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皮胎漆器创意设计思维探究
时间：2023-04-24 13:35:06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人
杨绍骏，谭超
（1.西昌学院，四川 西昌 615013；
2.四川美术学院，重庆 401331）
1.1 彝族皮胎漆器简介
7 000多年前的中国已经开始使用漆器，从杭州跨湖桥遗址出土的漆弓证明了中国人用漆的历史。在中国传统漆器文化中，漆的内涵是包容，漆可以包容一切的物质，在制作漆器的时候也代表着漆可以附着在一切物体的表面并且保持自身独特的性质。相应的在传统漆器的制作过程中也就出现了多种多样的漆器胎体，如木胎、蔑胎、皮胎、藤胎、竹胎、铜胎、陶胎、布胎、纸胎等。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还出现了一些新的胎体材料。在我国历史上，皮胎漆器通常是在战争中以防护具的形式出现。
随着考古活动的深入，在两湖一带出土的战国时期文物中就发现了大量的护具一类的皮胎漆器，位于湖北随州境内的曾侯乙墓、湖北荆州境内的江陵藤店1号墓、天星观1号墓以及湖南长沙五里牌等战国墓中均有漆盾牌、漆皮甲等护具出土。从大量的战国时期文物来看，牛皮是当时皮胎漆器胎体中最常出现的材料，加工好的皮胎漆器具有重量轻、坚韧、在牛皮较软时容易造型等特点，所以当时皮胎多用来做盔甲、盾牌等防具。《左传》中有这样一段文字：“牛则有皮，犀咒尚多，弃甲则那？役人曰：从其有皮丹漆若何？”这段文字中的“丹漆”指加了朱砂的红色漆，这说明在春秋战国时期的盔甲上面会用红色的漆来做髹饰。
东汉以后随着瓷器的普及，皮胎漆器作为护甲和日常用品在中原地区的人们生活中已经较为罕见，反而在少数民族地区出现了皮胎漆器。据有关学者推测，在当时相对先进的皮胎漆器的工艺、技术可能是随着民族文化的交流逐渐传入少数民族地区。散居在中国西南部地区的彝族在相当长的历史阶段中都是以游牧为主要的生活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彝族人民随时有搬迁的可能性，所以，他们的生活用具必然要具备易于搬迁、轻巧耐用、简单实用的特点。陶、瓷材料易碎，竹、木、纸等质的器具又极易腐坏，不能长久保存，所以彝族人民根据具体的生活需求，制作出了较能够满足他们游牧生活方式需求的木、皮漆器用具。皮胎漆器由于其坚韧、轻便、耐用成为彝族人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用具。哪怕是在现代，很多彝族人民依然保留了在生活中使用皮胎漆器的习惯。
彝族地区皮胎漆器主要有碗、杯、盔甲、盾牌、马鞍等众多种类。在制作漆器的原料上主要选用水牛皮、黄牛皮、牦牛皮、羊皮等材料作为内胎。每一种皮都有自己的特点，制作皮胎漆器时何种皮的选择主要取决于漆器的用途，如彝族士兵战时所穿的护甲、手持盾牌等形状较大的器物，通常选用水牛皮作为胎体材料，因为水牛皮干后较硬且韧性强，有很好的防护作用。较软的黄牛皮、羊皮通常会用在马鞍、碗、酒杯等日常生活使用器型的制作上。综合来看，皮质的选择最主要考虑还是在于所做器物的功能性。经过加工完成的彝族皮胎漆器质地较轻，也不怕摔打，经久耐用，非常适合早期以游牧为生的彝族人民。早期彝族各大家支之间常会发生战斗，因此皮胎漆器护具在早期彝族人民生产生活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随着生产技艺的发展，皮胎漆器逐渐成为彝族漆器中的精品。
1.2 彝族皮胎漆器发展现状
近年来整个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地区随着国家“西部大开发、脱贫攻坚、乡村振兴”战略的落地，迎来了经济和社会大发展的阶段，乡村、城镇面貌日新月异，来往旅游、商贸的人络绎不绝。但是在彝族地区传统手工艺行业并没有因为经济、社会的发展而长足进步，许多手艺在现代生产生活方式的冲击下反而停滞不前，甚至面临消亡的风险。彝族皮胎漆器技艺也落入了这样的境地。
彝族漆器主要的产区有贵州大方和四川凉山，在当初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申报时也是以上两个地区同时申报。贵州大方的彝族漆器以皮胎为特色，色彩艳丽形式多样，但是彝族文化元素特征已不够明显，传承人为高光友，目前是省级传承人。凉山彝族漆器良好地保持了彝族文化特征，主要以红、黄、黑三种色彩构成，以满饰彝族纹饰的形式为主，但漆器种类没有贵州大方彝族漆器丰富，代表性传承人为吉伍巫且是国家级传承人。两地彝族漆器在经历国营建厂并改制后，纷纷以民办企业形式组织彝族漆器的生产，产品形式也随着国内旅游市场的兴起从日常生活用品转向旅游产品，在功能上更加丰富，目前发展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是近年来由于彝族漆器匠人观念老旧、保守，在漆器的设计和制作上一直未能有效创新，发展近况不佳。
2.1 消费者需求变化
在彝族生活和传统文化中，彝族漆器一直占有重要的地位，是彝族人日常生活中一直长期使用的东西，所以在2000年以前彝族漆器的主要消费者一直是生活中使用彝族漆器的人。
21世纪初的十年里，随着国家“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以及国内逐渐兴起旅游的热潮，来到彝族地区旅游的人也越来越多，彝族漆器在发展中开拓市场，从单一生活用具逐步发展出了旅游产品，商品使用性质也发生了改变，此时彝族漆器的销量也迎来了大量增长，彝族皮胎漆器产业也随之获得较大发展。
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深入，国家实力明显增强，人民生活水平明显提高，人们的审美更趋向简洁风格。因此，通常满饰纹饰的彝族漆器不能满足顾客的审美需求，导致彝族漆器发展近况不佳，彝族皮胎漆器亦是如此。
2.2 生产者销售渠道变化
在彝族地区原本没有专门的彝族漆器生产者，漆器的生产主要集中在农闲时，会这门手艺的彝族人民以家庭作坊的形式生产彝族漆器。同样，彝族漆器销售渠道也较为单一，通常是有漆器需要的人到漆器制作家庭上门购买。
21世纪初的十年里，伴随着我国旅游业的兴起，在西南地区的旅游景点、特产超市、文化街区纷纷出现了彝族漆器专卖店或是跟着服饰、干杂特产一起出售的特产店，到这里旅游的游客们可以从这些店里购买到各种各样的彝族漆器，极大地丰富了彝族漆器的销售渠道。
随着互联网时代的来临，以互联网为依托的新零售模式崛起，为彝族漆器销售带来了更多的机遇和挑战。但是彝族漆器销售者大多没有跟上时代发展的脚步，其销售还是以实体店为主，销售出口也相对单一，这对于彝族漆器产业的发展造成了不良影响。
2.3 生产工艺落后且皮胎漆器工艺较为复杂
笔者在2021年深入凉山彝族自治州的西昌、昭觉、布拖、美姑等地，考察彝族皮胎漆器发展情况，发现当地彝族皮胎漆器的发展不容乐观。笔者仅在美姑县侯古莫乡侯古莫村找寻到白石夫机一家还在坚持制作皮胎漆器。在本次探访中，我们观察到白石夫机一家依然坚持使用最传统的彝族皮胎漆器制作工艺，几乎没有任何工业社会的大型工具进入他制作皮胎漆器的过程中，整个制作过程保持纯手工的状态。
彝族皮胎漆器的制作第一步要将水牛皮进行初步处理，用刀削去内皮上的残肉和脂肪，然后用清水洗去皮上的脏物。初步处理完后将完整牛皮用绳子拴起来放在清澈的溪流中浸泡、冲刷一个月。第二步根据制作器型的形状剪下所需要的皮，趁其柔软时将其覆盖在做好的木质内模具上，使用木槌进行敲击，使其更好地与木内模贴合。将固定在木模上的牛皮边缘沿木模形状将多余的部分修剪掉。随后将牛皮包裹的木模放在阴凉处阴干，再对牛皮形状进行修剪，打磨边口，让其整齐成为皮胎雏形。第三步是利用砂纸、磨石等模具对皮胎进行打磨，平整后开始髹漆。第四步则是在做好的底胎上描绘所设计的彝族纹饰直至完成。
从上述制作过程可见彝族皮胎漆器的制作工艺复杂而耗时，与工业化大生产的产品相比，其生产效率低、产量少。由于产量受到复杂的工艺过程的影响，彝族皮胎漆器也无法形成有效的产品输出。
彝族漆器特别是彝族皮胎漆器是彝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彝族漆器我们应该尽力采取行动帮助其取得更好的发展。彝族漆器要取得好的发展，除了要传承好彝族漆器文化之外最重要的就在于创新，对于彝族皮胎漆器来说有很多创新的方向可以选择，比如器型创新、材料创新、图案创新、色彩创新等，笔者认为最为核心和根本的内容还是在于思维。思维做好了革新，拥有了创新的思维，那所做所设计的每一件漆器都会发生根本的改变，所以对于彝族皮胎漆器胎体创意设计思维探究是本文重点探讨的内容。
说到彝族皮胎漆器创意设计思维，归根结底就是器物的创意设计思维。首先我们要搞清楚何为创意设计思维，同时要知道影响我们现在对于现代器物创意设计思维的主要有哪些方面的因素，漆器创意设计思维的实施路径有哪些，只有把这些问题都搞清楚我们才能从中掌握皮胎漆器创意设计，从而设计出更加符合现代生活的漆器产品，解决彝族漆器发展面临的问题。本文将从以下三个方面对皮胎漆器创意设计思维进行分析。
3.1 创意设计思维
思维是人脑对客观事物本质属性和内在联系的概括和间接反映[1]。创意思维是创造性活动中一种指导性的重要思维，这种思维并不是单一的，他是多种思维活动共同作用的结果，在这些思维中灵感和发散思维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两个内核。创造性活动的产生往往是大量创意思维产生了有实际价值和意义的创造。本文在此谈论的创意设计思维都是指在漆器设计的语境中，能够设计出区别于传统漆器且具有审美价值或功能意义的器型的独特新颖思维。以这样独特新颖思维指导彝族漆器相关设计活动的过程我们称之为彝族漆器的创意设计。这样的设计过程必须以创意设计思维为指导，这样的思维并不是天生自带的人类属性，它是多种行为综合影响之下形成的结果，接下来我们来分析影响现代器物创意设计思维的因素。
3.2 影响现代器物创意设计思维的因素
随着时代的进步世界进入了信息化、经济全球化时代，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大量的器物被发明出来，科技的进步让人们以前只是在想象中出现的场景得以实现。宇宙空间站、航天飞机、卫星、核电站、海底隧道、高铁、大型飞机等为世界发展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突破，智能手机、计算机、打印机、汽车等影响着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时代的发展是推动器物推陈出新的主要动力，我们将器物分为传统器物与现代器物两个概念，传统器物是指工业革命之前的所有类型器物，现代器物是指工业革命之后到目前的所有器物。就现目前来看对现代器物创意设计的影响是多方面的，笔者总结主要因素分为外部因素和内部因素两个方面。
3.2.1 外部因素
遍观世界各个文明的发展，各种各样文物的被发现和保护，我们将传统器物的发展过程联系起来看，最主要的外部影响因素笔者认为还是生产力的发展。科学与技术一直都是相辅相成的，科学是对人类生活中的规律进行发现、总结并解释。技术是人类为了满足自身需求和愿望遵循自然规律，在长期利用和改造自然过程中积累起来的知识、经验、技巧和手段，是人类利用自然的方法、技能、手段的总和[2]。不同时代的科学与技术造就不同时代的器物功能，比如在计算机发明的早期，每一个计算机都是由大量电子管构成的数十吨的庞然大物，且计算机的计算功能也仅是能够完成数千次的运算。随着科学与技术的发展，到今天计算机已经不仅仅担负着简单的计算功能，同时还肩负着信息交换、资源共享、分布式处理等功能。计算机的造型也从几十吨的大家伙变成了薄至1.13 cm，轻至1.24 kg的轻薄笔记本电脑，性能方面以苹果2022年最新的M2芯片来看也达到了每秒可处理15.8万亿次操作的水平。社会生产力往往制约着当时所有器物的产生，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人类能够发明各种各样的工具与器械，逐步导致生产的器物变得符合当时的需求而产生改变，为漆器创意设计思维提供了想象的空间。
随着科学与技术的进步有越来越多的不同功能的器物会被发明出来，而决定这些器物外形的另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功能性，满足器物的基本功能也是外形设计必须要考虑的重点内容，兼具功能性就必须在外形上产生变化。有了能够实现各种生产、各种造型先进精良的生产工具，有了科学技术赋予的时代功能性，最后还需要考虑的因素就是时代审美，每一个时代都会有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观，比如“中国古代宋朝时的文人审美”，当时的器物就以“内敛细腻”风格为主。反观当代审美，因为经济全球化、信息化时代的到来，简洁风格成了现在的审美主流。将以上三个因素更好地融合起来就是我们在彝族皮胎漆器胎体创意设计思维中会受到影响的外部因素。
3.2.2 内部因素
上文中描述了对于器物胎体创意设计思维产生影响的外部因素，接下来我们来谈谈对器物胎体创意设计思维产生影响的内部因素，笔者认为内部因素主要有两个方面。首先科学技术的发展带来的不仅仅是技术的进步和功能性的提升，对于漆器胎体来说，新型材料的发明与应用也是一大影响因素。每每说到漆器胎体，我们脑海中通常出现的就是木胎、皮胎、泥胎、金属胎、竹胎、纸胎等能从自然中获取的材料，但是随着科学和技术的发展很多新材料被人们发现或者发明出来。比如人造革，人造革是一种外观、手感似皮革并可代替其使用的塑料制品。是单分子通过加聚或缩聚反应聚合而成的高分子化合物，它在一定温度和压力下具有塑性和流动性，可被塑制成一定形状，且在一定条件下保持形状不变兼具柔软和耐磨特点的材料。塑料的发现和发明从根本上解决了材料造型的问题，因其可以从液态转变为固态，所以塑料可以根据需要产生各种各样的造型，解决了皮胎漆器前期胎体制作复杂的问题。今后也许还会出现其他新型材料，思维上一定不要被局限，尽量打开思维去考虑设计。
除去器物胎体内部材料的影响，内部因素对胎体创意思维影响最大的是设计师。所有的技术、材料、工具其实都是为设计师服务的，最终对于器物的材料选择与造型表达还是靠设计师的设计思维的主观表现。器物设计师的成长是漫长的过程，需要经过长期的专业教育及训练，亲手制作几套器物，通过制作的整个过程对于整套工艺流程才会有清晰的认识与了解。同时设计师在接受专业教育和训练的时候还要接受其他艺术门类的相关知识，尽量增加自己对于其他艺术类别鉴赏力的厚度，因为往往艺术门类之间是互相交流互相影响共同发展的，想要设计出更好的作品设计师也要掌握丰富的艺术知识。总结来看设计师在接受专业教育和训练的同时也会建立起一套属于自己的审美观，这是设计师从小到大接受的各种教育后的具体体现，这种审美观它是综合的、跨越知识结构的，掺杂成长经历及情感的综合体。当设计师积累了大量的专业知识和技能，掌握了各种材料运用特性，形成高度自觉的审美观和对器物胎体制作流程清晰明了的认识后，此时的设计师才会产生对这几个方面的思维联系和间接反应，最后随着设计师的灵感与发散思维的贯穿形成器物胎体的创意设计思维。
3.3 皮胎漆器创意设计思维的实施路径
我们在谈论两个事物的对比关系时往往需要一个相同性质的另一个事物作为对比的条件。谈论漆器胎体创意设计思维就应该和一般的漆器胎体设计思维进行比较。要形成拥有创意的器物胎体设计我们必须要打破一般的器物胎体设计规律，无论是从功能性上突破还是从外形上突破、材料上突破、工艺上突破，只有对比一般的器物设计形成了突破性的设计才能称之为创意胎体设计，这也是设计师必须要突破的问题。
按照这样的思路我们进行反向推导，形成皮胎漆器创意设计思维的实施路径，首先我们要突破一般的皮胎漆器的设计思维，形成独特的符合时代特征的皮胎漆器创意设计思维。在积累并观察大量漆器胎体设计作品，形成一个基本的常识性认知后，根据目前漆器胎体的大致情况，寻找可以实现的创意设计方向，随后融合所学知识形成综合判断与审美观的契合，最后设计出创意漆器产品。现笔者列举器型形状及功能创新的例子，希望对漆器设计师开阔思路，找到灵感有所帮助。
设计师阿洛土西是一位彝族青年小学美术教师，图1所示漆包“姆邬”设计中引用了漆皮的概念，并没有在制作胎体时选用彝族皮胎漆器中常用的水牛皮、黄牛皮、羊皮等材料，而是将一般皮包的漆皮概念引入，使用新材料代替了原有的传统皮质，同样也能到达皮质类细腻的效果。同时在装饰手法的选择上也没有使用满饰的手法，而是用现代设计的理念进行装饰，整个包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图1 阿洛土西作品“姆邬”
彝族皮胎漆器是现在为数不多的还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漆器产品，彝族也是现在极少还在坚持使用漆器的民族，如何让这一悠久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我们当代生活中“活化”是我们必须要去思考的问题。结合目前彝族漆器的研究现状，本文是第一篇对于彝族皮胎漆器的创意设计思维有所思考的文章，希望借此文章做到抛砖引玉的效果，对于彝族皮胎漆器的发展产生有益的思路，也给接下来做彝族皮胎漆器研究的同仁提供一些新鲜的想法。希望我们能够保存住彝族皮胎漆器这一优秀传统文化且促使它发展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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