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匪田]田匪

时间：2019-02-24 05:43:31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五一年秋冬，川东开州鹞子岩龙泉村结束清匪反霸，开始土改。村子东头的段真金因有两亩地和一头牛，因而要被划为地主，但鉴于段真金表现良好，村里人又一致认为他从来没有地主习气，工作队长勉强答应给他评为富裕中农。段真金不服，没等会开完，他便跑去找区长评理。区长答应改日去龙泉村调查了解情况后予以解决。当晚，段真金高高兴兴往回赶，走到村口，遇到大土匪金钱豹正站在碾盘上指挥匪徒追杀农会干部和土改积极分子，情况惨不忍睹。这时，段真金想立即返回区上报告，又想起龙泉村离县城有一百六十里地，离区上也有四十多里，报告显然来不及。怎么才能撵走这帮土匪呢？段真金想了一下，当即跑去邻村，向自己的表兄借了几只山羊，每只羊的羊角都绑上葵花杆，再将山羊嘴用布条缠紧，不让它们发出声音，然后点燃羊角上的葵花杆，将它们赶上大路。段真金敲响铜盆高喊：“各村民兵排长，龙泉村被土匪洗劫了，快抄家伙打土匪啊！”这一招还真管用，就听鹞子岩头上一阵枪响，金钱豹吼着“民兵打着火把从大路赶来了！”带着人一溜烟跑了。
　　土匪走后，段真金走回村子一看，不少房子全部化为灰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段真金摇摇晃晃走到村子东头，见农会主席家的墙上有用扫帚蘸着血写的一行大字：穷鬼们，大爷带走了十男十女，你们若想救人就别报官；要他们活命，就将银钱五万万放在此处。若三天后天黑之前没有见到钱，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段真金本想赶到区里报告，转念一想，这金钱豹杀人不眨眼，做事精细。他一定在附近村子设置了眼线，假若自己立即上路，很快就会被发现。最好的报仇方式就是不显山露水。左思右想，他想起自己家的地窖里埋了爷爷生前曾经用咸菜坛子装的银子和铜钱，这玩意儿是复仇的好诱饵。他又想起自己家有一块很多年没有耕种的水田，里面长了稀稀拉拉的灯草，那是一个复仇的好地方。主意一定，段真金走到那张“告示”前，用石灰在上面画了一个圈。果然，第三天下午，邻村二流子牟赖宝找到了段真金，问他果真有五万万银钱赎人？段真金告诉二流子：“家祖是前清举人，时任湖广商会会长，别说五万万，就是再加五万万我也拿得出来，只是眼下没放在家里，只要金钱豹把人放了，我领着他去取就是了。”牟赖宝说：“你我都是被斗争的对象，你拿啥钱？不如跟我一起投奔金大爷去过好日子。”段真金面露喜色，问牟赖宝是不是已经当了土匪？牟赖宝得意忘形地告诉段真金，自己若没进山，能来这儿等信儿？段真金说：“好，你明天领金钱豹来找我，让他把乡亲们也带来，我把钱给他后再跟他一起走。”牟赖宝说能不能不把人带来？段真金摇头：“不行！人不带来我不给钱。再说，那些人跟着他金大爷要吃要喝还不做事，反倒是个拖累。”
　　牟赖宝走后，段真金将地窖里的坛子搬出来，阳光下，那些银子和铜钱都发了霉，只有两只金耳环还闪闪发光。望着一坛子金银财宝，段真金呆住了。他没想到爷爷生前攒下了这么多的银钱，也不明白老爷子攒这些钱为啥不买房买地？倘若自己用这些钱将人救了,人家问起那么多钱从何而来,如果坦白出来，自己肯定被划为地主了。不坦白，又怎么救人呢？段真金越想越怕，他准备抱回屋里重新埋起来，走了几步，耳边似乎听见村里人在大声责怪他。他不再多想，毅然抱起坛子大步走向河沟，拿出铜钱蘸着水磨起来。
　　第二天下午，金钱豹果然带着土匪押着乡亲们来到了鹞子岩。他先让人把村子围住，然后在牟赖宝的带领下找到了蹲在门口抽烟的段真金。金钱豹转着眼珠，掂着手上的枪问段真金钱在哪里？段真金不慌不忙反问金钱豹人来了没有，又说这是一笔生意，得一手交人一手交钱。金钱豹眨着眼睛不解地问段真金：“是干部吗？”段真金说：“干部能像我有这么多钱？”金钱豹又问：“那些人是你的舅子老表？”段真金：“一个村里看着长大的，既不是亲戚也不是老表。”金钱豹甚感诧异：“既然啥都不是，你救他们管你屁事？”段真金告诉金钱豹：“啥都不为，只为乡亲们替我说过很多公道话。”金钱豹问：“人给你了，你跟我走吗？”段真金鼻子里轻轻一哼，话中有话：“那得看你如何待人了。”
　　段真金看着金钱豹将二十位乡亲解了绑，这才带上众土匪走向自己的水田。到了田坎上，段真金告诉金钱豹钱就在田里，要钱就自己下去摸。金钱豹大惑不解：“咋把好好的钱扔进冬水田了？”段真金回答：“我把它放在家里给人留把柄；藏进地窖也不管用。我就把它扔进田里，这样好保护自己。”
　　金钱豹大笑，手一挥：“摸！”众匪脱去鞋子、裤子，争先恐后跳进水田里，他们弯着腰，撅着屁股在田里摸起来，不一会儿，就摸了不少光闪闪的“金块”。金钱豹接过来，看也不看，一把扔到了身后。他扭住段真金的衣领，咬牙切齿说：“你要敢蒙老子，小心我拿你你下酒。”段真金说：“别人敢骗，我可不敢。田里有木桩，金子银子都在木桩下，木桩是我打的记号。”土匪们按段真金的指点摸，果然摸到了不少黄灿灿的东西，高兴得大呼小叫。
　　段真金见金钱豹不下水，便附在他的耳边说：“金耳环金戒指我都藏在水田中间那根粗桩子下，金大爷不下去亲自摸，让你那些喽�摸了藏怀里，上来后跑了，你可不好办啊！”金钱豹一听，是这个理，就脱了棉裤鞋袜，把枪也放到田埂上，跳进水田，趟到水田中央，一把扯起了木桩。他刚把手伸进水里，突然发现脚下有气泡往上直涌，一股奇怪的味道熏得人头昏眼花。他抬起头来，看见凡是拔了木桩的地方都冒起了气泡，有几个喽�已经倒在田里了。金钱豹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忙抽身往岸上奔，走出没两步，发现段真金已经拿着自己的枪，枪口正对着自己。
　　金钱豹摇晃着身子怒吼：“段真金你狗日的，老子猜你不敢开枪，你杀了我，我弟兄们上来一人一口嚼了你！”
　　段真金笑道：“我本来不敢杀你，也不想杀你，如果你不杀乡亲们，说不定我段真金真跟你们走了，可是你太残忍了！你居然一下杀了我们鹞子岩八十余口！为了他们，我今天非杀你不可！”
　　金钱豹跺着脚问：“你到底为了啥呀？”段真金抖着枪说：“先前我的话不是没说完吗，现在我告诉你，评成分的会上，我以为跟我有矛盾的农会主席、民兵连长要整我，没想到他们和村里人都说我有点家产也是凭劳力挣来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评为地主富农。这话比你要的金子银子都重要，它就是良心，有了这颗良心，乡亲和睦，再苦的日子也甜。就凭这点，我即使倾家荡产也要救他们，替他们报仇。”段真金说完，向金钱豹开了一枪，接着抓起金钱豹的衣服点燃扔进气泡沸腾的田里。只听“轰”的一声，田里顿时烈焰腾腾，金钱豹和牟赖宝那些喽�们刹那间葬身火海。
　　金钱豹到死也没明白，满田的稀泥怎么会燃起熊熊大火？他不知道，“民国”三十二年，段真金的爷爷领来了一个打井队，他们用那一罐铜圆和少数金银买下了这附近十亩田，说要在这里开采洋油和燃气。段真金小时候常见这田里的水是红色的，水中还冒气泡。打井队钻了十多个眼，又用木桩将钻孔堵，从此鹞子岩这块田地只留下了常年冒气的怪相。因这怪相，田一直未种粮，成了一个小沼泽，上面长满了灯草。想不到这块废弃的水田在这场劫难中被段真金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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