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们一样【像别人一样】
时间：2019-01-28 17:47:59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进市委机关前,我曾做了五年中学老师。知道隔行如隔山,我又成了小学生,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到市委报到后,我还待分配,在主管主任的办公室待了好几天。他是一个正直严肃的人,不苟言笑,找来一堆材料让我先看着。
我那时求知欲很强,很想尽快适应秘书工作,可是不幸,那些材料我根本读不进去,翻上两页后眼皮就开始打架。当时儿子七个月大,每天晚上我至少要喂三次奶、换三次尿布,睡眠严重不足。可我不能打瞌睡,偷眼看去,主任有时读书看报,有时奋笔疾书,面色凝重。惭愧,惭愧,我有时偷掐一下手心,有时偷着甩甩头,调集起身体各部位残余的热情,继续面对那些干巴巴的文字。
主任偶尔出去一会儿,我会放松一些,比如伸个懒腰,或到窗前站会儿,但我依旧不敢打瞌睡,因为他随时出去,也随时回来。
一周后,我到了具体科室,就从主任室撤出来了。我很恭敬地把那些材料还给它的主人。老实说,我和那些文字相处了一周,只领略了公文的乏味,它们还是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们。
那时,办公室没有女秘书,突然来了个女秘书,领导对我很关照,同事对我也很友好。但我很快发现我和他们不同,首先是我的音量大。我倒不是天生的大嗓门,站了五年讲台,我已经习惯在说话的时候保证教室里最后一排的学生听清楚。在机关若不是领导开会讲话,的确不需要多大音量,能让对方听见就达到目的了,何况有些话题不宜有别的听众。开了几次金口后,不用别人提醒,我就主动把音量调低了。
暂时不会写材料,我有时负责誊抄,自觉算是一手好字,一位主任很认真地和我说:“你的字还不错,就是有些大,胳膊腿都外伸,下次把胳膊腿都收回去。”到了下次,我把字使劲往格里写,累得手疼,誊抄的速度也慢下来,好像我的手脚被捆住了一样。但是主任说:“好,就这么写。”我很快知道,这位主任也一手好字,是全部写在格里的小楷。
机关里的很多事情都是秘而不宣的,谁都不把事情说破,需要你自己去“悟”。我悟性当然很差,但我还是明白了,我眼下要做的是像别人一样。
像别人一样轻声交谈。
像别人一样把字写在格里。
像别人一样对领导毕恭毕敬。
像别人一样没事揣摩领导的心思。
前三点我做得不错,做得很真诚;最后一点就做得很差,几乎是空白。别扭了一年多后,我终于适应了机关工作。起初是想,这里是我领工资的地方,我就要好好工作,对得起那点儿工资。几年后,我身边的同事一个接一个被提拔当了领导,我偶尔也会心有所动,对未来有所憧憬。人都有虚荣心嘛,我也有。
我有一位忘年交,是位“老机关”,我们无所不谈,遇到难题我也经常向他请教。在机关待了八年后,我自觉已经很“机关”了,问他:“我是不是进步很大呀?”
他说:“你刚来的时候读小学一年级,到现在也没小学毕业。”
听了这种“高度评价”,我就知道我绝不能再待下去了。我终究无法像别人一样,还是赶紧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