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幼儿园:幼儿园大人游戏
时间：2019-02-10 05:26:16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三十年前读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里面谈到世界各民族的童年有的是“野蛮的儿童”,有的是“早熟的儿童”,希腊人则是“正常的儿童”。当时很自然地就把我们中华民族归入了“早熟的儿童”。后来听说张光直先生把中华文明“正名”为正常的文明,希腊文明则是人类文明的“特例”,这是把早熟当正常了,当然也就会把正常视为另类,就像中国的父亲喜欢把儿子正常的调皮捣蛋骂作“孽种”一样。这其实没有什么可争的。正不正常,反正早熟是事实。但马克思没有提到,早熟的一个后果就是永远长不大。就像乡下人叫做“耿古佬”、“千年矮”的那种发育不良的人,很早就娶妻生子了,一直保持十一二岁少年的个子,却满脸的皱纹。这种人我们下放时见得不少,几乎每个村子都有,据说是三年困难时期造成的。不过,身体上的早熟和幼稚只是心灵上早熟和幼稚的一个象征。
我国著名儿童文学家任溶溶先生的童话名篇《没头脑和不高兴》 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就风靡一时,后来又由上海美术制片厂拍成动画片,影响了好几代少年儿童。不过,似乎还没有人从这部童话中琢磨出“长不大的儿童”这层意思来。显然,“没头脑”和“不高兴”,一个是健忘、不会有条理地思考;一个是停留在儿童逆反期心理阶段,都是每个儿童要经历的心理幼稚时期。但任先生却让他们受到魔法的帮助,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但仍然带着儿童的幼稚心理。于是,工程师“没头脑”设计了一幢三百层的少年宫,却忘了设计电梯,让小朋友们背着干粮跋涉到顶层去看戏;演员“不高兴”在《武松打虎》中饰演老虎,却不高兴按照剧情被“打死”,而反过来要吃掉武松。任先生的意思是让小朋友们意识到自己的不成熟,改掉从小形成的某些坏习惯,以便将来长大了能够干好大人的事业。所以他在该书再版时写下了如下寄语:
“亲爱的小朋友,这本书当然是献给你们的,我一辈子就是为你们写书。我只有一个希望:就是它能给你们一点快乐,让它和你们一起度过美好的童年。
“亲爱的大朋友,也许你们碰巧翻开这本书。现在你们是了不起的大人了,不过你们也是从小人变过来的。小人都要变成大人,大人都有小的时候。如果你们还是小人的时候读过我写的书,那我们就是老朋友了。老朋友见面,我要说声:你好,祝贺你长大成人了!不过我也有一个希望:就是你们小时候读我的书,如今觉得我没骗你们。”
可是,好心的任先生大概做梦也想不到,看他的书长大的一些“大朋友”,至今还是一群“没头脑”和“不高兴”。他们不需要那种一夜之间长大成人的魔法,因为他们压根儿就没有精神上的成长。他们的确已经是“了不起的大人”,他们可以谈论国事,设计国家的未来,但是他们仍然没有自己的头脑,而且随时可以像三岁孩童一样说“不”,说“不高兴”。我的一个亲戚告诉我,当他的孩子到了喜欢说“不”的逆反期,他想出的一个办法就是故意说相反的事要孩子去做,结果孩子果然就“自觉地”做了家长真正想让他做的事。这说明,没头脑的孩子在表达自己的“不高兴”时是容易被人利用的,小孩子怎能逃得过大人的机关算计呢?现在那些鼓吹“中国可以说不”、“中国不高兴”的大人们,无非是想把全中国变成一个大幼儿园,一个成人的幼儿园,充斥着一些脸上有皱纹的、容易上当受骗的“幼儿”。我们的确随处看到这样脸上有皱纹的幼儿。
然而,“早熟” 又表现在哪里呢?表现在他们的“不高兴”不是为了一块巧克力、一个玩具,而是为了表现对国家的“忠诚”和“热爱”(这是他们从幼儿园时期就已经耳熟能详的),更表现在他们只是对外国人这样说,而对国内的权势和不公则保持充满心机的沉默。他们的不高兴永远是那么慷慨激昂,但又永远是那么安全。
【原载2010年第9期《南风窗》】
插图/强加于人/佚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