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岛家书》中的讽刺意象探析
时间：2020-03-24 05:15:02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场浩劫。在太平洋战场上，军国主义日本陷入一种对武力扩张与侵略的病态狂热当中。然而随着战争的进行，日本的战败已经成为板上钉钉之事，但军国主义者们仍在进行着无谓的抵抗。在以美国为主的同盟国的军队打击下，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节节败退。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导演的《硫磺岛家书》对发生于日本的小岛——硫磺岛上的激烈战役进行了重现。电影令人震撼的声效、丰富的灰度表现以及演员高超的演技和尊重历史的客观性都表明了影片的水准之高。影片延续了美国战争电影的主题：对战争的反思以及战争中人性的挖掘，并且同样塑造出了若干“美国式”的日本“悲剧人物”。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成功引导了观众对于二战时美日问的战争的逆向反思，将战争中军国主义面具下的日本军人的人性闪光点进行了重点挖掘。影片上映后广受好评，获得了第79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提名，而伊斯特伍德本人也被提名为最佳导演。如果单从战争反思与人性挖掘的角度来看，美国此类电影不胜枚举，而《硫磺岛家书》之所以脱颖而出，除了充分迎合全世界人民热爱和平的主流思想外，创造性地运用“他者”（对手）视角拍摄战争中的对立方也是重要原因；此外，《硫磺岛家书》还与同为伊斯特伍德拍摄的《父辈的旗帜》构成了硫磺岛战役的兄弟篇，也为观众带来了更多对比空间。看过《硫磺岛家书》的观众不免会产生这样的期盼：希望这样悲惨的战役永远不要再次发生，仅从这一点上来说，《硫磺岛家书》就已经成功了。
一、《硫磺岛家书》的情节赏析
如电影名称所言，家书是整部电影的流动血液。全片的发展情节以战争的推进为主，以家书所反映的日本军人的内心世界为辅。影片开头先是采用一种反倒叙的方式展现了挖掘硫磺岛家书的画面，紧接着时问倒退回1944年，镜头也由彩色变为朴素的暗色调。电影设置了两个不同层面的主要人物：曾经在美国留学的指挥官栗林忠道（渡边谦饰）和被强征的普通士兵西乡（二宫和也饰）。西乡的一段家书独白成为故事的开端。正片讲述了从硫磺岛战役之前到战役结束的战事发展过程，并将从日军指挥官到普通日本士兵问一系列人物的内心活动进行了刻画。战前栗林忠道力排众议带领日本守军修建独特的防御工事，而由于受到过西方思想的一定影响，栗林忠道对于部下不像其他冷血的日军指挥官那样残暴，这获得了西乡的好感与尊敬。栗林忠道在影片中三次救了西乡的命，但他身为日军指挥官仍旧率部抵抗美军直至最后一刻。整部影片随着时间的推进，他们与各自家人的家书内容也呈现出不同的变化。在情节的层次架构上，《硫磺岛家书》的架构方法是一种双重维度的二维架构：其一是以战事发展和家书内容变化的时间差构成电影的主干，其二是以指挥官和普通士兵这两个看似本不应有太多交集的人物的际遇与各自命运发展勾勒出电影的双侧枝叶。或许是出于艺术与反血腥的需要，影片结尾对历史上栗林忠道真实的死亡方式进行了改写，而虚构出的人物西乡则幸运地存活了下来，这是伊斯特伍德设置的一个逆向审视空间：善与恶是相对的，即便是“极恶”中，依旧存在闪着微弱光芒的“微善”。
二、《硫磺岛家书》中的讽刺意象分析
讽刺手法是影视戏剧作品或语言文学作品中的常见手法，合理运用讽刺手法不仅能提升作品的寓意深度、拓展作品的社会广度，还能引起读者或观众的共鸣与反思，留下深刻印象。《硫磺岛家书》中的若干场景蕴含着鲜明的讽刺韵味，它们的存在加深了《硫磺岛家书》对战争的反思力度，镌刻出战争中一幅挣扎与矛盾的画卷，成为升华电影思想的重要砝码。
（一）正义及其扭曲：“与他”对比的讽刺
《硫磺岛家书》中共出现了13封家书，其中有一封与众不同的家书，是因为这是电影中唯一一封美国士兵的家书。士兵Sam被日军击伤后被俘，残暴的日军士兵想要虐杀他，却遭到了指挥官西竹一（伊原刚志饰）的阻拦。受美国思想影响的西竹一并没有要求部下处决Sam，而是为其治疗，尽管数日后他依旧因伤重过世。西竹一找到了Sam母亲寄来的家书，书信中提到了狗：“昨天，家里的狗在篱笆下挖了洞，钻到邻居家的院子乱跑，等我们找到他们，哈德逊家的公鸡被吓坏了……我祈祷战争早日结束，你能尽快安全归来，爱你的母亲。”而在影片的另一处，同样提到了狗：宪兵清水（加濑亮饰）跟随宪兵队长在日本本土巡查普通百姓人家时发现一户未悬挂国旗的“不爱国”家庭，随后听到该家庭中的犬吠声，队长便以影响军事通讯为由将狗射杀。同为狗，在美国普通家庭里却可以四处乱窜，悠哉自得，然而在高度军事管制的日本却因为一个苍白的理由惨遭杀害，这映射的社会现实是极其深刻的。为了战争，不少普通的日本家庭和美国家庭中的男丁都已参军，然而已经贫苦的日本百姓却不像美国家庭那样还能过上相对安稳与自由的日子。国家实力的差距固然重要，然而这一对比讽刺的意象是关于战争的正义与非正义的思考，伊斯特伍德设置的这一小细节将战争主题进行了放大，暗含着对美国胜利的坚信和对非正义的日本帝国的鄙夷，嘲笑了军国主义政府允诺人民的从未实现过的虚无蓝图，也对因战争而生活悲苦的普通日本百姓表达了怜悯。
然而如果《硫磺岛家书》仅仅能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的话，伊斯特伍德就应该沦为平庸的宣扬美国精神的俗滥导演之一了。我们并不怀疑二战时美国的正义性，但拍摄战争中的敌人却以自我为中心的话就不免落入了不客观的俗套，这与战争片写实的宗旨是相悖的。随后的一幕便印证了正义在战争中是如何在报复心理的影响变得扭曲的。清水在西乡的劝说下放弃了自杀殉国的武士道做法，随后清水向美军举旗投降，却换来了更悲惨的结局——在大部队撤离后，他被看守他的美军士兵残忍地射杀了。在史料记载的硫磺岛的战役中，美军出于报复心理的确杀了许多已无抵抗能力的日军士兵，敢于在人道主义与博爱精神盘根错节的美式战争片中如此写实，伊斯特伍德算得上是第一人。与之Sam受到西竹一的救治相比，已经选择投降的清水却换来如此下场，这不能不说是对所谓正义与非正义的莫大讽刺。发动侵略战争的日本固然是宏观上的非正义，然而在战场上美军士兵却陷入了微观上的非正义，宏观与微观、正义与非正义的互换倒置恰恰说明了战争中人性的泯灭与丧失是轻而易举的，故而能在战争中保持人初的原性才显得弥足珍贵，这是《硫磺岛家书》对于战争中正义的一种讽刺性审视。
（二）两面性的写照：“自我”对比的讽刺
如同鲁斯·本尼迪克特所提到的那样，日本人的两面性是极其明显的，象征皇室的“菊”与象征武士的“刀”是其两面性的思想根源。《硫磺岛家书》中的一些人物也具有日本民族特有的两面性，其中的代表便是指挥官栗林忠道与宪兵清水原。
电影中的栗林忠道是美式二战电影中的一类典型“西化”指挥官的形象，诸如更有名气的山本五十六，这类指挥官都是“不希望和美国开战，不指望打赢美国，但依旧为国赴死”。诚然，这样的形象设置既符合美国人的价值观，又不至于伤害到日本民族的稍显脆弱的自尊心。但《硫磺岛家书》中的栗林忠道又有其独特之处：从感受到的文化熏陶来说他是矛盾的，既受忠君爱国思想的深刻影响，又受美式精神潜移默化的渲染，然而影片的最后还是证明了他所谓的“西化”始终是浅表的，对天皇与武士道的尊崇才是内心信念。栗林忠道这一角色的讽刺意象是双重的，不仅在于日本与美国的文化价值观的尖锐碰撞上，也反映在其自身对于家庭与情感的牵挂与为国尽忠的冲突上。影片末尾栗林忠道与西乡的对话表明了他对自己信念的纠结：“讽刺的是，我发誓要为我的家人而战，但一想到家人就很难遵守誓言。”而在随后收音机收到的由栗林忠道家乡的儿童为其演唱的《硫磺岛守备队之歌》更是加重了这种讽刺意味：为祖国参与了非正义的战争，受国家的欺骗在孤岛上孤军奋战，而在家庭与国家面前仍然不得不选择已经毫无意义的国家。这是《硫磺岛家书》对二战时日本军人精神世界的最大讽刺，折射出的是战时日军看似疯狂的表面下复杂的心理。
宪兵清水则代表着普通的日军中不坚定的军国主义分子，这一人物的两重性格与坎坷命运所映射的是战时日本底层士兵的两面性以及他们的两难处境。对于清水“伪坚定”与“真软弱”的矛盾性格，《硫磺岛家书》中前后给出了数次演绎：巡查百姓人家时，因为软弱而没有下手杀狗；在硫磺岛军曹提问为什么美国人不如日本人时，第一个举手坚定回答美国人软弱，无纪律；在自杀时浑身颤抖，被西乡说服而放弃自杀；在投降后则完全被求生本能所支配。伊斯特伍德试图将清水塑造成日军中尚存“善根”的一类人物，他们口号喊得响亮却信念不坚定，发誓效忠却畏惧死亡，他们在战争洪流中风雨飘摇，浮沉不定，游走在生与死、个人与国家的边缘。这是战争中的日军“草根”群体的真实写照——死亡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不死却也能找到辩词。清水的两面性是与栗林忠道完全不同的，他成功劝说了自己不坚定的信念向着求生的方向发展，最后却又戏剧性地遭到美军杀害，这不能不说是对日本底层士兵和普通百姓日渐崩塌的国家认同与价值体系的嘲笑，也是对他们进退维谷、无论做出何种选择都不能弥补他们罪行的讽刺，更是对日本帝国将人民绑上战车的一场现代批判。
结语
《硫磺岛家书》以其客观性、真实性、视角的独特性以及良好的声效、场面获得了观众们的好评，荣获多项大奖，也为当今国际社会逆向审视二战时的日本打开了一扇窗户。影片中的对比讽刺手法增加了电影的深度与广度，也传达出编导者对战争的批判与和平的向往。期望借由对《硫磺岛家书》中的讽刺意象进行探析为观众反思战争提供一些理性思考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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