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苦 [干部让你受苦了]

时间：2019-02-06 05:35:07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在几年前，我曾在乡政府当过宣传委员。有一次，新来的梅乡长问我，这个乡最严重的问题是什么?我说最严重的问题是失学儿童太多，全乡至少有200名适龄儿童没有入学。梅乡长说，确实太严重了。他派人去劝农民送孩子读书，可收效甚微。梅乡长生气地说：“把最顽固的那个家长送上法庭，杀一儆百!”
　　最顽固的是茨坪村的汤国宝，不但不送女儿读书，还大骂来劝说的乡干部。梅乡长真的以乡政府的名义，把汤国宝告上了法庭。政府告农民不送子女读书，在全县这还是第一次，立刻成了新闻。开庭审判的时候，人们纷纷去旁听，我们乡干部也全部到场。
　　在法庭上，法官威严地问汤国宝：“你为什么不送女儿读书？”汤国宝说：“没钱，有钱我自然会送她读书的。”法官说：“子女有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权利，这是法律规定的。你的女儿只读到小学四年级，你就不送她上学了，这是违法的，知道吗？”汤国宝说：“知道。可交不起学费，学校不收啊！”
　　梅乡长问：“现在政策这么好，你为什么找不到钱？”
　　汤国宝说：“前些年我种水稻、养鸡养鸭，虽然富不了，但日子还过得去，学费也交得起，隔三差五还买一回肉来吃。后来乡里的干部说种水稻效益太差，要我们改种生姜，说种生姜收入比种水稻高十倍。姜苗出土的时候，魏乡长带人到姜苗田里照相，上报纸、上电视，可就在上了电视没多久，那些姜苗就死得一棵都不剩。年底，生姜果然很贵，可惜我们没有姜卖，想吃还要掏钱买。第二年,魏乡长升官走了，新来了一个张乡长。张乡长又带人下来，要我们种番茄。这回番茄没有死，种成了，可是收获的时候，发现番茄堆满了市场，五分钱一斤都没人要。结果只好半卖半送，还有一些干脆懒得摘，让它烂在田里算了。这样折腾来折腾去，不但没有赚到钱，还耽误了种水稻。老实说，我连吃饭都成问题了。你们说，我到哪里弄小孩的学费？我实在是不得不违法啊！”
　　法庭上顿时鸦雀无声，连审判官都不知道问什么好了。旁听的两三百人默默地注视着汤国宝，那些眼神已经由责备变成了同情。汤国宝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审判长，咬咬牙说：“我家还有一头牛，豁出去了，卖牛交学费，再苦不能苦孩子！”
　　我知道牛是农民的命根子，不是逼到绝路，农民是不会卖牛的。我心里很难过，情不自禁地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钱倒在写着“被告”两个字的小牌子旁边。旁听席上不断有人走上来，把钱放在被告席上，一元、两元、五元、十元……越积越多。汤国宝吃惊地看着众人，忽然伏在那些钱上，呜呜地哭起来。
　　梅乡长也坐不住了，他从原告席来到被告席，向汤国宝深深地鞠了一躬，动情地说：“兄弟，我们乡干部让你受苦了。坐在被告席上的人，本该是我啊！我发誓，只要我还当一天乡长，就一定想尽办法让大伙走上真正富裕的道路，决不为造政绩瞎折腾了！”
　　这场审判成了县电视台的头条新闻。听说，许多农民看到这条新闻都哭了。■
　　【桓学然荐自《北京青年报》2009年1月7日】
　　荐稿人语：时过境迁。如今的九年义务教育已经不收学费，因交不起学费而辍学的新闻真的成了历史，但折腾之风犹在。惟愿有关部门，不但少收费，更应不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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