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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幼的刻耳柏洛斯正把守着地狱之门 把守地狱之门的天使

    时间:2019-03-10 05:36:52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雨夜,杀人现场,一位妇女被害,她用自己的命救了警察,警察却躲开了。这一切都被记者悄悄拍了下来,记者清晰地看到了杀人犯,被害人,还有警察,她该怎么办?她要坚持正义,她要报道此事,她要让有罪的人渎罪。她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对的……
      
      
      一
      电视新闻记者吴媚住在一个野生菜市场的对面。吴媚年过三十,至今未婚。
      这天,她在窗台架起摄像机。因为记者部得到内部消息,说城管要整治这个野生菜市场。台里分配给吴媚的任务,就是要拍下这个老百姓上访过的,领导亲眼见过的,菜贩子多次历险过的,但没有真凭证据的场面。据说这是一个农民工自发的市场,备受城管欺凌,市长是来给穷人撑腰的,他特许给城管们一次严重的曝光打击。
      电视台得到的情报似乎不太准确。吴媚架好摄像机,等了几天,还没见“鬼子进村”。吴媚的眼睛已布满血丝。她个人生活经营惨淡,还没尝过男人鲜,趁此机会,她决定好好观察一下男人。吴媚正在苦恼一个帅哥也没有,眼珠子都快生锈了,这时,一个男人慢吞吞地走入她的视线。
      他也不是很帅,就是看上去不像卖菜的,也不像买菜的,他什么都没做,算是个路过的,很没趣。吴媚看得很清楚,他太清瘦了,风吹即倒的样子,大概看起来像一根漂亮而又会动的骨头。
      镜头里的老帅哥每天都准时出没,像军人出操,或警察执勤。他就是天空飞过的一只鸟儿,不看白不看。这是一个好玩的游戏。
      终于,这天晚上,台里郑重通知,城管将在天黑之时行动。
      吴媚架着摄像机,等。这时,天空忽然飘起雨来。
      吴媚突然发现镜头里有人在跑,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举着一把刀,女的一边跑,一边喊。吴媚听不清喊了什么,但女人的处境是绝对危险的。她跑得慢一些,那刀砍向她,砍了几下,都没有砍到。
      女人和杀人犯冲过一张肉案板,凶手的刀仍在空中乱砍,霍霍霍!逃命的和杀人的围着肉案板周旋了一阵,看来女人难以逃出魔掌。这时,吴媚突然在镜头里看见了帅哥,他刚好从巷子里走出来,他没打雨伞,吴媚毫无差错地一眼认出了他,他正好走进了灯光下,吴媚看清了他的衣服,深蓝色的,有闪亮的警徽,帅哥原来是一名警察。吴媚差点兴奋得惊叫起来,警察要与杀人犯殊死搏斗,英雄与壮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绝对的新闻一等奖!
      吴媚把镜头给了帅哥。只要他大喝一声,便能救下女子。女子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她向他求救。但凶犯似乎对从天而降的警察毫不畏惧,冲警察过来了,警察似乎仓皇地跑了几步,那刀跟着他也飞跑了几步。吴媚屏住呼吸,只见镜头里的警察一头钻进了肉案板下面一个狗洞里。
      女人更加惊慌地跑着,可惜在关键时刻,她摔了一跤。那夺命的刀便凶恶地落在她的左边,右边,砍杀人的场面就要出现了。吴媚鼓励自己,不能抖动,镜头就是生命。她使劲睁大了眼睛,突然又一个妇女闯进来。
      住手!那人影大喝一声,凶手愣了一下,回过头去,这一瞬间,便为那女人赢得了逃生的时间,一瞬间便没了影。
      凶手站在距肉案板一米的地方,回头时,他正好与躲藏在案板下的警察面对着面。凶犯一定杀红了眼,见目标跑了,冲过去,举刀便向警察刺过去。警察紧缩了身子,惊喊了一声――救命!这时,妇女肥胖的身躯,犹如一座山拦截住了行凶者,她企图夺过他的刀,但她很快输了。他的刀疯狂地捅向她,哧的一声,从前胸穿到了后背。
      凶手砍完人,好像泄完了气,跑了。警察也急忙从狗洞里钻出来,吴媚在镜头里看见他在打电话,然后,他丢下她,也跑了。吴媚估计他已报警,这一刻里,他也许良心有了些许的苏醒。这不是记者要管的事。吴媚放下摄像机,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足以让她骄傲一生。她看看整个事件发生的时间,一共七分钟。
      二
      吴媚连喝三杯咖啡,思路才清晰了点。警察、凶犯、女人、英雄,这已构成了一个非常复杂的关系。警察!警察!为什么逃走的人是个人民警察!吴媚做了五年记者,这些规矩她是知道的,给人民警察曝光不仅仅她需要勇气,更需要勇气的是台长。
      吴媚想了一夜,她现在只有一线希望,就是有人目击了现场,可是,如果目击人就是她自己呢?吴媚想也不敢想。
      天亮了,昨夜的血迹都被一夜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菜市场照常开业了。
      吴媚以记者的身份拨了电话到医院的120急救中心,问了好几家,才得到确切消息,昨晚送来的女人流尽了鲜血,已经死了。
      死了。这是英雄最后的结局。吴媚在网上查到了当天的报纸,报纸上说,昨夜一妇女被人捅死,警方正在寻找目击者。据现场勘测的情况来看,她遇到了拦路抢劫……轻描淡写的,一起突发刑事案而已。
      吴媚正在发闷,台里又来了电话,说,可能有人走漏了风声,城管的变精了。市长说市里快开两会了,先暂时放过他们。
      吴媚不死心,给台里回话说,可不可录点别的,比如警察见死不救的之类,行不行?台里说,要有老百姓打架就录一录,曝曝光,其他的,你知道的……
      吴媚确实知道,曝光不能由着自己说了算,即使自己去争取,也需要后面的编辑、总监跟她一样的硬着骨头才行。她决定把录像带扣下来。她把曝光短片转录到自家电脑里,再删除资料,把台里的摄像机清清白白地还了回去。
      从这一刻起,吴媚就跌进了噩梦里,常在梦里听人说,吴媚呀,你怎么不敢站出来说话呀!
      为此,吴媚去了医院询问死去的英雄送到了哪个火葬场,她要当面向她的遗体道歉。当然,这道歉的话,只能说给她自己听,原因就是因为她是记者,她不能说出真相,这是职业操守,无法违背。
      吴媚装成去找人的样子,在门口向里面望了一眼,她发现一个特别打眼的人,是一个年轻的警察,但绝对不是那个败类。
      吴媚心里暗地吃惊,莫非她是一名警察的母亲?吴媚退出来,她决定等,等她火化之后,捧着她的骨灰的那个人,一定是她最亲的人。
      吴媚没敢在殡仪馆里面等,她退到一处屋檐下,等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她终于化成一捧灰烬出来了。就如吴媚预想的那样,果真,她的儿子是市刑警大队一名警察,叫于荣光。
      确定这个事实后,吴媚暗自庆幸没有把录像带拿出来,如果有人见到这个场面,她坚定不疑地相信后果十分严重。当初自己第一时间是打算曝光的,现在想起来倒有点后怕。
      吴媚回家又打开了电脑,把短片重放了一遍,她考虑是否删除,思想斗争了很久,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太珍贵了,实在狠不下心来,删除自己百年难寻的作品,那相当于母亲抛弃自己的孩子。
      三
      吴媚一夜无眠,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她做了一个详细的采访提纲。她要在《警坛风云》栏目里,给英雄的儿子于荣光做一个专访。
      坐到于荣光面前时,吴媚不敢与他对视。她站起来,借着调镜头,从镜头里细细地看了他许久。镜头里的于荣光有点腼腆。
      吴媚打开采访本,他说,她录音。吴媚的心根本不在破案过程中,她想知道的是他母亲的生活,她有什么样的背景,为什么她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挡住砍向警察的刀。其实,当吴媚确定英雄的母亲有一个警察儿子时,她已经基本上明白了母亲见义勇为的原因,那是因为母爱。这位英雄母亲用生命爱着儿子,一定在一刹那间,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是母爱让她产生了错觉,她以为躲在狗洞里的人是她的儿子……
      在吴媚的引导之下,于荣光对着镜头说,我不是妈妈亲生的儿子,她是在我九岁那年改嫁到我家的。说实话,我一度很讨厌她,她脾气非常不好,患有轻微的神经病,发病时有暴力行为。
      吴媚紧锁双眉,这她倒没想到,几乎一下子推翻了她先前的推测。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也许是一个更精彩的悲欢离合的故事。
      于荣光说,她生过一个儿子,可能和我差不多大,没养活。到我们家后,她经常打我,骂我,骂我为什么不死,她的儿子死了。后来,我发现,她大脑清醒时对我特别好,可以说非常爱我,谁要动我一根指头,她就会找上门去拼命。我高考时,她害怕自己太紧张犯病影响我考试,搬到精神病院住了半年。那半年里,她天天给我写信,鼓励我。我上大学那一天,她哭了一夜,舍不得我。有次我在大学住院了,她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赶到医院照顾我。我感觉那就是母爱。她走的时候,我非常害怕,害怕她在回去的路上犯病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于荣光继续说,母亲遇害,我的压力非常大,案子破不了,人家说我,没把继母的命当数。破不了案,我就是个不仁不孝的人,我不配做警察……
      于荣光说着便呜呜地哭了。吴媚给他递纸巾。
      节目录制了两个多小时。结束时,吴媚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说,于荣光,报警的人应该就是目击者呀!于荣光说,是手机报的警,我查了号,是一个体户卖出去的号,这些人卖号都不要身份证,我没法找到他。现在号已停机了。吴媚再次恍然大悟,说,噢,这样啊,真是太不幸了。
      四
      电视台一切照旧。于荣光的专访播出了,反响极好,台长打来电话说,片子把握得很好,市里领导都表扬了,这次记者节十佳记者评选,党委一致通过,你已经当选了。吴媚觉得这个消息很唐突,尽管她盼这个荣誉盼了五年,可是现在她根本不想要。记者节那天,轮到吴媚上台领奖时,她对着话筒大脑里瞬时一片空白,她想了好久,跳进大脑的竟是那个录像带,那片密密麻麻的墓地,那看不到英雄的悲壮。她是个称职的记者吗?她担当了什么责任?什么义务?她凭什么站在这里?是因为她没有说出真相吗?她哭了,先是哽咽,再是流泪。她知道此情此景,不能悲伤,她想压住哭,可越压越要爆发,由不得她而放声大哭起来。
      记者节过后的一天,吴媚突然接到记者站主任的电话,主任狂喊,快到桥下去,观众报料发生了一起车祸,现在警察还没有到,快,快,快,拍个最原生态的事故场面,血腥一点,记得要血腥一点的,受伤的镜头要录到呻吟声……
      吴媚的精神立马来了,她忽地站起来,一路冲向事发现场。
      她扛着摄像机,挤过人群,只见一个老人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乌青,一个男人跪在他身边,双手按在老人胸前,按两下,口对着口做着人工呼吸。老人的嘴里流出涎水,顺着嘴角流,男人好像没有看到,不管不顾。吴媚举起摄像机,拍,把那个最脏的呕吐物作了特写,把嘴对嘴的人工呼吸作了特写,她心里已经涌出了标题――有一种亲吻叫拯救。
      吴媚把镜头对准正专心致志地做着人工呼吸的男人,这是个活雷锋,要给个特写。她把镜头定格了。这时,她突然发现这个男人有点面熟,还没等吴媚想起他是谁,医院的救护车赶到了。担架、氧气瓶眨眼之间就弄好了。老人被抬上了救护车。
      吴媚也跟着上了救护车,与男人面对着面,她突然想起来,是他!是他!败类!败类!这次他穿着便服。
      吴媚的脸全变了,拉得长长的,阴阴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这个时候挺身而出了,做活雷锋的时候就出现了,贪生怕死的败类。
      救护车呜呜地跑,行人纷纷避让,被抢救的老人不断地吐出污秽物。护士说太颠簸了,那败类就把老人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好像一个父亲抱着病中的婴儿。吴媚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个雨夜他钻进狗洞的情景,两幅画面不断地切换着,这是他的两面人生。做人怎么能这样虚伪,这样无耻?吴媚再也忍不住了,愤怒化作一股气力,挥起一掌,旋风般地横切在他脸上,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像北方农民甩了一个马鞭,浩然正气。
      众人愕然。败类也愣了,你?
      吴媚眼睛瞪成了铜铃,眼球燃着两把熊熊大火,恨不得点着他的衣服。两个人相对几秒钟,吴媚才回复,我是电视台记者吴媚,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要是想报复我,你就来。
      败类眼里没有任何表示,不惊讶,也不悲伤,说,对不起!原来,他心里明白。
      吴媚说,呸!我要是你就跳江自杀。
      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神情都怪怪的。
      救护车驶进医院,已全部准备好了,迅速把老人抬进急救室。
      等众人拥进去,吴媚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顿时没了力气。她终于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她觉得解恨,有替人报仇雪恨的快意。好记者追求的是维护公平伸张正义的快乐,她感觉自己的良心正在快乐地歌唱。
      急诊部主任听说吴媚来了,提着矿泉水赶来,主任没见到吴媚打活雷锋的一幕,热情地说,哎,那个救人的活雷锋呢?他还要给病人交一点医药费呀!家属还没找到呢,他好事可要做到底呀!
      吴媚愤愤地说,不要他管。正说时,那个败类从另一扇门里出来了。主任拍了一把油亮的大脑门,大声说,原来是刘警官啊!刘警官你真是个大好人啊!他回头对吴媚说,吴记者,这是东城三区派出所的刘秋生警官,总是为人民做好事,从没宣传过,这次正好记者遇到了,真要好好表扬一下……
      刘警官停住脚,截住主任话头,熟练地拿出警官证,说,押这。他转身时,和吴媚的目光再次相遇。吴媚盯着警官证,横眉冷对,拿出警官证抵押,算什么?那是国家的,有本事就拿出你的命来!
      目光的交锋,吴媚始终占着上风,她逼得刘秋生无法对视。刘秋生一定明白吴媚眼里的意思,那是国家的,凭什么拿国家的东西担保?刘秋生迟疑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两张50元,递给了主任,说,我先走了。主任拿着钱跟上去,刘警官,哪能让你出钱呢?刘秋生甩开主任的手大步走了。主任对吴记者说,刘警官每个月要给女儿输两次血,他的钱,我们可不能拿!
      护士接过钱,说,我们马上把钱给她爱人送去,听说她女儿白血病又加重了。
      女儿?白血病?输血?吴媚呆住了。
      事情突然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吴媚蒙了。问,那他的……女儿呢?
      护士说,在12楼,白血病区,叫刘朵朵。如果不是父亲的血,女儿早就死了,他真是个伟大的父亲。
      吴媚直觉得血冲上了头顶,她差点倒了。难道他钻进狗洞,是为了留住自己的鲜血,救女儿的命?是否他刚刚给女儿输了血,他已经没有气力与犯罪分子斗争了?可是,他是一名人民警察呀,难道他的鲜血只属于他的女儿吗?只能为他的女儿而流吗?这样就可以原谅他了吗?吴媚问自己。她的大脑一时乱成一团麻。
      即使听到众口一词,吴媚也要用自己的眼睛再证实一下,是不是有个刘朵朵。这就是记者,她只相信自己。
      她告别主任,悄悄地上了电梯,中午时分,医院的人很少,何况中医院本来生意就不好,吴媚悄悄来到12楼。
      病房里静悄悄,病人很少,所以吴媚毫不费力就找到了小朵朵的病房。8岁的朵朵正低头数着一堆红豆。数这个干什么?吴媚问。朵朵说,我数了37000颗了。爸爸说,再数10万颗,病就好了,我就能去上学了。
      跟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女孩子患白血病,她靠输血活着。吴媚的心有点疼,站起身,说,阿姨走了,朵朵,你的病一定会好的。朵朵说,你怎么知道我叫朵朵呀?吴媚说,这楼里的人都知道呀,因为朵朵是个坚强的孩子呀!
      话音落下时,吴媚都想流泪了。如花的生命,没有鲜血的滋养转瞬便会凋落,所以父亲背叛了他的责任、道义、良心,甚至是国家,人民,他把自己的鲜血自私地留给自己的女儿。吴媚黯然走到电梯口,父亲的做法有错吗?别人的命,女儿的命,都是生命,同样宝贵。英雄,女儿,鲜血,道义,责任,她无法给他们定义。吴媚找不到确切的答案,她急切地等待电梯上来,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她的心好疼,朵朵那渴望活着的生命正一点点唤起她心底的温柔,甚至就是母性,这些东西正一点点吞噬着她作为记者要追求的公平与正义。
      吴媚决定先去找找刘秋生,吴媚来到东城三区派出所时,刘秋生正在办公室写着什么,吴媚径直进去,刘秋生站起来,吴媚说,你得给我一个说法。刘秋生说,今天的事请不要播出来,我不是好警察。其他的,我说不出口。吴媚说,其他的就是你女儿的病情,我都知道了。那你还要我说什么?刘秋生说,我不能挺身而出,因为我的鲜血要留给我的女儿,没有我的鲜血,她就会死。当然,他嗫嚅着说,我的说法很可耻。
      吴媚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流出来,你真的很可耻,你不是你女儿的警察,你是人民的警察,你不只属于你的女儿,你还属于为你死去的妇女。刘秋生说,是的,我很可耻。如果我女儿知道这一切,她也会认为我是可耻的,她宁愿自己死,也不要我成怕死鬼。她最骄傲的,就是爸爸是一名警察。可是,我做不到,我是父亲,你知道吗?我是一个父亲!
      吴媚一把擦掉眼泪,看在你是父亲面上,我可以为你守住秘密,但我不会原谅你。
      刘秋生点头,很无奈。
      他送吴媚出来,走到大门口,吴媚说,你知道死去的英雄是谁吗?刘秋生说,我知道。你知道他家里发生了什么吗?刘秋生说,我知道。你知道他不能破案就要带着不仁不孝的罪名辞职吗?坏警察会留下,而好警察要离开!这是什么道理?刘秋生说,我知道,我没道理。吴媚几乎要叫喊,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你还不敢站出来?刘秋生小声说,朵朵不能接受,她也是一条生命,她渴望……活着。
      朵朵成了刘秋生的挡箭牌。吴媚没法说什么了,无论如何,活着的生命都是最重要的。刘秋生说,你别以为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入警前,我是个工兵,在广西前线扫雷,知道有多少战友被炸死了吗?我现在常想,那时候,我要是被炸死了该有多好!你知道我这样活着有多么痛苦吗?那事以后,我都不敢穿警服,遇到局里统一着装行动的时候,我不敢从警容镜前经过,我没有脸看这肩头上的警徽……
      刘秋生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那里面一定饱含着泪水。吴媚理解这种痛苦,父亲的痛苦,警察的痛苦,它们交织在一起,冶炼着他的良心和道德,所以,吴媚眼里不由得闪过几丝快慰,好在他非常痛苦,否则吴媚非自杀不可。吴媚心里有些畅快,都想笑了,坏警察就是不能过上好日子。
      刘秋生的脸上滴落了两颗泪水,他潸然的泪水依然是晶亮的,他飞快地擦了去。吴媚突然说,刘秋生,我要帮助你,哦,不是,我要帮助朵朵,我来号召社会捐款,给朵朵换骨髓。
      刘秋生吃惊不已,又有两行泪水闪闪发亮地涌出来,他压抑着说,不用,真的不用,朵朵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已经不能换骨髓了,朵朵的生命用我的鲜血维持着。我一个月给她输一次血,不够的得拿钱买。她妈妈没有工作,朵朵没有医保,我没有那么多钱给她买血,我用自己的血养她,她快要死了……吴媚望着他晶莹的泪水,哎,我是为了帮助朵朵!刘秋生一只手背又快速地擦了泪,如果有一天,朵朵走了,那么,我就不是父亲了,我向于荣光请罪,我一定说出真相,你现在帮助我,就等于在我的良心上砸砖头,我受不起,我怕等不到那一天。
      吴媚冷笑一声,是的,如果我帮助你,我就是没有是非,瞎了狗眼的记者。可是,我要帮助朵朵,我要让她活着将红豆数到10万颗,你不要东拉西扯。
      五
      回家后,她立即写了一个新闻策划稿,里面详细写到了号召社会救助朵朵的做法……写策划的时候,吴媚全身都在颤抖,她在与死神赛跑,也在与良心作战,这是善与恶的较量。吴媚咬着牙对自己说,你不要战斗了,活着的生命高于一切。
      吴媚写了一夜,一大早把号召给朵朵捐款的策划方案交给了记者部主任。主任粗粗地看了几眼,吴媚,你这个策划太平淡,每次捐助都是这么搞的,效果并不是太好,能不能想个新鲜点的?说到这里主任突然一拍大腿,两颊潮红,哎呀,献血法里有规定,献血的人,可免费用血,号召献血的人在血证上写上刘朵朵的名字……吴媚心头一亮,好极了,我这就重写。
      这次的策划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电视播出当天,为朵朵献血的人挤满了血站,平时停在闹市受人冷落的献血车前也排起了长队。
      公安民警也出动了几百人,吴媚以记者的良知拍着每一个镜头,突然她在镜头里看到了于荣光。
      于荣光在一群警察里面等待采血,他瘦了很多,坐在长凳上一言不发,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还没有破案。
      吴媚从见到于荣光的那一刻起,脑海里就迅速成型了一个想法,要把于荣光的献血证亲手转给刘秋生,可能这有点残酷,但这非常有必要,做错的人就要受到惩罚。等到于荣光献血时,吴媚的镜头对准了他,于荣光挡住自己的脸。吴记者,你真的不要拍我,很多战友都献了400cc,我身体弱一些,我献得最少,大家献出的是鲜血,没有谁的血比谁的血宝贵,你一定要公平。
      可是吴媚根本不理会于荣光的话,她要的就是于荣光献血的镜头,就像她拥有刘秋生贪生怕死的镜头一样,她录下这个镜头,她的心中才能摆平公平和正义。
      有了众人的献血,朵朵可以两天输一次鲜血,她的脸色红润了,像一朵含苞欲放的小花蕾,粉粉嫩嫩。医生私下对吴媚说,这只是暂时的,她已经是晚期了,到最后,鲜血也救不了她。吴媚流泪了,那我们一定要满足她的心愿,要让她上学。
      吴媚为了让朵朵上学,跟学校多次交涉。终于,人们通过电视看到朵朵走进了校园,坐进教室,她身边围着问长问短的同学,她那粉色的笑容,令世界灿烂无比。
      两个月后,朵朵的报道就要结束了,吴媚作综合报道的最后一个镜头,要录7302张献血证,策划了刘秋生与女儿的一段简单对话。刘秋生说,朵朵,这是好心人送给你的献血证,有了好心人的鲜血,你才可以上学。刘秋生的妻子李琴默默地转过身去,她在揩泪。吴媚抢下这个难得的镜头。朵朵说,爸爸,为什么献血证上都写着刘朵朵的名字呢?刘秋生说,因为爸爸妈妈没有钱给你输血,爸爸一个人的鲜血救不了你,好心人献了血写上你的名字,你就可以免费用血了,他们给你献多少,你就可以免费用多少。朵朵说,爸爸,我懂了,怪不得报纸上说我是用鲜血浇灌的花朵,我要谢谢好心人。
      刘秋生哭了,低着头哭,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献血证上,双肩剧烈抖动着,吴媚录这个镜头时,心里头闪过一丝快意,她刻意作了几个特写。吴媚把镜头全给了刘秋生,拍得十分畅快,从来没有过的畅快,好像自己打了一个翻身仗。没料到李琴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哭泣的刘秋生说,吴记者,你不要拍,我求你,不要拍了。看来,她一定也知道那件事。吴媚没有放下机器,李琴面对着镜头,吴记者,我求你,不要拍了。刘秋生拉过李琴,吴记者,你一定要拍。夫妻两人争执着。李琴说,吴记者,你一定要拍,就拍个这样的镜头吧!说着,李琴拉住刘秋生的胳膊,拽着他一把跪在7302份献血证面前。吴媚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这是个宝贵的好镜头,她在镜头里看着刘秋生,他双膝着地,磕得地面砰一响,他用尽全力跪着,用心跪着,然后,把他的头磕碰在地上,砰砰砰地响,像有人刻意地扯断了几根古筝线。吴媚突然眼睛一热,李琴,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给他找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向人们谢罪。他忏悔了。
      拍了这个镜头后,吴媚疲惫地放下机器,好像完成一件生命中的大事。李琴声音几近哀求,说,吴记者,你一定要播出这个镜头,这是刘秋生的一片真心,请你一定要播出来。刘秋生不敢看吴媚,他一直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吴媚回到台里,倒出片子,编辑们都愣了,为这个下跪的镜头能不能播出来发生了争议。
      一直争论到播出前,能不能用这个刘秋生下跪的镜头还没有确定下来。最后请出了台长,台长请示了政法委书记,他们联合作出了决定,一个字――删!
      就这样,刘秋生失去了最后一次、唯一一次忏悔的机会。
      朵朵报道全程结束后的第三天,从医院传来消息,朵朵因肺部感染去世了。
      送走朵朵不久,刘秋生从医院的12楼跳了下去。
      吴媚到过现场,只是刘秋生的遗体已经移走了,地上褐色的鲜血,像一幅太平洋地图,看得出,他死前流了很多血,也许在他跳下楼的那一刻,他刻意地将自己摔出满地鲜血,只为了偿还。她望着12层那个敞开的窗户,想象着刘秋生从12楼纵身而下,她想流泪,但忍住了。
      第三天,吴媚接到一个特快专递,拆开来看,是刘秋生写来的。遗书。短短几行字,吴记者,请将你录的带子交给刑警队,让一切真相大白。我对不起7302份献血证。我没有路可走。
      吴媚愣怔地读了好几遍,好像读不懂意思,生与死似乎都在一张纸上。然后,她趴在办公桌上,滴了几滴泪水,全甩进了抽屉里,她不能让人看见她流泪。
      吴媚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回了家,菜市场依然红红火火。吴媚在阳光下架起摄像机,她在镜头里张望,可他再也不会从对面走过来了,这是一个她得接受的事实,他已经死了。
      哭到天黑透了,吴媚才记起要把拷好的U盘拿出来,交出去,刘秋生的遗书交代的,一定要交出去。他要忏悔。他要吴媚为他制造最后一次忏悔的机会。
      吴媚手心里紧紧地攥着U盘,下了楼。不知何时天上又落雨了,吴媚没打雨伞,她顾不得这些,她走到一个警民信箱前,试着伸伸手,刚好能塞进一个U盘,好像这是注定的结果。她又住了手,这小小的箱子,能装进这个秘密吗?这小小的箱子,能塞进一个忏悔吗?她回望大街,高楼大厦在雨里矗立,许许多多的12楼都关上了窗户,一条生命,从高高的12楼做着落体运动,从生到死,需要多少时间?她没有答案,她收回了手,这一瞬间,她决定把U盘毁掉。
      她叫了出租车回到家里,打开电脑,插上U盘,两秒钟以后,文件删除了。竟然这样简单。她与自己搏斗,最后害死了别人。
      吴媚从此再不过问有关刘秋生的事,也不过问有关于荣光的事。朵朵住的那家医院,她再也没有去过,甚至,遇到花园她也要绕着走,怕见到开放的花朵。半年之后,她外出采访,偶然遇到了李琴,她手里握着一个秒表,一边走,一边口里念念有词。吴媚叫她,她看了她一眼,再没有表示,好像她是个陌生人。路过的人告诉吴媚,她是个疯子,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几个月,从治安岗亭到菜市场,数步子,算时间……吴媚的耳朵嗡嗡作响,像有一万只苍蝇在飞,她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非常想哭几声,可是她流不出泪来。于荣光说过,从治安室到案发现场,只需427步,1分31秒,整个事件发生7分钟,其实吴媚也有三次报案机会,但她都死在了新闻里…… 马凌宇/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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