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者文摘
  • 美文摘抄
  • 短文摘抄
  • 日记大全
  • 散文精选
  • 感恩亲情
  • 人生感悟
  • 智慧人生
  • 感悟爱情
  • 心灵鸡汤
  • 实用文档
  • 名人名言
  • 伤感文章
  • 当前位置: 蜗牛文摘网 > 人生感悟 > 飞刀

    飞刀

    时间:2020-03-31 05:21:22 来源:千叶帆 本文已影响

    飞 刀

    史明磊

    姥爷是贫苦人出身,最恨的是“为富不仁”四个字,做生意讲究的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平日里也喜欢结交朋友,做些善事什么的,在街坊四邻中口碑很好。

    有一天,姥爷从街上过,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挤过去一看,只见正中间高挑着一块白布,上书“卖艺葬夫”四个墨迹未干的大字,旗下一个身着缟素的女子手牵了个七八岁的小孩。那女子虽是面带凄苦,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英气,不染半点风尘之色。人越聚越多,那女子抱拳施礼道:“诸位先生小姐太太,小女子行路至此,当家的不幸病故,财资耗尽,无计可施,出此下策,借贵宝地表演几套不成器的小玩艺,望各位多多打赏,助我葬夫心愿。”她操的是一口河北腔。

    那女子言罢,脱去外衣,露出一身蓝色短衣,胸前的腰带上明晃晃地插了一排红缨飞刀。只见她凝神静气,忽地手一扬,众人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一柄飞刀正中三丈开外的靶心,刀柄兀自颤个不停。众人正自惊愕,那女子更不说话,双手连挥,六柄飞刀划空而过,围着先前那把刀插成一个梅花之形,四下里一片喝彩声……小男孩拿了个小盆收钱,众人纷纷打赏。只是那年头兵荒马乱的,穷人自然是囊中羞涩,富贵人家哪有心思管这份闲事?一圈下来,盆还见着底,那女子眉头微皱,忽地一咬牙,唤那男孩过来,柔声道:“娃,非是为娘的不疼你,乖,你可别乱动啊。”然后轻轻在他头上放了个苹果,含泪倒退走出十几步去,略一迟疑,回头就是一刀。再看苹果,已是分作两瓣落地。那男孩却颇硬朗,眼睛并不眨一下,众人轰天般叫好。姥爷暗挑大拇指:“好一位巾帼女杰,英雄落魄,英雄落魄啊……”姥爷分开众人,从怀中掏出一张刚刚收账收来的银票,放在盆中。围观的人莫不目瞪口呆。那女子一怔,拿起银票,还给姥爷,正色道:“萍水相适,先生所赏太重,恕小女子担待不起。”姥爷摆摆手道:“钱财是身外之物,我不是为你的刀法精湛,而是佩服你一介女流,抛头露面、卖艺葬夫的高义。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让我帮你料理尊夫的后事吧。”

    姥爷把那娘俩接到家中,好吃好喝招待了十几天,那女子也不多言语,办理完后事,便即告辞。临走时,她拿出一柄飞刀递给姥爷,道:“老哥哥,大恩不言谢,这把刀你收好,先夫在武林中倒还有些薄名,如果你以后遇到麻烦,请持这把刀到沧州李家去,姓李的但凡有一口人在,都会召之即来。”言罢,牵了那男孩的手,径直出门去了。

    弹指便是十年光阴。

    姥爷一帆风顺,妻贤子孝,诸事称心。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那年冬天,却招来一场大祸。大舅押着一批从天津贩运的货物,行至胶州地界,被一伙土匪劫了。他们把大舅扣作人质,砍掉大舅的一节小拇指派人送来通知姥爷去赎。

    他们显然过高估计了姥爷的经济实力,来了个狮子大张口。事实上,姥爷即使变卖所有的家产也凑不齐赎金。求助官府?当时中国乱成一锅粥,各地行政形同虚设,再说衙门中也多是酒囊饭袋,搞不好,大舅性命只怕难保。一家人正自心焦,姥爷忽地想起那把飞刀:“李家,找李家去!”

    李家还在吗?即使在,又会为了十年前的一句话挺身而出吗?即使出面,是否有能力消解这场灾难呢?姥爷在灯光下反复抚摩着那把刀子,沉思良久。他最后下定了决心,叫来了二儿子:“拿好这把刀,去找沧州李家。”

    后来的故事是:二舅赶到沧州,果真见到了那个妇人。那妇人说:“我年龄大了,手脚不利索了,让锁儿跟你去吧。”锁儿就是当初的那个小男孩。

    锁儿在那个小县城里埋伏了两天两夜,最后在一家妓院门口堵住了那个匪首。锁儿一报字号,那人说:“原来是沧州李家的,我原该给这个面子,只是这一大笔钱够我和兄弟们下半辈子吃喝的,你让我怎么办?”锁儿在漫天飞雪中背对着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黯然叹了口气,说:“也难怪,李家飞刀有很多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了,疏远了道上的朋友,想不到连办一点小事都这么难。”言罢,转身出手,三刀!一刀连着皮帽掀去了那人的一层头发,两刀齐齐削去了两只耳朵,三簇红缨像三团火焰在夜色中随风飘扬……

    李家的人终于把那柄飞刀收走了。

    姥爷对我说,那样的一把飞刀,用任何代价换都值得。

    借银曹锟府

    周宝忠

    那一年,北洋军阀曹锟升任直隶总督,坐镇保定府。这天夜里,曹锟批阅公文,直至午夜。他感到很累了,打了个哈欠,起身离座,准备休息,猛见帅案旁立着一蒙面人。

    曹锟大惊,暗叫一声“刺客”!急忙伸手摸枪。蒙面人挥手制止道:“别动,我若谋你性命,只在翻手之间!”话语轻中含威,铿锵有力,斩钉截铁。曹锟是个乖巧之人,知道反抗也是没有用的,见来人并无加害之意,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慢慢放下了些,嗫嚅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蒙面人道:“曹大帅,只因朋友遇难,特来帅府借钱!”

    曹锟一听借钱,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问道:“你借多少?”

    “一万不多,八千不少,两千大洋足矣!”

    曹锟闻听,浑身一颤。要说这个数目确实不大,自己腰缠万贯,这如九牛一毛。不过堂堂一个总督,被人不明不白地“借”去两千大洋,传扬出去,何以见人?想到这里,沉下脸来道:“我要是不借呢?”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这就不够朋友了!大帅统辖直隶,号令三军,这两千大洋,总买不了一条人命吧!”话语柔中带刚,十分机智。

    曹锟暗暗想到,今天既然到了这一步,不如先付了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嘛!于是改换了一副大度口气道:“既然壮士出面借钱,况且数目不大,好说好说!只是我这屋中没有这么多现银,可否容我准备一下,三日后来取如何?”

    蒙面人听罢,一拱手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三日后见!”说罢,眨眼间纵出屋子。

    蒙面人走后,曹锟以绢拭额,暗暗叹道:“此人好生厉害!想我帅府岗哨林立,戒备森严,此人竟然来去自如,实在是不可思议!”

    曹锟尽管腰缠万贯,但他还是不愿轻易出这个“血”的。为防不测,他做了两手准备。转眼三天过去了,这天夜间,曹锟命警卫团荷枪实弹,将总督府箍桶似的团团围了起来。一切布置好后,曹锟觉得万无一失,这才坐下来办理公务。他不时地看看墙上的挂钟,揣摩着蒙面人是否敢来虎口拔牙。时钟“当当”敲过十二下时,蒙面人始终没有露面。曹锟冷笑一声,掩卷搁笔,准备回内府休息。

    正在这时,忽听房门“吱扭”一声,随着一股冷风,卷进一个人来。曹锟一愣,差点儿喊出声。来人正是那个蒙面人!只见他一手握剑,一手握镖,威风凛凛地站在面前,说:“大帅,我来取款了,请方便!”

    曹锟此时冷汗浸背,感到大惑不解:“他……是怎么进来的?”曹锟极力保持着镇静,以不失督军的尊威,说:“噢,壮士如期而至,理当奉送,只是,只是近日公务繁忙,手下人只凑了一千,先拿去用如何?”

    蒙面人知道曹锟在耍滑头,冷冷一笑道:“大帅拿我当叫花子?告诉你,两千大洋一分也不能少!”

    曹锟也不示弱,提高了嗓门道:“你要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只要我按一下警铃,马上就会有人来抓你。到那时,恐怕你一分也拿不走!”

    蒙面人并没有被吓住,微微一笑道:“大帅错了,你的帅府布了这么多虎狼之兵,我不是照样进来了吗?哼,刚才你说的倒是事实,但你要知道,此时只要我手腕一抖,马上就会有人丧命脚下!”

    曹锟知道这蒙面人是说到做到的,他不再来硬的了,换了一副口气道:“壮士言之极是,只是手下人实在是不会办事,能否再容三日,定当加倍奉送。不知意下如何?”

    蒙面人想了想道:“好吧,三日后见!不过,你若再耍滑头,休怪我不义气!”说完,点足纵出屋外,如一只狸猫,转眼消失在夜幕里。值更的兵士竟然不曾看见,气得曹锟大骂“饭桶”!

    转眼到了第三天。这一次,曹锟重又作了一番部署,连自己的办公室也布置了人。他传令下去,发现可疑之人,即可开枪。一切布置好后,曹锟觉得这回是万无一失了,便坐下来办理公务。随着时间一分分逝去,曹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他起身离座,顶上手枪子弹,拿在手里,便一圈圈地踱着步子,时过十一点多,蒙面人并未出现。曹锟冷笑一声,觉得蒙面人是万难再进督军府的,便在侍卫的护送下,回内府休息。

    曹锟的内府是一座四合院。两妾住东西厢房,夫人则住正房,外间是一个大客厅,里面才是内室。来到门口,曹锟怕影响妻妾们休息,命侍卫门口留步,自己则进了正房。

    几天来,他被蒙面人搅得心神不宁,没得空闲与夫人团聚。来到客厅,轻轻的一声佯咳,早有侍女迎了出来。夫人闻讯也迎了出来。侍女们端来夜膳,曹锟一挥手,侍女们都喏喏退了下去。曹锟刚要端碗,猛见屏风后闪出了蒙面人。这一次,他手中的短剑换成了一支短枪,一步步逼来。夫人吓得尖叫一声瘫倒在沙发上,抖作一团。曹锟也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想到,蒙面人会在这里出现!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商量,好商量……”

    蒙面人不冷不热地说道:“大帅,打扰了!这一回总不能又借口推脱了吧?”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曹锟的傲横和尊威早已不复存在,此时只有保命要紧。令他胆寒和不解的是,今天府上部署了数百军兵设岗埋伏,竟然挡他不住,而且闯进了自己内府来,可见此人手段何等了得!与这样的人结怨,于己不利。不如……曹锟想到这里,连忙说道:“款子早已备齐,不是两千,而是三千!那一千,是我相送的。我佩服壮士的胆量和手段,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蒙面人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两千就两千!那一千先寄存在你这里,何时需要我再来取!大帅,钱呢?”

    曹锟起身,走到一张桌边,伸手按下了电铃。一名侍卫跑了进来,一见此景,马上就要掏枪。曹锟喝住了他,吩咐道:“去,把我帅案下面的银箱搬来,不准声张!”侍卫说:“是。”转身退了出去。

    这时曹锟已经恢复了常态,首先将吓瘫的夫人扶起,不住地劝慰,说蒙面人并不是仇家刺客,只因手头拮据,来借些钱用。夫人这才稍稍好了些。

    曹锟嘴里这么说着,脑子里却闪出一个念头来:此人身手如此了得,胆识如此超人,如果能将此人收为我用,将来何愁身家性命之不保,所谋大业之不成?想到这里,回过身来,以十分热情的口吻道:“壮士,自我们相交,本帅就非常敬佩你的胆识,我有个请求,不知肯不肯赏脸?”

    蒙面人一怔,说道:“有话请讲!”

    “本帅一向爱将惜才,壮士江湖流浪,正果难满。我愿以每月三百大洋的薪金聘请你为我的侍卫团副,不知意下如何?”

    按说,薪金数目如此显赫的职务,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当时进口洋面两块大洋一袋,三百大洋,可是个了不起的数目。不料,蒙面人说出一番话来,令曹锟啧嘴叹息。蒙面人道:“大帅,你的美意我领了,只是我这个人有个怪脾气:我愿干的,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我不愿干的,就是八抬大轿、金山银海,也休想动我!”

    曹锟闻听连连叹息。刚要说什么,这时侍卫搬着银箱走了进来。曹锟起身道:“好吧,两千大洋全在里面,壮士请吧!不过,刚才我的美意,还望壮士三思!”

    蒙面人拱拱手,手提银箱就要走,突然回转身来对曹锟道:“我走之后,你可以背后开枪,不过我的朋友会来找你的!”

    曹锟连忙说道:“误会误会!这点小意思,权且相送,你尽可放心走。不过我们相交一场,总得留个名讳吧?”

    蒙面人迟疑了一下说道:“好吧,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更姓,沧州飞云龙是也!”

    原来,飞云龙这笔钱是为烈士遗孤借的。沧州义和团首领王之臣被杀害在保定府后,家人为避满门抄斩,逃进了涞源山区,生活极为困难。飞云龙与王之臣是莫逆之交,访得他们的下落后,这才到曹锟府上来“借”银。

    曹锟闻听他就是大名赫赫的飞云龙,不由得“啊”了一声。几年来,沧州飞云龙行侠仗义、袭扰官府的威名早已让他又惊又怕。今天这个帅府“借银”之人竟然是他!曹锟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连连应酬:“噢?你就是沧州大侠飞云龙?百闻不如一见,佩服佩……”那个“服”字还没出口,飞云龙已点足纵出了屋外,飞身上了西厢房,转眼便不见了。

    飞云龙走后,曹锟怕丢面子,严令所有知情人守口如瓶,谁人胆敢泄漏,格杀勿论!自己更是讳莫如深。这件事直到曹锟倒台后,才慢慢传出来。

    秫秸客

    顾文显

    秫秸客以秫秸为武器,飞舞盘旋,声随光到,神力过人。他本应纵横天下,但却屈居寒舍,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登州城北门外许家庄有个勇士名叫许岱石。此人天生一身惊人神力。十六岁时,无论多么暴躁的烈马,让他把手搭在马腰间那么一按,它立刻就受不住重力而趴下,再也不敢发威;十八岁时,他练武时发力,挟带一股强风,能把很多树连根拔起。有了这样的天赋,许岱石就走南闯北,遍访名师求教,练就一身精湛的武艺,在方圆几百里内,没有人能与他斗上吸一袋烟的时间,因此,同道人都敬称他为神力许。神力许无意功名,只喜欢在乡下居住,成家后,慕名而来投师学艺的年轻后生一天比一天多,神力许就用徒弟们的钱建造了很大的庄园,凭他的威望和势力,一般有什么事,只要提神力许三个字,就仿佛灵丹妙药,药到病除。所以民间争吵殴斗,凡官府调解不了的,都由神力许发话解决,大家敬他啊。神力许为人正直,从不偏袒护短,贫富一视同仁,解决完纷争,他是视当事人的经济状况,不管有理没理,富的要多出银子。别说,大家认为经神力许亲自过问的案子简直就是荣幸,心甘情愿地让他管去。这样,官府嘉许,民间称颂,神力许的财产和名气与日俱增,显赫得不得了。

    家业大了,神力许就想请个管家来帮助理财记账。这想法刚刚萌生,就来了一个南方口音的人,此人三十上下,生得面如黄裱,骨似干柴,自称熟悉会计账目,算技精巧,不求薪水多高,只愿得一碗饭足了。神力许一看就笑了:“我庄园里几百壮汉,就你这样瘦弱,不小心打个喷嚏就把你震倒了,哪个偿得起性命?再说,使用你这样的账房,惹人家笑话。”

    那瘦男人也笑了:“东家这话就不对了。我外不抢劫内不护院,要那么壮实作甚!只要管好账比什么都强。就算我有病,却不传染,我的薪水只记账不支取,哪天病死,您赏口棺材不就得了。”神力许想想也有道理,这样的病秧子,赶他出门,还不是死路一条?就让他先演示演示算技看看。瘦男人表现方法真叫独特,让神力许把徒弟们召集起来,在他面前乱纷纷地飞奔而过,他立即能说出准确的人数,屡试不错。神力许点点头:“一技在身,可以吃遍天下,你留下吧,我按先生的礼节待你。”

    账房先生住下后,没见他怎么忙碌,玩耍之间,就把财务账目管理得井井有条,分毫不差。剩下时间,他有个爱好,愿意摆弄秫秸儿(高粱秸)玩。割下的高粱捆子,他总是围着转,左挑右选,见着一根中意的,百般珍爱地抽出来收藏。神力许见到这举动,根据他那身架子骨联想,便同他逗乐子:“先生是要把它当兵刃使唤?”先生不恼,竟说了句:“那是备不住的事儿。”他把秫秸的硬皮儿剥下,编成各种小动物,编什么像什么,编了却不肯送人,就那么一嘟噜一串地挂摆满屋子都是,庄园里的人都叫他“秫秸客”。神力许知道此人很怪,也懒得管他,只一心一意地教徒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盼望教出几个出类拔萃的苗子来,好光大他许岱石的门户。

    神力许的练武场边有些高大的柳树,那秫秸客时常到树下乘凉,拿秫秸儿编着玩耍。有时间呼呼大睡,徒弟们练武,他很少扫一眼。神力许曾经对他说:“先生闲了,可以跟大家比划几下,强身健体岂不是好?”秫秸客一听,拼命摇头:“天地之差,天地之差,免了免了。”虽然不争气,神力许念他是个摆弄算盘儿的,说话又很吹捧他的武学,心里也挺舒服。神力许看他对庄园忠心耿耿,除了吃穿,再没别的索取,就对他说:“先生年过而立,难道不想成个家,留个后吗?您若是看中了哪个丫环使女,只管说一声,我替你为媒。”秫秸客惨然一笑:“东家看我这身板儿,就是娶得妻子,也是误人家的青春,不如也免了吧。”

    神力许暗暗叹惜:“可怜的人儿。”

    打那儿以后,神力许总觉得那秫秸客活了今天没明天,心里的怜悯感与日俱增。于是,一日三餐都是跟他一起吃,跟徒弟们比,那待遇是大不相同了。秫秸客对此很感动,说:“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东家的深情厚谊。”神力许暗笑,你这样子,能帮我什么呢。

    有一次吃饭秫秸客对神力许说:“东家的财产已经很不少了,您做点生意或者买点田产,都可以够子孙几代享受的,何必再管民间那些殴斗诉讼之事呢?”

    神力许说:“我的名声已经创出去了,不管这事,我还有什么价值呢?大家尊重我,我不能不识敬呀。”

    “自古事无周全。您照顾了一方,就得罪了另一方,现在大家惧怕您,无话可说,但认为吃亏的一方终究还是怀恨在心的。”

    “他实在要恨,那就不是我的错了。凭我的武艺,就算他恨,又能怎么样呢?”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东家不可掉以轻心。”话说过了,神力许只当耳旁风,一个活了今天没明天的病汉子,他的话能当真吗?

    转眼到了八月中秋。晚上,神力许把家人聚到一起,过团圆节,还特地请秫秸客上首坐。秫秸客很感动,酒喝得特别猛,菜也吃得特别多,家属们都退下了,他还犹自狂嚼不止。神力许很奇怪:“先生今夜怎么这等好酒量好饭量?”“噢!东家有点小麻烦,我帮助处置一下。”秫秸客说完,突然倒头就睡。

    神力许觉得好笑,我有什么麻烦,还用着你狂吃猛喝去处置?但怕他弱身子着凉,就把他抱到自己卧室安放好,自己则睡不着守着他枯坐。

    刚交子时,神力许打了一个盹儿,猛一睁眼,见面前一道光亮闪过,细看,秫秸客被窝支得好好的,人却没了,伸手一摸,被窝还热乎着。以神力许这样的武功,丝毫没觉出门窗开启,他人却走了!神力许吓出一身冷汗:这秫秸客原来是世外高人!幸亏自己没慢待他,否则那可真麻烦了!

    他坐着等,直到拂晓前后,才见秫秸客轻手轻脚回来,沾一身雪花,带满脸倦容。神力许好生奇怪,这八月中秋,哪来的雪花?秫秸客看出他的疑惑,笑笑说:”我不想惊动您,却还是把您惊动了。这雪花不足怪,就是多追出一段路。东家放心,我没有害您的意思,但须记住,不该问的别问。”

    身披雪花,当在塞外,山需数百,路过三千,半夜工夫,他真能跑个来回?到了这地步,神力许倒有些怕他了,这个见风就倒的秫秸客,他到底是个干什么的,他有多少本事呢?有心想与他较量较量,而人家从未卖弄过,没理由呢。打那儿以后,神力许是真心敬那秫秸客,简直是处处陪着小心了。

    这样,到了下一年的秋天。高粱割倒,秫秸客去地里亲自挑选一些秫秸,捆作一扎,立在他的卧室窗外。有一天晚上,秫秸客第一次对神力许说:“东家,您今晚应当请我好生吃喝一顿,恐怕咱们要自此作别了。”神力许很惊奇:“住得好好的,许某并未曾有丝毫怠慢,先生如何要抛弃了我?”但看他神情严肃,神力许只好吩咐家人摆了丰盛的酒席,并屏退左右,只他一个相陪。

    秫秸客这次比上个中秋还吃喝得多,边喝边说:“最后一顿,没法子。”酒至半酣,秫秸客叹了口气:“东家真待我不薄,近日已把账目写清楚,后接手的一看就明白。我去后,那些编织的小玩艺就当酬谢吧。”

    神力许问:“先生不许我多嘴,今晚无论如何许某是要得罪了。您为什么要走?不告诉我,许某死不瞑目。”

    原来,神力许虽然平息了许多民间纷争,却也种下了祸根,很多人怀有惧怕、忌妒等多种心理,昼思夜想,要拔掉这颗眼中钉。去年八月中秋,有人请了五名高手从塞外赶来想血洗山庄,被秫秸客获知信息,拦在百里外,斩杀其三,余下两名也受伤,秫秸客直追赶到他们老家,忽然一想,斩尽杀绝也太不人道,就放过他们。想不到他们一直没闲着,这不,又从江南请来了十几名杀手,今夜再次要血洗庄园!

    “唉,我自己惹下的,自己梳理吧。一念之差,心慈手软,没想养虎成患。我就是豁出一死,又岂能让东家受连累。”

    原来是这样。神力许拍案而起:“马上把徒弟们召集起来。”

    “你徒弟们练的那些把戏,我早谙熟于心了,草木之兵,召之何益。我们可不能像官场上那样,拼出万骨枯朽,只求一将功成;伤及一个无辜,都是我的失误。我只独身前往,好赖就这一块了。”

    神力许这才回过味来,当初他劝说秫秸客跟徒弟练武,对方所说的“天地之差”乃是讥讽他许家功夫无用,并非恭维呀。其实大家练武时,他能安卧柳树下,任掌风呼呼,人家鼾声丝毫不变就应当有所觉察,可惜神力许只沉湎于满足中,没留心。想想当初对他夸炫自己武功时,人家提醒“天外有天”仍不在意,神力许很觉得羞愧。

    “徒弟再无能,怎么能跟草木比呢?”神力许有些不以为然,“先生看不上他们,我好歹能力伏烈马,风拔树根,又经这许多阵势,我给您助阵,总可以了吗?”

    “我真不该把此事跟您说,说了竟自添累赘。”秫秸客无可奈何地说,“那好吧,您同去可以,但只可躲得远远的,不许出场,若让对方发现,那我还得护着你,这一仗必败无疑。”再三叮嘱,神力许觉得好笑,这不是讲神话嘛,我这样的成了累赘,我是草木?

    吃饱喝足,秫秸客见神力许拿出了自己的大砍刀,板着脸说:“拿武器你就别跟去了,我不带你,你是找不到战场的。”其神情严肃而不可抗拒,此前神力许还从未见到过,他只好乖乖地放下武器。

    秫秸客也没拿武器,只去他卧室窗前把他去地里精选的那捆秫秸夹在腋下,带着神力许,走出庄园,越走越快。后来,神力许感觉自己脚已离地起飞,像秫秸客将他悬空提起似的,耳边只闻风声。到了一个山头,秫秸客指着地上一个坑穴吩咐:“你趴在这儿看,无论多恐怖,都不准出声,你一声张,我就救不了你啦。如果我战死,你事后就悄然回家,不必埋葬我,那样会引来后患。记住了?”得到神力许的承诺后,他按神力许蹲进坑里,将一只秫秸编成的盘蛇盖在他头上,说了声:“我去也。”转身向山对面走去。

    神力许居高,从坑上方缺陷处,能看见秫秸客的情况,只见他夹着秫秸前行,边走边打开捆,把秫秸一根根地连成串,连了十好几丈长,拖到一空阔地等了半个时辰,就见月影下悄悄围上来十几个人,个个手执兵器,那兵器看起来都很重很重,神力许判断,任何一件都比他那柄大刀重两倍以上!再看秫秸客,拖着一根长秫秸,他用什么防身呢,莫不成他是神仙或者妖人?

    激战开始。神力许看到众杀手的兵器件件直奔秫秸客,秫秸客并不抵抗,更不还手,只是拖着秫秸在人群里走动,如同闲逛市场,而哪件兵器也碰不着他。这样周旋多时,神力许才发现,那十几个杀手大半都已陆续倒在地上,只剩下三五个,兵器抡得挟风带雨,招招见杀,煞是惊心动魄!而秫秸客放开喉咙,喊了一嗓子,那声音不高,颤颤的却真切地送到神力许的耳朵里,让神力许听了,恐惧感全无。秫秸客喊完了,双手一抖,那秫秸腾空而起,宛若一条长蛇,飞舞盘旋,那尖儿却冷不防直奔对手的要害处。又斗了一阵子,神力许看见一道闪光划过,声随光到,神力许没反应过来,就听有人说了声:“杀你个草包”,头上噗噗地响了三下,那秫秸客也随声腾空跳起,长秫秸化成笔直的一根刺将过来,“咚”地一声,有人掉在地上!

    “好了。”神力许正莫名其妙呢,秫秸客揭开他头上的秫秸盘:“东家到底没白练这些年,果然没让我操心。”神力许爬起来细看,杀手们都东倒西歪地死在了旷野中,最后那个持刀的就死在附近,他逃跑时想顺手几刀剁了神力许,幸亏有那只盘蛇盖盖拦,才没伤着,而对方因此误了那么一眨眼的时间,让秫秸客的长秫秸追上……

    “先生别再谈那功夫啦,羞煞个人。我刚才实在是吓坏了。”神力许诚实地说。他逐个细看那些死尸,死了却不见伤痕,他很觉得不可思议。

    “东家是不是笑我这兵器拙笨?”秫秸客说,凡习武者,用兵器者为下等,用与众不同兵器者是中等,而不用兵器的才是上等。他充其量只不过是个中等,他的兵器固然顺手,但不能用,用了,那武林界便无人不知道,以后麻烦更大,尤其会祸及神力许的庄园……所以,他才另选秫秸为兵器。他摆弄秫秸,将秫秸与自己的身心合成一体,这种感应是常人无法知道的。因此,用起来时他变成了秫秸,秫秸也就变成了他,可以说得心应手。在与敌手交战时,敌手好像看准了他,却伤不着,而他就可以从容于混战中随意取哪个的性命……

    “我一击必中其死穴,再无破解。如果遇上高手,那我就必死无疑了。幸亏没遇上。”

    “都是弟子有眼不识泰山,慢待了先生。先生有如此神技,您看我还有栽培的价值吗?”神力许想拜秫秸客为师。

    “你这般练武,在世俗上混,已绰绰有余;如果打算超然物外,那想也不必想。东家,咱俩已经算是有缘了,还是别做什么师徒啦。幸好没留下后患,我与您就此作别。”

    “师傅如此神技,应当纵横天下,您却为什么屈居寒舍,为我记账理财?”

    秫秸客笑了一下:“实不相瞒,我乃亡命之人,慕东家名场,本来打算混入庄园中,学个一招半式,巩固自己,哪知道东家这武术与我无补……”

    神力许简直无地自容了!

    “师傅可以告诉我,您怎么称呼吗?”神力许知道留不住对方了,仍然恋恋不舍。

    那人停顿了一下:“你就叫我秫秸客好了,因为我是重要钦犯,时刻有人惦记着抓我,知道了名字,东家可能有灭族之灾。此地不宜久留,那些编织物件,足够抵你搬家的损失。记住,什么事情,不可太贪恋。”秫秸客说罢,一扭身子,没见他双脚动,却已离开神力许十几丈,再一个长揖,人已不见了踪影……

    神力许就好似做了一场噩梦,游魂般地回到家中,去秫秸客的房间里,拿起他留下的小编织物件。见那些小动物不仅栩栩如生,而且已经浑然一体,说软如面筋,说硬似钢铁,您想把它们拆开研究是怎么编成的,根本办不到!神力许呆坐半晌,把徒弟们召到一起,发还他们的拜师钱,让他们另投名师:“今后无论何种场合,不得说是我的徒弟,我许某不配为人师。”

    当天夜晚,神力许一家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本刊责任编辑孙 佳〕

    相关热词搜索:飞刀

    • 名人名言
    • 伤感文章
    • 短文摘抄
    • 散文
    • 亲情
    • 感悟
    • 心灵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