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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夔的热中与自恋:2018高频热词

    时间:2019-02-16 05:43:49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王国维《人间词话》对姜夔评价很低。他不仅贬抑白石的词品,也非常看不起他的人品:“东坡之旷在神,白石之旷在貌。白石如王衍口不言阿堵物,而暗中为营三窟之计,此其所以可鄙也。”“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文学之事,于此二者,不能缺一。然词乃抒情之作,故尤重内美。无内美而但有修能,则白石耳。”
      这个讲法,我一直觉得太过严厉,因为正好走到了绝大多数论者的反面。刘熙载《艺概》说“姜白石词幽韵冷香,令人挹之无尽。拟诸形容,在乐则琴,在花则梅也”,还称之为“白石老仙”,这可以代表白石词在清代以来读者心目中的品位认证。当一般人都说姜白石的人格与词格是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典型时,王国维却说他像被鲁迅形容为口不言钱,算盘却收在肚子里,而谓之“空灵”的王衍(夷甫),他难道就不会看走眼吗?却原来,王国维并不是第一个持这种说法的人。最早看破姜白石刻意经营个人形象的是周济,他在《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里,就曾经把白石跟稼轩相提并论:“二公皆极热中,故气味吻合。”
      细读姜白石全部的作品,我现在基本认同周、王二氏的观点。辛稼轩是官高才大而多欲,且肆无忌惮地表现他的多欲。姜白石则终其身是一介布衣,未能循科举之正途而进身,且家居不事产业,没有独立的经济地位,只能仰人接济。于是,他不得不曳裾于权贵之门,扮演着依附性的清客角色。做清客当然得有才华,同时还要有品位,因为主家须待以友宾之礼,理论上人格是平等的。而在建立形象、维系名声这一点上,姜白石做得确乎成功。比他年辈虽晚而后殁不久的陈郁在《藏一话腴》中说:“白石道人气貌若不胜衣,而笔力足以扛百斛之鼎;家无立锥,而一饭未尝无食客;图史翰墨之藏,汗牛充栋;襟怀洒落,如晋、宋间人。意到语工,不期于高远而自高远。”
      然而,这种依附性决定了姜夔在人际交往之中不可能麻木于名声、权势与利益的精妙换算。他的困境是既要维持一种高雅的品格,又要像俗人一样吃饭。四十岁后他接二连三地向朝廷进《大乐议》,进《琴瑟考古图》,又进《圣宋铙歌鼓吹十二章》,都不能不说是热中的表现。就拿他受知于萧、尤、杨、范这一佳话来说吧。淳熙十四年(一一八七)春,姜夔以萧德藻之介晋谒杨万里。杨氏面赞他“文无不工,甚似陆天随”,使白石终身以为荣。但杨万里虽然夸他的诗,却救不了他的贫,其《送姜尧章谒石湖先生》一诗云:
      吾友夷陵萧太守,逢人说君不离口。袖诗东来谒老夫,惭无高价索��。翻然买却松江艇,径去苏州参石湖。
      细味“惭无高价索��”之意,无非是抱歉自己不能在经济上对白石有实质性的帮助,所以才将他转介给比自己更贵而且富、眼下正退隐于孝宗赐题的石湖别业的范成大,或能施以援手。可以想见白石当时五味杂陈的心理了。他一定经常遇到这种被人家转相推介的窘况,所以才会感叹说:“嗟乎!四海之内,知己者不为少矣,而未有能振之于窭困无聊之地者。”
      读姜夔的诗词,我们对他的热中会有强烈的感觉。比如,他有七律二首《贺张肖翁参政》与《寄上张参政》。张肖翁即张岩,两度为参知政事,曾阿附韩胄,厉行对理学的党禁。他不见得是姜夔走得很近的朋友,但他的升官毕竟激发了白石的期待,所以白石会说:“银台日月非虚过,金鼎功名得细参。从此与人为雨露,应怜有客卧云岚。”又说:“应念无枝夜飞鹊,月寒风劲羽毛摧。”希望张氏能做及时雨,可供一枝栖,哀乞之状真溢于言表。白石甚至恭维张岩说:“明朝起为苍生贺”,这比周邦彦贺蔡京《生日诗》“化行禹贡山川外,人在周公礼乐中”来得更热辣。白石又有《次韵胡仲方因杨伯子见寄》。这两个人也要去做官了,虽然官都不大,“仲方得萍乡宰,伯子得管道”,白石于是说:“二君即日青冥上,唯我春山带雨耕。”像是自伤,又像是自傲,心态很有些复杂。他的《永遇乐・次韵辛克清先生》中有几句话,心态更酸而且苦:“云霄直上,诸公衮衮,乃作道旁苦李。”
      因此,白石词虽说淡雅疏宕到了极点,却也掩饰不尽这尘俗之气。陈廷焯评《石湖仙》之“玉友金蕉,玉人金缕”为“鄙俚纤俗,与通篇不类,正如贤人高士中着一伧夫,愈觉俗不可耐”;周济评《法曲献仙音》之“象笔鸾笺,甚而今、不道秀句”为“寒酸”;吴世昌评《玉梅令》之“揉春为酒,翦雪作新诗”为“做作过甚,雅得太俗”;评《念奴娇》之“冷香飞上诗句”为“太做作,太着痕迹”;还特别拈出一句白石《玲珑四犯》之“文章信美知何用,慢赢得天涯羁旅”,说“二句浅薄。此介存所以讥其为貌似恬淡而实热中也”。
      姜白石就是这样一个外冷内热的人。认清了这一点,我们就会同意王国维鄙薄他的说法了。但问题在于,“热中”一词还不足以抉发姜夔最深层的人格特征。在我看来,他的诗词出具了一份精神病理的临床记录,提供了一个自恋型人格的典型。用心理学的标准说法是,姜白石具有一种“那喀索斯型人格障碍”(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Disorder);换上一个白石应该喜欢的诗意表达则是,他是南宋文坛的临水照花人。
      人类在幼时都是自恋的,弗洛伊德说,如果长大了还不能移情于他人,就会终身自恋。阿德勒(Alfred Adler)则强调了后天的社会文化因素的影响,认为自恋者都是病态地追求正常途径得不到的自尊。荷妮(Karen Horney)说,自恋者都喜爱个人的理想化的影像,“个人认为自己就是他理想化的自我,而且羡慕它”。按照一般的精神分析学解释,自恋起源于一种对于自卑的解压。用心理学教科书的说法就是:“自恋型人格障碍的本质特征是过度的自我重要感,常常还结合着阵发性的自卑。这种明显的自恋常常伴随着脆弱的自尊,这使患者不断地检查别人对他或她的印象如何,并且会对批评做出愤怒和失望的反应。”(劳伦・B.阿洛伊等:《变态心理学》第九版,汤震宇等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二○○五年版,440页)
      姜夔的自卑是极有可能的。早孤而不能自振,又长年困踬场屋,虽士大夫多与之交,但是像周密《齐东野语》所说的,“尧章一布衣耳,乃得盛名于天壤间若此,则轩冕钟鼎,真可敝屣矣”,那是站着说话腰不疼,不知道个中艰辛了。在富贵面前,白石需要自我设定一种装置以有效地排解自卑,于是常常表现为自尊。白石诗《湖上寓居杂咏》之七云:“布衣何用揖王公?归向芦根濯软红。自觉此心无一事,小鱼跳出绿萍中。”但这种自尊显然是脆弱的,所谓“自觉此心无一事”,恰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出了他沉重的“心事”。白石自叙“旧所依倚,唯有张兄平甫”,但是也有“平甫见招不欲往”的矜持。在自卑与自尊甚至自傲之间,白石必须把握微妙的平衡,要不卑不亢,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因为要依倚权贵,首先得平视王侯。换句话说,这是个悖论:你要想叫他们看得起自己,首先你得摆出一个不大看得起他们的姿态。这是一个高尚的依附者之独立的人格前提,但也是一个危险的游戏。
      这样,姜白石几乎必然地走向自恋。他本来就有艺术家的天才,既知音,又工书,诗词更足为名家,虽然“吾侪正坐清贫累”,却自信“天工应不负才名”(《寄时甫》)。他果然获得了很多人的肯定,也因此愈发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别人的肯定反过来使他加强了自我肯定,于是他时刻关注自己是否得到他人的关注。在姜夔的文字中,记录了太多别人对他的赞美,最突出的表现是在《齐东野语》所载的《姜尧章自述》中:
      某早孤不振,幸不坠先人之绪业,少日奔走,凡世之所谓名公钜儒,皆尝受其知矣。内翰梁公于某为乡曲,爱其诗似唐人,谓长短句妙天下。枢使郑公爱其文,使坐上为之,因击节称赏。参政范公[成大],以为翰墨人品皆似晋宋之雅士。待制杨公[万里],以为于文无所不工,甚似陆天随,于是为忘年交。复州萧公[德藻],世所谓千岩先生者也,以为四十年作诗,始得此友。待制朱公[熹],既爱其文,又爱其深于礼乐。丞相京公,不独称其礼乐之书,又爱其骈俪之文。丞相谢公,爱其乐书,使次子来谒焉。稼轩辛公,深服其长短句如二卿。孙公从之,胡氏应期,江陵杨公,南州张公,金陵吴公,及吴德夫、项平甫、徐子渊、曾幼度、商�仲、王晦叔、易彦章之徒,皆当世俊士,不可悉数。或爱其人,或爱其诗,或爱其文,或爱其字,或折节交之。若东州之士则楼公大防、叶公正则,则尤所赏激者。
      只有对赞美上瘾的人,才会如此津津乐道别人对他的崇高评价。而且,这些赞美自己的人,非“名公钜儒”,即“当世俊士”。看来,白石真如孔子所教导的“毋友不如己者”。心理学家说,自恋者一定也是势利者:“他们照套路行事(比如,借不断的自我介绍和吹嘘)去赢得喝彩与认可,以此来滋养自己的宏大愿景,和关于自身那简直无止境的成功、力量、美丽与聪慧的狂想,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是很不寻常的,只能被有身份的人理解,并且也只能与他们结交。”(James N.Butcher, Susan Mineka,Jill M.Hooley,Abnormal Psychology,12th Edition,Boston:Allyn and Bacon,2004,p.358)白石如此热衷于记录别人对自己的高度评价,以及自己的作品流传的深广程度,的确已形成了某种“套路”(stereotypical ways):
      此诗录寄诚斋,得报云:所寄十首,有裁云缝雾之妙思,敲金戛玉之奇声。(《除夜自石湖归苕溪》序)
      他日野处(洪迈)见之,甚为予击节也。(《摸鱼儿》序)
      作此两曲,石湖[范成大]把玩不已,使工妓隶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暗香》序)
      予去武昌十年,故人有泊舟鹦鹉洲者,闻小姬歌此词,问之颇能道其事,还吴为予言之。(《翠楼吟》序)
      是岁六月,复过祠下,因刻之柱间。有客来自居巢云:士人祠姥,辄能歌此词。(《满江红》序)
      过度关注自我,沉湎于别人的评价中,久而久之,将导致自我生活在虚幻的世界里。“岂惟姊弟之爱,沔之父老儿女子亦莫不予爱也。”《探春慢》小序中这句话,表明白石的自我中心意识何其强烈。自恋者通常会把自我投射到某种想象的观众面前,让这种想象中的观众对他可能的注视形成一种“镜象”(mirror-image)。他自己在行动着,同时他分裂的另一自我,代表他人,在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我们在临水照花的姜白石身上,清楚地看到这一症候。例如《过德清》二首之一:
      溪上佳人看客舟,舟中行客思悠悠。烟波渐远桥东去,犹见阑干一点愁。
      溪上佳人在看舟中行客,而行客正在进行高雅的沉思活动,意思是没怎么去看佳人。一酷至斯,令人称绝。然而,这“思悠悠”的出尘之姿极不自然,完全像是为照相摆出来的姿势。你看,他其实一直在惦记着佳人在看自己,在倾慕自己,想象她惆怅地目送着这位风流潇洒的行客渐渐远去。显然,此一佳人成了行客的“镜象”,成了他分裂的另一自我。张岱《西湖七月半》说起过两类雅人:“其一,亦船亦声歌,名妓闲僧,浅斟低唱,弱管轻丝,竹肉相发,亦在月下,亦看月,而欲人看其看月者,看之。”“其一,小船轻晃,净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递,好友佳人,邀月同坐,看月而人不见其看月之态,亦不作意看月者,看之。”姜白石是这两类人合一:亦看月,亦不作意看月,而欲人看其看月。其《角招》词云:“一叶凌波缥缈,过三十六离宫,遣游人回首。”可见白石无时不在关注着自己的回头率,弗洛伊德《论自恋》称此种偏执心理为“被注视妄想”(delusions of being noticed)。我们再来看他几首诗:
      笠泽茫茫雁影微,玉峰重叠护云衣。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除夜自石湖归苕溪》之七)
      万壑千岩一样寒,城中别有玉龙蟠。
      旧人乘兴扁舟处,今日诗仙戴笠看。(《雪中六解》之五)
      就像前引《过德清》的“行客”一样,“只有诗人一舸归”与“今日诗仙戴笠看”都是在说自己。这个有趣的现象表明白石将自己“他者”化了。那篇《自述》里面,白石说诸公“或爱其人,或爱其诗,或爱其文,或爱其字”,这个“其”字其实也就是他自己,但听上去仿佛是在说另外一个人。戴笠的诗仙也好,思悠悠的行客也好,云水间一舸归去的诗人也好,都是姜白石的自我在想象的镜面中的反映,如那喀索斯临水自照、顾影自怜,镜中形象也是被他者化了。
      心理学家告诉我们:“自恋型人格和表演型人格存在相似之处。一些理论家甚至指出,它们只是同一种特质的阳性(自恋)和阴性(表演)表现。不过,根据他们寻求注意的实质可以对这两种障碍加以区分。自恋型人格想要的是赞赏,而表演型人格最想要的是关注(《变态心理学》第九版,440页)。试看白石诗词,触目皆是这等“欲人看其看月”式的“表演”。他刻意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又一个充满诗意的环境,忠实地记载一个又一个灵感到来的瞬间,总之是雅到了极点:
      丙午七月既望,声伯约予与赵景鲁、景望、萧和父、裕父、时父、恭父,大舟泛湘。放乎中流,山水空寒,烟月交映,凄然其为秋也。坐客皆小冠服,或弹琴,或浩歌,或自酌,或援笔搜句。(《湘月》序)
      丙辰岁,与张功父会饮张达可之堂。闻屋壁间蟋蟀有声,功父约余同赋,以授歌者。功父先成,辞甚美。予裴徊茉莉花间,仰见秋月,顿起幽思,寻亦得此。(《齐天乐》序)
      辛亥秋期,予寓合肥。小雨初霁,偃卧窗下,心事悠然。(《摸鱼儿》序)
      淳熙丙午立夏,余游南岳,至云密峰。徘徊禹溪桥下,爱其幽绝。即屏置仆马,独寻溪源,行且吟哦。(《白石道人诗说》自序)
      历代都有人特别欣赏他的词小序。实际上,他的小序不像是填词当时所写的,如《摸鱼儿》小序云:“他日野处见之,甚为予击节也。”夏承焘笺曰:“此序末两句后来所增。”类似情况也见于《满江红》、《暗香》、《凄凉犯》、《翠楼吟》各阕,诸序都说到本词享誉如何如何,明显属于成词若干年后所补加的。我更倾向于认为它们是手定词集时一次性的“后来所增”,所以文风才如此统一。比如,这些小序基本上都精确记载了具体年份。王国维之所以说“白石如王衍口不言阿堵物,而暗中为营三窟之计”,就是看出他表面上“漫写”(《凄凉犯》)或“漫与”(《齐天乐》),其实作品都经过长时间的谋划,并且看得很重,自珍到“旧时曾作梅花赋,研墨于今亦自香”(《除夜自石湖归苕溪》之九)的程度。所以他才会亲手编订词集,增补序文,一一交代作意、作法,特别是在音乐方面的讲究,生怕人家不知道。由此可见,白石只一味在人前飘逸,骨子里还是一个工于算计的人。
      用世俗的标准来衡量,姜夔显然不是一个成功者,于是他高自标致,以非凡的人物自期。其《自题画像》云:“鹤氅如烟羽扇风,寄情芳草绿阴中。黑头办了人间事,来看凌霜数点红。”他的理想自我(ideal-ego)是非人间的“白石老仙”,理想生活是“余与二三友日荡舟其间,薄荷花而饮,意象幽闲,不类人境”(《念奴娇・序》)。总之,尽管青壮年时期(“黑头”)他不得不应付俗务,但在此纷扰的人世,他觉得自己终是一个思悠悠的行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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