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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幺妹子”之死:幺妹子

    时间:2019-02-21 05:31:33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20世纪50年代,我在川西山区H中学读高中。那时同学间取绰号成风,几乎每人都有绰号。时光流逝了半个世纪,昔日的小伙子、大姑娘都成老头、老妪了。如今同学聚会乍一见面,有的已叫不出姓名,但对绰号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曾文彬是我同班同学,他相貌清秀,举止文雅,说话轻言细语,缺乏男孩的阳刚之气,像个腼腆的姑娘,加上他又是班里年龄最小的同学之一,因此得了个“幺妹子”的绰号。1957年高中毕业后,我离开家乡求学、工作就再未同他见过面。1968年春节回乡探亲时,听说他也在家,于是在正月初三晚饭后,我登门探访,受到热情接待。围着火盆我们摆了近三小时龙门阵,各自讲述分别11年来的情况,得知他1961年四川财经学院毕业,分配到川西Y专区穷乡僻壤的F县财政局,再没挪过窝。两年前才结婚,妻子是县医院的护士,已有个半岁的儿子。晚上十点左右我起身告辞,他送我到门外握别时,语带忧伤地说:“我在县里得罪了歪人,他们要整我,我们可能再没见面的机会啦。”
      我安慰他:“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幺妹子’,会得罪啥子人哟?别神经过敏,自己吓自己。”没想到一语成谶,这次见面竟成永诀。
      我探亲回北京不久,因没管好嘴巴,说了不安逸林彪、江青和康生等人的话被人揭发,脱不了爪爪,被关入“牛棚”隔离审查,断绝了同亲友的一切联系。1969年底被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但“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不戴帽子,开除党籍,监督劳动”。从此过上“半人半鬼”的生活,虽说比关“牛棚”时多了点人身自由,但没有丝毫政治自由,随时随地都面临被揪斗的威胁,在惶惶不安中度日。
      1970年春节,根据“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的有关规定,上面同意我回家乡探亲。工作单位离家乡两千多公里,家里人不知道我当“反革命”之事,我也不敢告之实情,怕气坏年迈的母亲。亲朋好友仍然将我视为远道归来的客人,按照家乡习俗,整个春节期间轮流请我。在同学老周家吃饭时,他告诉一个不幸的消息:“‘幺妹子’被枪毙了。我表弟在Y专区工作,他看过布告,被枪毙者的姓名、籍贯和年龄同曾文彬完全一致,不是他是谁嘛?”
      “你问过他妈没有?”我焦急地问。
      老周答道:“问过哪!他妈什么都不讲,只说儿子几年没音信啦。”
      没过两天,初中同学杨谡请我吃饭,席间偶遇他侄儿杨枫。闲谈中得知杨枫在F县教书,于是问起曾文彬的情况,他非常肯定地说:“去年夏天被枪毙了。”还说他亲自参加公判大会,目睹了曾文彬被推赴刑场的全过程。为了不让他乱喊乱叫,在嘴里给他勒了带刺的铁丝,站在公判台上,他嘴角一直在流血,死后的脸好恐怖,一直双眼圆睁,死不瞑目……当我问起曾文彬为什么被处死时,杨枫说,公判会上宣布的罪状是“幕后策划,挑动武斗,谋杀革命干部”。但县里好多人都说他是“遭人陷害”,实况如何不太清楚。后来杨谡私下告诉我,说侄儿因家庭出身不好,运动中一直躲在家乡当逍遥派,只有取工资时才去F县跑一趟,对曾文彬的死因确实不知情。
      探亲返回单位前夕,我去母校看望病重卧床的高中班主任彭老师,他逐一问起同学的情况,我有意避开不提曾文彬,但他却主动提起:“你知道吗?曾文彬被枪毙了。我一生从事教育,不敢说桃李满天下,但是学生遍全国,这是唯一死于非命的学生。像他娃儿这样文静的人,怎么会干策划杀人的勾当嘛?吭!吭!吭!……”随着剧烈的咳嗽,彭老师老泪纵横,再也说不出话来,我知道此时他心中在流血。我告别了彭老师,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也同彭老师一样,不相信善良文静的“幺妹子”会犯死罪,也一直对他的死因非常怀疑。
      1976年秋“四害”被除,“文革”结束,神州大地迎来了改革开放的艳阳天,我获得平反后调广东工作。1987年高中同学毕业30周年聚会时,谈起“幺妹子”,大家都不相信他会是策划杀人的元凶,对他之死表示惋惜。有人提议查清他的死因,如有冤屈应督促F县为其平反。同学聚会后各奔东西,督促F县为“幺妹子”平反之事,不过说说而已,没有落实具体的人去办,但一辈子好管闲事又死不悔改的我,却将此事牢记心中。
      1988年冬,我到川西山区出差,认识了Y专区经协办陈主任,闲谈中知他20世纪60年代在F县任过副县长,于是向他问起曾文彬的事。没有想到陈主任说他与曾文彬是好朋友,“文革”前两人常在一起下围棋。当我问起曾的死因时,陈主任非常肯定地说:“这是一宗典型的冤案,他是被人陷害的!”接着他讲述了曾文彬之死的全过程。
      “文革”初期,北京刮起的革命狂飙尚未波及偏僻的川西山区,直到从成都来串联的红卫兵煽风点火后,才掀起了“红色风暴”,破坏了山区小县往日的宁静。四川大学“八二六造反兵团”支持当地一些人成立了“红色造反团”(简称“红造”),破“四旧”、揪“牛鬼蛇神”、斗争“走资派”……整得全县鸡飞狗跳。另有一帮号称“红卫兵成都部队”的红卫兵则支持县委、县府系统的部分群众成立了“红色联合兵团”(简称“红联”),同“红造”分庭抗礼。很多人看不惯“红造”对干部胡批乱斗并在社会上搞打砸抢行径,纷纷参加行动比较温和的“红联”,曾文彬就是此时被人拉入“红联”的。由于他性情稳重,办事有人情味,深得群众拥护,不久就被推举为“红联”的“一号勤务员”。开始他高矮不干,后来他大学同学、“红卫兵成都部队”到F县串联的头头苦口婆心地劝他:“听毛主席的话,到革命的大风大浪中去锻炼,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坚持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同‘八二六’派的极‘左’思潮斗争到底。”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才勉为其难地就任“红联”头头。
      因为曾文彬不同意对原县领导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斥为“走资派”胡批乱斗,也不同意对“牛鬼蛇神”不区别对待,通通朝死里整的做法,处处同“红造”唱反调,使“红造”的头头不能为所欲为,于是“红造”就攻击“红联”是“机会主义、保皇派”,大骂曾文彬是“F县保皇派的头头”,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两派长期争斗,由“文攻”进而“武卫”,派战不断升级。“红联”内部也有人不听曾文彬的招呼,打出“红联造反团”旗号,名义上是“红联”的分团,实际独立活动,不听曾文彬的指挥。俗话说“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此时曾文彬已无法控制“红联”局势,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开大会由他主持,发声明由他签字,但是指挥不动队伍。那时,他想退已经退不下来,只能让别人推一步走一步了。
      在那人性扭曲的年代,谁都声称自己是在“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都要抢着扛“斗争走资派”的大旗,好像谁批斗“走资派”的会开得多,喊口号的声音高,谁就最革命。1967年冬,“红造”和“红联”两派的斗争,演变成了争抢批斗“走资派”的斗争,被定为“走资派”的几个原县级领导,由两派轮番揪去批斗。有时在同一时间,两派都安排批斗同一个人,为争夺批斗对象,常常发生冲突,武斗不断。后来达成协议,双日由“红造”批斗,单日由“红联”批斗,但私下两派拆台之事仍时有发生。
      1967年12月23日是周末,为了向毛主席的生日献礼,“红联”决定当晚在县府礼堂召开批斗县里头号“走资派”――原县委书记郑刚的大会。虽然那晚月黑风高,气温特低,但因提前几天就发了耸人听闻的海报,声称在会上要揭发郑刚“重大‘三反’罪行”,所以仍引来不少提着烘笼看热闹、听稀奇的观众,礼堂座无虚席。
      当晚曾文彬主持会议,郑书记颈挂打了红叉的“三反分子郑刚”的硬纸牌,被两名大汉反扭双臂推到台上。曾文彬宣布了几条“要文斗不要武斗”的规定后,批判者一个个拿着讲稿上台照念,讲稿中“毛主席语录”占了一大半,大帽子满天飞,就是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听众如同嚼蜡。会刚开了不到半个小时,后排就有人高声武气地说:“有狗屁重大罪行!都是些陈谷子烂糠,‘红联’把我们当瓜娃子耍,骗我们啦!走!回家烤火去啦!”后面几排听众“哗”的一声,纷纷退场。
      曾文彬声嘶力竭地对着麦克风喊叫:“批‘走资派’,是忠于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态度问题!请革命群众不要听信别有用心者的挑动,坐下继续开会!”但制止不住退场人流。负责会场保卫的“红联”武卫队队长莽娃,下令关闭了礼堂的正门和侧门,阻止群众退场。于是,急于退场的人同守门者发生冲突,场内秩序大乱。此时照明灯突然熄灭,会场一片漆黑。黑暗中只听有人高喊“打”!顿时石头与砖头齐飞,拳头与烘笼共舞。旋即,礼堂成了武斗场。此时,有人故意从外面拴死了礼堂的门,困在里面的无辜群众哭爹喊娘。莽娃打着手电筒,查明停电的原因是配电箱里保险丝断了,就装上保险丝恢复了照明。然而,停电时间才15分钟,会场却一片狼藉:广播器材全被砸烂,遍地是砖头、石块、打烂了的烘笼和丢失的鞋、帽,躲在椅子下避难的群众,十有三四挨了误伤,有人被砖头、石块砸破头,有人被拳头、棒子打伤腰,还有人被烂烘笼里飞散的红炭烫伤背……五六十人被连夜送医院治疗。最糟糕的是不见了郑刚的踪影,曾文彬派人四处寻找,发现郑刚倒卧在礼堂后门外一条僻静的小街边,头颅破裂,伤口还在流着殷红的鲜血和白色的脑浆,虽马上送医院抢救,却已回天乏术。
      第二天,山城街道一下子大字报铺天盖地,“红联”攻击“红造”制造了“12・23”反革命事件,是打死郑刚的元凶;“红造”反唇相讥,骂“红联”贼喊捉贼,自己炮制了“12・23”事件还嫁祸于人……正好此时省“革委会”来了文件,说经过调查,郑刚同志是好干部,指定他进入县“革委会”领导班子,这下问题性质发生了变化,一场派性武斗引发的死人事件,成了谋害革命干部的案件,被县“革委会”定名为“12・23案件”。
      在县“革委会”起主导作用的是军宣队,名义上说是“一碗水端平,对两派都不偏不倚”,实际上大多支持“革命造反精神强”的“红造”,“12・23案件”的调查,最终向不利于“红联”的方向发展。有人劝曾文彬外出避避风头,于是,他利用春节探亲回家乡避祸,其时正好与我相逢。
      在家乡躲了三个月未见动静,曾文彬以为风头已过,身上带的钱也快用完了,不得不在4月底返回F县。但刚进家门不久,就被抓捕投入死牢。曾文彬做梦也没想到,在他离开F县期间,“红联”和“红造”的头头们已经完成了以他作牺牲品的“政治大联合”,将策划、制造“12・23案件”,谋害郑刚书记的罪责全推到他一人身上。而县“革委会”的主要领导也完全听信两派头头的话,认定曾文彬是“12・23案件”的主谋和谋杀郑书记的元凶。在“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的“文革”年代,先定罪名后凑罪证的事例司空见惯,“12・23专案组”也如法炮制,曾文彬在被剥夺一切申诉权利的情况下,很快被判处死刑推上刑场,做了他乡冤魂。
      曾文彬死后不久,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前途,妻子带着刚满周岁的孩子改嫁他人,离开了F县。在那政治问题株连九族的“文革”年代,对一个年轻的弱女子来说,这既是不得已,又是最明智的决定。
      陈主任说,他“文革”中一直在F县,虽未被打成“走资派”,但也被定为是“执行刘邓反动路线,犯严重错误的干部”,天天写检查,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他明知曾文彬的死是冤案,也无能为力。他还告诉我,因无人申诉,曾文彬的冤案至今未平反昭雪。
      我请教陈主任平反曾文彬冤案的法律途径,他说,“文革”中蒙冤者太多,虽然各县都成立了“落实政策办公室”(简称“落实办”),专门处理平反冤假错案,无奈积案太多,“落实办”日夜加班也忙不过来,不得不采取“民不诉,官不究”的原则,也就是说对没人申诉的案子,就暂时不做复核平反工作了。如要平反曾文彬的冤案,必须要由他的亲属,或者是案件的知情人向F县“落实办”或法院提出申诉,方能获得复核平反。在F县,“12・23案件”的知情人几乎全是涉案人,要让他们出来讲真话,无异与虎谋皮,因此,唯一的希望是找曾文彬的亲属出头申诉。
      我从Y专区办完公事后,借回家乡探望母亲的机会,寻访曾文彬的亲属。他母亲已于三年前病故了,经多方打听,得知他只有一个同母异父弟弟汪国成在乡下务农。因返回单位的机票已定好,我没有时间去乡下找汪国成,只好转托与汪家相近的同学老文,请他去找汪国成,动员汪出面申诉。
      回到单位一个月后收到老文来信,说已抽空去乡下找过汪国成几次。但汪对出头申诉为哥哥平反之事毫无兴趣。还说哥哥生前与他很少往来,他没沾过哥哥的光,死了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哥哥在世时他在家务农,哥哥死了他照样当农二哥,而且一个姓曾,一个姓汪,扯不到一起。末了还问为哥哥平反他本人能得到什么好处?申诉花费的钱谁来出?他误工的损失谁来补助?看了信后,我对汪国成的冷漠感到寒心,但又觉得不无道理。“皇帝不忙太监忙――何苦来哉”,从此我也不再提为曾文彬平反之事了。
      (责编郑 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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