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倒的楼与跪倒的民]江南民楼
时间：2019-02-10 05:30:02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与房子有关,引人关注的悲剧、喜剧或悲喜剧,近期有两个: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北京。上海的在建住宅楼卧倒,北京领到廉租房钥匙的市民跪倒。 当然,房子的卧倒与市民的跪倒都是意外的,也就是,看起来都不是人们有意安排的、或者意欲看到的事情。所以可以说都是未经允许、自作主张的,这是用贬义词来说。也可以用褒义词来说,房子的卧倒与市民的跪倒都是由衷的、不由自主的,虽然房子本来没有“衷”和“主”可言。
我这是力图打破语言的褒贬界限,显示两件事情的相同性。但这两件事确实是不同的,房子的卧倒是一个事故,市民的跪倒却是一个佳话。两个同样包含摧折意味的事情,我看都令人惊奇。但前者,是一个建筑问题,后者则是一个社会问题。建筑的摧折是事故,精神的摧折呢?虽然有些尴尬,却终究是佳话。摧折的领域不同,使摧折的性质变得如此不同。
一个领到廉租房钥匙的市民跪倒下去,叩谢市领导,也就是政府的化身。这件事当然要怪市民不识礼数,泄漏了人格与精神管理(是的,这里存在着管理)的秘密,令人脸红,虽然它容易归咎于历史与传统,但毕竟今年是“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六十周年,一个四十多岁,“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人,仍然会为一套廉租屋跪谢政府,又说明了怎样的生活现实和精神现实呢?
某种程度上,北京市民的跪倒并非难以见到,热泪盈眶后扑通一跪,是经常有之的,情动于衷,形之于外,跪还是不跪,境遇与精神的铺垫在于日常累积。有时政府的化身送来一袋米、一壶油都足以引发,如果廉租房的钥匙发到更多人手上,跪倒简直可以成为一种现象。
上海的在建住宅楼卧倒,却是真正罕见的。我们见到了各种建筑倒塌,却没有见到过建筑卧倒,它显示了建筑的脆弱与坚强。倒下是脆弱,全身而卧是坚强。
调查结论已有啦:勘察设计,没有问题;建筑设计,没有问题;建筑施工有问题。中国有很多建筑事故,勘察与设计有问题的,未听说过,都是建筑施工问题。由此可见,中国勘察与设计的水平是很高的,它似乎已经成了中国惟一不会出问题的领域。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水平和纯度真的高到如此地步,还是它们碰到了一个好领域。勘察、设计总是与施工联系在一起,勘察和设计是想事情的、拿主意的,施工的是做事情的。设计院碰到施工队,问题当然只能是施工队的。
我这只是猜测而已,但调查却是重证据的。楼为什么卧倒呢?因为一边压了土,另一边挖了坑,土有十米高,坑有四米多深,太不平衡了,楼就倒了。解释得很好,大家也长了知识。我又突发奇想,或者今后高楼不必定向爆破,定向挖坑和堆土就行了,成本低很多。
房子躺下,还牵出了开发商的问题。人肉搜索又显威力,网友发现卧楼开发商的股东中包括多名公务人员。公务人员当股东,这当然不是高楼倒下的原因,但可以泄漏房地产的秘密。以前大家觉得开发商力量大,是因为钱多。卧楼事件让大家知道,权多力量大,并且因此钱也多起来,这也是开发商的一种。看起来是个民营公司,却是权钱合一的实体,这比权钱勾结更直截了当。
权力参股的事情有多少呢?楼不倒下,连这一个也不会被发现。所有没有倒的楼,都不会有人去查开发商有没有权力参股。权力参股,可能使开发商有恃无恐,建出不好的楼来,这样,你跟开发商发生任何关系,都相当于钻了套子,正当利益很难保证。但权力在其间,开发商也可以建很好的楼。终究而言,权力进入商场,破坏的是社会公平,包括开发商之间的公平、开发商与用户之间的公平以及权力使用的公平、社会报酬体系的公平等等。
除了房地产开发,别的行业是否也有权力参股的问题?至少矿业开发中不少,例如我们总是在矿难事故中发现权力参股的问题。别的地方呢?因为不出事,所以你也不知道哪里是权力参了股的。一个行业、一个企业乃至整个社会,非出现意外事故,否则权力不法行为不会被暴露,这样权力不法行为的查处也就成了一种意外。在这种情况下,你甚至可以想象,市民跪倒去叩谢的对象,正好是他们全部不幸的根源。
卧倒的高楼,是物的意象;跪倒的市民,是人的意象。这两个意象的联结处,是这个时代七荤八素的生活,生活的后面则是权力对权利和人的精神的摧折。
【选自《腾讯・博客》】
题图/包办/卡赞尼夫斯基(乌克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