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益杂文三则] 狼第三则

时间：2019-02-05 05:35:31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监督的监督　　　　设置机构是为了替老百姓办事，要办事就要赋予一定的权力。　　但是，权力可以用来替老百姓办事，也可以用来为自己或自己的亲友、哥们儿办事――说得俗点儿叫以权谋私或权钱交易，说得带点儿学术气就叫权力寻租：把人民给他为老百姓办事的权力租给别人用了，自己从中捞取好处(租金)。租金的多少，一要看你租出去的权力有多大；二要看租借权力的人从中能捞多少好处；三要看出租权力的主儿心有多黑、手段有多辣。替老百姓办事的权力变成了替自己或一家一族一个圈子一个集团办事的工具，这就是权力的异化。
　　防止权力异化，要靠监督。监督就需要设立机构。监督机构要实施监督，就要赋予一定的权力，而这份权力也同样可能异化。于是又需要对监督机构实施监督。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相互监督。所谓法治，一项重要的内容就是要使任何人、任何权力都受到制约和监督，使天下无事不受制约，无人不受监督。习惯于无制约无监督的人会感到束手束脚，做事不痛快，但无制约无监督的痛快，只利于产生专制与腐败。
　　诗曰：
　　权力寻租事未奇，
　　能将糠稗变珠玑。
　　只因监督成虚话，
　　歧路纷纷不觉迷。
　　
　　检讨的秘诀
　　
　　检讨这词儿，古代的时候，似乎不是什么贬词，不过是说检查核对而已。翰林院设官，在翰林之下有检讨一职，也不是干“代写检讨，保证深刻”之事的。检讨一词成为反省总结，回顾探讨，是近代的事，那意思也并无贬义。检讨变成坦白错误，说得难听点成为“认罪书”的同义语，是咱们自己闹的。
　　翻来覆去的运动，形成了翻来覆去的检讨，有因为检讨而过关的，有因为检讨而倒霉的，有因为检讨成为先进典型的，有因为检讨变成罪魁祸首的。祸福由之，岂可轻忽，潜心研究，竟使检讨变成了一门“艺术”。在运动中，会不会检讨大有讲究。我虽并不精于此道，但见闻所及，也大体看出了点门道。据我浅见，秘诀大致有三：
　　一曰“吾从众”，随大流。人家怎么检讨，你也怎么检讨。既不要做出头椽子，也不要做缩头乌龟。
　　二曰无关痛痒。检讨觉悟不高，一定归于学习不够，检查思想作风，最好谈抵制不力。人人皆有，我岂独无的事，检讨检讨，无关痛痒。
　　三曰避实就虚，主动上纲。检查的问题无关痛痒，分析起来就不能不痛不痒。主动上纲，方显得要求严格；分析透彻，才显出思想升华。
　　当然，这一切的必要前提是你还没有内定为运动的对象。否则，任你奸似鬼，也难逃挨批挨斗的命运。
　　检讨秘诀是运动的产物。掌握秘诀的人越多，运动就越归于无效。检讨的回归本义，当在消灭运动之后。
　　诗曰：
　　连番运动泪沾裳，
　　渐摸清鬼名堂。
　　无关痛痒何妨讲，
　　地拔高会上纲。
　　
　　套话的由来
　　
　　说套话源于专制，有一半的道理。到了非先王之法言不敢言的份儿上，不说套话还有什么话可说？先王之法言固然也需要解释，但解释之权在后王，并不是人人都有的。所以即便阐述先王之法言，也是非后王之诠释不敢道的。一个社会，只敢说或是只准说先王后王说过的话，套话能不连篇吗？
　　那么，在非专制的时代便没有套话了？不然，一来非专制的时代里还有一些专制的脑袋，如果他们掌管了一个地方，一个部门，在他们控制的范围里大体仍是套话连篇的，因为他们欣赏这一套，喜欢这一套；二来，专制虽然压抑了肯思考的人，但却使懒汉乐得其所，懒汉们乐得靠不断重复那些套话来猎取权力或者御用学者的桂冠。因此，即便到了非专制时代，只要懒汉们依旧存在，他们就会苦恋着套话，希冀它继续带给他们权势与尊荣。
　　专制与懒汉，这是套话之渊薮。
　　诗曰：
　　言必先王久成风，
　　纷纷懒汉竞称雄。
　　何当痛扫陈词调，
　　不尽新思气吐虹。
　　［冯国伟荐自《济南时报・历下亭随笔》2006年11月24日、11月29日、1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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