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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禺访谈录:曹禺访谈录阅读

    时间:2019-02-19 05:34:51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一      1985年,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40周年,并迎接重庆首届雾季艺术节,我们重庆市话剧团创作人员,推荐剧团排演曹禺先生的《蜕变》。理由很简单,重庆在抗日战争时期创造了中国话剧黄金时代,曹禺的剧作是创造这个黄金时代的重要组成部分;重庆市话剧团具有演出“五四”以来优秀话剧的传统,自1950年代起,单是曹禺的剧本,我们在重庆就演出了《雷雨》、《日出》、《北京人》,每出戏的演出都引起了轰动。只有反映抗日战争现实斗争的《蜕变》,长期以来,因为剧本曾遭受来自极左的批评,未能演出。这些批评,轻则说曹禺是理想主义者,提倡好人政府;重则说《蜕变》是歌颂国民党的。建国后,不仅重庆没有演出过《蜕变》,全国也没有剧团演出。如今已是改革开放的年代,我们应该敢为天下先。
      这年7月,重庆市话剧团导演徐九虎专程去北京访问了曹禺先生,曹禺听说重庆要演《蜕变》,十分高兴。他谈了他为什么要写《蜕变》,以及剧中的梁专员、丁大夫都是优秀的知识分子等问题。
      曹禺说:1937年下半年,他到达国立戏剧学校所在地长沙。在那里,他听了一位老人的演讲,题目是《抗战必胜,日本必败》。讲话使人振奋不已。一打听,讲话的是当时被称为“异党分子”的徐特立。第二天一大早,曹禺就去拜访徐老,徐老已经出去了。徐老的勤务兵告诉曹禺,他和徐老同桌吃饭,同床睡觉,晚上徐老还替他盖被子,教他读书。这真了不起。国民党大官中,哪有这样的人!曹禺想,非把他写出来不可。曹禺说:他在《蜕变》中,把梁专员的勤务兵取名为朱强林,朱者赤也,林者多也,强者强大。这是他的寓意,表达他对共产党的敬佩和祝愿。还有,曹禺在长沙看到官场中一些污七八糟的现象,亦绅亦商者给大官送礼,官商勾结,他也写在剧本里。
      “梁专员不是农民出身的干部。”曹禺说:“他是知识分子,剧本介绍他时,我就写了他穿着长统黑皮靴,他深知中国官场中人情世故,口袋里装着一副金丝眼镜。他带点泥土气息,那是他长期和工农相结合的结果。不要忘了,抗战前期国共合作较好,不少共产党的干部,参加了政府工作,他们给抗战注进了新鲜血液。”
      “丁大夫不仅是技术高超、爱护伤兵、心地慈祥,她还要和贪污腐化、自私自利、不讲究工作效率作斗争。她又要容忍,不然,在这个医院里,她一天也呆不下去,那只有弃伤兵而不管,她又不能那样做。”曹禺说:“丁大夫在痛苦地忍耐,她自己也在蜕变中。”
      针对几十年来文学界、戏剧界对梁专员这个人物的议论,曹禺说:“封建社会里还出了个清官包文正嘛。不能说国民党里就没有为抗战做好事的好官。”他停顿了一下说:“现在有些观点要纠正。打日本不光是共产党,国民党也打了的,也打了不少胜仗。台儿庄大捷就是嘛。”
      因为这是建国后,在全国第一次公演《蜕变》,剧团格外慎重行事。还在正式公演的20天前,《蜕变》连续作了几次连排,招待一些观众。果不其然,这出争论了45年的话剧,这次在观众中也引起了热烈的争论。还是有观众说,这个戏像是帮国民党说话的;也有观众说,梁专员这样的好官,在国统区不可能存在。为了回答这些问题,在1985年10月18日《重庆日报》上,由我署名发表了《曹禺谈〈蜕变〉》的长文,转述了曹禺的谈话。
      1985年11月21日,曹禺为参加重庆雾季艺术节到了重庆。第二天上午,我在雾季艺术节开幕式上,听到了曹禺对重庆充满深情厚谊、文采飞扬、诗意浓郁的讲话。他说:“抗战时期,我来重庆是28岁,离开它,已经36岁了。那时候,到了暮秋,以至整个冬天,早晨总是迷迷蒙蒙一片雾,我们知道,不久太阳就要升起来的。那照透人心的阳光,是从曾家岩、从八路军办事处、从《新华日报》文章中放射出来的。我们亲密地称为‘胡公’的周恩来同志,他给了我们深厚的关怀,引我们走上抗战文艺大道。”最后,曹禺泪水浸润了眼眶说道:“我吃过重庆的粮,喝过嘉陵江的水,重庆的一草一木,都引起我无限怀念与感激之情。”全体到会者向曹禺鼓起久久不停的热烈掌声。
      下午,大会组委会做了件大好事,让与会人士相聚在渝州宾馆,40年前的好友亲切自如地在一张张茶桌前见面。曹禺选了一个角落里坐下,却成了会场中心。请他签名的、题词的来了一个又一个。许久,许久,我不失时机的把刊登《曹禺谈〈蜕变〉》的一大张报纸送上,占领了谈话的阵地。我告诉他,剧团连排《蜕变》后,观众中也有“这个戏像是帮国民党说话的”的反映,所以我写了这篇文章。曹禺连说:“好、好、好。”他说:“就是要告诉观众,我为什么要写《蜕变》,我写这个戏是骂国民党的腐败官僚,表达一个中国知识分子希望祖国强大的心。你写得对,剧中的梁专员,我就是根据共产党员徐特立的形象塑造的。所以,蒋介石看了《蜕变》的演出,大骂他的手下人潘公展、张道藩,说他们给他看了一出宣传共产党的戏。”
      遗憾的是,曹禺身体不好,没有等到《蜕变》的公演,写下“中国,中国,你是应该强的。祝贺重庆市话剧团演出《蜕变》成功”的祝辞后,11月24日先回了北京。
      
      二
      
      1986年,重庆出版社决定编辑《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20卷本,请我担任戏剧篇编选者。我于1987、1988年去北京,走访夏衍、阳翰笙、曹禺诸同志。曹禺是《书系》戏剧篇的主编,我是编选者,我和他交谈得更多一些。
      1987年4月1日,我去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方�德的家,他导演的《蜕变》正在首都剧场公演。他兴奋地告诉我,曹禺这出被冷落了30多年的名剧,继重庆市话剧团前年演出后,北京人艺今年也在首都演出了,上座率平均是80%。他又告诉我:1961年,在周总理倡议下,北京人艺曾经排过《蜕变》,舒绣文、朱琳饰丁大夫,刁光覃饰梁专员,戏排了两幕,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有些人深怕这个剧本有歌颂国民党之嫌,担心不改不能演出。周总理认为要尊重历史,不能拿今天的尺寸去对待过去的作品,修改有失历史的面貌。要嘛照原样演,要嘛不演。这时极左思潮正盛,这出戏就没有继续排演下去。
      谈兴正浓时,宿舍收发室喊方�德接电话,他跑出去回来,高兴地对我说:“万先生(即曹禺,原名万家宝)偕夫人李玉茹今�来看戏,你要找万先生,我安排你和他们坐在一起。”我因为有这样好的机会十分高兴。
      晚上将近7时,我先坐在首都剧场堂座四排中间一个位子上,曹禺夫妇来在我左侧坐下。曹禺听我说,我是专程从重庆来,找他谈编选剧本事的,他热情地握着我的手说:“欢迎、欢迎。辛苦你了。”
      1940年,《蜕变》在重庆首演时,演出长达四个半小时。而这天晚上的演出,已经压缩到两个半小时,导演把剧本删削了很多。曹禺对我说,他同意了今晚的演出本。
      曹禺看演出极为认真。他对每位演员的表演和每句台词都仔细观看和聆听。我倒是因为和曹禺一起看他的作品演出,实在机会难得,我把注意力过多地用在看他的反应上。当他看到丁大夫执意要把自己的热水瓶拿给被俘的日本伤员,狄辛演到这里,曹禺面有喜色。丁大夫在闭幕前,欢送经她医治好的伤兵再上前线,有一段长达几十句洋溢着爱国热情的台词。导演处理这段戏时,让李营长和送红兜肚的小伤员从观众席上台,让丁大夫站在台中央,把观众当作众多士兵侃侃而言。最后,丁大夫深情地发出“中国,中国,你是应该强的”呼喊时,全场观众爆发出的掌声,很长、很长时间都继续着。来自清华大学的年轻观众,他们眼眶里闪耀着晶莹的泪花,跑向台前,向演员鼓掌。曹禺也站了起来,向演员致敬。我在用力鼓掌的同时,泪水已流淌满面。曹禺注意到我激动得不能自已,他对我说:“这一段话,我一句也没有删。当年,我是用我的心和血,写了几十遍才完成的。”
      著名评论家梅朵,当年在江安国立剧专是曹禺的学生,这天晚上也在看戏。这时,他走过来说:“我们在重庆首演《蜕变》,距今快50年了。”曹禺说:“那真是话剧的辉煌时代啊!”我接过话题,把我编选的《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戏剧篇剧目送到曹禺手上,请他审阅。曹禺连声说好。李玉茹这天刚从上海来,旅途劳顿了,看戏时很疲倦,这时精神又振作起来。她热情地说:“我和您联系好了。”
      
      三
      
      4月5日下午4时,我如约来到木樨地曹禺寓所,曹禺坐在客厅长沙发上,长沙发对面墙上挂着关山月画的一幅火红的梅花单条。
      我选编的抗日大后方话剧剧目,曹禺说很好,全部同意。于是,我的话题转向《蜕变》。
      我说:“您同意把《蜕变》选进篇目,我很高兴。《蜕变》长达18万字,可以说是中国话剧剧本中最长的。”
      曹禺说:“有那么长?”他很快地转而说:“是很长,很长。”
      我说:“您在江安写出《蜕变》后,首演在重庆。建国后,全国首次演出《蜕变》也是在重庆,我们重庆市话剧团1985年演出的。”
      曹禺说:“我去了,可惜没有来得及看,就回北京看病。”
      “万先生,关于《蜕变》,我有个问题要请教。”
      “不要客气,你说。”
      “《蜕变》第四幕,剧本上写的故事发生的时间是1940年4月。《蜕变》由国立剧专在重庆首次上演时间,是1940年4月15日到18日。这个戏排演,四月间以前就开始了。”我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注意得很仔细。”曹禺说:“哦!是这样的。那时候写一幕排一幕,排到第四幕也就到四月间了。当时这样写,意思是说,就是眼前发生的事。那时离抗战胜利还远,1945年抗战才胜利。剧本里说收复大都,大都就是北京。北京还没有收复嘛,这是一种希望。”
      谈到这里,他思索了一下,问道:“台儿庄大捷是哪一年?”
      我说:“1938年初。”
      曹禺说:“我酝酿写这个剧本,从那时就开始了。梁专员写的是一位共产党员。在重庆首演时,教育部长王世杰和潘公展都去审查。潘公展提了几个问题,像为什么医院里不挂委员长的像,为什么唱游击队员之歌,为什么兜肚是红颜色……我都回答了。他叫改,演出时应付过去了。国民党办事也不是那么认真的,应付完审查,演员们又改回去了,他们又不场场都来看。”
      “1942年再演《蜕变》波折就大了。”我说。
      “那次是史东山排的,很下功夫。”曹禺接过我的话说:“陶金演梁专员,舒绣文演丁大夫。史东山说,这是他用史坦尼表演体系在中国舞台上的实践。陶金和舒绣文整天生活在角色当中,演出很成功。”
      “演出长达5个小时,没有一位观众退场。洪深先生在《新民报》发表文章说:《蜕变》是中国有话剧以来,最佳的演出。”我补充说。
      “哦!是这样的吗?”
      “没错,我有资料。”我回答道。
      曹禺继续说下去:“张道藩看了《蜕变》,认为是写国民党抗战的,要请蒋――那时他们是叫总裁或叫委员长――看戏,把戏搬到佛图关去演。谁知道蒋介石看了戏后大怒,说你们拿了一出共产党的戏给我看。叫潘公展跟我谈话,提的还是那几个问题。问我剧本里写的那个医院,为什么不挂委员长的像。我说总是那个医院不愿挂吧。问我丁昌为什么唱《游击队歌》。我说这个歌从1938年就唱起,重庆大街小巷的青年都在唱。问我全剧的最后,丁大夫为什么摇小红旗。我说那是伤兵送给丁大夫的儿子丁昌的红兜肚,北方的兜肚都是红颜色的。最后又问,剧中老提的《抗战必胜》那本书是谁写的?我说,不抗战怎么胜利呢?我们抗战当然要胜利。”曹禺连着讲了这几个答问“为什么”后说:“我不客气地对潘公展说,委员长指挥打仗是内行,写剧本是我们的事。我这意思他当然懂得了。但是,《蜕变》还是被禁演了。隔了一个多月,他们大概觉得禁了不好,又不禁了。后来还给发了奖。”
      “发奖是在蒋介石看戏之前。”我不看对象、别人说错了我就要纠正的毛病又犯了:“潘公展把《蜕变》当作他主持中央图书审查委员会工作以后,文化建设方面的成绩,给自己脸上贴金。张治中部长认为《蜕变》‘给抗战建国增加莫大的效果’,给属下演《蜕变》的中国万岁剧团,颁发了‘力争上乘’的立轴一副。”
      曹禺说:“哦!你记得很清楚。”
      “万先生,您刚才提到国民党给《蜕变》发奖的事,我很有感慨。30几年来,《蜕变》在我国文坛上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这几年给《蜕变》予应有的评价才多了起来。但是,谈到《蜕变》剧本,有的又避开曾受当时“中图会”发奖的事。其实这个剧本,国民党既对它禁演过,也发过奖。这两者各有它不同的目的。话剧史研究者,尽可以从当时的时代背景出发,分析其中原因,不必避讳得奖的事。”
      这时,曹禺好像忽然想起,问我道:“您是剧专哪一期的?”
      我说:“万先生,我不是剧专的。解放前,我是个记者,跑文化新闻。我对抗日大后方戏剧特别有兴趣,写了许多报道。几十年来,我搜集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进行�究。”
      “哦!”曹禺有点出乎意外,他说:“您做的这项工作很重要,很有意义。”这时,他从书桌上拿了个本子递给我说:“请您留个电话号码,以后好联系。”
      我拿着本子为难地说 :“我……我家没有安电话。”他顿了一下,赶紧说:“对不起。请您留个通讯地址吧。”
      我把本子交还给曹禺后,转换了话题说:“现在,四川出版了《蜕变》,又有重庆和北京演出,《蜕变》又发出它的光芒,日本军国主义者对我们那么猖狂,像《蜕变》这样反映日寇残暴、描写中国军民奋力抗战的好剧本,全国应该普遍地演出。”
      看我讲得这样激动,曹禺有感而发地说:“我们不应该忘记日本侵略者的残暴。最近几年我访问过日本,我感受到,一方面是许多日本人民对中国的友好,像中岛健藏先生致力于中日友好和文化交流;一方面也感受到日本军国主义残余仍然存在。日本教科书不正视他们对中国侵略的罪行,日本仍然有军国主义分子,他们对50年前的南京大屠杀不作忏悔。这个问题,日本反应也很强烈。针对教科书事件,进步的日本戏剧工作者编演了话剧,揭露日本军国主义的罪行。”
       我接过话来说:“你在《蜕变》里面,就有日本军国主义者,出动大批飞机轰炸伤兵医院的描写;夏衍的《法西斯细菌》,有日军占领香港后,枪杀无辜平民的场面。”
      曹禺说:“我给你讲一件事。正是《法西斯细菌》这个剧本,日本有个极右的作家,在东京一次中日作家作品交流会上,他和我冲突起来。他质问我:‘你们有位作家夏衍,他写了个《法西斯细菌》,描写我们皇军许多暴行,那些暴行是不可能的,不真实,完全是污蔑。’我立即严词反驳他说:‘你打过仗没有?你到过中国没有?你好好地去翻翻报纸,侵华日军在南京杀了多少中国平民百姓。拿杀人做比赛,这不是暴行是什么?暴行是说不完的,写不完的,是无法形容的,丑恶,可耻,全世界都找不出来的。’”曹禺驳得那个极右作家无话可讲。
      1987年发生的,既有日本教科书事件,也有中曾根参拜靖国神社事件。曹禺说:“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战争,我们死了上千万的人。我们是愿意中日两国人民友好下去。日本偏偏有这样一批军国主义者,歪曲历史,为他们侵略找借口。”谈到这里,曹禺的情绪也不平静了。“他们人数虽少,却不是小小的一阵风。他们所谓的‘防卫厅’,恰恰相反,是攻击厅,侵略厅。这些人是侵略成性的。我们中国一定要强盛啊!强盛才能得到尊重。”
      曹禺浸沉到深深的思虑当中,他朗朗自语《蜕变》中丁大夫的台词:“中国,中国,你是应该强的。”
      这时,偌大一幢房子都静悄悄的,和煦的阳光洒满了大厅。我抬眼望去,墙上那幅关山月画的红梅图,更加火红艳丽了。
      
      四
      
      1988年3月20日至22日,重庆出版社在北京前门饭店召开《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编委扩大会。开幕式上曹禺讲了话,他说:“‘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这个题目就令我兴奋。”他激动地提出:“我们勿忘抗战,勿忘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现在的青年人不知道当年日本法西斯的残暴。我们是参与抗战的过来人,要教育青年人知道过去。因此,什么样的作品才应选入这个书系,就格外重要。”
      3月23日晚,我和重庆出版社的同志前往曹禺先生家中,听取了他对戏剧编剧目最后的意见。
      曹禺拿着《戏剧编》最后的选目边看边说:“《飞将军》是洪深的,很好。《岳飞》是顾毓�的,写的……”他欲言又止。
      “他写剧本时署名用顾一樵。”我插话说。
      “当时他是教育部次长,抗日爱国,我在重庆看过这个戏的演出。选上去也可以,代表国民党方面的戏剧作品嘛。”曹禺又问:“《一心堂》写在哪个时期,演这个戏的剧团真不少!”
      “王震之是抗敌演剧一队的,他在去延安以前写的这个剧本。”我回答道。
      “老舍写的剧本很多,现在选了《面子问题》,有没有更好的?”
      “老舍的剧本演出最多的是《国家至上》,是和宋之的合作的,现在选的有。”
      “他后来的《茶馆》写得好。”曹禺赞叹着说。他扶了扶助听器说:“《天国春秋》虽是写历史的,那句‘大敌当前,我们不能再自相残杀!’与抗战有关。《秋子》是歌剧,我看过演出,比较早吧?”
      “1942年初演出的。”我说:“全剧都是唱,可以算是中国第一部大歌剧,比《白毛女》早,也是我们戏剧编中唯一的一部歌剧。”
      曹禺在篇目上看到了《法西斯细菌》,连声赞叹说:“夏衍的剧本写得好。写知识分子,他最熟悉。能不能多选一部?”
      我说:“我很喜欢夏公的《芳草天涯》。”
      “是啊!人物的感情写得细腻极了。当时为什么要批判?张瑞芳演过这出戏,她老跟我嘀咕这件事。”
      我说:“当时,何其芳是从延安来的,他在《新华日报》上写文章,指责《芳草天涯》写的爱情问题,是与广大人民无关的日常琐事。夏衍在剧中说,夫妻和家庭之间情感产生矛盾,要有一点容忍。何其芳说这是‘非人民非科学的观点’。以后,他又在《评〈芳草天涯〉》一文中,把夏衍说的爱情上的容忍,联系到政治上去,把爱情与政治等同起来。”
      曹禺说:“我们能不能多选一个夏衍的剧本?”
      我无奈地回答道:“按照体例,每位作家只能选他一部多幕剧。”
      曹禺不无惋惜地说道:“夏衍的剧本写得好,好就好在没有写戏的痕迹,淡淡的又蕴含有戏剧性。写抗日的剧本,不要就是打呀、杀呀。”
      
      五
      
      1995年11月9日下午,我从北京医院看望曹禺先生出来,我的心中未免戚戚然。这位86岁老人、中国的戏剧大师,现在需要宁静。
      曹禺1988年10月,因为工作过度疲劳,引起突发性肾功能衰减,入院治疗,至今已经7年多了。这之间,几度恢复健康,因劳累,又几度住院。这一天,我去看曹禺,他身体严重衰弱,听觉迟钝,语言表达显然力不从心。我去看望他之前,很犹豫了两天。后来,中国剧协副主席刘厚生替我联系后说,万先生每周一、三、五下午,会客两小时,他欢迎你去。
      我作好准备只耽搁他半小时,送上我新出版的《重庆抗战剧坛纪事》,请他为我筹建的“重庆抗战戏剧陈列馆”留下墨宝。
      曹禺身边工作人员小白在医院门口接我,一见面他就说:“安排好只接待您一位的,现在已经闯进去一位天津客人,真没办法。”
      曹禺坐在轮椅上接过我给他的书,才想起题词的事来。我和他谈及当年在重庆抗战剧坛上的一大批演员赵丹、金山、白杨、舒绣文、张瑞芳、秦怡、蓝马、谢添等都入选中华影星事,经过小白在他耳边转述,他欣然微笑,乘兴写下“重庆抗战戏剧培养了影剧坛一代精英”的条幅,但未及收笔已体力不支,稍作停顿才落款,写上年月日。
      曹禺正拟搁笔时,那位天津客人递上一纸,请曹禺为他题写一书名。曹禺看了看他,诘问了他一句:“您不是说没事的吗?”这是我看到曹禺少有的不隐忍。曹禺还是给他题了书名,立刻躺到床上休息去了。
      我正准备告辞,突然门外涌进一大群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又是花篮,又是摄像机,小白连忙把他们挡在门外。问清楚后才知道,曹禺戏剧文学奖今天上午颁奖,来者是其中一个获奖剧目的剧团领导和演职员们,小白为难地走向病床上的曹禺面前,只听曹禺说了句:“来都来了……”然后,他费力地从床上坐起来。
      曹禺坐在轮椅上,面上表情木然。剧协一位热心人为他一一介绍来者:剧团团长、副团长,赞助剧团演出的企业家,某演员等等。曹禺应接不暇,只和一位知名的年轻女演员握了握手。花篮一个又一个放在曹禺脚下周围,闪光灯、摄像机为来者和曹禺合影忙活,折腾了四五分钟,曹禺的体力愈发不行了。他不发一语,时而闭目欲睡。
      门口一位医生对我说,曹禺最愉悦的是,每天清晨或傍晚,由他的夫人李玉茹推着轮椅,徜徉在医院绿茵茵的草地上,无任何干扰,享受着宁静。
      
      1999年12月13日凌晨3时,曹禺先生告别这个世界三周年之日,我坐在书桌前,面对着李玉茹大姐寄来的曹禺的《没有说完的话》这本书,重读其中若干片断,回忆我在北京医院与先生最后几次见面的日子,我想了许多……作为一个崇敬曹禺先生的话剧史料工作者,我有幸读到了曹禺写的全部剧本,和他的许多文章,收集了许多演出剧照。重庆是演出曹禺剧作最全面的城市。比如:《正在想》这出短剧,全国很少有地方演出过,《全民总动员》演出的也少。这些,重庆都演出过,而且是首演。我在《重庆抗战剧坛纪事》一书中都有记载。遗憾的是,我聆听先生的教诲太少,没有更多受益于先生。现在只有多读先生的书了。
       责任编辑 何 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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