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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河打狼|河中之狼

    时间:2019-02-13 05:38:10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作者简介:吕先觉,湖北省保康县人,现在保康县烟叶分公司工作。曾在《长江文艺》、《朔方》、《海燕中短篇小说》等刊发过小说、诗歌、散文若干。      一
      
      少年听见有人说,河里有条狼。
      当时,少年正蹲在河堤上看着橡皮坝里水发呆。他发呆不为别的,不呆水宽,也不呆水深。当然,水是有些宽,基本上河有好宽,水有好宽,就是再大力气也不能把水漂打过对岸去。当然,水是有些深,差不多堤有好深,水有好深,两丈多高的河堤都快漫齐了。他呆的是那水蓝。他不明白,明明黑不溜秋的水,被橡皮坝这么一拦,一宽,一深,就变蓝了,蓝得叫人不知说些啥才好。他还不明白,明明没有颜色的水,为啥一宽,一深,就蓝成这样了,连个倒影儿都没有了。他想,要是再窄一点,浅一点,当然,再清一点儿,就能打水里看到的两岸密密压压房子和工厂突突冒黑炯的烟囱了,还能打水里看到的天上四处流浪的云彩和灰蒙蒙的太阳了。就是看不到这些,起码那些飘飞的塑料袋是看得到的。可是现在硬不行了。现在的水太蓝,蓝得像块磁铁,连他自己的影子都吸没了。他这样一呆,不知怎么地就想到眼泪了。他想,眼泪也没颜色,眼泪有时候也是混浊的,是不是流到跟水一样多,一样宽,一样深的时候,也变成眼前的水一样蓝呢?
      他又想,这水,是不是大山流下的眼泪?
      少年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朝上游看了眼。上游仍然是一河蓝得叫人不知说些啥才好的水。几里路都是。水的尽头是山,一层一层,灰蒙蒙的。一层比一层淡,一层比一层远。再淡再远处,就是跟山一样灰蒙蒙的天空了。当然,还有灰蒙蒙的太阳。不过灰蒙蒙的太阳不在远处,在头顶上。不过没有风。一没风,灰蒙蒙的太阳便显得很暖和,暖和得根本不像是腊月__十的太阳。少年突然想起死刑犯了。临到要枪毙了,一下弄好多好吃的,让他吃个饱,吃个够,然后拉出去,砰的一枪,玩完了。他想,这暖烘烘的腊月三十太阳,该不是大地最后的晚餐吧?他打了个小冷噤。
      他就是在这时听到有人说河里有条狼的。
      那时,河堤上除了少年,一个人也没有。少年这边堤上空荡荡的,对岸堤上也是空荡荡的。有的只是暖烘烘的阳光。暖烘烘的阳光在两边河堤上一跳一跳的,像火焰一样燃烧。水从橡皮坝上漫出来,流下来,听着格外响。当然,两岸房子里冷不丁传来的鞭炮声也很响,但和水相比,小巫见大巫了,被盖住了。水一响,格外空旷,好像这座小城没人了。
      少年搞不清楚老头子是何时出现,怎样出现的。总之是,他听到那句话后,猛地一转身就发现了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少年看见老头子右手端着一只大茶缸,头发胡子差不多都白了。
      老头子说,河里有条狼。
      少年说,骗人。
      老头子把右手茶缸换到左手里,指着橡皮坝下面的河滩说,真的,大桥下。还在嗥哩。
      少年顺着老头子手指望下看。他看到了大桥,也看到了大桥下面河滩,但太远,看得朦朦胧胧的。暖烘烘的阳光一跳一跳的,像火焰一样燃烧。大桥和河滩更加朦朦胧胧了。
      少年问,不会吧?
      少年没听见回答。少年回头看时,老头子已没了,像影子一样消失了,不知去向。
      四下里都是一跳一跳的火焰。一跳一跳的火焰把河堤和两岸房子折射得弯弯曲曲,摇摇欲坠。
      
      二
      
      少年决定去看一下。
      少年是怀疑老头子的话才决定去看的。他才不相信真的会有狼来哩。都好多年了,山上连只兔子都很少看见了,更不用说狼了。再说了,这城虽小,可咋说也是城市,狼真的会瞎眼跑到城市里来吗?狼真的会瞎眼跑到河里来吗?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要去看看。
      少年往下走到大约五十米的时候,橡皮坝上水声小了些,像是打梦中传来的了。水声一小,鞭炮声大起来了。叭叭叭,叭叭叭。这儿响一气,那儿响一气。响又不连着响,说梦话似的。空气中有淡淡的火药味道。少年知道,城里人开始团年了,至少是,一部分人在团年了,还有一部分正在准备团年。多少年来,不管是城里人还是山里人,团年前都要放一气鞭炮,然后一家人团团围住坐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边吃肉喝酒一边说些吉利的话,说些今年怎么怎么明年怎么怎么的话。蛮幸福的。可少年总觉得没意思,老没意思的。他就是为这跟老爸吵上的。老爸说,过年没意思啥时候有意思?他说啥时都没意思。老爸说我看你是一顿书读呆了,你凭啥说啥时都没意思?他说,我说不出来,反正,反正我觉得啥都没意思。老爸一听他这样说,就来气了,来了句气话,说,我看你是没饿得,你要想有意思你就滚到外面喝风去!他说,谁怕谁?他就这样一气之下跑出来,到河堤上看水了。
      少年走到门口时听到老娘数落老爸说,大过年的爷儿俩吵啥吵?
      老爸说,如今的小娃子,得了吧?
      现在,少年懒得想那些了,沿着河堤继续往下走。他走着,突然想起一首歌,好多年前流行的。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
      少年不知不觉地小声唱起来了。边唱边小跑起来。少年感觉自己就是一条来自北方的狼了。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报以两声长啸。
      少年唱到这里,还真的把嘴龇开,想象着狼的样子咬了下牙,继续唱。
      不为别的,只为那传说中关丽的草原……
      少年一边小跑一边唱,一边唱一边留心河滩。
      政府早就说了,河滩以后也要安橡皮坝的,少年刚才待着的地方是一期工程,河滩是二期工程,一到开春就动工。所以没动T的河滩现在看着仍然还是名副其实的河滩。一百多米宽两三公里长的河滩大部分是草,小部分是鹅卵石,剩下的部分是水。草有鸡窝乱,窜皮蒿,牛舌头,狗尿苔,白疴癞,还有好多好多,叫不上名,差不多都黄了,枯了。但主要是芭茅草,一人多高,这儿一丛,那儿一丛,像是发怒的头发。河水不大,细得像根饿瘦的肥肠,打草和鹅卵石间一拐地过去,一弯地过来。一会儿抵着这边河堤,一会儿又抵着那边河堤。一跳一跳燃烧的火焰中,河水发着白光,漫不经心地流淌。没一点响声。蚊虫不知啥时也出来了,一团一团地绕着芭茅草飞舞。还有蜜蜂,也嗡嗡嗡地乱飞。紧挨着河水的牛舌头和水蒿子看着绿多了,跟春上一样。
      都是被这暖烘烘的太阳哄的,等着吧,有你们好受的。少年想。
      少年想着更加留意河滩了。
      他看到了大桥下面一个黑点儿。
      
      三
      
      还真有一条狼。还真是一条狼。
      少年小跑到离大桥不远处时才相信老头子没骗他。
      少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站住了。少年看清了,大桥下面那片由河水弯成的像个巨大问号的河滩上,一丛乱蓬蓬的芭茅草旁边,真有一条黑不黑灰不灰的狼,尾巴像把扫帚拖着,嘴头又长又尖,跟电视和书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身材短一些,矮一些,瘦一些。是条半大的公狼。硬是的。狼这会儿正一步一步从对岸河堤问号尾巴上往大桥下边问号脑壳上走。 狼的身体在灰蒙蒙暖烘烘的阳光下也是一跳一跳的,像是一把干草在燃烧。少年突然一阵说不出的兴奋,扯起嗓子噢了两声。
      少年叫声惊动了狼。狼回过头来,盯住少年看,一动不动的。狼一动不动地盯了会儿,把脖子扬起,把又长又尖嘴头扬起,朝向灰蒙蒙天空,发出一声长啸。那声音真叫长啸,先是两个短促的噢噢,接下来就是一串长长的尾音,像烟一样扶摇直上,一直上,一直上,一直上到实在不能再上了才不得已打住,才把脖子放下,把嘴头放下。可刚一放下就又扬起,又发出一声长啸。狼一连发出了三声长啸。每次发出的声音不光凄厉,还苍凉,无助,孤独,像哭一样,把少年肠子都整得一扯一扯的。少年又是一阵莫名的兴奋。这不是狼是什么?电视上的狼不正是这么叫的么?绝对是狼。绝对绝对是狼了。少年又扯起嗓子连噢了三声。
      少年一噢,狼不再长啸,扭头继续往问号脑壳的最边上走。问号脑壳最边上是个长长的水潭,生满了绿苔啥的,灰不灰绿不绿,看不出深浅。狼伸出左前爪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下,立马缩回了。狼又伸出右前爪试探了,也立马缩回了。可能是吃惊害怕过度,狼缩回时动作有些猛,屁股都差不多坐到鹅卵石上了。狼看看此路不通,便又回头,朝来时的对岸大堤根下走。
      大堤根下照样此路不通。大堤上上下下远远近近都是一色的水泥扣石头,光溜溜的一个扣手都没,更不用说是石梯了。这将近两三公里长的河滩上,就一个石梯,能从堤上下到河里,从河里上到堤上。这个石梯就在少年站着的这边河堤上,紧挨着大桥。少年读小学前老爸老妈在紧挨大桥边的街上租过房住,他常常打那儿下河上河,所以晓得。
      狼抬头看了下两丈多高的大堤,伸出两个前爪趴住堤面。看来是想试试能不能爬上去,可是一爬一滑,一爬一滑,几次跳起来都重重摔在鹅卵石上。狼看来绝望了,又仰起脖子发出一串长啸。
      少年基本上断定了这样几点。一是。这真是匹来自远方的狼,可能是北方,也可能是南方,总之不是本地狼。本地狼早就绝迹了。二是,这匹来自远方的狼肯定是口渴了,想跑到河里喝水,一不小心打河堤上掉下来了,找不着出口了,而唯一的出口又在这边。狼可能没看见,就是看见了,也隔着一个长水潭,过不来的。所以困在河滩里了。嘿嘿,有意思,好玩儿。
      少年看着想着,又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
      我是一匹来自远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河滩中。
      高高的河堤拦着,冰凉的河水隔着。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报以两声长啸。
      少年一边唱着一边往大桥下跑。他要下河去,打狼。
      
      四
      
      大桥下的石梯其实是石坎。当年修河堤时为了方便邻近街上人下河上河,将山上无主墓碑拆了来嵌堤面上,由上往下,往现在橡皮坝方向斜着嵌下来,两尺远一块,两尺远一块,一共是十i块。墓碑又光又长,嵌进半头了还剩好长,能并排坐两个小孩儿。少年读小学时常坐在上面玩,想认清那上面的碑文,可除了什么老大人之墓老孺人之墓外认不出几个字来。
      少年跑到大桥下时,才发现有个女孩儿挡在那儿。女孩儿穿着件红色雪绒衫,红得像团火焰。少年跑时只看着河滩里的狼,没大注意到石坎。女孩儿正坐在最上头那级石坎上,低头摆弄腊梅花。河堤边沟里长着许多腊梅树,黄沁沁的花正开得紧。女孩儿显然是打那儿摘了来的。少年看到女孩儿已在石碑上摆了一条船,船上有一根尖尖的桅杆,桅杆顶上停着一只鸟,斑鸠不像斑鸠鸽子不像鸽子。女孩儿没发现少年的到来,正掰下一朵腊梅花的紫蕊要给鸟安眼睛。
      少年说,喂,让开。
      女孩儿似乎没听到,依然专心致志地把腊梅花紫蕊挪来挪去,看来是想安一个最佳位置。
      少年说,聋了哇你?
      女孩儿抬起头来,看了看少年,手里比划着,嘴里啊啊了两声。
      少年说,哑巴啊。
      少年也比划个手势说,你,让开。
      少年说着,脚就要往那腊梅花上踏。女孩儿一把揪住他的脚脖子,死活不让。
      少年说,放开。
      女孩儿不但不放开,反而揪得更紧了。
      少年一看来硬的不行,口气缓了下来,低头拍拍女孩儿肩膀,然后指着河滩说,你看,河里有条狼。你让开,让我下去打狼。
      女孩儿顺着他手指一看,愣了一下,立刻张大了嘴,眼睛充满了惊异。手也不知不觉拿开了。
      女孩儿啊啊两声,站起来走到河堤上,给少年让道。
      少年刚下到河底,女孩儿在上面啊啊叫着,手一阵乱比划。少年仰头一看,知道女孩儿那意思,她是想让他等她一下,她也要和他一起打狼。少年本想跟她打手势说,打狼是男人的事,你掺和个啥?可刚把手拿起又慢慢放下。因为他看到了女孩儿一身红色雪绒衫,手就不知咋地放下了。少年点了下头,算是同意。
      女孩顺着石坎一步一步下来了。下到最后一步时,少年还伸出手接了女孩儿一把。少年觉得女孩儿手特别热,热得跟她身上红色雪绒衫样。
      
      五
      
      少年把女孩儿接下来时,狼掉头了,依旧朝大桥下走。狼走到桥柱旁时看到了少年和女孩儿,停住了。少年看到狼歪着脑袋审视他,定定地。
      石坎下有一长溜沙滩。少年几步跑过,脱鞋,卷裤腿,准备过河。
      女孩儿在后面挥着手啊啊喊着追上来。女孩儿一喊,狼猛地往后坐了下,掉头又朝大堤根下跑去。少年看到狼的大尾巴像把扫帚似的一路紧擦着枯草拖。
      少年回头看了眼女孩儿,说,烦人。
      少年说着,把两只袜子塞进两只耐克鞋筒里,提起来一把扔到对面河滩上,然后弯下腰说,搞快点儿。
      少年兜着屁股背起女孩儿,一面盯着狼一边往水中走。
      狼又把双爪搭在堤面上,但这回没跳,而是回过头来盯着水中的少年女孩儿,模样像是钉在堤面上的一张狼皮。
      这时,桥面上突然传来一声喊,天的妈呀,小祖宗!
      少年抬头,看见一个中年妇女贴在桥栏杆上。妇女拍着栏杆说,天的妈呀你们要做啥?
      女孩儿仰头,看着妇女哇哇啦啦,手里直指大堤根。
      中年妇女拍着栏杆说,小祖宗,还不回家团年?喂喂那娃子,你要把我娃子背到哪儿去?
      少年腾出一只手指着大堤根儿说,打狼去。
      中年妇女朝大堤根一看,又是一声喊,天的妈呀,真是一只狼!
      少年再抬头时,中年妇女忽然不见了,像影子一样消失了,不知去向。少年顾不得多想,紧走几步出水,上岸,穿鞋,拉着女孩儿穿过芭茅草朝大堤根下走。
      快到大堤根时,少年闻到了一股臭味儿,既像死蛇味儿,又像死猫味儿,还像大粪味儿。总之,成分很复杂。少年搐了搐鼻子,盯住一丛芭茅草,不走了。
      芭茅草旁边躺着一头死猪。
      猪是头黑猪,看样子没死多长时间,表情都还在,显得很安详,就像正有谁给它掏耳朵的样子。不过身上的皮红得厉害,而且开始烂了。黑压压的苍蝇飞来飞去。白花花的小姐爬来爬去。
      少年一下想起早上吃过的肉,蹲下来扪住胸口要吐。
      女孩儿啊了一声,一手捂了嘴巴一手扳着少年肩头看。
      少年胳膊肘儿一拐说,烦人。少年说着一 冲站起来,继续走。
      少年又闻到了一股臭味儿,既像死猪味儿,又像死蛇味儿,又像死猫味儿,还像大粪味儿。成分比刚才还复杂。少年搐了搐鼻子,看到堤根处一大堆一大堆垃圾。垃圾上有烂菜,火腿肠,破鞋,塑料袋,还有干鱼,总之,应有尽有。同样有黑压压的苍蝇飞来飞去。
      距离越来越近了。狼把双爪从堤面放下来,警惕地盯着少年女孩儿,大扫帚似的尾巴扫得地上的鹅卵石滚来滚去。少年看见了狼阴森森的胡须和蓝阴阴的眼睛。少年拳头不知不觉捏紧了。
      少年想好了,两强相遇勇者胜。要是狼扑上来,他就使出乾坤大挪移,一边一下磕开狼的两只前爪,然后当胸给它致命一击。要是狼不扑上来,他就扑上去,来个金刚大力手,扼着狼的脖子把它提起来,然后看着它两个爪子瞎扑腾,看着它慢慢断气。
      女孩儿紧张起来,紧紧抓住男孩儿的上衣。少年恼了,说,放开。
      少年扫视一遍桥底,径直朝大堤根走。他想把狼的退路拦了,逼到问号的尾巴上。这样就有机会让狼扑他,或是他扑狼。
      少年走到大堤根下站住,转身,一步一步朝狼逼近。女孩儿也跟着走到大堤根下站住,转身。一步一步朝狼逼近。
      狼一直盯着少年和女孩儿,看着他们一步一步逼近。少年和女孩儿朝前逼一步,狼的身体朝后坐一点。再逼一步,再坐一点。
      狼屁股看着看着要坐到地上了,却又重新挺起,身上灰灰黑黑的毛根根倒竖,像一丛发怒的芭茅草。嘴里冷冷的牙也尽数龇起,发出可怕的呜呜声。
      少年一下愣住了。
      
      六
      
      少年正和狼对峙着,传来一片喊声。
      少年一回头,看见石坎下一下冒出一片人。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把菜刀,一边喊一边朝水边跑。那群人也一边喊一边跟着男人朝水边跑。那群人手里也都举着家伙,有铁锹,有拖把,有晾衣竿,还有个人举着个酒瓶。少年都不认识。少年看到中年妇女也来了,手里举着根擀面杖,紧跟着中年男人跑。中年妇女看着和狼对峙着的少年和女孩儿,大声喊,天的妈呀,我的小祖宗!
      拿菜刀男人跑到水边,也不脱鞋,踢踢踏踏地�过来了。那群人也不脱鞋,跟着男人踢踢踏踏地�过来了。水中一片水花开,水花响。
      那群人上岸后踢踢踏踏地直朝少年女孩儿这边跑过来。
      少年说,烦人。
      少年说这话时听到背后扑地响了声,回头看时,只有那丛芭茅草在晃,狼不见了。
      狼已踢踢踏踏地跑上问号尾巴对面那片河滩上。狼将湿淋淋的身子一耸,又一耸,然后紧窜几步,不见了。河滩上芭茅草晃来晃去的。
      那群人已跑到少年女孩儿身边来了。
      中年妇女说,天的妈呀,狗急跳墙,狼急跳河啊!
      中年男人把菜刀一挥说,追啊!啊呵,啊呵!
      那群人也一齐啊呵啊呵喊着,跟着中年男人跑进问号尾巴处的水中。水中又是一片水花开,水花响。
      少年愣了下,也拉起女孩儿踢踢踏踏地跑进水中,跑上河滩。女孩儿要上河滩时踩着了一块长满青苔的鹅卵石,腿子一软,跪到水中了,裤子湿了半头。少年一把把她扯起来,说,烦人。
      女孩儿不好意思地啊啊两声,搐了下鼻子,笑了。
      那群人已在中年男人指挥下散开了,搜狼。芭茅草都安安静静的,不晃了。那群人也不再啊呵,屏住气搜。中年男人的菜刀在灰灰蒙蒙的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中年妇女突然指着水对面河滩喊起来,天的妈呀!
      河滩上芭茅草又是一晃一晃的。
      中年男人把菜刀一挥说,追啊!啊呵,啊呵!
      那群人叉一齐啊呵啊呵喊着,跟着踢踢踏踏地下水,过河。水中一片水花开,水花响。
      
      七
      
      狼最后被逼到橡皮坝下了。
      橡皮坝下没草,也没鹅卵石,一片水。水从橡皮坝上漫出来,流下来,像一匹白帘,河有好宽,帘有好宽。坝有好高,帘有好高。白帘轰轰隆隆响,把人群喊声差不多都淹没了。少年只看到人在跑,挥手,张嘴。只看到水从坝上安静地漫下来,流下来,流到水泥浇筑的坪上,流到下面河里,重新集合汇拢,向右一个急拐弯,抵着对岸堤根往下流,把一大片河滩留给了左边,也就是有石坎的一边。
      狼现在站在白帘下面的水泥坪上的水中。
      狼已浑身湿透了,灰灰黑黑的毛一绺一绺地都紧贴了,背上和肩上骨节都看得清清楚楚。少年感到狼的个子细了许多,短了好多,尾巴也没那么粗了,成为一根绳儿,半头垂在水中。
      河滩上人越来越多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大片。一大片手,一大片嘴,还有一大片棍棒啥的。
      中年男人像挥一面旗子那样挥着菜刀,指挥人们向狼包围过去。中年男人说,都听着,抓活的,上啊!
      狼看着越走越近的人群,身体又开始朝后坐。走近一点,坐一下,再近一步,再坐一下。慢慢地,狼的后半个身子都坐到水中了。
      中年男人又把菜刀一挥说,上啊,抓活的啊!
      人群又发一声喊,跟着中年男人跑进水泥地坪前的水中。
      少年正想跟着跑,女孩儿却一把拉住胳膊。女孩儿啊啊地叫着,不知道是要他带着她,还是不让他去。少年说,烦人。胳膊一甩,把女孩儿甩得一屁股坐在河滩上。少年顾不得想啥,跟着人群上了水泥地坪。少年又看到了狼阴森森的胡须和蓝阴阴的眼睛。
      狼惊恐到极点,扭头看看后边,后边是白帘。扭头看看左边,左边是大堤。扭头看看右边,右边也是大堤,还有一片人,一片棍棒。狼感到无路可逃了,突然像人样地直起身子,仰起脖子发出一串长啸。那串长啸虽然被轰轰隆隆的水响压得很低,但凄厉到极点,苍凉到极点,无助到极点,孤独到极点,绝望到极点,像是对老天发出的最后求救。人群一下都被镇住了,不动了。
      四周越发静得怕人。
      这时河滩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喊,让开,都给我让开!
      少年回过头看时,只见从呆着的人群中跑出个一身皮衣皮裤的人来。那人右手拎着支双筒猎枪,一边跑一边用左手扒拉着人群。扒一个就喊一声,让开,给我让开!
      皮衣皮裤跑到水边上又喊,让开,都给我让开!
      水中的人和水泥地坪上的人听到他喊,又看看他手中的猎枪,都远远让开了。
      这时狼仍然直立着长啸。
      少年看一眼皮衣皮裤,又看看狼,迟迟不想挪步。
      皮衣皮裤把枪举起来对准少年说,让开,给老子让开!
      少年嘴里发出一个切,极不情愿地让开了。少年说,谁怕谁呀!
      皮衣皮裤把枪对准了狼,扣动了扳机。
      
      八
      
      少年听到的不是枪响,而是水响。轰轰隆隆一声巨响,橡皮坝就炸开了。响声刚过,水就像一床巨大的被子卷下来,铺天盖地了。
      少年感到像是在被子里做梦。
      少年梦见自己和女孩儿跑进了一片黑色的云彩中。那片黑色云彩无边无际,无始无终,好像整个世界就只是这一片黑色云彩了。少年梦见自己和女孩儿像片树叶,手拉着手在黑色云彩里不停地飞翔,不停地翻滚。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少年还梦见一大群人也像片树叶样在黑色云彩里不停地飞翔,不停地翻滚。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但他们最终还是被黑色云彩吞噬了。先是皮衣皮裤,后是中年男人,接着是中年妇女,然后一个跟着一个,连同他们的猎枪棍棒啥的,都被乔噬了,再也看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少年腰里忽然被重重地硌了下,醒了。
      少年睁开眼睛一看,自己的手被女孩儿紧紧拉着,双双挂在石坎的墓碑上。女孩儿靠里,他靠外。他和女孩儿的上体靠在最上面一级墓碑上,下体跪在下面一级墓碑上,像是趴在课桌上睡觉。他和女孩儿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水淋淋的。
      少年一个激灵,往回拽了下手,但被拉得紧紧的,没拽脱。又一拽,还是没拽脱。不过女孩儿也醒了。女孩儿看了眼少年,笑了下。
      少年看女孩儿笑过之后又一个激灵。原来那条狼也挂在他们对面。
      那条狼下面是空的,是名副其实地挂着,墓碑上只能看到狼的一双湿漉漉的爪子和一个水淋淋的脑袋。
      狼显得十分温顺,正张着嘴发出呜呜的叫声。
      少年突然瞪大了眼睛。他发现狼嘴里竟然安着一颗假牙。
      少年正准备把这个发现指给女孩儿看,女孩儿却啊啊地叫起来,一边叫一边用手指。
      少年回头看时,灰蒙蒙的太阳下,一百多米宽两三公里长的河里全是新鲜的沙石和淡黄的水。所有的草都趴下了,所有的脏东西都不见了,整个河面平平整整,干干净净,像是石磙碾过,像是舌头舔过。
      
      (责任编辑:郭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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