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其实方鸿渐身上的这些毛病,绝非空穴来风,而是和20世纪30年代中国留学生的生活状况极其吻合的。善于夸夸其谈而不务国事,在当时许多文学大家身上都是免不了的陋习,甚至钱钟书先生也不例外。正因为钱钟书先生对这种陋习太熟悉、太了解,所以他在此处通过连词结合动词的手法,把以方鸿渐为代表的留学生的特点表现得十分到位。从语言节奏上来看也是流畅优美的,这种不紧不慢的流畅,起到了宕开一笔,形成距离的作用,和前面紧促的风格相互搭配,形成语言段落之间的大节奏,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走进语言节奏的起伏之中,油然产生音乐的美感,叙述的音乐美在文学的接受中完成。
不言而喻,在连词与动词结合中,作者通过连词与动词的有机搭配形成了一种既流畅优美又促而不迫的优雅的音乐美。
三、名词连接形成连词形式
钱钟书还善于将几个时间名词有序排列形成一种连词形式连贯文章。例如:
“爱尔兰人起初不想答应,后来看方鸿渐语气坚决,又就近打听出来美国博士头衔确在中国时髦,渐渐相信欧洲真有三十多条中国糊涂虫,要向他买文凭。他并且探出来做这种买卖的同行很多,例如东方大学、东美合众国大学,联合大学(IntercollegiateUniversity)、真理大学等等,便宜的可以十块美金出买硕士文凭,神玄大学(CollegeofDivineMetaphysics)廉价一起奉送三种博士文凭;这都是堂堂立案注册的学校,自己万万比不上。于是他抱薄利畅销的宗旨,跟鸿渐生意成交。他收到三十美金,印了四五十张空白文凭,填好一张,寄给鸿渐,附信催他缴款和通知其他学生来接洽。”④
“见面有瘾的;最初,约着见一面就能使见面的前后几天都沾着光,变成好日子。渐渐地恨不能天天见面了;到后来,恨不能刻刻见面了。写好信发出,他总担心这信像支火箭,到落地时,火已熄了,对方收到的只是一段枯炭。”⑤
这两段引文有一个共同特点,都使用了三个基本相同的时间副词作连词绾接上下文。第一段三个时间顺序名词中“起初”表示开始,“后来”类似结果,“渐渐”表示一种渐变过程,和三个连词“又”、“并且”、“于是”有机组合,把爱尔兰人欲发笔意外之财又不得不压低价格来屈从于顽固的买主方鸿渐,最后却“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一系列心理、行为变化过程隐约表现出来,让读者去体味并会心一笑。第二段中“最初”、“渐渐地”、“到后来”三组词有序排列,与第一段的运用有类似之处,而“总”、“已”、“只是”三个连词又进一步揭示了方鸿渐对唐晓芙爱得火急火燎的心情,层层递进,感情步步加深,越来越紧促。这类似于音乐中千回百转的回旋节奏,也形成文学上摇曳生姿的变幻之美。名词连接形成连词形式中,这种节奏的特点在于表面看似平静,实际上通过一些细部的节奏变化形成一种含而不露的音乐美。
综上所述,连词在小说《围城》中的运用,使叙述语言形成了三大节奏形式:大起大落式、松紧结合式、不动声色式。这几种节奏在《围城》中井然有序地连用,既是钱钟书语言功力的体现,也是《围城》叙述语言音乐美、节奏美的形成过程。
四、连词与比喻结合
语言节奏的音乐美是建立在文学语言的基础之上的。句式的变化美可以通过句子的长短交错、对比平衡,加上一定的修辞手法形成的节奏,把所描写的景物一幅幅展现出来,使人感到一种流动的画面美和音乐之美感。如开篇一段中:
夜仿佛纸浸了油,变成半透明体;它给太阳拥抱住了,分不出身来,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所以夕照晚霞隐褪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⑥
傍晚的夜总是容易让人联想到红色的东西,可这种红又不是调色盒里常见的那种,通过对熟悉事物的观察分析,于是便有了“傍晚的夜也像被涂上了红漆”,而真正要写出“像浸透了油的纸”并非易事,在这一幅图画中,从“给太阳拥抱住了”的、“陶醉了”的、“酡红”的夜里,作者通过连词“也许”、“所以”用真实的写景写物的形象比喻和拟人的手法,使之整体流畅自然而不带任何矫饰,这种舒缓的节奏、流畅的音节、美丽的辞藻,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和谐,读来令人感到舒畅,恰到好处地体现了音乐之美、节奏之美。
五、连词与排比结合
排比这种修辞手法在《围城》中的运用可说是别具特色的。排比是指两个以上意义相关或相近、结构相同或相似和语气相同的词组或句子并排,达到一种加强语势效果的修辞手法(有人误以为排比句只能是由三个或以上并列句子组成,其实,根据陈望道《修辞学发凡》中的说法,两个句子或以上的并列句子,也可以称为排比句,只是一般为了加强句子的气势,多用三个或以上罢了)。使用排比的修辞格,可以使文章的内容更集中,节奏感更强,条理性更好,更利于表达强烈的感情,从句式形态上看则形成一种视觉均衡感,而连词又起到分节的作用,使叙述层次分明,让读者一目了然。一般来说,作者运用排比手法是为了使文章朗朗上口,富有气势、增强节奏感,而在《围城》中,除了这一基本功能外,在钱钟书笔下,通过与连词的结合,使排比呈现出了新的特点:节奏既明快又舒缓,气势既磅礴又从容不迫、松紧结合,相得益彰,使《围城》叙述语言舒卷自如,娓娓动听。
无论是文章还是乐章,其展示的过程都应是规律性和变化性的统一,这和音乐节奏的错落之美很有相似之处。钱钟书先生是善于驾驭语言的大师,对此深知其中三昧。为了达到这一效果,钱先生主要是通过连词与排比结合来体现。例如:
鸿渐睡了一会,精力恢复,换好衣服,等辛楣
来。……⑦
“那么,你太weak,”辛楣自以为这个英文字嵌得非常妙,不愧外交辞令:假使鸿渐跟孙小姐并无关系,这个字就说他拿不定主意,结婚与否,全听她摆布;假使他们俩不出自己所料,but the flesh is weak,这个字不用说是含蓄浑成,最好没有了。⑧
作者在这里运用了两个具有假设意味的“假使”,从而显示了一种不确定性,给小说叙述语言抹上了一层机智幽默和富于逻辑层次感的色彩,让读者在阅读的时候平添了一抹微笑和窥视的心理,饶有趣味。从句子长短上看,短句有四字句、六字句,长句错杂其间,长短间奏,舒卷自如,形成了一种节奏上错落有致的美感。乐理上讲究音乐体验无形性和实在性,“整个音乐体验的过程是个无形的过程,不确定的过程,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过程,这就是无形的音乐体验变为有形的音乐思维。”⑨文学恰好相反,文学创作是一个有形的,实实在在的过程,它要求在确然中展示那个无边无际的大实在,从有形的实实在在到无边无际的大实在,遵循的是从形而下上升到形而上的发展规律,是一个从确然到或然的过程,从确然到或然的转变过程中,有形的文学存在变为无形的文学思维,也许就是因为这种相对性,缩小了文学与音乐之间的距离。把有形的文学存在变为无形的文学思维有很多种途径,钱钟书先生却独到地选择了连词,通过连词形成小说叙述语言的错落美,从而将其小说中人物难以言传的心情隐约地表达出来,从文学接受上使读者心理体验产生变化,从而体验到一种隐约的音乐般的节奏错落之美。
六、结 语
作为虚词构成之一的连词,其本身的意义比较空虚、模糊,可钱钟书先生凭借高深的艺术造诣、睿智机敏的个性,举重若轻地赋予连词独特的美学内涵,达到以虚显实、虚实相生的美学效果,使传统美学原则的“虚处见精神”通过小说《围城》获得彰显。
然而,作为艺术,文学和音乐又是相通的。《围城》中时而一气贯注、时而灵活多变、时而波澜不惊、时而“惊起却回头”等种种美感,它展示的是钱钟书先生驾驭语言的高超才能,使人们情不自禁地联想到音乐中鲜明的节奏和动人的旋律。叙述语言的节奏之美,带着读者走进音乐的世界,并有意无意地用音乐思维去品味和感悟这一优美的乐章,同时人们又不禁会想到,一个小到不被人注意的连词,由于钱钟书先生游刃有余、毫不经意的运用,竟然翻出了如此出人意料而又令人神往的音乐妙境,奏响了文学与音乐的华彩乐章。
基金项目:本文系江西省社会科学“十一五”规划项目《〈围城〉语言节奏的美学研究》系列论文之一,项目编号:08WX20
作者简介:费育曼,文学学士,江西科技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写作学;李娟,文学学士,江西科技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 钱钟书:《围城》,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2页,第101页,第9页,第11页,第85页,第1页,第288页,第290页。
⑨ 周雪石,胡向阳:《音乐欣赏教程》,武汉测绘科技大学出版社,1999: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