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追人一百步:一百步笑五十步

时间：2019-02-08 05:38:45 来源：千叶帆本文已影响人

　　狗是要咬人的，它咬的都是仇人。在狗的眼中只有两种人，除了朋友，便是仇人。狗的朋友不用说，它的仇人却遍布天下，只要是狗没有见过的人，都是它的仇人，即使是熟人，以前对狗有过不友好，也是它的仇人。这里说的狗，都是指乡下的土狗，至于时下的各种宠物狗是怎样的性情，我就不大熟悉了。尽管狗有那么多的仇人，它又莫名其妙地对所有的仇人怀着深仇大恨，见到就咬、就追，可再怎么恨也不会把仇人往死里咬、往死里追。老人们说，狗追人一百步，还没有得手，就会放弃追击。这话是经验的总结，确实没有错过。我还没有听说一只狗把仇人从乡村追到城市，或从一个国家追到另一个国家的。
　　我看见过狗咬人，也被狗咬过，被狗追击的情形就看得更多了。最倒霉的是遭遇狗的偷袭，它起先并不狂吠，不知鬼不觉地就蹿到人的背后，猛咬几下，然后退到屋檐角下或柴堆边，才开始狂吠。但那时已经来不及反抗，你穿着厚厚的棉裤，也一定血肉模糊，就忙着包扎伤口吧。狗咬到人，往往是它偷袭的胜利。
　　走在村庄里，你发现了狗，或狗的动静已被你察觉，这样一般就不会被咬到。但此时你被狗发觉，通常会遭到它的追击，它追人的样子是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在被追击的过程中，如果你突然止步迅疾蹲下，它也会停下，并后退几步，伸长脖子，猛力狂吠做着进攻的姿势，虽然它担心你拣起砖头或木棒之类反击的武器。可是地上空无一物，你没有反击的武器，你不能较长时间地蹲在那里，你赤手空拳，它瞄准你确定你的确不能反击后，立马又会扑向你。你还得跑，你得乘它后退警惕的那一瞬间飞身跑开。跑归跑，狗还得追，但也只要稍加注意便没事了，因为它追不了多远，也就在百步之内。
　　我们乡下说某人是一个百步大王，也就是说这人只会在乡里邻里称称霸道，像狗一样在距家百步内有神威，离家百步离开乡邻便换了面孔。所有的人也都不过是百步大王而已，离开了自己的地盘或势力范围，真要惹出什么事，便会如落水狗一般无处安身。
　　虽然如此，人和狗最根本的区别在于，人怀着仇恨追咬仇人何止百步，他要把仇人从一座山头追到另一座山头，追到城里，追到深圳，追到巴黎，追到慕尼黑，追到天涯海角。这还不够，人还要把仇恨追到坟墓里，古人早已实现，伍子胥就把仇人从坟地里挖出来痛饮了鞭尸的快感。常言说，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而君子报仇便更厉害了，他能埋伏在仇人身边十年之久，不动声色，与仇人和好亲密，时机成熟便置仇人于死地。当然，人的仇恨也可以作为遗产传给下一代、下下代而不绝，从一个朝代追到另一个朝代，还可以转移给朋友或国家，所谓父债子还，父仇子报，朋友手足，两肋插刀，都能见到仇恨的光芒。这些属于人的仇恨的力量是狗所不能具备的。
　　近些年听说被狗咬了很伤脑筋，全然不像小时候，从未把狗咬后的事特别放在心上。那时被狗咬了就咬了，只是在被咬时感到有些害怕，真被咬到时，随便在地上抓一把土，便往就近的人家里走，直奔灶屋，将土在潲水里浸湿，在伤口上搓捏、滚动几下，好了，两天就好了。现在被狗咬了有可能染上狂犬病，得此病的人也像狗一样，逢人就咬，被咬的人也会感染狂犬病，依此下去，不几天便都会医治无效而亡。而且还不止是被狗咬了，听说被猫、老鼠或其他动物咬到了也会如此。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首先便要打狂犬病疫苗，非常贵重的药，它昂贵是因为紧紧连着生命，你不必说穷，再穷也至少打一次，你才能稍稍放心。这些个案我没有见过，我认识的人也没有见过，更多的人也没有见到过，当然不能说一定没有发生过，有关它的传闻却已在我们每一个人的恐怖神经里根植很深。狂犬病诚然可怕，只要一支狂犬疫苗用得及时，便可预防灾难，可是人的仇恨远胜于狂犬病带来的恐惧而令同类心寒和震惊，抑止仇恨的疫苗也应该上市了吧。
　　【原载２００８年第５期《广州文艺》】
　　题图／莫迪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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