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鸿爪是什么意思_流风余韵

时间：2019-02-05 05:33:21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吴敬梓下笔尖刻。小说中人物多不可爱，唯有那位在春暮夏初，天气渐暖时节，着莺背色夹纱直裰，手摇诗扇，脚踏丝履，面如傅粉，眼若点漆。温恭尔雅，飘然有神仙之概的天长杜十七老爷杜慎卿身上，尚能见到些许风流儒雅的士人形象。
　　《儒林外史》里凡与他有关的文字，读来都赏心悦目，当然，最堪咀嚼神往的还推杜慎卿乘金陵客寓佛寺牡丹盛开之机，邀请萧金铉、季恬逸、诸葛天申来寺中宴谈一幕――
　　那天的下酒菜虽只摆了清清疏疏几个盘子，盛的却是正当时令的江南鲥鱼与樱、笋；饮的酒。则是永宁坊上好的橘酒。杜慎卿和客人传杯换盏，吃到午后。接着，上了猪油饺饵、鸭肉烧卖、鹅油酥和软香糕四款点心。众人吃了，又喝了雨水煨的六安毛尖茶。再继续饮酒，边听家佣吹笛子，唱李太白《清平调》。这一次，直吃到月上时分。月光照耀得牡丹花色越发精神；又有一树大绣球，好像一堆白雪。三个人不觉手舞足蹈起来，杜慎卿也颓然醉了。按说酒饮到这辰光，就此散去，亦无不可，孰料，文中又陡然升起一个优美而令人难忘的小高潮：
　　“只见老和尚慢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锦盒子。打开来。里面拿出一串祁门小炮仗，口里说道：‘贫僧来替老爷醒酒。’就在席上点着，焊焊叭叭响起来。杜慎卿坐在椅子上大笑。和尚去了，那硝黄的烟气还缭绕酒席左右……”初读这一段。只当是吴敬梓运动神来之笔，为杜慎卿这风流才子出场而特意铺排的烘云托月场面。及至读扫叶山房本《西厢记》，见金圣叹在《拷艳》一章开篇处，追索旧时霖雨之日，与友客住无聊，因约赌说快事以破积闷，竟然如排山倒海般历数出人生三十三个至乐之时刻来，其一日：“春夜与诸豪士快饮至半醉，住本难住，进则难进。旁一解意童子，忽送大纸炮可十余枚。便自起身出席，取火放之。硫磺之香自鼻人脑，通身怡然。不亦快哉!”
　　方明晓这场面并非是作家苦心孤诣的创造，而是明末清初聚宴中确实存在的一种醒酒助兴之娱乐方式。
　　选择何种娱乐方式。固然与个人性情、习惯与文化教养有关。其中也极易窥见社会的时风流俗。伴随全球经济一体化步伐加快。发达国家的文化随着经济一起向发展中国家渗透，西风东渐。一些洋娱乐方式被世人视为追崇的时尚，日渐普及，许多古老而优美的传统娱乐方式反而委顿不振了。驾着私家车去上班、乘着飞机去谈生意、坐着磁悬浮列车去观光的现代人，休闲时更愿选择到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上挥杆击球，在四季恒温的空调室内结对打桥牌，沿着静谧的公园林间小道漫步遛狗……却很少会选择于深宅幽院围桌而坐拍昆曲，适适然陶醉于哼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种蕴蓄丰厚古文化修养的娱乐方式：或品味“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那般清淡闲适的人生真趣了。在酒酣食饱之后，他们也更多是去卡拉OK包间曼歌一曲。是进彩灯闪烁的舞厅中翩翩起舞，或是坐在铺着绒地毯和装置人造喷泉的茶楼里，边用手机谈商务，边灌上一肚子甜咸酸辣混杂的茶水以消醺祛酡。却再不会想到去享受快饮至半醉，住本难住，进则难进之时，焊焊叭叭地燃放一串祁门小炮仗来醒酒的这种充满世俗热闹。于铺张中尽显生命元气的乐趣了。而那大大小小的城市于环保、防火起见。――实行“不准随时随地燃放鞭炮烟花”的“禁放”政策。无疑也是对这种娱乐方式传承延续的一种客观遏抑。
　　自然，凡事皆有例外，记得那年初夏。和安徽省一些版画家去大别山中始营初建的风景区天堂寨观摩版画创作草图，抵达当晚，雨微风酥，风景区管委会在我们人住的宾松大酒店设宴接风。豪爽的主人为了彰显人气。一桌桌酒席就在大厅排开，上的是皖西著名的“十大海”――由大海碗满盛大块的红烧猪肉、红烧鱼、红烧鸡、红烧鸭、炒时蔬等十道菜组成的宴席，系当地最隆重的待客程式。临到上第四道菜红烧肉圆子时。餐厅门口忽然响起了劈劈叭叭的鞭炮声，随之，无数碎红纸屑夹杂着盈鼻硫磺之香飘进大厅，原来。依地方习俗。伴随着这碗红烧肉圆子上桌，必须燃放鞭炮――一俟主人说破，满屋诧异的客人都大笑起来，厅内欢悦气氛瞬间升至极顶。
　　坦率地说，那晚的菜肴味道，委实难让人恭维；可那晚的鞭炮声，确是好听极了，至今。还时常在我耳边回响。真美，这残留在荒村野寨的流风余韵。
　　
　　[马静荐自《合肥晚报》2007年4月2日／云哲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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