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化进程现代化进程中的“乡长”形象

时间：2019-02-13 05:37:32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作者简介：李鲁平，法学学士、哲学硕士、法学博士。大学时代开始从事诗歌、散文、小说创作。当过八年的新闻记者。一九九六年调入武汉市文联芳草杂志社，从事文学期刊编辑。近年来主要从事文学评论和编辑工作。出版评论集《政治旋流中的作家们》、《湖北改革开放三十年的文学亲历》。评论获得过湖北省优秀文艺论文奖、武汉文艺基金奖。评论集《湖北改革开放三十年的文学亲历》获得湖北省第七届屈原文艺奖。现为武汉市文学艺术理论研究所副所长、《芳草》文学杂志副主编。
　　
　　乡镇虽然地域不大，“乡长”也不是大干部，但在中国农村的日常生活、政治生活、社会发展中占有重要的位置。“乡长”往往是老百姓具体可见可感的官员，所以老百姓关心“乡长”的一举一动；乡政府是中国行政管理结构中最基层的一级政府，各种政策的落实、各种发展的规划等等最终需要乡镇一级政府来组织和动员广大农民。
　　对以“乡长”为代表的农村基层干部，当代小说创作中已经积累了数量丰富的叙事实践，当然也沉淀下了一些经典的文本。刘醒龙的《分享艰难》可以说是当代以农村基层干部为对象的经典文本之一。在《分享艰难》中，“孔太平”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国“乡干部”的代表。“孔太平”时代的农村是中国农村改革最艰难的时刻，农民肩负着哺育城市的沉重负担，各种名目的税费、价格高昂的农业生产资料、微薄的甚至是负数的农业收入，等等，这些现象共同塑造了那个时代农民的生存境遇和精神面貌。而另一方面，那个时代以“孔太平”为代表的乡镇干部面对的是如何让“超功能”乡镇机构有效运转。乡级财政的困难、乡镇工业发展举步维艰、乡镇公共事业缺乏、乡镇基础设施落后、乡镇干部待遇得不到保障、干部群众矛盾尖锐，等等，这是当时所有如“孔太平”一样的乡镇干部的事业和发展环境。这样复杂的时代环境塑造了“孔太平”这样复杂的乡镇干部。
　　应该说，《水乡长》中的“水乡长”处在一个与“孔太平”截然不同的时代。如果说“孔太平”还是从传统乡干部向现代乡干部转型之中的乡干部，那么“水乡长”则是现代政府管理理念下的新型乡干部，是构建新农村格局下的乡干部。那么，小说创作如何面对这一新的时代、新的形势下的乡镇干部生活？这是农村题材创作不能回避并且必须以创作实践回答的一个很大的挑战。《水乡长》也许称得上是对如何表现当下乡镇干部生活的一种探索。
　　《水乡长》的故事情节其实很简单。为了确保完成十万亩晚稻的种植面积，白山县夫子河乡的“水乡长”必须解决抗旱的用水。白山水库并不是没有水，而是不想放水，放水抗旱水库没有任何利益，而放水从事漂流经营，水库可以获得巨大收益。当“水乡长”费尽周折打通了关节、获得了放水许可，当所有农民都满怀期望等待水流哗啦啦灌进自己的土地时，水库却突然拒绝放水。“水乡长”开始以为这只是具体办事人员从中作梗，后来他明白了这是来自县里主要领导的指示，一位领导准备第二天来此地漂流，所以水库的水不能放。在“水乡长”的策划下，开往漂流出发地的车队被农民堵住了，车队被迫返回，漂流也不得不取消，水库的水终于流进了干渴的土地。可以想象，“水乡长”这样的干部不可能得到重用和提拔，故事的结局正是如此，在新一轮干部调整中，大家满以为会得到安排的“水乡长”却出乎意料原地不动，依然做他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副乡长。
　　作者在叙述这一简单的故事时，首先是定位准确，作者对自己塑造的人物处于什么样的时代环境是清晰的。作品写到“水乡长”召集各村书记开抗旱动员会时有一段话很典型，“水乡长补充说，我六点钟在渠道上巡查，你们一个也不能少，不见人就见尸！不是我心狠，老百姓忙了一个季节，也没向我们提出过什么，现在轮到我们登场了，各位牺牲一个晚上总行吧。”“水乡长”的这一席话虽然强调的是纪律，但却把当下乡政府机构的职能转变、老百姓与乡政府之间的关系鲜明地描述出来了。“水乡长”身处二十一世纪的当下，中国农民几千年来第一次破天荒地被免除了一切税费，农民在土地上创造的一切都为农民自己所有，农村的公共设施建设、社会事业发展等都由政府财政承担。乡镇政治体制也发生了实质性的变革，乡镇政权机构的职能由传统体制下的包办一切基本转变成了向农民提供服务。很多过去令乡镇干部焦头烂额的事务，如干部和教师工资、催粮、收费等，已经成为历史。这是“水乡长”的事业和发展环境。只有在这一环境下，“水乡长”才可能说出“老百姓忙了一个季节，也没向我们提出过什么”这样的话，因为，就种田而言，今天的农民确实不会向政府提出什么了，种田基本上已经成为农民个人自由安排的事情；也只有在这一环境下，“水乡长”才可能说出“现在轮到我们登场了”这样的话，在政府职能的改革中，乡一级政府已逐渐走上了科学管理、现代管理的框架，明晰了政府应该向农民提供哪些服务，比如解决农民抗旱的水源问题。另一个烘托当下乡政府特征的是关于选调生“时香墨”的不多的笔墨。“时香墨”在乡政府中引人注目不仅因为她漂亮，还因为她是大学生，更因为她开朗活泼，能够适应和承受基层机关中的话语方式，例如基层干部们亦荤亦素、亦雅亦俗的玩笑。这些细节极有说服力地勾勒出了作品中乡政府的当下特征。作者在叙述这一简单的故事时，语言也是极富时代特征的。“水乡长”在指导灌水时说，“你们村只有四十五分钟的放水时间，水是足够的，所有的稻田都可以灌到，关键是你们要合理安排，不要像两地分居打工族的女人，淹的淹个死，干的干个死，不能干死一棵稻子。” 打工族女人的性生活得不到保证，这是一个当下的引人关注的问题，也是很多打工农民的深切感受。“水乡长”用打工族夫妻生活不稳定来提醒农民灌水要均匀，其诙谐和通俗的情调既符合乡镇干部普遍的说话方式，也生动形象，令农民一听就懂，当然这一比喻也带有鲜明的当下时代特征。
　　更重要的是作品塑造了一个真实可信的当下乡干部形象。“水乡长”不仅是一个十几年没有提拔的乡干部，而且是一个喝酒出名的乡干部，他喝得多，醉得多，醒得快。“水乡长”对喝酒有一套理论，面对各种议论和建议，他的回答是，人在江湖不得不喝，但喝酒不能误事，人醉事不醉，为了把事情做成，“一天三喝”也要喝，伤身体也要喝。“水乡长”也是一个风趣幽默的乡干部。他对“时香墨”的调侃、对自己喝酒的解释、对村书记们的动员报告，既有不能失信于老百姓这样的豪言壮语，也有“我贿赂你媳妇一根�”这样粗俗的农村生活语言，更多的是引人哄笑的诙谐幽默或者朴实机智，如“再说你们这些家伙吧，我主持召开过多少次会，不是这个头痛卵子发烧，就是那个婆娘落月媳妇生儿，有几次你们大书记们到齐过，偶尔太阳从西边出来，有那么一次，也是到会议结束时才他妈的凑齐。你看看今天，他把桌上的那包中华烟拿起来，二十根烟，我抽两根，到会的书记一人一根，十八根烟没了，说明什么，说明全乡的十八位大书记都到齐了，都到齐了，好！升不升官是小事，都到齐了就好。”这样风格的说话充满水乡长的日常生活，这是典型的作风扎实、老百姓喜欢但不能进步的乡干部的说话。“水乡长”还是一个有着细腻情感的乡干部，小说中女儿打电话问他别来无恙啊，“水乡长一听是女儿，嘴巴马上乐开花，他冲着话筒说，宝贝，快来救我，水乡长现在有恙，有大恙啊。” 平常看似满身酒味、从未清醒、粗声粗气、大大咧咧的“水乡长”，在女儿关于民生的提醒、关于缺水可能引发群体事件的提醒下，迅速反应过来，意识到为全乡百姓找水已经是天大的事。但在这一严峻旱灾和缺水困难面前，“水乡长”对女儿依然是柔软的，“谢谢女儿提醒，我马上到玉皇大帝那儿求水去，明天一早准会把水求来，你们在家一定要坚持住，千万别等水乡长把水求来了，你们却饿死了，渴死了。”一般情况下，我们会把这种说话当成哄幼儿园孩子的话，但它却是“水乡长”说给读硕士的成年女儿听的。一个有粗有细、有酒也有百姓、有大事也有儿女情长的“乡长”形象便性格鲜明地矗立在夫子河乡的土地上了。
　　尽管“水乡长”因为组织农民阻挠领导漂流没有得到安排，但“水乡长”依然是夫子河乡老百姓尊敬的乡长，依然是每天有酒喝的乡长。“水乡长”不惜牺牲自己的升迁也要兑现自己所说的把水库的水放出来，不惜冒着冒犯领导的风险也要维护政府信誉，而他把这一行为自我理解为这正是服务型政府时代乡镇干部应该为群众提供的基本服务。因此，《水乡长》所塑造的“水乡长”是一个在农村城市化进行到一个极为迅速的程度后的乡长，也是一个乡镇体制改革后新形势下的乡长。这无疑是对当代农村题材小说中“乡长”人物谱的一个贡献。
　　（责任编辑：郭海燕）

相关热词搜索：乡长，现代化进程，形象，

中国现代化进程 现代化进程中的“乡长”形象

热门文章

中国现代化进程现代化进程中的“乡长”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