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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记蒸饺【读蔡记】

    时间:2019-02-14 05:45:41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台湾蔡志忠先生所作漫画,近来风靡大陆。已出《庄子说》、《禅说》、《六祖坛经》三种,未及一年,已有读者来信五百余封,反映了赞同的看法。文人学士,亦有喜读蔡作的。兹为向读书界提供信息,特编《读蔡记》专辑,请几位作家、学者、编辑,谈谈看法。
      这种笔谈,今后当经常组织。希望出版社和读者提示题材。来信可寄《读书》编辑部或其中任何个人。本刊迄无人事变动,欢迎惠示。
      
      举重若轻
      
      中国人的思维,自有特点。近年我觉出来这么一条:举重若轻。
      说是觉出来,那是没有研究,属直觉一类。
      多半从读一些“文论”――洋的,中的,仿洋的,老古板的……不免发生些新词儿叫做“撞击”的时候,直觉就直着也横着出来了。
      好比两千年前,老祖宗说下“虚实”两个字。那时候还没有小说不小说这么个东西,到了现在却拿来说小说身上的事,不但能说到头皮,还能说到骨子里。比如具体手法上的虚写实写,虽多半是皮面上的技术处理,交代清楚也费口舌,用上虚实两字多简约。进一层到了布局谋篇,更有虚实,虚到空白,实到充满。再如生活和艺术,生活的真实啦,艺术的虚构啦,源啦流啦,这就“理论”起来了。一直深入到灵魂那里,对人生对审美的“总体观照”,也还是以虚实道之,如同阴阳太极,用来说那“云深不知处”。
      比较洋的和仿洋的文论,不论哪个层次,都会弄到文艺话儿不够使的,到数学物理那里借生。
      虚实两个字,用在文论里还是小事,兵书上医书上,治国平天下的书上,都用来那才叫“一字千金”,或“一语道破。”
      文艺应有魅力,魅力怪奥秘的,奥秘到底是什么?中国人说到“气”上去,叫做文气。这文气的气,和目前风行全国的气功的气,是一个气字。气功又和特异功能扯在一起,进入了尚未开发的领域。
      洋的仿洋的文论来研究奥秘,名堂就多了。有洋洋十万言,总归成图表,上有方块长方块许多,块块皆有字,块与块间,皆以横线直线或曲线相勾联。
      把奥秘画清楚了没有?若画得清楚,怎么会是奥秘呢?是不是画出了通向奥秘的道路?滴沥嘟噜,难免这儿堵塞,那儿“叉”住了。可也让人开开眼界。
      中国人的一个“气”字也太轻松,也说不清。再加一个字:“气韵”。还是不清楚。再加两个字:“气韵生动”。中国人说到这里,再不多说,以为说到头了。余下或多或少,各人自己体会。俗云: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其实连这个“门”,也是有影无形,说都说不具体,别想画得出来。
      土洋都是不可说不能画,比较起来,我觉着中国人的举重若轻了。
      先贤有言:一支乐曲若是能用逻辑语言解说清楚,还要音乐做什么?那意思是说音乐的原则,原是表现逻辑语言说不出来的东西
      文艺尚且如此,说到“禅”,说到“老庄”,怎么说呢,这一位明摆着“说了不是禅”,那一位到头来是“浑沌”,都叫“若轻”若了去了。
      还要画出来吗?还要用漫画画出来吗?这可“若轻”也若不了的。
      读读画册,读出来有些普及的意思。普及比如科普种种,我又是赞成的。
      
      “文”与“画”
      
      艰深的古籍,精奥的哲理,竟然能用这么生动幽默的画面深入浅出地表现出来,真令人大开眼界。联系到柏杨先生用白话翻译《资治通鉴》以及高阳先生在史学方面的通俗写作,足见海峡彼岸虽然没有关于普及与提高的说法,可那里文化界确实有人认认真真地在做着一项极有意义的工作:用浅显而具有吸引力的方式,把锁在樟木箱里的线装书带到民间去,使中华古老文明家喻户晓,成为普通老百姓的精神财富。
      看完蔡志忠先生用漫画表现的《禅说――尊者的棒喝》、《庄子说――自然的箫声》和《六祖坛经――曹溪的佛唱》,使我不禁想起一九四八年自己在《英国版画集》序言中的一段话:
      
      “中国新文艺已有卅年历史,中国现代绘画运动史尤长。中国文艺家与中国画家可曾有过一次合作的企图?如果书店老板没想到这个可能性,作者应抓了画家的胳臂说,非我们同时来不成!家喻户晓的‘阿Q’如果在国外,至少应该有十几位画家为他造像了。《边城》的插图也只是在书出了十几年后才有的。为什么没人插一插《儒林外史》、《官场现形记》?中国文人一向爱玩字画,然而‘文’与‘画’却一向泾渭分明。心理上,惟恐一沾,都丢身份。”
      接着,我建议由出版家担任媒人的角色,并举出“中国有的是古籍:本草、地方志、人物志,都是现成材料”。
      可那时我还只敢想到较高档次的版画,并且还强调了“严肃”。没想到竟然可以用漫画,甚至档次较低的连环画形式,来普及高深的古籍。
      我希望蔡志忠先生这一系列画作,将引起这里的出版界、文化界的深思:在勾通普及与提高方面,我们还能做点什么。
      
      说其不可说
      
      蔡志忠漫画目录二十五种,偏偏先出了《庄子说》、《六祖坛经》、《禅说》三种,看后颇感惊异。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金刚经》佛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所以庄子说“忘言”,禅家道:“不可说不可说”。胜义妙谛形诸文字,便落入第二义,堕入魔障,不得入三摩地,面见如来,更何况形之图画,直恐落入第三义去。赵州和尚语录曾载,一僧写赵州真容,师曰:“且道似我不似我?若似我,即打杀老僧,不似我,即烧却真”,即恐怕世人不知真是僧,还是僧是真。看蔡志忠画庄禅,亦不知当打杀庄禅,还是烧却漫画,不可说非常道的偏偏形诸文字,形诸文字之不足,又转译成现代汉语,夹缠了些“主体”之类的新词,再形诸图画,如看图识字一般细细演示,演示之不足,再在末尾缀上一段总结文字,看似画龙点睛,未免画蛇添足,把道说个十成十地足,把理点个透底穿地明,有如《庄子》中浑沌凿了七窍,不知是祸是福,不知是开悟众人还是遮蔽万象,岂不正违背南岳怀让禅师“说似一物即不中”的名言?禅家曾云镜未磨照破天地,镜磨后黑漆漆地,这漫画中人影重重,语语明白,处处点亮,是甚么镜?《五灯会元》卷十云,有人献画于清凉文益禅师:
      师看了问:“汝是手巧,心巧?”曰:“心巧。”师曰:“哪个是汝心?”
      此处也问:这漫画是庄子说六祖说禅师说还是汝自家说?如读者从中推来推去转来转去,哪里是他自家底悟心?庄禅两家虚室生白不立文字,“老卢不识字,顿明佛意,白兆不识书,圆悟宗乘”,被蔡先生如此一说一画,岂非叫人抱桥柱澡洗,把缆放船,由文字禅生老婆心分明入泥水?
      不过,禅师尚有言说,人问:“如何是玄妙?”覆船洪荐云“未闻以前。”既然未闻已前是玄妙境界,我辈均生在已闻之后,已是一片白云横谷口,几多归鸟尽迷巢,用西哲话说,即我等已找不到返朴归真的回乡之路,那在这残存机锋妙旨的文字图画面前也不妨盘桓一番,借以伸头探脑领略谷外风光。蔡志忠画虚空,有如孙大圣揪住风尾嗅上一嗅,将玄妙降为机智,有如将无形锻打成形,倒也不失慈悲心肠。英人德莱顿有云:“机智乃锐利之巧思”(《为篇后语辩护》),蒲伯亦云:“真机智……乃常为人想及却不曾道着者”(《论批评》),玄妙之思无以用语言直接表达,只好常乞求机智的文字迂回传递,幽默是接引人入内沉思的诱饵,机智是引导人向外开启悟性的通道,如《禅说》“何谓禅”一则以鱼在海中不识海巧喻人在禅中不知禅,那瞪大眼珠的小鱼惊诧的问话“可是我怎么看不到”,便让人不禁在莞尔一笑的瞬间悟到自家的尴尬与智者的愚笨;《六祖坛经》“风动旗动”一则中印宗法师衣袍上满是“无心”、“无色”、“禅”的字样,却不敌留长发似俗汉的六祖一语中的,惊动四座,这正让人联想到禅家另一则故事,一老僧住庵,于门、、壁上写满“心”字,法眼讥笑曰:“门上但书门字,上但书字,壁上但书壁字”,而玄觉更斥法眼,云:“门上不要书门字,上不要书字,壁上不要书壁字”,这满身是字的印宗拜服一脸俗相的六祖,正暗示了文字之无用与领悟之必要;而漫画里那庄子、六祖、诸禅师神头鬼脑、痴痴傻傻,全无智者风范,亦无历代画传堂堂相貌,足以破除世人的“名人想象力”,这既合庄禅扑破偏执,粉碎崇拜,树立自心之义,又足以令世人顿生亲切之心。
      “看图识字”似是人人皆知开发幼儿智力的妙法,而“以图喻道”倒是人人未曾想到的启迪成人悟性的高招。既然我们无法回到禅家所谓的“未闻以前”,那么也不妨借助机智这一方便之门走向“已闻之后”,有哲人曾将人类理性知识比为一座大庭院,知识与逻辑便是这九转回廊、层层照壁、座座殿堂庑厅将庭院分割,令人回头转脑,只识得“曲径通幽处”,不识得这本是一片白茫茫大地任你横行竖行,庄禅本意是让人瞑目破墙而出,不必迷惑于那人工的层峦叠峰,一悟便悟,睁眼便是广阔天地,但世人久在理性的束缚之中,全无黑旋风李逵挥动双斧排头砍去的勇气,于是,只好用幽默与机智来引人走出迷宫,如智多星吴用设计赚取生辰纲,这漫画、文字加结论似的说明,便是借理智破迂腐,假巧思破固执,既不能一跃而脱罗网,亦不妨步步登高而窥天地。人尝问:如何是第一义?古德道:我向你道是第二义。阿也阿也!我等更在第三义,自不妨你细细道来,焉知我等不可由第三义入第二义,由第二义上第一义?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有无造化,在己不在人。禅家有“指月”之喻,蔡志忠漫画非庄非禅,如指月之指,不必烧却,不必打杀,识者读上一过,识得庄禅,自可高高山上去,深深海里行,连说庄道禅也不必。且看庄子虚室生白,亦有内篇外篇杂篇,禅家以心传心,也有千七百公案一大摞灯录,若如是,则蔡氏漫画有何不可作寻月的指头?寻到月,指头自可放它一马。
      有僧问大珠慧海,师云:经论是纸墨文字,无非是空。僧问:禅师落空否?师曰:不落空。僧问:何得却不落空?师曰:文字等皆从智慧而生,大用现前,那得落空!蔡先生漫画亦然,画幽默,文机智,亦可曰:“智慧而生,大用现前”,只是图文之于妙谛,如稻谷,碾过几道,筛过几重,糙谷变了精米,煮过几次,蒸过几回,生米成了熟饭,列位看官小心了,不可误将它再作谷种,把来年希望全放在了它的身上。
      “曾记否,爱看小人(儿)书,三国水浒西游记,看到酣时百事休……”想起幼时,有点儿怀念,又分明知道不能倒着活回去,便生出些不伦不类的怅惘。一般来说,人事总是有伦有类,但另一般来说,人又还喜欢某些不伦不类的事,比如喜欢看孙悟空闹天宫、“浪里白条”如何淹得李逵两眼翻白……看上瘾,还把有伦有类的事搁到一边了。见到蔡志忠漫画,便也想到这“不伦不类”。
      还不曾想过,把老祖宗的“经典”,用漫画来诠释:甲,会不会离谱?乙,雅不雅俗不俗,是又雅又俗还是不雅不俗?丙,用图画来拷贝一种非连环故事的文字,象不象用西文译中国诗或用中文译西洋诗?翻过几册,其实又觉得,不算什么问题。蔡志忠的画笔是蔡志忠的,他自然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来阐释,阐释用不着注册专利。其实,谁来裁判对不对、行不行呢?也许孔圣人、庄逍遥、达摩老祖会在地下许为知音也未料。况且,漫画,难免要“漫”它一下子,看来蔡先生倒是挺自由的,不大诚惶诚恐,欲进悛巡的样子。说不上“非礼勿视、勿听、勿言”的“三勿”,却也合于“勿自勿意勿固勿必”的“四绝”。
      这漫画笔、意的自由,可能体现在“边际”上,经典与俗谛、文字与形象、庄与谐等等,似而不似,离而不离,出而不出,不入而入,道理和意思恐怕也就在这里了。比着总要为执核心、定一尊,弄得衣带渐宽或你死我活,这是宕开一步,天地宽阔,也不妨绰约摇曳,远近高低各不同。其实蔡先生找这个窍门,也许未必要争什么阐释和表达的自由,只是觉得这样做很自然,灵机一动,不妨试试,也有人喜欢,于是一发不可收。我作如是想,也是觉得,人们何以把原本自然的事情,非弄得不自然不可,即如一活仲尼,非要供成“圣人”包装的“冷猪肉”,出经入子,言必修齐治平,都让讲理学的宋儒管住了。
      过去上大学时,曾议论为学有几派(并非后来所谓“托派”、“麻派”等)。一派是“考”派,即以应付考试为己任,看分数最要紧,这不提;另一派是“学问”派,正经作学问;再一派为“小册子”派,东驰西骛,各方面都懂点儿,虽然比起“学问”派,不是正路子,但也是一路,俗胜于雅,又不会弄到两眼发黑;现在同文字打交道多了,又觉得流出一个“小人儿书”派,也不妨裨补于放松放松,以至于换个视角、别有所观、所悟。世间事原不必一例而论,看看画,也挺有意思。鸟飞鱼跃,一时心地稍宽,得个自在,便很致意于蔡先生的画外之音,味外之旨。至于这些漫画是否通俗而准确地阐释了经典,倒也不想费劲推敲计较了。
      说到漫画本身,不能不取线条与构图的变形,生动写意,有文字不能到的效果。我看作者用心巧妙,只是尚嫌拘谨,一是不够“拙”,一是笔触过于细密,显得太满,不论从每一页看还是从总体看,似乎彼此冲淡,当然“卡通”片的路子总少些文人气。不妨有所减省,才见突出与余味。另外,看起来也不致太费眼睛。
      还有兴趣等着看蔡氏系列中的《世说新语》、《菜根谭》、《唐诗说》等,指望更有除指事达理外的想不到滋味。大概因为小品和诗与画相配最有味儿,天然清新,另得益彰,这也正如看青藤、板桥、白石的画时,不可不读其题诗。
      
      形象化了的“恢诡谲怪”
      
      我从来没有下过真功夫研读庄子的文章,但在泛读或浏览中,对于他的文风和思想却也有一个总的感受,那就是:“恢诡谲怪”(语出《齐物论》)。近来我又感到,这四个字跟英文中的怪字“paradox”很相象。是否可以互译?我不敢断定。现在姑妄言之,不过是借此打开“话题”。
      庄子文风之所以“恢诡谲怪”,却不是故弄玄虚,而是由于我们所处的客观世界,不论“天道”(大自然)还是“人道”(人类社会),本来就充满着“恢诡谲怪”的现象。庄子又生性特别敏感,在“天道”和“人道”中随处感悟到“恢诡谲怪”的存在,于是巧为设譬,高谈阔论,产生了那些足垂千古的名篇。其实,古来很多大哲学家、大科学家、大文学家,也都是这种“特别敏感”的人物,他们也跟庄子一样,总是在跟“天道”或“人道”中的“恢诡谲怪”打交道。我是个“凡人”(或“钝根人”),欠缺他们那种敏感,却也常常一知半解地爱读他们的作品,目的并不在于能得到大智大慧或大彻大悟,而仅仅盼望能在沉闷的常规生活中得到一点暂时的“解脱”。一九六九年,我随中央美术学院到农村去劳动锻炼,不能多带书籍,却又丢不掉“读闲书”的习惯,只好在衣箱子塞了两册旧书,一册是《唐宋名家词选》,另一册是《庄子》。所谓《庄子》,却不是什么“集注善本”,而是老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一册普及读物,属于“学生国学丛书”。说也好笑,在那个“斗争激烈”的岁月中,我却常常偷闲,坐在树荫下比较深入地读了庄子的几篇主要文章。我将那些篇什中的“故事”细细咀嚼,暂作精神上的逍遥游,其乐无穷。这大概也是生活中的一点“恢诡谲怪”吧?
      我那时与黄永玉安排在一个“班”。他发现了我那册《庄子》,便借去看,几乎看得爱不释手。我和他常常一起背着箩筐,到田野里和山坡上去割草拾粪。“道在屎溺”,我们一起说些愚不可及的疯话,而《庄子》中的寓言八九,就是我们最有趣的话题。永玉是个“慧根人”,跟庄子的敏感和思路一拍即合。他后来画了一百多幅“寓意漫画”,每幅画缀以三言两语,极饶风趣,有些地方“恢诡谲怪”似乎超越了庄子(他的画后来编集为《罐斋杂记》等三本画册,由三联书店出版)。
      近十年来,我又得以在书斋中安心读书写作,书架上有好几种新旧版本的《庄子》(并无“善本”),但由于忙着读“专业书”和“新学说”,跟这位古老哲人反而疏远了。直到前年(一九八八年),从友人处借来台湾中年画家蔡志忠君的漫画集《庄子说――自然的箫声》,才又重新唤起我对于这位哲人的兴趣。同样是漫画风格,蔡君的手法跟永玉可不一样。永玉的画,处处有庄子之“神”而不见庄子其“人”,蔡君却将庄子其“人”推到了台前。不必说,谁都没有看到过庄子其“人”,更不必说庄子不可能留下一张照相或是一条录相带,但蔡君却凭空画出了他的形象:一个宽袍大袖、留着两撇细长胡子、神情恢谐、动作活泼、使人感到亲切的“小老头儿”。这个形象跟我一向想象中的庄子其“人”倒十分相象。
      本来嘛,庄子所要阐发的是抽象的“道”,但是“道”确实是恍惚难明,于是他喜欢借助于比较形象化的“寓言”。他的“寓言”毕竟还只是些“故事架子”,离视觉形象(vision)还差那么一步。蔡君的手法是将“小老头儿”(庄子)作为中心人物,又将庄子文章中那些人物和事物,一一赋予具体的形象,一一成为“角色”,而每一个“寓言”都成为一个故事单元,或者说都改编成为一出出的“小戏”。于是,帝王将相、樵子牧竖,一一现身说法,而北溟之鱼、南海之鳖、灵椿之树、曳尾之龟、冲天而飞的大鹏、局促篱下的麻雀,乃至变幻无常的风云,随生随灭的影子,也都被画得有鼻子有眼,并且都能口吐真言,宣扬“大道”。庄子的寓言本来生动而有深意,经蔡君巧为安排、勾勒传神,当然更加能引人入胜了。但庄子的“本文”尽管生动,对于缺乏古文修养的读者来说,毕竟很难理解。经过蔡君那种“形象的译解”,恐怕连学龄儿童都能领会其中“妙谛”吧?
      庄子的思想,我们一向都病其“消极”。那么以漫画方式传播于青少年是否恰当呢?我个人认为,如果作为一种传播文化知识的手段,那还是无可厚非的。本世纪美国学者房龙著《圣经的故事》(TheStoryoftheBible),读之使人得到一种精神上的享受,同时也获得许多文化历史知识,但读了此书的人却不见得个个都成为虔诚的基督教徒。谨举此例,以供思考。
      庄子喜欢谈“无用”,他认为“有用”容易招致戕害,而“无用”却往往得以自保。《山木篇》中所谓“直木先伐”、“甘泉先竭”以及“大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都是这个意思。这种“哲理”确实曾经导致我国一种明哲保身、甘当庸人或“老滑头”的处世态度,极可憎厌。但是近来我对于庄子的这种“无用论”却产生一种新的看法。例如《人间世》中说:一个木匠师傅看到一棵大树,对徒弟们列数它的弱点,说它是“无用之材”。当晚,木匠师傅梦见这棵大树来找他,对他发话说:“如果我有用的话,不早就给你们砍掉了吗?我哪能活到今天呢?”(参看《庄子说》第51页)这番话,现在听起来却“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时至今日,科技的进步没有止境,而人类仍然“欲壑难填”,大自然中还有多少因“无用”而得以自保的东西呢?事实上,不管是大木小木、嘉木恶木、良材樗材,人类一直在年年伐之、月月伐之、旦旦伐之,据说,近五百年来全世界的森林已有百分之四十不复存在。这其实是人类的“自伐”。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人类怎样才能避免一场“膏火自煮、油尽火灭”的惨祸?从这一点看,庄子的“消极哲学”反倒具有积极的意义了,这真是一种出乎意料的“恢诡谲怪”――“罗马俱乐部”的同仁们大概会同意我的看法吧!
      
      漫画释经金针度人
      
      以我偏狭的见解,漫画的题材与喜剧的题材相仿,其中发生的事件可笑而近乎荒诞,人物是受嘲弄、受鞭笞的角儿,而阅读者多多少少是带着一种恶作剧的快感来欣赏漫画家们出于同样的快感和幽默所创造出来的精品。所以乍看到蔡志忠先生的漫画,陡然吃了一惊,他的漫画似在布道,或者说就是为了布道,题目是一律地神圣、庄严、厚重而不带戏谑的色彩,如《庄子说》、《禅说》、《六祖坛经》等等,均来自古代文化名典(据说还有十数种目录,《老子说》、《列子说》、《世说新语》、《史记》、《论语》、《孟子说》、《韩非子》、《孙子兵法》、《吕氏春秋》、《礼记》、《战国策》等也将陆续与我们见面)。
      一涉及坟书典籍、圣经贤传,总不免令人肃然起敬,三缄其口,其结果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背上包袱。以这种心态来接纳经典文化,不唯不能登堂入室,常常还会无端凭添几分玄秘,弄到最后甚至面目全非。
      蔡先生的漫画倒是金针度人,简洁、疏朗,用三、五幅画面交代一桩禅宗公案或打发一则庄子寓言,使读者能以最放松、自在和不经意的姿式来消遣文化名典,不必劳心费力去深山探宝。漫画家本人确信此种消遣方式的效果,故在《庄子说》的前言中颇自矜,谓其漫画能成为读者迈入经典大门的一把钥匙,“读者只要花半个小时就能明白庄子思想的精华”进而可“与先圣先贤并肩论道。”
      我观蔡先生的画,每每警觉的是他笔下人物的巨大的头脑。无论是禅宗师徒,文人学子还是强盗武夫,个个都天庭饱满。除了漫画本身的夸张成份外,这里只能说在下意识中,蔡先生十分重视“思”,故人物都有思虑过度的迹象。这种“思”既非理性思维亦非入定的冥想,而是由对生活的洞见所转化而来的人生的智慧。这种智慧的博大、无所不容、无所不在已渗入一切,而人物的神韵和吐出的妙语,全因为有了这葫芦般圆溜和硕大的脑壳增添了光彩。
      观读蔡先生的漫画能否即刻悟得庄、禅之精妙,参透人生之智慧,这要看各人的缘份了。然而,当漫画本身已成为一种独特的、前无古人(也许也是后无来者)的阐释经典的方式时,所带来的启迪是耐人寻味的。至少于我,它拆除了高雅的经典和通俗的漫画之间的不可逾越的障碍,两头打通,自由往来。使得原先特定的符号系统各自所圈定的狭窄的境地变得开阔空旷飘渺起来。有人说,以漫画释经典是化俗为雅或大雅为俗的事儿。其实,这是雅俗消融乾坤浑沌,合二而一。
      我想作为阐释者的蔡先生在精神上一定十分通脱、旷达、潇洒、自由,同时又深得古代经典之道,才有这种得心应手之举。象“世尊拈花”、“迦叶微笑”、“杯水禅理”本都是妙不可言的,但是他却无所顾忌、放胆作来,居然还图文并茂,真是犯行家之大忌。或许在蔡先生看来,古典之奥义的“难于说”、“不可说”和“说是一物即不中”正处处标明着“大胆说”和‘‘随便说”。随便说当然不是胡说瞎说,而是坦诚地说,随心所便,随思所便,绝不装腔作势,故弄玄虚。大概也只有努力去说,才能领会什么是难于说和不可说的,才明白,心交言传只要出乎自然,就属上乘。
      以漫画来说庄子、说禅、说经典是蔡先生最本色最当行最自由最随便的方式,所以一经阐释,震惊海内,必然获得广泛的共鸣,而一册在手,老少咸宜。
      欣赏蔡先生的漫画不需要精湛的艺术鉴赏力和老到的专业知识,只需要放松的心情和袒露的胸怀即可。其缘由已尽在上文中述说,不须赘笔。
      
      林斤澜/萧乾/葛兆光/吴方/吴甲丰/蒋原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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