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书信全集 [拿破仑的爱情和书信]

　　叱咤一世的拿破仑・波拿巴，是个伟大而复杂的历史现象。他在圣赫勒拿岛对随行的拉斯卡斯说过：“我的一生是怎样的一部长篇小说啊！”研究拿破仑的著作和资料，浩如烟海。在书信和文件集方面，首先有博韦、菲舍尔、凯穆瓦桑等以私人力量做了搜集、编印工作，前后共编十二卷。一八五四年，打着伯父继承人旗号爬上皇帝宝座的路易・波拿巴(拿破仑三世)，接受编辑刊印皇朝创立人的全部通讯的建议，下令成立一个由瓦扬元帅领导的委员会，负责“搜集、整理和印行拿破仑一世有关公共利益的各类书信”，四年后出版了一七九三――一八○七年《拿破仑一世书信集》十五卷。一八六四年又成立了一个由热罗姆・拿破仑亲王主持的委员会，出版了十七卷书信。前后合计三十二卷。在它的支持者一八七○年垮台前不久出齐。《书信集》包括敕令、军事命令、战报在内，计收函件二万二千零六十七件，揭示了拿破仑从土伦到圣赫勒拿岛的主要情况，立即成为研究者所必须根据的重要资料。可是，在法国国家档案馆AF组收藏的拿破仑口授信稿原件就达三万件以上。一八五三――一八六六年间，拿破仑的兄弟约瑟夫、热罗姆及义子欧仁(约瑟芬前夫之子)还先后刊行了二十六卷书信及回忆录。
　　整理出版三十二卷《书信集》，花费了百余万法郎，还刊印了用于赠送的豪华版。英国著名史学家乔治・皮博迪・古奇拆穿了波拿巴派致力于出版新资料的用意：“除了对腓特烈大王外，对任何统治者都从未建立起这样一项纪念物。但是，这项工作的进行，不是为了历史科学的发展，而是为了皇朝的利益，很多极重要的信件都被删去。它自称包括了一切未曾刊印过，而又不是太琐碎没有刊印价值的文件，而直到第三共和国时期它的补编出版后，人们才看出这部巨著的编辑工作的不老实的态度。”(《十九世纪历史学与历史学家》第十三章《拿破仑》)
　　拿破仑书信中的情书，是了解和研究拿破仑的直接材料中的一个分支，反映这个复杂人物在一定历史条件下的心态。所谓爱情，所谓信誓旦旦的诺言，如果拿他同一天写给约瑟芬和玛丽・瓦莱夫斯卡的信对照着看，对于这位震慑欧洲的新查理大帝，不过是和“民主”“自由”之类同样虚妄的概念。他在当权时曾对人说：“我不太喜欢女人，也不喜欢赌博――总之，什么都不喜欢，我完全是个搞政治的人。”政治和权力，是他一生热烈追求的对象。
　　约瑟芬的女儿奥坦斯在一八三三年发表了《拿破仑致约瑟芬情书集》两卷本，由巴黎迪多兄弟出版社印行，世称《迪多集》。原信中一切有碍约瑟芬名声的部分，都被删除，使她的母亲成为举世无双的理想女性。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跟着德国霍亨索伦王朝一道倾覆，维也纳宫廷中流散出拿破仑秘密外交谈判的信件及致奥地利皇帝的私人信件等，其中包括商谈聘娶玛丽・路易丝的信件。一九三四年十二月十七日，在伦敦拍卖拿破仑于一八一○――一八一四年写给路易丝的三百一十八封亲笔信，成为轰动西方的新闻。结果为法国政府购得，经路易・马德兰辑注出版，这是唯一完整的拿破仑情书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奥地利政府印行了《玛丽・路易丝给拿破仑的信》，并从路易丝第二个丈夫奈珀克家购得路易丝和罗马王书信八千件。一九六八年法国作家安德烈・卡斯特洛刊行的《拿破仑传》初次引用了致波兰夫人的十五封信，同样引起了研究者的注目。
　　一九三五年出版的马德兰辑注《拿破仑致路易丝书信集》，各件首尾完整，内容无缺，按日期编排。马德兰是法国学士院派拿破仑历史编纂学的代表人物，以尊敬和颂扬的笔法来叙述拿破仑及其时代。一九四四年八月，在重庆的五十年代出版社出版过夏伯的中译本。
　　致约瑟芬的信则完全两样，一来至今还没有编订完整的专集；二来约瑟芬虽机敏、美貌，善体人意，但和波拿巴结婚前后，这个小伍长还没有表现出会有多大出息，而他所表现的“几乎达到了发狂地步的强烈的爱情”竟使她怀疑。她发现自己并不真爱他，婚后仍不修帷薄，根本不把拿破仑来信放在心上。她阅后往往随手一搓，扔在地上，被哈巴狗叼去玩弄一番，撕成碎片；有时干脆交由女仆拆阅。有材料说，她们结婚十四年，只存下拿破仑二百五十封信。一八一四年她去世后，人们发现不少信早已落入他人之手，有的被拍卖了。奥坦斯将残存的信编辑出版，其内容又改得面目全非，因而很难见到几封完整的信了。拿破仑情书中最著名的是他在第一次意大利战争中写给约瑟芬的战地书简，恰恰是这个时期的散佚甚多，有的仅能找到一两行，或仅片言只语。
　　在我国，一九八六年五月，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王养冲、陈崇武选编的《拿破仑书信文件集》，这部书的前身是“文革”期间辑集和研究的成果，那时只印出了叙录性质的资料目录，侧重于政治事业和军事行动。其中所收致约瑟芬两信，实际都是击败奥军的捷报。商务印书馆一九八○年出版的《拿破仑文选》，是拿破仑本人晚年囚禁在圣赫勒拿岛时，由他口授而由别人笔录的关于几次战争的回忆，以及他的某些著作的摘要。近年武汉大学梅沱教授暨凯常先生等，从所能找见的三十四种法、英文著作、传记、书信集及其他文献资料中，辑译了拿破仑给初恋的少女、未婚妻、前后两个妻子及情人们的书信五百八十封，其中有的出于尼尔松版《波拿巴的情书》，马德兰辑注《致玛丽・路易丝书信》，巴黎哈梯欧版《拿破仑一世，其书信、公告和宣言》，布罗汤尼、莱塞斯特各自所编的书信集，埃・霍华德选译的《拿破仑书信及文献选集》等书，像这样地辑成受信对象较多、内含较广的专题书简，在拿破仑书信集中尚属少见，借用某些史籍文苑传常见的套话：“呜呼盛已！”
　　手札情书，是人们内心世界的一个窗口，也是人类文化宝库中的一件珍品。即便是出自虚情假意，矫揉造作，仍然不失为其人某个时刻的心绪照映。复杂如拿破仑，他的情书从侧面反映了他的戎马生活和思想情绪。将他写给不同对象的情书，例如写给约瑟芬，同时又写给玛丽・瓦莱夫斯卡，按时序比照参看，可以看出他的诡谲，也可看出他的烦恼，对他就会有较深刻较贴切的理解。约瑟芬也懂得这一点，一八○三年十一月十三日，她给拿破仑的信中说：“信是心灵的镜子。”拿破仑给这些妇女的信中，常常反映了法国和欧洲若干历史事件的场景，也反映了他自身各个时期的情怀。
　　从事破仑这些信札中可以看到：自古唯有情难尽。在拿破仑的字典里，权力是一切的一切。他的人生要义，就是必须挥舞手中的利剑，支配一切。不过，泰纳在《现代法国的由来》中把他描绘成披着皇袍的禽兽，说他认为原则、爱情、感恩和爱国主义都是毫无意义的，是一种恶意的攻击。其实，他仍然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具有作为情人的角色所必备的丰富感情。权力和情爱不过是欲念的两个方面。一七九六年意大利战役中，展现了他的军事和政治才干，把人们对军功的追求同自由的热爱交织在一起，从而给意大利带来了新的生命气息；同时也展现了他的疯狂的苦恼的恋情。约瑟芬这个女人值不值得爱，是各人用什么标准衡量的问题，而且哲学社会学之类的法则都不适用于爱情的乐谱。即使每天要花许多时间处理战争及军事文书，却不妨碍拿破仑写出很长的情书，真像火山爆发一样，矢言对她的爱恋、专诚和渴望她的到来。与其说是出自一个新婚两日即赴前线的新郎之手，还不如说是一个在多边关系中角逐挣扎的情人的手笔。在信末，总写上给她千万个亲吻，吻到心窝的下面、再下面，甚至还表示吻她的哈巴狗“福蒂内”哩！罗斯因而在《拿破仑一世传》中说：“不知内情的人们总以为波拿巴是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人，哪知道这样奔放的热情，却出自他的肺腑。他的性格是有狂放、热情的一面的。有如月亮，它朝着太空的那一面，整个是坚冰一块，而朝着光芒夺目、炎威逼人的太阳的那一面，却是花岗岩浆熊熊翻滚。”这种狂热的爱情力量对他的指挥作战活动起着刺激推进的作用。罗斯接着说道：“无疑地，这种炽热的激情有助于在他的身上激发出惊人的精力，造成意大利战役即使在拿破仑战争史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博利厄、维尔姆泽和阿尔文齐不是交战中的对手，而是对他那妨碍他获得爱情满足的讨厌东西。”他致约瑟芬的早年情书，在西欧常被选入语文读本中当作范文。虽然他很快就对约瑟芬的浅薄无聊感到厌烦，但也只有约瑟芬能适应他的生活。约瑟芬的感情未能形成一条专一的爱河，未考虑拿破仑的恋情对于她的真正价值。甚至就在意大利生活的后期，这只科西嘉雄鹰已在寻觅新的猎物，似乎已有越轨的行为，约瑟芬后来只得自怨自艾了。按当时社会风尚而言，在大革命的恐怖年代之后，及时行乐是新权贵们的人生信条，他们中间有的是色狼。相比之下，拿破仑热中于政治权力，重视官家礼仪和个人荣誉，战神马尔斯才是他的丘比特。他对约瑟芬以后不论怎么厌烦，总是余情不断。他写给她的许多信，在离婚后的最初几天，在续娶路易丝之后，在滑铁卢惨败后离开马尔梅松宫时，都流露出之情。他说过：“常春藤总是缠绕在它所见到的第一颗树上。简言之，这就是我的恋爱史。”这话里既有矛盾，也有实际。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其体魄想必是多种截然不同的构件拼成的吧？
　　从拿破仑这些信札中还可看到他的妇女观。怎样看待女性？这是一个社会、一个政团、一个公民的理性与文明的尺度。拿破仑在致约瑟芬、欧仁妮、路易丝等的信中，多次斥责女性的轻薄和巧诈。他泛指的是一般妇女，显然他的慈爱的母亲、被尊为皇太后的莱蒂齐亚，活泼可爱、尊敬兄长的妹妹波利娜不能排除在外。这很可能是由于他所亲近的妇女中浅薄无聊者居多，在他的宫廷盛会中出现的贵妇大多是没有灵魂的女人，其中浅薄轻浮之尤者莫过于他的约瑟芬了。他在信中痛骂过这个女人，“你是个卑鄙的家伙，非常蠢，非常傻。”“你这个坏心肠、卑鄙、残忍、专制、小巧美丽的怪物！”也正是这个约瑟芬，到死还萦绕着他的情怀，可见他又不能摆脱浅薄无聊。约瑟芬是十分庸俗的，除了衣饰、钻石、舞会、夜宴以及拿破仑所不反对的其它娱乐外，她什么也不想。如果说拿破仑曾经痴情地热爱过女人的话，那末，这只是比他大六岁的约瑟芬嫁给他的头几年的事。他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什么人，甚至连瓦莱夫斯卡伯爵夫人在内，更不必说其她的女人了。巴黎悲剧演员乔治小姐颇能识透上流社会的闹剧，她谢绝充当拿破仑的玩物。拿破仑在战场上是深谋的统帅，在情场上则是个浅薄之徒。当他得知约瑟芬另有所欢，秽声四扬，他只是失去炽热的情感，而依然被她用一串串泪珠缠绕着。很明显，关键不在于约瑟芬的浅薄无聊，而在于这个拿破仑很需要浅薄无聊――这是西洋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普鲁士王后路易莎，可说是拿破仑时代欧洲出色的女性之一，她爱国、美丽、有见识，为了丈夫和臣民，尽力掩盖自己对拿破仑的厌恶，鼓起勇气和他周旋。拿破仑对她的仪容风度也十分叹服，但他意识到这个妇女是他奴役普鲁士的严重障碍。他曾屡次在官方报纸上侮辱她，把她画成一个身披铠甲的悍妇，领着她那一群人策马狂奔；最后则散布流言蜚语，破坏她清白的名誉。昔日普鲁士的自豪感也没有抵销她受到的屈辱，不久便饮恨而死。
　　也许这只是个附属国的女人罢了，那末再看他如何对待同时本国著名的女作家斯塔埃尔夫人。她以精辟地评论德国精神生活的著作而名重一时。她出身于名门望族，并不一般地反对革命，只是温和的吉伦特派的同情者。但她的贵族式的自由主义思想，却使她长时期不能见容于拿破仑。丹麦文学史家格・勃兰兑斯说过：“女人作为自觉的有才智的人在文学中出现，是她作为天才出现的第一步。我们已经看到斯塔埃尔夫人的头巾在天边出现了。”勃兰兑斯称她为“这个和男人一样有热情并参加了斗争的女人”。使全欧洲震慑、为许多国王跪倒膜拜的拿破仑不得不说，任何人在和斯塔埃尔夫人谈过话后，对他拿破仑皇帝的看法就差了一截。他派人去了解她到底想要什么，如果把她父亲过去交给财政部代管、如今仍被错误扣留的二百万法郎发还给她，她是否会感到满意。不料她只回答说，这不是她想要什么的问题，而是容许她怎么想的问题。这个有教养的妇女，主张文学作品必须反映一个民族的精神上和历史上的真实，被文学史家称为“文学批评上的孟德斯鸠”。她的才智使拿破仑感到恼怒。塔列尔在《拿破仑传》中分析道：“在当时的上层社会中有人说，拿破仑千方百计地迫害斯塔埃尔夫人，不仅因为她具有自由的思想方式和反抗精神，这些他还能够原谅，而且还因为她是聪明而饱学的，他认为这个品性对妇女说来是不成体统的，他无论如何不能原谅这种品性”
　　照此看来，无怪乎约瑟芬是他所眷恋的，怎么失德也不会使他生气。原始材料和传记作品都一致认为，拿破仑不是轻松愉快地决定离婚的。他是为了帝国后继有人，千秋永固。十八岁的玛丽・路易丝公主，他爸爸弗朗西斯二世就把她看作是拿破仑手中的小木偶，幸运的是替皇帝生了个儿子。拿破仑给她的信中最常见的话是：“我身体很棒。”“诸事顺利。”没有真情实况。他教路易丝出任“摄政”，是拿破仑二世小罗马王的摄政，在巴黎宫廷中一个高贵的摆设而已。
　　拿破仑告诉约瑟芬：“我的愚见一直认为：妻子是为丈夫而设置的。”又教训她：“你该说：我的光荣寄托在丈夫的幸福上。”“你该说：我的光荣寄托在子女的幸福上。”很逗，这近似中国封建礼教“三从”的要求，“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仪礼・丧服・子夏传》)，妇女应该屈从于男权。女性由于依附男性而获得存在的价值。他在意大利利用当地民俗对约瑟芬进行思想教育：“有些民风淳朴的地方，人们到晚上十点就各自回家。在那里，妻子给丈夫写信，思念丈夫。人们为丈夫而活着。”
　　当拿破仑大帝国处于强大、光荣的顶峰时，唯一的缺憾是约瑟芬已不能生育。奥坦斯和路易・拿破仑生的小拿破仑又天折了。野心勃勃的兄长约瑟夫生的又都是女孩，而他本人为王位继承问题经常与拿破仑吵嘴。拿破仑在杜伊勒宫接见约瑟夫的下属时有一次愤愤地说：“我并非一定要有妻子才有继承人的。我大笔一挥，孩子就有了。”大笔哪能代替肚子？卑躬屈节的大臣们请求陛下为帝国的前途而另娶一位妻子。结果奥地利公主实现了他多年的渴望，这位日耳曼洋囡囡由于生了小罗马王而更为尊贵了。议院懂得诌媚，一岁半的储君即举行加冕典礼，祈望国运长久。母以子贵，拿破仑非常注意她应有的荣耀，连旅行车队辆数、扈从人员构成和所携餐具，都在信中亲作安排；这和要求约瑟芬在巴黎只能去四个大剧院，并应在皇家专用的包厢里看戏一样，信中指出：否则“跟你的身份、地位不相称”。官廷里装饰得如同仙境，满身珠光宝气的男女贵族廷臣沉溺在奢华的舞会与筵席上。这都是大帝国的华丽外衣，活动装饰。妇女是永不间断的节日里的不可缺少的道具。梅特涅曾任奥地利驻巴黎大使、外交大臣和首相。他说：“在拿破仑的极盛时期，我就一直看到他，研究他；在他走下坡路的时候，我也一直看到他，注意他。”就是这个老练的奸雄，力主把路易丝送到巴黎去安抚拿破仑。梅特涅与拿破仑一道登上那个时代的舞台，从旁看拿破仑：“在他的嘴里从来没有对妇女说过一句文雅的、或者甚至措词恰当的话，虽然他的脸色和他的声调往往显示出他想尽力说上一句……”
　　在圣赫勒拿岛上口授的回忆录中有一段话，充分明白地道出了他的妇女观：“妇女是给男子生育子女的。妇女是我们的财产，但我们不是她们的财产；因为她给我们子女，我们男子却不给她什么。所以，她是他的财产；其理由正与树木是园丁的财产相同。也正为这个理由，所以一个单独的女子，是不能满足一个男子的欲望的。当她生病的时候，她就不能做他的妻子；当她没有能力再为他生育子女的时候，她就不能做他的妻子。男人的欲望，是不会因为年老及随便什么不便利的原因而止绝的；所以一个男子一定要有几个妻子。”在拿破仑时代，尽管人们早已响亮地喊出“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妇女不仅不能享有选举权，连靠劳动挣得的工资，还法定应交由丈夫支配。拿破仑关于女人的荒唐概念也就不足为怪了。
　　这里不由得想到一八○四年公布的《法国民法典》，又称《拿破仑法典》。那正是在一七九九年执政官制度确立后开始草拟的，第一执政拿破仑和第二执政康巴塞雷斯亲自参加了该法典的制定。康氏原是《国民议会法典》的起草人，对编纂民法典具有丰富的经验，而拿破仑本人的积极参与，对该法典的顺利草成起了决定性作用。在枢密院审议草案时，拿破仑积极参加，大大地影响和决定了很多条文的形成。经过征询各法院意见，而后分为三十六个单行法由议会通过。在拿破仑帝国建立后，被综合成《法国民法典》，于法国革命纪元十二年风月三十日(一八○四年三月二十一日)最后通过。一八○七年和一八五二年，先后两次被命名为《拿破仑法典》。拿破仑十分得意地说：“我的光荣不在于打胜了四十个战役，滑铁卢会摧毁这么多的胜利……，但不会被任何东西摧毁的，会永远存在的，是我的民法典。”法典对于巩固大革命成果，保证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发展，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后来对许多国家也起了示范作用。但是，一七八九年的革命者曾大力提高妇女的地位，而拿破仑则力图贬低妇女的法律地位。该法典规定新娘必须在结婚典礼上重述服从丈夫的规定。在夫妻关系和亲子(女)关系上，该法典规定夫(父)是一家之长，按第213条规定：“夫应保护其妻，妻应顺从其夫。”妻子必须服从丈夫。在夫妻共同财产制方面，丈夫不仅有权管理共同财产，且就对第三人关系而言，还有权作为共同财产所有人。妻子依法没有行为能力，绝对不能自行处分她的财产(第142条以下)。在离婚的法定原因上，保护丈夫在共同家宅之外与人姘居；在亲子关系上，只是父亲有权行使亲权；非婚生子女的继承权大大低于婚生子女。所有这些歧视和压制妇女的规定，都用形式上的自由和平等的原则掩盖着。该法典在亲属法方面显然较之大革命时期的立法后退了。我们用他制定的法律语言来对照他在书信中写下的甜言蜜语，不是很值得玩味和思索的么？
　　一八○七年五月十五日，在关于女子教育的一封意见书中，拿破仑明确地要求：“在女子公立学校中，宗教是第一要事。不管人们会怎么说，宗教是母亲和丈夫的最可靠的保证。我们对教育的要求不是女子应思考，而是她们应信仰。妇女头脑的薄弱，思想的不稳定，她们在社会所占的地位，她们需要永远顺从……所有这些只能用宗教、用温柔慈祥的宗教来对付。”虽说年老的教皇被他从罗马拘留到枫丹白露来，宗教却仍是可以利用的助手，拿破仑说：“我要它造就的不是妩媚的而是贞淑的妇女。”“必须从极其严格的宗教教育入手。”女子可以学点历史地理，但无需学习外语；她们尤其应做大量的针线活。
　　在为愚弄人民而设的议院里，拿破仑还公然宣称：“丈夫应有绝对的权力，去干涉他妻子的行动。”拿破仑利用富歇建立了秘密警察制度，又设置直接指挥的特务去监视秘密警察。他又用无休止的战争在国内外发挥绝对的权力，何止要干涉妇女们的行动，还要去干涉全欧洲人乃至东方各国人民的行动。贝多芬曾经要将《英雄交响乐》献给拿破仑，但当他知道这个拿破仑从一个公民变成了皇帝以后，立即决定不把这部壮美的交响乐献给独夫。社会历史不会在利剑之下停止前进，一九七○年六月四日，法国以法律废除了夫为一家之长的规定；一九七二年一月三日，通过了非婚生子女与婚生子女地位平等的法律。如果将拿破仑的若干情书来与历史书籍对读，那可能引发的思绪不止于以上所说了。
　　我从拿破仑的爱情与婚姻，谈到拿破仑书信的激情与诡谲，还讲到与法律及历史的对照，未免为发思古之幽情的陋习了。鲁迅在一九三四年写过题为《拿破仑与隋那》的杂感，其中说：
　　
　　我认识一个医生，忙的，但也常受病家的攻击，有一回，自解自叹道：要得称赞，最好是杀人，你把拿破仑和隋那(Edward Jenner，一七四九一一八二三)去比比看……我想，这是真的。拿破仑的战绩，和我们什么相干呢，我们却总敬服他的英雄。
　　杀人者在毁坏世界，救人者在修补它，而炮灰资格的诸公，却总在恭维杀人者。
　　
　　我唠唠叨叨地谈拿破仑，完全忘却了鲁迅先生的教导。《世说新语・轻诋》有言云：“何乃刻画无盐以唐突西子也！”罪过、罪过！
　　
　　(《拿破仑情书集》，梅沱等译，将由三联书店出版)
　　
　　郁进
　　说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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