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侵案被害人人身取证的主体探讨
时间：2023-04-24 12:35:04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陈 龙 张健苗 谷党恩
1．南方医科大学法医学院，广东 广州 510515；
2．广州市公安局花都区分局，广东 广州 510800
性侵害泛指违背他人意愿，对他人做出与性有关的行为，包括强奸、猥亵、性骚扰、性虐待等。世界卫生组织将性侵害案定为：任何人，无论其与被害人的关系如何，在任何环境下，包括且不限于家庭和工作地，进行不受欢迎的性评论或挑逗，或以胁迫手段暴力手段对被害人施行性行为[1]。根据我国最高人民法院的报告，2015 年我国性侵害案件达25000 件，2016 年我国性侵害案件达15000 件，主要包括强奸罪、猥亵儿童罪、强制猥亵侮辱罪等，其中强奸罪的案件最多[2]。性侵害会对被害人造成严重的身心伤害，并影响社会公共安全。性侵害的被害人主要为女性，少部分为男性。本文着重对性侵案中女性被害人人身取证的主体进行探讨。
性侵案往往呈现“一对一”局面，即被害人指控性侵行为的发生，而被告人辩解自己无罪，除了两人外再无第三人或监控录像可以证实案发过程[3]，因此，对被害人人身取证十分关键。被害人身上的物证主要包括暴力行为物证和性行为物证[4]。暴力行为物证是犯罪嫌疑人对被害人实施暴力行为而形成的物证，主要包括捂口鼻、捆绑、扼颈、咬伤、殴打、挟持而形成的损伤，以及因性接触而造成隐私部位如生殖器官、肛门、乳房的损伤。性行为物证是犯罪嫌疑人对被害人实施性行为过程中，发生物与物的交换和转移，而存留在女性身上（如生殖器官、肛门、乳房、口腔）的生物物证，如精液（斑）、唾液（斑）等。对被害人人身取证主要包括人身检查和生物物证的提取，此过程涉及女性身体的隐私部位，不同的取证主体会对女性的心理健康及证据固定的成效有一定的影响。我国性侵案中对被害人人身取证的主体主要为公安法医和妇科医生，国外某些国家（如美国）还设有专门的性侵犯护士检查员（Sexual Assault Nurse Examiners，SANE）[5]，下面将对这几种取证主体的优劣势进行探讨。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2022 年最新版）第一百四十六条规定：为了查明案情，需要解决案件中某些专门性问题的时候，应当指派、聘请有专门知识的人进行鉴定。对于性侵害这一类案件的人身取证，国内主要委托公安法医进行。派出所接案后，经过询问案情，委托公安法医对被害人进行人身检查、记录损伤并提取相关生物物证送DNA 检验，为性侵害案固定证据。
（一）公安法医取证的优势
1．专业性强。公安法医作为专业的司法鉴定人，有扎实的专业基础，丰富的取证经验。如遇强奸案，公安法医能详细准确地记录性暴力损伤的类型、位置、大小和形态，并按经验重点在阴道穹窿部提取阴道拭子送DNA 检验。若被害人遭受轮奸，公安法医会根据经验将阴道分成三段（前、中、后）提取阴道拭子，以助于检出不同嫌疑人的DNA。
2．快速响应。公安法医业务单一，每天都安排专人24 小时值班，接案后能快速响应，迅速开展取证工作。
3．精准取证。公安法医具备侦查和取证意识，对于被害人身上物证的提取，在提取前，详细询问被侵害人当时双方的衣着情况及其身体的哪些部位受到了性侵害，以及被侵犯时有哪些动作和行为等，然后从被侵害者的衣物上、口腔、乳房以及阴部提取[6]相关证据。公安法医身兼公安身份，更容易通过询问被害人，掌握案件的经过和细节。如性侵害过程中，嫌疑人有亲吻乳头、体外射精的情节，通过询问具体部位，公安法医能够实现精准取证。
4．DNA 检出时效快。公安法医和DNA 室同属公安技术部门，能协助办案人员尽快将检材送到DNA 室进行检验，快速锁定嫌疑人。如一起案例中，某地一名被害人报警称在凌晨酒后驾车至某高架桥底时，撞石墩发生了事故，事后意识模糊，被路过的摩托车司机借安抚之机实施了强奸。由于交通道路上车来车往，想实施强奸并不容易，加之被害人处于醉酒状态，对事情的具体细节描述不清，抓捕嫌疑人后其又拒不承认，中心现场无视频监控，使得强奸行为是否发生一度缺乏证据支撑。公安法医接报后，立即提取被害人的阴道拭子和嫌疑人的阴茎冠状沟擦拭子，并协助快速送检DNA，结果在双方的检材中都检验出了对方的DNA 成分，快速相互印证，让嫌疑人无处遁逃，为案件的侦破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二）公安法医取证的劣势
1．容易造成二次伤害。由于工作性质的缘故，国内的公安法医身兼现场勘查和鉴定双重任务，工作强度大，女性少能胜任，导致绝大多数公安法医均为男性。性侵案被害人本已遭受了男性犯罪嫌疑人的侵害，取证时又得在男法医面前暴露自己的性器官和其他隐私部位，心理容易遭受二次伤害。即使取证时有女性工作人员陪同，被害人仍然对男法医持有抵触情绪。日常工作中，就有不少女性被害人因男法医而拒绝取证。
2．增加警力负担。由于对女被害人的人身取证多由公安男法医进行，根据规定，除了办案人员外，必须有女性工作人员陪同，从而增加了警力负担。
3．取证存在局限性。由于设备的限制，公安法医有时未能对生殖器进行深入检查，如遇到被强奸致怀孕或染上感染性疾病的女性，仍需到医院就诊，并行尿检、血检、B 超检查、阴道分泌物检验等协助取证。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2022 年最新版）第一百三十二条规定：检查妇女的身体，应当由女性工作人员或者医师进行。随着法治建设的不断完善，公众对个人隐私的保护意识不断提高，被侵犯女性由男性法医取证显得不太合适。为了更好地保护女性，部分地区性侵案中的女性被害人由妇科医生进行取证。
（一）妇科医生取证有以下优势
1．丰富的妇科检查经验。妇科医生就职于医院，日常接触众多女性病人，对生殖器官的结构了如指掌，有丰富的妇科检查经验，对损伤的定位及描述更加准确。如遇阴道口血污时，医生能更准确地判断血污是来源于外阴、阴道还是子宫，是损伤致出血还是疾病出血或月经。
2．依托医院设备深入检查。性侵案中遇到被强奸致怀孕或染上感染性疾病的女性，在取证时，医生能通过影像设备（如B 超、彩超等），或者提取相关检材送检验科检验，以快速固定更多的证据。
3．减少二次伤害。女性被害者更容易接受同性为自己检查取证，妇科医生绝大多数为女性，且取证地点在医院，能有效缓解被害人的心理压力，减少二次伤害。
（二）妇科医生取证的劣势
1．耗费时间长。由于医院的就诊人数较多，医生难以做到一对一服务。取证时，要经过排队挂号、候诊、就诊等过程，有时医生还得临时处理急症病人，造成取证耗时长。
2．取证欠全面。妇科医生和法医的专业和关注点不同，其检查时主要关注妇科方面的损伤，常忽略体表其他地方的损伤。检查生殖器损伤时，医生少会用刻度尺测量损伤的大小或长度，这会给后续的伤情鉴定造成被动。提取生物物证时，由于缺乏经验，如遇被轮奸的被害人，医生少会采取阴道三段式提取。另外，妇科医生多局限于生殖器的物证提取，如遇到嫌疑人亲吻乳头或体外射精等情况，妇科医生常会拒绝协助提取，事后公安还需安排女工作人员补充提取。
3．偶尔存在不配合的情况。由于性侵为刑事案件，部分医生因害怕承担责任，而以“不会”“没操作过”“怕提取不准确”等说辞推脱，拒绝协助提取生殖器的相关生物物证。另外，部分医生行妇检后，由于担心“写得多错得多”，而概括性地书写病历，未能提供有用的损伤细节信息。
4．部分提取物证的载体不能满足鉴定需求。部分医生提取阴道拭子用的是医院的套管棉签，此种棉签的棉花量偏少，可粘取的生物检材量少，且套管内没有干燥剂，检材容易发霉，影响DNA的检出率。
在国外某些国家（如美国）的性侵案中，对被害人人身取证会由受过专门培训的护士进行，她们提供全面和精准的被性侵后的医疗服务，准确记录犯罪证据，并促进被害人的心理康复，这种护士叫做性侵犯护士检查员（Sexual Assault Nurse Examiners，SANE）。
（一）性侵犯护士检查员取证的优势
1．对口性。性侵犯护士检查员在人身检查和物证提取方面受过专门的培训，能快速对口服务。
2．全面性。性侵犯护士检查员能结合法医学和临床护理学的专业和经验，对被害者进行全面的取证，包括采集全面的病史（最近的生殖器手术、被侵犯以来的症状、被侵犯的细节、侵犯者的数量、具体威胁、插入类型、被侵犯后的活动等）、被害者口拭、毒理学检测、脱落细胞（嫌疑人接触过的衣物或隐私部位）、损伤的拍照记录、阴道拭子、肛周拭子等[5]。
3．中立性。性侵犯护士检查员是独立于司法机关外的其他人员，取证能更显中立性和客观性。
4．治疗性。性侵犯护士检查员除了协助取证外，还能够针对性地提供疾病和心理的评估和治疗，包括怀孕风险、紧急避孕、性病评估、艾滋病毒检测、迷幻药物检测、被害人心理评估和促进康复等。
（二）性侵犯护士检查员取证的劣势
培养专业的性侵犯护士检查员要求较高，需具有两年临床工作经验并具备高级身体评估技能的注册护士经过严格的训练，才有可能成为性侵犯护士检查员。由于我国现阶段医疗资源紧张，护士日常工作繁忙，暂时难以培养和推广性侵犯护士检查员。
性侵害不仅对被害人的身体和心理造成创伤，还会影响社会的安全与健康。为了保护女性，打击性犯罪，维护社会稳定，通过专业人士的取证，固定被害人身上的暴力行为物证和性行为物证，能为性侵案的侦破提供科学的法庭证据。
公安法医对被害人人身取证具有专业性强、快速响应、精准提取、DNA 检出时效快的优势。但由于国内公安法医绝大多数为男性，取证需要女工作人员陪同，增加了警力负担，且容易对被害人造成二次伤害，另外某些深入的取证因设备的限制难以进行。妇科医生具有丰富的妇科检查经验，能依托医院设备深入检查，且绝大部分妇科医生为女性，能减少对被害人的二次伤害。但也存在耗费时间长、取证欠全面、医生偶尔不配合取证、部分提取物证的载体不能满足鉴定需求等劣势。外国的性侵犯护士检查员能提供取证、治疗和促进心理康复的服务，取证具有对口性、全面性和中立性的优势，但受限于我国医疗资源紧张的现状，性侵犯护士检查员取证难以全面推广。
综上所述，公安法医、妇科医生、性侵犯护士检查员对性侵被害人人身取证各有优劣势，应取长补短，相互结合。如公安机关应增加招录培养女法医，遇性侵案时，优先由女法医取证，如需深入检查，可结合医生专业的妇科检查意见和医院设备的检查化验结果，以达到快速全面准确的取证。有条件的地区，可以借鉴国外性侵犯护士检查员的取证模式，依托医院的临床技术和设备，结合公安法医的取证经验，培养专职的第三方取证人员，确保取证的中立性、客观性和全面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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